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随风率领两万无忧军到达潼关的时候,月色忽然躲进了云层,苍穹似也为人间的杀气洞穿,狂风塞满了天地间每一寸地方,卷着沙子,打到士兵的头盔上,扑扑脆响。
漆黑的夜,伸手不见五指。无忧军的士兵们只得都亮出了水晶风灯,但除了一些高明的将领外,方圆十丈内,却依然是看不清楚人迹。
从库巢出发时的时候,天空还是月华明明,才这么一会功夫,怎么就变了天呢?柳随风暗自摇了摇头,这鬼天气……
猛然见前方火影晃晃,隐隐更有阵阵喧闹喊杀声传入耳来。
张龙兴奋地请令:“军师,让我带人过去将独孤老儿宰了!”
“等一等!”
“还等?再等独孤老儿就将蓝毒布满潼关,生灵涂炭啊!”虽然言辞切切,但要说张龙这好战分子是悲怜苍生鬼都不信。
柳随风没有作声。
“靠!来了又不让打仗,早知道还不如和病猫一起去收拾俘虏呢!”张龙小声嘀咕,但他却不敢违背柳随风的命令,只好策马向后,大声吆喝:“全军停下!”
不同于某个好战分子的狂热,柳随风却冷静得有些迟疑:“离潼关应该还有三里吧,怎么就在这打起来了?我明明让王定坚守吸引敌军注意的……”
却在此时,前方忽有一骑溅泥而来,马上人翻身落马道:“禀报军师,前方确是王定将军与萧国的军队正在交战,我方形势岌岌可危。”
柳随风哦了一声,问道:“双方都还有多少人,独孤千秋在不在?”
“我军一万,陷入了三万敌军的包围。场中虽偶有火团闪电的痕迹,但杀伤力都不大,独孤千秋应该不在阵中。”
“不在?”
“是的!潼关那边的消息传来,城中未发现任何可疑,若蝶姑娘说她可以保证不让独孤千秋入城。”
“若蝶姑娘既然保证了,那就好办多了!”柳随风点了点头,这位若蝶姑娘不知道是李无忧这臭小子从哪里找来的强援,前几日,总是能从情报上得知她大显神威,打得独孤千秋不敢踏进潼关半步的消息,她说独孤千秋进不了城,那就是一定进不了的,当即道:“你以最快的速度给我找到独孤千秋,在大风转向之前!”
“是!”那人领命去了。
柳随风看着那人的背影慢慢隐入夜色,轻轻道:“胜败在此一举,凤雏,希望这次你也没别让我失望才好!”
前梧州军团长百里溪麾下副官秦凤雏,当日在航州叛乱一役中亲手斩下了主帅百里溪的人头而立下大功,本来是被楚问派到了无忧军中当监军,却被李无忧大耍无赖手段,监军虽然还是监军,但出现在军中的身份却成三品龙骑将军变做了一名马夫。
同李无忧一样,虽然理智上都认同秦凤雏的做法,但感情上柳随风却并不喜欢这名可以亲手斩下自己主帅的反复小人,是以无论守城还是出战,柳随风必然让他冲锋到最前线,美其名曰是“给年轻人一个锻炼的机会”,实际上后者比他还大了三岁,这么做无疑是让其直挡敌军锋锐送死。但秦凤雏的运气却似乎是好得让人羡慕,这近两个月的战役打下来,这人非但奇迹般地活着,甚至连毫毛都没少一根,死在他手下的敌军千夫长以上大将却已不下十名。
柳随风当然知道这不是运气,忽有一日,他这样问道:“你恨不恨我?”
“当然恨!你明明看到我将是颗光芒夺目的明珠,你却偏偏因为我身上微小的瑕疵,而将我投进粪堆!”坚忍了几个月的秦凤雏第一次不客气起来。
“你能认明时务,能忍匹夫之辱,能有自知之明……那好吧!咱们既往不咎,既然你是个人才,我就重用你。至于你若再有什么行差踏错,那可别怪我不客气。”柳随风拍了拍他肩膀。并打算升他做千夫长。
但感动得热泪盈眶的秦凤雏却拒绝了他的好意:“凤雏虽然不敢妄自菲薄,但若说用兵诡道,计算人心,凤雏这一辈子都赶不上元帅和军师,让我沙场杀敌,乃是暴殄天物!”
