第七十四章 西瓜计划(上)

  几不可见的下弦月如一抹残钩斜斜地挂在天际,夜凉如水。潼关地近塞外,昼夜温差极大,所以在内地闷热的夏夜,在潼关人看来,正是惬意凉爽的好时候。晚上围着火炉吃西瓜的传统,也有渐渐由塞外南移之势。

  “不知道这算不算萧人在文化上的一种渗透呢?”这样的想法本来不该出现在石枯荣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脑中,但围着火炉吃着西瓜,想起石依依,他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这个小妹的奇言怪行,“不知道他和柳随风相处得如何了!”

  “禀将军,李元帅请你去月华轩议事。”门外卫兵的话将他立时自回忆中拉了回来。

  “这么晚了……”石枯荣嘟囔了一声,但无论是出于这个两次以一己之力挽狂澜于既倒的这个少年的崇拜和敬仰,还是对目前潼关最高军事长官的敬畏,他迅疾又干脆道,“你先回报元帅,我随后就到。”

  潼关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过往名将帝王、文人骚客不计其数,是以名胜最多,斜依潼关东城山壁间的月华轩更是其中精华。

  轩前有一副对联是“采天地之精华,吸日月之灵气”,传为昔年明荒开国皇帝轩辕乘龙亲笔所书,石依依曾评价说“笔笔矫健,铁划银钩,字如其文,有尽收天下才俊、廊扩宇内之霸气”,石枯荣虽然一直不以为然,但那字中的杀伐之意,却也大合他的脾胃,于是他初时也常喜选此地为和手下议论军事之所,只是后来石依依怕朝中御史有谋逆之讥,这才无奈改到他处。

  相对于表面的粗鲁无文,石枯荣其实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不然也不会被楚问委以重任镇守这新楚最后一道门户了,是以他前往月华轩的路上也充满了疑惑:“李元帅一来就改到此地议事,不知是投我所好,还是想借此告诉老子他甚至连我的过去都已了解,想给老子一个下马威呢?”

  轩中早已坐满了人。除开李无忧和慕容幽兰,尚有自己手下的两名万骑长蒙田、刘剑以及王定都不足为奇,但一名百夫长和新投靠的山贼军师寒士伦也赫然在列却让石枯荣大吃一惊。

  “哟!石将军人来就来了吧,还特意带个西瓜来犒劳大家,这个地主可是当得够尽责了。”李无忧微笑着,让他在自己下首坐下。

  经李无忧这一提醒,众人这才发现石枯荣怀里果然抱了个西瓜,不禁都是愕然:西瓜于此时的潼关又非罕物,此时商议军机大事,石将军却带了一个大瓜来,是何道理?莫非此瓜有非同寻常,足以影响战局胜败,还是说石将军借此暗示什么政治寓意?

  石枯荣这才想起刚才走的匆忙,怀抱大西瓜而不自知,当即尴尬一笑,说声“怕元帅辛苦,特来慰劳”,顺手将瓜放在李无忧面前的长几上。

  见众人情绪平复下来,李无忧沉声道:“今天商议军情之前,有件东西想给大家看一看!诸位,跪下接旨!”

  众人吓了一跳,齐齐跪下。

  李无忧拿出离京前楚问赐下的金牌和碧玉小剑,肃容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于金牌令箭外,特赐神电伯李无忧碧玉小剑一支,若凭栏关破,无论王天生死如何,一切前线军政大事皆可代朕便宜行事。钦此!”

  众将三呼万岁站起,心头都是又喜又惊,喜的是原来皇上早料到军神有可能战败,而雷神正是他留下的后着,惊的是皇上竟然对他如此宠幸,金牌令箭不够,还特赐了一支向来只赐皇族的碧玉小剑。“一切前线军政大事皆可代朕便宜行事”在战时说来,权利之大,简直是绝不可想象的。皇上对其宠信程度,已可说是当世第一也绝不过分。

