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各位美女帅哥,小弟先走一步,不用远送了。”李无忧哈哈一笑,身形化作蓝光一晃,已然脱身圈外,朝远处黑林投去。
“我送你一程又如何?”一声冷喝未落,李无忧便听到脑后破风声袭来,知道继续直进,必遭兵刃穿脑之厄,无奈下只得停下前掠,侧身旋避,一道刀光贴着脸颊掠过,肌肤顿时一寒。
刀光走空,陡然一折,回旋射转直取李无忧咽喉,后者忙举剑一封,刀尖触及剑身却不反弹,而是乘势一个平转,变做柄前尖后,刀口依旧抹向李无忧咽喉,他忙屈指一弹,刀光一顿,却随即一强,又劈向他后颈。
刹时间,那一柄长刀仿佛化做了千万,在李无忧脑际盘旋,却全不离他喉间三寸,十一男女虽然有九人再次围上,却谁也插不上手,只能静静地看着李无忧与那柄似无人驱使的长刀惊心动魄的恶斗。
远远看去,李无忧蓝衫飘拂,仿佛醉在一场雪中,当风而舞。只是那些雪……却片片要人命。
“龙吟霄,中了疯魔蛊你还这么拼命,他妈的,难道非要和老子同归于尽,你才甘心吗?”刀光的间隙里,李无忧猛然大喝了一声。
能以意念将禅林离手刀使得如此出神入化,缠得李无忧一时无法脱身的当然只能是龙吟霄,只是他要用灵气和意念驱使长刀御敌,却再无法布成金刚结界,疯魔蛊立时带动双臂毫不客气地击打他的胸膛。这数招之间,伤李无忧不成,他自己却已被自己拳掌击打得狂呕鲜血。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龙吟霄惨笑,声音却说不出的铿锵,“只要能杀了你这贼子,四宗武术不会外传,龙某此身何惜?”
“你还真是……可爱啊!”李无忧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个徒孙虽然可恶,倒也不失可敬。
“我只当是夸奖了!”龙吟霄笑,却同时又吐了一口血。
“龙师兄,我们帮你!”以秋儿为首的九名少年男女如梦初醒,八柄长剑和一道闪电同时朝李无忧射来。
“谢了”、“不要”李无忧和龙吟霄同时大叫,不过前者是狂喜大笑,后者却是一声惊呼。
移花接木是正气盟一招极其厉害的法术,可以将任何武术攻击转移化解,但转移攻击力道的大小,却是由施法人本身功力所决定,本身法力强者,能转移的攻击越强。先前潼关大战时,李无忧功力全盛时候,就是凭此招,将九万支箭生生转移了方向,让两军士兵惊为天人。
此刻李无忧用妖术吸星大法改良移花接木,而创出“斗转星移”这一式法术后,施展时受本身功力的限制减少,但龙吟霄离手刀刀刀离手,他根本找不到其气脉运行之道,自然无力可转,无力可移,因此处处制肘,脱身不得,此时九名少年男女不知轻重,再次联手出击,哪里还不让他欣喜如狂?
当下精神力运转,默算出八名少女剑气运行轨迹和那道闪电去向,斗转星移施出,借力打力下,那八柄长剑顿时撞到一起,随即汇聚,连人带剑,带着剑气,呼啸着朝正与独孤羽僵持的陆可人射去,而那道闪电却也偏转了方向,射在龙吟霄遥控的长刀之上。
龙吟霄狂喷一口鲜血,再也支持不住,收回御使长刀的意念,再次布成金刚结界,护住全身。
陆可人正与独孤羽斗得如火如荼,已经斗到那块巨石之旁,眼角余光撇到八名少女持剑气势汹汹地朝自己扑来,不禁吓了一跳,但细看之下却发现八人似乎身不由己,而剑势已乱,剑招几乎已不受控制,忙大叫道:“快放手!”人却自倒退三丈让过。
八名少女闻言猛醒,顿时松开长剑,人倒翻开去。
“轰!”地一声,八柄带着剑气的长剑顿时射进陆可人身后的那块巨石当中,将那巨石的一半炸了个粉碎,而八柄长剑也全数化作了顽铁。
场中众人都是大惊,那块巨石乃是至坚至硬的青玉石,方圆三丈,少说也有万斤以上,竟然被这八剑给炸去一半,这八剑之威,竟至于斯?
