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须近在咫尺,千钧一发之际,柳随风终于使出了他的压箱底绝招——突然大吼:“破衣服!你再不出来,老子要喂蛇了!”
“嗤”“嗤”两声剑气破空轻响,迅疾封住了两蛇所有后路,以拙破巧地正中其七寸。
双蛇坠落于地,原是两条蛇形土块。
场中,一个淡黄女衫的蒙面女子持剑背立,倩影依依,宛如仙子。
“采菊东篱……归去来兮剑法?你是菊斋的人!你就是程素衣!”独孤千秋嘴张得老大,连作了一系列推断。
“素衣见过独孤前辈。”石依依转过身来,浅浅施礼道。
独孤千秋点头回礼毕,道:“程姑娘不必多礼。令师她一向可好?”
石依依恭敬道:“谢前辈关怀,家师一切安好。她老人家常在素衣面前提起前辈,说对前辈昔年对她的义助,一刻也未曾忘怀。”
“她太客气了!其实是我受她大恩未报才是!”独孤千秋竟有了些局促,他干干地笑了笑,又道,“菊斋已有两百年只问江湖不管天下,程姑娘在此地出现……不知菊斋是否对此次四国交兵有什么看法吗?”
石依依笑道:“菊斋的传统是不会变的,素衣在此也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不过家师一向主张‘江湖事江湖了,沙场事沙场了’,想必独孤前辈也是清楚的。所以,今后刺杀放毒这类的卑鄙行径,素衣实在不想看到,希望前辈明白。”
独孤千秋想也不想道:“好!这场仗结束之前,我和地狱门的人不会再来找李无忧和柳随风的麻烦!不过也希望仙子转告他们不要来惹事!”
石依依道:“多谢前辈成全,这个人情素衣记下了。”
独孤千秋带着他的宝贝大哥飘然而去。
“好走,不送了!”柳随风哈哈大笑,转头对石依依道,“依依,你可真是聪明,无忧那臭小子昨天下午才将这三招剑法附在密信后送来,不过短短一日,你竟能将菊斋剑法使得有模有样!哈哈,差点连我都把你当作程素衣了!”
石依依也笑了笑,忽道:“说起来,李元帅可真是个秘样的人。身负玄宗、禅林、正气三门的武功法术也还罢了,竟然连圣地菊斋的剑法也会!他究竟是什么身份呢?”
柳随风愕然,露出深思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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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擒萧如故的计划受阻,李无忧怏怏而返,郁闷无处发泄,借口对“西瓜计划”又有新的补充,连夜惨无人道地把熟睡的众将从温暖被窝中拖了出来。
半梦半醒间,众人见元帅大人蓬头乱发,灰尘满面,好似丧家之犬而全无往日的风流样貌,很快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但当他们听完计划补充后,却彻底明白自己根本就是在做梦。不是新计划太过匪夷所思,也不是凶险得不近人情,而是……
最后还是寒士伦小心道:“元帅,难道你半夜三更地把我们召集来,除了告诉我们,本来就只作为第九补充方案的斩首行动将永不启用外,再没有别的?”
“呵呵!老寒你可真是越来越聪明了!”厚颜无耻的某人说这话时的表情绝对是很欠揍。
众人勃然大怒,立时有了举拳向猪头的冲动,但想想冲动的惩罚,最后扔下一句“要不是打不过你,老子早将你揍得你妈妈的儿子都不认得你”,各自继续春秋大梦去了。
李无忧自哼着《十八摸》,从月华轩溜回到设在石枯荣总督府的临时帅府。已是三更天了,由于被他临走时点了睡穴,慕容幽兰睡得正甜。和衣躺下,却并无睡意。
想起谢惊鸿这老王八横插一杠,明里是要切磋武功,暗里却是阻止自己以江湖手段解决两军战事,他就愤愤不平:“萧如故这臭小子到底有什么好的?人没老子帅,名头没老子响,武功又差,坑埋活人的丑事都做得出来,为什么独孤千秋和谢惊鸿这两个黑白两道的领袖却都站在了他那边?冰炭都可同炉,难道所谓的是非黑白其实也不过就是说说而已?公理正义,果然全他妈是放狗屁的东西!”
再想起方才分别的时候,那强得变态的老不死竟然说,割下自己衣袂那一剑旨在试探自己深浅,仅仅用了三成功力,他更是头皮阵阵发麻。
下山以来,他所遇高手不少,其中慕容轩狡诈,独孤千秋毒辣,任冷阴狠,独孤羽坚忍,冷锋的雇主冷静,但现在他才知道,这些人加到一起,也比不上一个谢惊鸿。如果说这些人都是精擅心计之辈,如流速缓慢的江河,表面波澜不兴,实则暗流汹涌,诡谲难防,那么谢惊鸿则行事堂堂正正,像云雾缥缈间的高峰,虽然可见,却不可攀越——武功到了他那个境界,又哪里还需要诡计算人?