“我明白了。”柳随风点了点头,从那一天起,秦凤雏就成了无忧军霄泉机构的头子。直接对他和李无忧负责。赵虎对此颇有疑义:“军师,你让这样一个人担任我军情报机构的负责人,他若是稍有反复,我军岂不是……”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元帅在此,必然也是一般说法。”柳随风淡淡一句话,封住了所有人的嘴。李无忧临去前,交代一切由柳随风作主,若是怀疑他,就是怀疑李无忧了。
投桃报李,秦凤雏果然也没有让柳随风失望,此后库巢攻防战期间,整座库巢城都被他经营得如铁桶一般,萧国和西琦原来布在城内百姓中的奸细,被他很快连根拔起不说,还被他利用过来让敌军吃过好几次大亏。之后,独孤千秋兄弟潜入城中,秦凤雏虽然不能挡,却依然是发觉了,并且通知柳随风,才有了石依依的冒充石依依吓退独孤千秋的好戏。昨日,他与寒士伦的联络,更是让萧军神不知鬼不觉,让柳随风和贺兰凝霜得以成功联合,让萧承十余万精兵全军覆没。可以说,柳随风挑选的这个情报头子,算是大为成功。
此时听到秦凤雏亲自回报的消息,柳随风终于证实了自己的猜想,王定果然是收到了李无忧的命令,但刚才李无忧才交代完就急匆匆去追萧如故了,他的战略意图到底如何呢?一低头,却看见了那只花蝴蝶:“李元帅都交代你们做了些什么?”
花蝴蝶道:“我也不大清楚。他之前说要带领会中兄弟前往擒杀萧如故,但刚走到一半,就发现你们在这交战,他交代我绕了个圈子,去弄一匹马和萧国士兵的衣服,我回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会中的兄弟都不见了。”
“这混蛋又搞什么鬼……”柳随风微一沉吟,随即叫道:“张龙!”
“末将在!”张龙猛地从他马后窜了出来,显然已是跃跃欲试多时。
柳随风冷声道:“你领五千人,换上萧国士兵的军服,肩上都系上白巾,从左侧翼给我狠狠地打。”
“太好了!”张龙大喜而去。
柳随风又道:“寒天猫,叶青松!”
“末将在!”
“韩天猫你带五千人,与张将军一般装束,从右侧攻击;叶青松,你带两千人,绕到萧军后面埋伏,待会萧雷若从那里经过,你将他给我拿下吧。”
“末将得令!”二名万夫长领命而去。
见四人各带本部兵马而去,柳随风随即将剩余八千人分成百人一小队,各带弓箭,散到这片广袤的土地,帮忙寻找独孤千秋的行踪。
狂风依旧,柳随风望了望漆黑的夜空,喃喃道:“谋事在人,成败在天。无忧,我能做的就是这些了,能不能在风向改变之前找到独孤千秋,咱们就凭老天爷来作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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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卷起沙石,打在帐篷上,时密时疏。
萧天机将手中一粒白色的棋子,轻轻落在棋盘的一角,看了一眼外面,说道:“这七八月的风向就像少女的心情,变化无常啊!也不知道陛下如何了……”
独孤千秋看也不看棋盘,随手扔出一颗黑子,笑道:“天机老弟,我看你是担心陛下是假,担心风向影响蓝色风暴实施是真吧?”
萧天机看他这看似随意的一子无巧不巧地落在自己必争的一个险角处,将手中的棋子扔回棋盒,笑道:“看来什么都瞒不了国师你啊。恕天机愚昧,国师数次袭击潼关,都被李无忧那个丫头所阻,这一次,为什么那么有把握闯进关去放毒?”
独孤千秋微微一笑:“天机不可泄漏!”
“连我也要瞒?”萧天机先是诧异,随即露出不悦之色,“国师,你是看不起天机,还是觉得天机不可信任?”
“不,不,都不是!萧老弟你千万别误会!”
“那你这是?”
独孤千秋看了看四周,将嘴凑到萧天机耳边,压低了声音:“不是不告诉你,是因为连我都还没有想到啊!”
“不会吧!?”萧天机大惊失色。“可蓝色风暴计划当初明明是你提议的啊?”