那八名少女目瞪口呆自是不提,陆可人也是后怕不已:方才若是躲得迟些,自己还有命在吗?始作俑的李无忧也是惊得咋舌,方才逆转八人长剑运行时,他颇觉轻松,怎么这八剑联合,竟然有如此威力?经此一役,他对十面埋伏这些阵法的轻视之心,顿时收敛不少。
众人目瞪口呆之际,独孤羽猛然后退,同时大叫:“可人,快退开!”
陆可人也同时大觉不妥,不及细想,人已掠开。回头看去,剩余的半块巨石忽然颤抖,同时放出淡淡的墨绿光华,石身更有轰鸣声响传出,如雷动涛鸣,说不出的诡异。
“后退!全都趴下!”不知是谁嚷了一嗓子,众人不及细想,忙都退出十丈之外,或躲到巨树后,或藏于大石后,各自祭起罡气、结界护体,同时趴伏在地。
失去明珠的映照,天地顿时一黯,唯有那墨绿的光华闪烁不定,陆可人隐隐觉得不妥,却又想不出在哪里。
“轰!”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剩余的半块巨石终于炸开。这次威力更大,碎石乱溅,方圆五丈之内,树木全都被易平,爆炸所产生的猛烈罡风,直激得十丈之外的巨树尽皆簌簌作响,树后功力稍微浅薄的人更觉得脸颊生疼。
好半晌,众人才冒出头来,方才巨石所在,忽然冒出一个三丈方圆的巨大深坑,坑内一个三尺半径的绿幽幽的光球在上窜下跳。
长夜寂寂,好风如水,众人屏住了呼吸,眼珠随着那光球上下翻动,却谁也不敢上前。
“糟了!龙大哥呢?”秋儿忽然失声道。
“他不是和你们在一起吗?”陆可人大惊,四处搜索,却见远在巨坑彼端一块巨石后,李无忧正朝自己挤眉弄眼,石头的一角正露出龙吟霄的青靴。
糟糕!龙大侠怎么落到这无赖手里了?
方才龙吟霄正自一呆,背后已被人戳了一指,全身一软,疯魔蛊顿时停顿,紧接着身体一轻,被人提着飞出了十丈之外,艰难回头,便见李无忧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不禁大恨,却紧接着就见方才立足丈两外到那惊天动地的爆炸,这才醒悟是李无忧救了自己一命,不禁又奇又疑:“你为什么要救我?”
李无忧嘻嘻一笑:“老子救你其实也没安什么好心,只是想挑拨你们四宗的关系而已!刚才陆可人分明是看见了你,却不出手相助,你猜她是不是有心让你送死?”
“休得胡言!方才情势紧急,那许多师弟师妹都没记起我,陆师妹又怎单单会看得见我?”龙吟霄冷哼道。
“呵呵,其余人都是小孩子,听我那声预警,哪里还不乱跑逃命?只是陆可人方才回身之时,正好是你的斜角,又怎么会看不见你?”李无忧笑语宴宴,落到龙吟霄怀里,却字字如冰。
“也许是她功力不及,自顾不暇呢?临危保命,人之常情,这也不能怪她!”龙吟霄还要强辩,只是声音牵强,连他自己也不信。
四大宗门虽然同为天下正道根基,只是散布在大荒各国,除开禅林地位超然,其余三宗这两百年来都各为其主,明争暗斗无数,直到二十年前菊斋淡如菊大会四宗宗主于南山之巅,剖析天下大势,四宗宗主这才许下了四宗不可以江湖干涉江山的诺言,并结成联盟,共同对付大荒魔教并防止古兰魔族的入侵。
巧的是,自二十年前王天和司马青衫两人一明一暗,合力大败萧、陈和西琦三国的联军,各国局势的终于稳定了二十年。四宗联合出击,魔教被狠狠压制了二十多年,江湖也随之平静。是以二十年中,四宗虽然有更多的人加入各国军队和朝廷,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却前所未有的好,各宗间的年轻弟子也多以师兄弟相称,百晓生在说起当今江湖局势时,甚至用了“大同盛世”四字,足见推许。
只是此时天下乱势又起,莫非当真如李无忧所言,陆可人确实有乘机铲除自己,以削弱禅林和新楚之心?