  李无忧看着诸人表情,不禁有些想笑:楚问又不是傻子,这么大的权利当然也是有节制的,柳随风那边负责监视自己的秦风雏手里一定都握着另一道罢免的圣旨。

  慕容幽兰道:“好啊,原来皇上竟赐了这好玩的东西给你,老公……”话说了一半,却见李无忧一个前所未有的严厉眼神射来,不知为何竟是吓了一跳,忙吐了吐舌头,乖乖住了口。

  众将只觉他眼锋如刀,全身更是有种说不出的威势,都是震撼非常,其中寒士伦见到上次那熟悉的霸气现身,心头不禁又是一阵狂跳。

  李无忧见已将众人威慑住,收回玄心大法,示意众人坐下,道:“在座的诸位将军大多久经沙场,吃的盐比在下吃的米还多,论资历论见识都比无忧高出甚多,但既然皇上将战事托付于我,在下虽然才疏学浅,却也要当仁不让,希望诸位无论是来自何处军团,从现在开始都听我号令,否则处死事小,耽误军情、误国误民这些帽子虽然很大,但我本帅却向来就不是吝啬之人,诸位可理会的?”

  众人都是心头雪亮,知道现在潼关这两万士兵棣属于不同的军团,其中王定和石枯荣更是平级,又因上次惨败生了嫌隙,军中已有不和。李无忧现在携大胜余威,又是金牌玉剑又是赤裸裸地威胁,就是要给众人一个下马威,让诸人明确统帅,令行禁止。

  想通此节,众人很配合地忙不迭点头,表示愿意一切都听李帅吩咐——毕竟李无忧此时民族英雄、钦差大臣、最高统帅、军中之神甚至是大仙位高手这其中任意一个身份,都没人能惹得起,而当然也没有人会觉得死后被冠上一顶祸国殃民之类的大帽子是一件赏心悦事。

  李无忧很满意这个结果,紧接着就宣布了一系列军队整合和人事任命。目前两万残兵暂时合为一军,统称为救国军,自己出任主帅,石枯荣和王定任左右副帅,本部兵马分别成为左右军,蒙田和刘剑依然为左军万夫长,慕容幽兰依然为万骑长,但手下士兵需自己招募。唐袍哥部编入王定的右军,寒士伦为随军参谋,乔阳升任千夫长。

  众人除慕容幽兰小有意见外,皆无异议。

  李无忧笑道:“好了,军队的事大致就这么办,其他的细节你们看着办,没有大事就不必请示我了。现在我们说说现在的局势。目前的形势想必大家都很清楚,一言以蔽之,内忧外患,局势多艰。撇开我们鞭长莫及的黄州柳州自有两处的军团抵御不提外,萧如故新败之后,依然有四万兵马驻扎在关前虎视眈眈,切断了我军和库巢的联系,另外马大刀也已成心腹之患,拿下雅州之后,兵锋已指向苍、澜二州,严重威胁到潼关和断州后路,已到了不得不除的地步,而我军除开被围困于库巢的无忧军外,就只有两万士兵,诸位可有破敌良策?”

  石枯荣奇道:“元帅法术通神,何不大发神威,以神龙开道,雷电助威,带领我等直接杀退萧军?”

  李无忧只差没晕倒:“你以为我不想啊?但那种大范围的杀伤性法术虽然威风,其实很耗法力的,施展两次后就要极长时间才能回复过来!这段时间本帅就如同废人。”

  这话很有些不尽不实,大范围杀伤性法术的施展极耗灵气不假,很长一段时间难以回复也不假,但以他今日的功力来说,即便是连续三次施展水龙吟都还尚有余力自保。不过想到三次和两次其实并无区别,除非在极为特殊的情形下,否则对战局的影响都可以忽略不计的,这样的情形下,隐藏实力就变得相当重要了。

  问题变得更加棘手了,众人沉吟起来,一时间竟谁也没有开口。

  “哼!要什么良策了?不过是水来土掩,兵来将当罢了!元帅你给我一万兵马,我立刻去将萧如故和马大刀的人头给你割下来下酒!”敢说这话的当然只能是慕容幽兰大将军。

  晕!真不知道她这个万骑长是不是慕容轩花钱给她买来的。

  李无忧气结,道:“好啊,慕容将军果然是好胆识,那你问问蒙将军和刘将军谁愿意把人马借给你?”