“我当时只是随便说说,谁知陛下当了真……”
萧天机只觉得一道冷汗顺着脖子直流到了背心。
独孤千秋拿出一个透明的玉瓶,里面隐有蓝色气体流动:“这瓶就是曾经三次肆疟大荒每次都引起灭族之祸的蓝毒了,这东西古怪得很,放入空气中五个时辰不到就能死得干干净净,但如被人吸入体内,则能令人一月内死亡,而通过呼吸饮食,毒性却能如野火燎原般传播。可惜上次王战行动失败,搞得现在潼关人都有了防备,这玩意怕是不灵了。”
他又拿出一根褐色的枯藤,道:“不过加上这根鬼枯藤的话,蓝毒的毒性变得更加猛烈,闻到的人立时就能毙命。萧老弟,这关系到国家荣辱民族兴衰的宝物,我这就交给你了,希望你能善加运用。”
“国师,你的意思是天机不是很明白。”萧天机当然不能太明白。
“天机,我将这大荒仅存的一瓶宝物都给了你,你怎么可以让我如此失望?”独孤千秋觉得自己很受伤,“要知道别人求都求不来这个机会的!”
“走火了!”萧天机还想说什么,忽然有人高喊了一声,仿佛是寂夜里的惊雷,在狂风呼啸声中,竟然清晰无比。
“开什么玩笑,这个时候失火?”萧天机吃了一惊,掀开帐篷掠了出去。
帐外果然火光熊熊,而且不是一个帐篷,全军上千个帐篷至少有一半起火,而且火势尚有连绵之势。
“是敌军纵火!”这个念头才闪过萧天机的心头,东南方向忽然喊杀声不绝于耳袭来。
“劫营!有没有搞错?潼关和柳随风的军队都已经被阻在路上,这又是哪里来的部队?难道陛下他们……”萧天机不敢再想下去,这次出击,所有的军队都已倾巢而出,这下怎么能抵挡得住?
对了,不是还有国师吗?他慌忙掉头,掀开布帘。
“靠!我就知道……”
营中烛火对棋,桌上蓝赤相映,却哪里还有独孤千秋半点影子?
火借风势,越发的惊天动地,刹那间已成燎原之势。黑夜里,只听见风声,马嘶声,带着塞外口音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大风里鬼影幢幢,不知有多少敌人来袭,少说有千军万马。留守的五百萧军心胆俱寒,
萧天机虽然武功不错,但自然不会以为自己已达到李无忧那种一挑一万的境界,自沿着独孤千秋的伟大足迹逃命去也。
留守的残兵本就六神无主,二人这一去,更如丧家之犬,四处奔逃,不是被火烧死,就是被来人宰杀。
不久,大风竟然已经停了,但火势连绵,这数里联营却已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只是劫营的好汉们,却一个个大眼瞪小眼,惊讶得半天没反应过来。
“玉……玉大哥,我们真……真的将将萧国的兵营全给烧掉了?”青蝴蝶一紧张,居然口吃起来。
“而且一点都不剩?”冷蝴蝶此时真的是全身发冷。
“我靠!在会主大哥的英明领导下,产生这样的奇迹乃是理所当然的了!”玉蝴蝶觉得这帮人真是没追求,被这么一点点小小的胜利就冲昏了头脑。
“可……可是,玉大哥,要……要是……要是让让萧如故发现我们烧了他的军营,那么我们公会以后还还能在江湖上立……立足吗?”
“我头好晕!”玉蝴蝶双足一软,便要倒下。
“玉大哥你要挺住啊!”青蝴蝶忙将他抓住。
“兄弟。我虽然挺住了,但你这么用力,我的命根子很快会断的。”玉蝴蝶苦着脸道。
“天啊!江湖传闻玉大哥你神功盖世,今日经我一抓,果然非同凡响!我对您的崇拜又加深……”
“深你大爷啊,再不放开就断了!”
“啊,好!”
“混蛋!你跟老子有仇啊?”骤失平衡的玉蝴蝶与地上坚硬的花岗石进行了一次亲密接触。
冷蝴蝶却没理这两个活宝,只是叹道:“唉!大哥明明交代我们稍微放点小火,烘托一下气氛以配合楚军的行动就可以了,这下倒好,军营全烧了,楚军半个人影没见,这笔帐肯定算在我们头上了!”