“希望如此吧!”李无忧深明画蛇不可添足的道理,见龙吟霄半信半疑,立时见好就收,忽听乾坤袋里“锵”地一声龙吟,吓了一跳,一把按去,却是倚天剑在袋子里跳了一跳。“神剑自鸣,必是魔物!”这个念头才在他脑海里一闪,场中又已生变。
那团墨绿的光球忽然停止了跳动,而自最上方的极点,一点极绿的光华陡然一亮,紧接着整个球从那个光点开始裂开,变做一朵含苞欲放的巨大花骨朵。
异香扑鼻,那巨大的花骨朵陡然绽放。众人远远看去,墨绿光华中间,一朵巨大的雪莲花灿烂夺目。
“这是……”陆可人觉得眼前景象依稀在哪里听人说过,但一时又想不起。
下一刻,一道漆黑人影忽然掠向那朵诡异的奇花。同一时刻,一道淡得几不可见的鸟形光影从花蕊中直冲云霄。
但同一时刻,李无忧忽觉身后有人高宣了一声佛号,一团金光陡然射出,狠狠砸在了那团鸟影的背部,后者发出一声哀嚎,身形顿时一缓,先前那道黑影顿时骑在了鸟背之上。
一人一鸟,冲霄而去。
“影鸟毕方!”一男一女两个声音同时响彻全场。却是李无忧和陆可人。
影鸟毕方不是被封印在古兰吗?怎么会在这里?方才那骑鸟人的背影分明是独孤羽,只是他怎将影鸟解封时机算得如此之准?李无忧不及细想,已见那团金光飞回,也不多言,一掌便朝那金光打去。
掌势才一递出,一道雄浑之际的罡力已当头压下,无奈之下,只得改变掌势与那罡气相撞。
“砰!”李无忧整个人被击得飞泻而出,狂喷一口鲜血,依稀听见有人咦了一声,随即是声“抱歉”,便昏死过去。
昏黄的灯光,发臭的帐篷,一盘卤猪耳朵,一碟花生米,一壶浊酒。
盘膝坐在一片干稻草上,寒士伦泯了一口酒,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负责看押他的墨机憋了两天的好奇心终于膨胀到了极限,不禁问道:“寒先生,这酒通常是来喂马的,又辣又浊,怎么你连饮两天,还一副满足的样子?”
为防止马被大雪冻僵,北方的旅人冬日出门时通常都带有劣质烧酒喂马,后来这一招渐渐传至军中,延长了军队每年的攻伐期。这种酒若是用于招待宾客,那绝对是代表主人视那人为不受欢迎的恶客。
贺兰凝霜将寒士伦拿下后,却也并未立刻将他杀掉,而是关在这个有重兵把守的帐篷中,每日里给他的供应,却只有这种浊酒,只是后者每日饮之,却如得琼浆,欢喜非常,负责看守他的众兵士大奇之后,多有鄙视之意,唯有这帮武士中一个叫墨机的少年好奇之心却越来越浓,到今日终于忍不住问出声来。
寒士伦微微一笑,不答反问:“你们今天又战败了吧?”
“你……你怎么知道的?”墨机整张脸都写诧异着两字。
“我会算。”寒士伦笑了笑。
“您真厉害!”墨机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敬畏神色,但随即却变得眉飞色舞,“哪你和你们的军师谁更厉害?”
“我们的军师?”
“柳随风啊!”墨机奇道,“你不会不知道他吧?他可实在是太厉害了!哈元帅私下里甚至认为,他的用兵技巧,比你们以前那个军神王天还要高明。萧承元帅虽然不服气得紧,但我看他也是嘴硬,心里怕你们那个军师比我们还要多些,不然昨天也不会非要我们西琦勇士打头阵了!你倒说说,你和他谁更厉害些?”