  见小丫头不怀好意的眸光描了过来,蒙田和刘剑这两名万骑长忙不迭道:“慕容将军虽然勇冠三军,但此事非同寻常,还是三思而后行,不可莽撞。”

  “切!一帮没胆鬼!”慕容幽兰失望道,“我自找若蝶姐姐玩去,懒得理你们!”说完轻轻在李无忧脸上一啄,扬长而去。

  众人齐傻,随即一阵偷笑!

  李无忧刚才煞费苦心营造的杀气,就这么被她这么一吻全灭了个干净。不过她这么一闹,场中气氛立时缓和了不少。

  刚刚被李无忧提拔为随军参谋的寒士伦缓缓道:“元帅,属下以为,马大刀虽然号称三十万,声势浩大,其实不过是乌合之众,不足为虑。民众暴动其实是因为苍澜河涨水粮食歉收,和不明真相受骗有关,只要元帅你登高一呼,朝廷又能派一廉吏彻查正国公一案,接济灾民粮食,马贼失去政治依托,势力必然大减。苍、澜二州又都有良将领军两万镇守,钳制其不能动弹,而断州的萧军毕竟只是起牵制作用的余部,张元帅用兵如神,自可很快摆脱牵制,抽调人马协助平寇,马大刀之乱必然可平。”

  众人听他说得头头是道,都不禁对这山贼头领刮目相看。李无忧这个伯乐更是听得暗自点头,笑道:“所言有理,来,吃块西瓜继续说。”

  “谢元帅赏赐。”寒士伦受宠若惊地接过李无忧递来的西瓜,恭敬地放在面前几上,又道,“再说潼关。我军虽然只有两万士卒,但若无后顾之忧,凭借地势险要,粮草丰足,又有元帅你这样的名将镇守,萧如故即便以十倍、二十倍攻之,也绝不能破。”

  这话虽有拍马屁之嫌,但也并非全是胡言乱语,众将不好驳了李无忧的面子,除王定微微皱眉外,人人颔首点头。

  寒士伦顿了顿,又道:“如今唯一可虑者其实是库巢的十万大军。若是柳将军能顶住围攻,那么就可以使联军如芒在背,不得不尽快撤回凭栏关,我们将赢得宝贵的喘息机会。反之,则我军危矣。属下愚见,欲破敌,若循常规战法绝不可行。现有三策请元帅定夺!”

  众人多对目前局势一筹莫展,听他谈笑间已将局势剖析得一清二楚,轻描淡写间就化去了马大刀的威胁,转念就又已有了三策破敌,都是又是惊喜又是不信,李无忧忙道:“寒参谋快快说来。”

  “第一策,水策。如今联军占据的梧州、凭栏关以及凭栏潼关之间的土地,略过潼关和凭栏间的百里之地可以不提,梧州和凭栏关的地势……”寒士伦说到这里嘎然而止,在座诸人多是剔透之人,已被这个险恶的计划吓了一大跳。

  李无忧点了点头:“在苍澜河上游蓄水,淹没梧州和凭栏关,除了可以埋杀十五万联军外,尚可潼关和凭栏之间这四十万军马后路,粮草不济下,他们自然只有溃败。不过因此我国下游的扬柳二州怕也是难逃厄运,数百万军民也将流离失所,果然只是下策。你说中上两策吧!”

  “是!”寒士伦不见喜怒应道,“中策也是水策!如今柳州军被平罗水师牵引住,不敢妄动,属下以为元帅能让他们玩个空城计唬住对手,同时千里驰援,猛攻凭栏关。同时我军组织一支法师组成的奇兵,从南门出,翻过波哥达或者单于山,从旁配合夺取凭栏关。凭栏一旦重新夺得,就是关门打狗之局,大事可定。”

  此人所言无一不是胆大妄为,匪夷所思,却又绝对又可行性,诸人个个听得目瞪口呆之余,不得不佩服他的胆识。

  李无忧动容道:“果然妙计!只是可惜凭栏一役,军神战死后,柳州军就由军神的十六岁的孙子王维统军,怕是难当此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