“不用怕,一切有大哥呢!”玉蝴蝶微笑,眼神中充满了对李无忧狂热的自信。
“对!只要会主大哥在,就一定能将萧如故杀死!”青蝴蝶也看到了希望。
“错!是只要有大哥在,这个黑锅就不用我们背了!”
“玉大哥说话总是一针见血,我喜欢!”青蝴蝶做崇拜状。
玉蝴蝶巨寒,慌忙翻身站起。这时候,一名小弟手捧着个蓝瓶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玉大哥,我们在一个帐篷里发现这瓶蓝色的宝贝。”
玉蝴蝶一看就火了:“有组织,无纪律!我们是淫贼没错,偷香窃玉作为一项基本会策,要长期坚持也没错,但你们这帮小子,会主这次叫你们来放火,你们却打劫!没事乱翻人家的东西干什么?”
“可这东西很香啊?兄弟们这鼻子也都是练过的,闻到这东西哪能不给挖出来啊?”那小弟觉得很委屈。
“咦!真的啊!”玉蝴蝶一把揭开了盖子,啧啧赞叹起来,“算了,饶了你这次,下次除了美女的芳心和贞操,不准乱偷了。做人要厚道嘛!”
那小弟千恩万谢的去了。
青蝴蝶和冷蝴蝶忙抢过瓶子闻了闻,都是赞不绝口。唯有玉蝴蝶望着那小弟远去的方向,一抖折扇,露出悲伤神色,叹道:“淫贼职业化之路真是漫漫其修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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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无忧将天眼打开,身法提至极限,黑夜里,初时还能看见一道蓝光激射,到得后来,竟是连光影也无。
他一面飞掠,一面朝左掌心看。方才在流星箭雨射出那一刹那,他曾神不知鬼不觉的以精神力在萧如故衣服上种下了一个追踪符,只是由于后者身怀谢惊鸿的照影神功,使得这个符法的威力从三里削弱到了二十丈,一旦错过二十丈之距,那就是似水无痕了。
上山少说也追踪了上百里了,但还是没有见到萧如故的身影。奶奶的,算了,臭小子运气不错,今天就放过你回老家好了。
他正打算停下脚步,忽见掌的边缘一个红点晃了一晃!哈哈,真是天意如此,萧兄,这可怪不得兄弟我了。
渐渐向北,红点越来越大,跳跃得也越来越快,看样子萧如故应该就在附近休息了。“呵呵,亲爱的萧兄,你功力没我深,就不要像兔子一样乱兜圈子嘛,这下好了,自己跑不动了不是?”李无忧一边想着和萧如故见面的第一句话,一边隐去了身形,收敛全身的气息,务必要给萧如故一个惊喜。
近得十丈,天眼穿过林木,果然看见萧如故正躲在一颗巨大的菩提树下大口地喘气。
慢慢贴近,元气贯注下无忧剑,人剑合一,直奔萧如故。这一式剑招是他领悟御剑飞行之后,融合落英十三剑所创,以他此时功力,普天之下正面能避过的人也是寥寥可数,何况是背面?
但李无忧这一剑却根本没存杀意,他只是想生擒萧如故,很快的,他开始后悔自己这个决定,因为他错失了一生中第一个而且也可能是唯一一个杀死萧如故的机会。
斜刺里一道剑光蓦然冒了出来,直取李无忧胸膛。
这一剑也不甚快,但如果李无忧坚持要制住萧如故,那么他自己必然会在一剑击中萧如故时,自己也必然会被长剑穿心。
虽然明知对方是围魏救赵。李无忧无奈下还是只得回剑一架,双剑一交,剑上所附雄浑内劲一撞,使剑的两人同时一惊,各自后撤。
“李无忧!”萧如故见身前忽然冒出两个人,先是一惊,随即大喜,“大师兄,你怎么来了?”
大师兄?李无忧吃了一惊,眼前这个月白的粗布麻衣,乱发草鞋,贼眉鼠眼,手持一柄破破烂烂的锈铁剑的家伙难道竟就是谢惊鸿唯一公开承认的弟子叶十一?