墨机年少无知,却不知他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已牵扯出了日后大陆民众津津乐道的一个谜题。“是啊!若我真和柳随风对阵,究竟谁会赢?”寒士伦暗自叹了口气,却笑道:“当然是柳军师厉害多了,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参谋,怎么能和他比?”这话略略带过,不容墨机有思索的时间,他又已道:“若我没有算错,潼关那边,萧如故非但没有攻下潼关,反而还受了重挫吧?”
“先生,你可真神了。”墨机赞叹道,“按说,一面是萧国天子御家亲征,一面是主帅失踪,唯有一百败将军领着士气低落的残军,胜利应该很明显才对,但这一次,萧国五万强兵,非但打不下潼关,更是让自己损失惨重。先生,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们楚国人都像您一样会仙术?”
“呵呵!世上哪有那么多的仙术?”寒士伦拈须笑了起来,“‘唯其百败,故能百胜’。小子,记住这句话,你会受用终生的。”
“多谢先生。”墨机认认真真地答道。
寒士伦被这少年认真的模样逗笑了,只是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一句话说出的时候,一代之名将已因此而生。
“墨机,快不要再和他废话了!女王陛下今天要来巡视的!”两个人正自酣畅,帐篷外边,忽然有人大声提醒道。
“啊!我差点忘了!先生,我先告辞了!”墨机弯腰朝寒士伦深深施了一礼,匆匆出帐而去。
寒士伦并没有等多久,贺兰凝霜果然就来了,两日不见,她娟秀的脸颊上凭空多了些风尘之色,让寒士伦莫名的一丝心疼,但这当然不能宣诸于口,话到嘴边却变做了淡淡的调侃:“女王陛下,别来无恙吧?”
“托福!还过得去。”不同于萧如故和楚问等人,贺兰凝霜从来是喜怒于色的,是以这样一句客套,对她来说,素来都是辛苦,却不知为何,这个楚国谋士似乎有种说不出的魅力,这两天来,他们说话的时候,她都异常放松,那感觉……就像一个相交多年的老朋友。
“那便好啊……”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感叹了一半,却嘎然而止。寒士伦第一次觉得言不由衷是一种痛苦。
沉默,寂静的长夜,帐篷里唯有昏黄的灯光在轻轻的闪烁,两个影子,落在地上,一般的寂寞。
谁也不知过了多久。贺兰凝霜忽冷冷道:“寒先生,本王现在很想杀了你。”
“要杀你早杀了!”寒士伦一笑,淡淡道,“女王,有些事,是必须背负的。当断则断,你身后可是数百万西琦百姓呢!”
“也许……你是对的。”贺兰凝霜无力地点了点头,声音里渐渐透露出深深的疲惫,落到寒士伦耳中,竟是说不出的悲呛,那疲倦的至深处似乎只有四个字:何不早死?是什么让这个不足三十的女人犹豫难决,痛苦如斯?是她背负的宗庙社稷,还是那数百万百姓,抑或是别的些什么?常恨此身非我有。在那一刻,他几乎想冲上去将她轻轻拥抱入怀,只是理智,唉,这无聊的理智呵……
“但寒先生,本王现在很矛盾。”贺兰凝霜忽然叹了口气,“背信弃义,向来不是我们草原儿女的作风,本王若是答应你,必然会遭他们唾弃。只是如果不这样做,便有无数西琦将士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你叫本王如何说断就断?”
寒士伦心头又是一疼,但这次他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只是冷冷道:“女王,我们楚国有句话叫‘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退一步说,即便今日你的子民不能理解你,但青史无私,将来的人,总会知道你的苦衷。”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岂因祸福避趋之?青史当真无私吗?”贺兰凝霜细细玩味,嘴角却露出了苦笑。
“其实青史是否无私,也并不重要啊!”寒士伦循循善诱,仿佛一个智者,“在下前几日与李元帅说起人生一世,他说我辈行事,不求青史有名、百姓爱戴,只是这俯仰之间,能不愧天地,那便是好男儿了。以此推之,其实为君之道,也一样啊。只要对得起百姓,无愧天地,那便是好君王了,至于那些身前身后名,哪里又能顾忌得到许多?”
“对得起百姓,无愧于天地……原来这就是为君之道啊!”贺兰凝霜双眼一亮,“李无忧,本王对你越来越有兴趣了,真希望快点见到你。”
桌上的灯火猛然跳了一跳,长夜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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