“罢了!约会定在明年三月,还早得很呢!再说了,实在打不过你,老子还不会脚底抹油吗?反正老子身法不比你慢!”想通这一节,他心情为之一松,合上了眼睛。
但心头却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让他难以成眠。披衣坐起,在房中留下一个保护结界后,悄然出了石府,去月华轩散心。
月华轩斜倚潼关东边的单于山壁上,作为潼关最高的建筑,若在白日,可俯瞰整个潼关,是以古来英雄豪杰、迁客骚人,最喜登临此处揽胜。
夜色深沉,天黑无月。星斗满天,山间雾岚一空,晚风如波,如温润玉手抚摸在脸上,痒痒的,很是舒服,李无忧心情一畅,打开天眼,刹时山下百丈景物尽收眼底,而三十丈内的人物动静更是巨细无遗地尽上心来。
街上除了巡逻的卫队,再不见别的人影,除开城心的元帅府,整座城就只有捉月楼灯火通明,隐隐有丝竹之音穿破夜色传来,其余一片安静。离月华轩不过三十丈远的军营也井然而有序,全无战云压城的紧张。
想起当日孙武、轩辕乘龙、忽必烈、诸葛玄机、苏慕白这一干乱世风流人物也曾在某个大战后的月夜,洗尽征尘,如自己这般俯视着面前这千年雄关,意气风发地指点江山,泼墨挥毫,评说古今英雄,李无忧不禁心情激荡。
两次大挫萧军而挽狂澜于既倒,自己如今也算名震大荒,只是比之这些传诵千秋万世的豪杰风流,却依旧是萤火之光,根本不足与这些皓月们争辉。
只是,即便我真如他们一般,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功业,最后也终究只会如他们一般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吧?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但人若死了,是流芳千古还是遗臭万年都已不知道了,留不留名究竟又有什么意思?
虚名若是不计,那人活一世,究竟又当如何?
四姐说“人生在世,不过是快意恩仇,为所欲为”最合我心意,只是三哥老叫我“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二哥也常说“苍生为重,慈悲为怀”,他们又是对是错?只有大哥从来不和我说什么大道理,说起人生所求,也只有“顺其自然”四字,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想来还是四姐说得最对,像忽必烈、诸葛玄机这些当时俊杰,在世时固然无一不是只手遮天之辈,呼风唤雨,颠倒乾坤,莫不如意,只是他们心中装的不是所谓的皇图霸业就是劳甚子的苍生黎民,肩挑风雨,一生坎坷,真正快活的时候又有多少?
天地烘炉中那白衣前辈虽然神功盖世,见识却未免太差,叫我多想苍生,少想自己,不是把老子往火坑里推吗?不过算了,如果造福苍生的同时不危及老子自己的身家性命并且大有赚头的话,倒不妨卖他个面子,偶尔为之吧。
东南方向的空气中忽然有了一丝异常波动,天眼“看”到一个淡淡人影自军营中高速掠出,李无忧心中一动,忙收拾信马由缰的情怀,敛去气息,隐身追去。
那人轻功极佳,更精通藏身匿迹之术,李无忧如非已将精神力提至天眼境界,夜幕之中,根本不能发现,但此时既被他跟上,除非是谢惊鸿亦或宋子瞻亲至,那就无论如何也是跑不掉了,几息之间,他与那人已不过三丈之距,用天眼小心将其真灵气波动锁定,再不提速,远远尾随。
却见那人一路疾掠向西而并非预料中的北边,李无忧正自一愣,军营的极南和极北又同时有两条人影出现天眼“视野”内,其移动速度之快,竟与当前这人不相伯仲,当即了然,暗自冷笑:“兵分三路,这样就能难倒老子?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当下他自乾坤袋中摸出一段寸长青色丝线,十指一合,便要念诀,忽又想起什么,阴笑一声,在那青丝上快速虚划了个符,才念动灵诀,道声“疾”,青丝融入夜空,下一刻已无声无息地粘在那人身上,消失不见。
“嘿嘿,天巫追踪妙法‘情丝万缕’加上玄宗门的如影随形符,任你小子其奸似鬼,也逃不出老子的手心!”李无忧得意一笑,撇下那人不顾,折转身形疾飞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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