当日雪夜三战,叶十一力敌无情门主柳青青,名动天下,风头之盛,与只剑刺杀独孤千秋的李无忧不相伯仲。
“这个人绝对是个劲敌!”这样想时。李无忧将精神力投射而出,落到那把看似腐朽平常无锋无芒的烂剑上,但那剑上浑无半丝杀气反应,整把剑的剑气已然是藏而不露,难知深浅……
“锵!”地一声龙吟,那剑似乎感觉到有人灵气扫描,竟然自鸣起来,而同时李无忧射出的精神力也全数反弹回来。
叶十一手指触剑,龙吟顿止,讶道:“李兄真是好本事,此剑已然十年未鸣,不想你人未动,光凭精神力竟然就激起他的杀意,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师兄,你和李兄多多亲热,小弟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萧如故见机不可失,忙溜之大吉。
感觉到叶十一气机已然将自己锁定,李无忧压下追踪的念头,暗叹一声:“今天放走萧如故,不知何日再有机会了。”却倒持长剑拱了拱手,笑道:“好说好说!当日航州一会,叶兄力敌无情门主柳青青,于我大楚实有大恩,今日却为了萧天子要和小弟动手,实让小弟搞不清楚你的立场啊。”
叶十一笑道:“李兄看见我手中这把剑了没有?”
李无忧心道:“老子又不是瞎子,怎么会看不到?”口中却恭敬道:“名震天下的惊鸿剑原来是这般模样!”
“不错了,这就是惊鸿剑。”叶十一手指轻抚长剑,眼神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热情,“李兄想必也知道,普天之下,武功能与家师抗衡之人,并非没有,但为何偏偏家师能赢得天下第一高手之名?只因这柄惊鸿剑,这柄惊鸿剑啊……从来都是只救人不杀人。”
“真的从来没有一个人死在惊鸿剑下?”李无忧虽然听过这个传说,但对此却一直充满了怀疑。
“当然是假的。”叶十一露出一丝苦笑,“确切的说,惊鸿剑下只杀过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我娘……”
“什么!”李无忧再也想不到自己会得到这个答案,“你竟然拜了自己的杀母仇人为师?”
“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叶十一叹了口气,随即面上愁容尽去,笑道,“这惊鸿剑存在于世间的目的,就是为了要替天行道,让人间得到太平。所以,到了必要的时候,惊鸿剑依然是会杀人的。”
“譬如?”
“现在。”叶十一微微一笑,缓缓向前,落足之处,无声无息,但李无忧却知自己已然被罩在他杀气笼罩之内,看似无风无浪,但只要自己一动,气机牵引下,一触便如奔雷万钧而来,当下将浩然正气提至第九重,与之相抗。
叶十一顿觉面前方抗之力变大,面上讶色更增,足下放慢,缓缓道:“李兄神功日进千里,再这么拖下去,我怕是异日相逢,叶某就不是李兄的敌手了。”
“知道不是敌手你这乌龟还来挡道?”李无忧暗骂一声,却笑道:“叶兄客气了。死我并不怕,李无忧也不是婆婆妈妈的人,但你总得给我个杀我的理由吧?”
“呵呵!我刚不是已经说了吗?替天行道而已!”
“替天行道?叶兄你是否搞错了对象?”李无忧啼笑皆非“李无忧大大的好人一个,似乎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你这样随便安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给我,还不如直接说你看我不顺眼好了。”
“好人?呵呵,难道因为你是个好人,我就不替天行道了吗?”叶十一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何为天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这句话李兄应该听过吧?”
“《道德经》上的话吧?听人说过。刍狗好像是古代祭祀时候用的一种草扎的狗,被祭祀的人当作有魂灵的天神,不可冒犯。祭祀完毕,刍狗也就没有了作用,可以任人践踏了。天地大仁,不偏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大仁,认为所有的百姓都是刍狗,对他们也一视同仁,爱护他们,但当百姓变坏后,圣人就认为他们是失去灵魂的刍狗,应该剪除。呵呵,叶圣人,莫非你以为我就是那变坏的刍狗?”说到后来,李无忧语声中已然不无讥诮。
“李兄渊博。不错,这句话即为叶某所谓的天道。”叶十一终于停下,此时二人相距已不过五步,长剑一触即至之距,“叶某不敢自比天地也不敢说什么自己是圣人,只不过所行所为,却均是存了三分仁心,所谓替天行道。仁者无敌,便是因为这个‘仁’字代表了天地,代表了圣人啊!呵呵,不好意思,扯远了。说回来吧,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大荒分裂两百余年,此刻正是一统的大好时机了,而当今天下,平罗积弱,天鹰内讧,西琦国小,陈国偏安,能一统天下者,不外楚萧,而区区和家师一般,都看好萧师弟。”
“哼!他是你师弟,你当然看好他!”
“李兄误会了。家师支持萧如故,不是因为萧如故是他徒弟,相反,正因为他支持萧如故,萧如故才是他徒弟。”
叶十一这话很拗口,但李无忧还是听懂了:“我明白了。原来谢惊鸿在收他为徒之前,就已经看好萧如故能一统天下了。楚问老迈,诸皇子又一直明争暗斗,要是我,我也会选能在年少时就能平定叛乱而他本身又没有任何羁绊的萧如故了。至于我李无忧,横空出世,打乱萧如故一统天下的步伐,自然是那破坏你们大仁的不仁之人,不诛之怎能后快?”
“李兄弟如此聪明,倒省了我不少口舌。”叶十一欣然道,“其实在苍澜河边,你初逢慕容幽兰那次,我就在暗中观察过你,虽然当时就觉得你不俗,但你那是尚无任何权柄,你虽聪明,也不过是在江湖上掀起一些风浪罢了,不想之后你因缘际会竟然能以一人之力大败萧国一万铁骑伏兵,让那次南征功败垂成,当时我就知道你是个危险人物,只是可惜自己当时身有要事,不能亲自出手,就不惜重金连聘江湖中最知名的杀手来对付你,没想到居然全都功败垂成。”
“我就说究竟是谁如此高明,一而再再而三,不挑我出外却偏挑我身在断州二十万大军的森严保护下的时候行刺,原来是你啊!”李无忧深深吸了口气,全身都是寒意。他再也没有想到一直以来处心积虑要自己命的人竟然是个之前自己一直素未盟面的人,而这人竟然是正道象征的天下第一高手剑神谢惊鸿的徒弟,谜底虽然解开,但他却并未松一口气:如果是这样,和谢惊鸿的翻脸那是无论如何避不开的了。
“但我还是低估了你。”叶十一叹了口气,眼神中却露出了欣赏之意,“没想到你除开武术不错,还那么聪明。我第一次遣桃花社的人来,其实是故意让他们失败,虽然有打草惊蛇的效果,却也是想收麻痹之效。”
“不错。”李无忧点了点头,“此计果然厉害。军中大确实有绝大多数人都会认为你第一次的刺杀失败了,已然打草惊蛇,在二十万大军环伺之下,绝不至于派第二波人来寻死。却没料到你当夜就派了第二组人,而当侥幸躲过第二波后,很多人也认为你这第二次已然是真的杀机的时候,第三和第四却次第而来。猜度人心上,你算是上上之选了。若非我运气好,功力提前恢复,怕是已然着了你的道。”
“那不是你运气好,是你的聪明救了你!”叶十一叹了口气。
李无忧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岔开话题道:“有件事情我一直不明白。你既然是一直支持萧国,当日航州叛乱,你帮我们去抵挡柳青青,除了欺世盗名之外,难道没有别的用意?”
“欺世盗名?呵呵,也算是吧!不过我敌住柳青青,主要还是不希望他杀了靖王,因为那样一来,楚国内部就只剩下珉王和灵王,很快就能分出胜负,对萧师弟南征楚国非常的不利。当然,我这么做,也有不想让航州血流成河的原因。大仁大义虽然冠冕堂皇,但若因此搞得血流成河,那也非智者所为。”叶十一缓缓道。
李无忧一身都是寒意,冷笑道:“少流些血也算是仁义,如此说来,当日凭栏关破,萧如故兵不血刃地坑杀数万降兵,岂不更是大仁大义了?”
叶十一笑道:“我就知道你要这么问。但李兄,你可曾想过,萧师弟坑杀那四万降卒,其实是希望以后能更少流血呢?当日军神已死,楚国军心已散,你如不横空出世,萧师弟已破潼关,楚军念及先前萧师弟坑杀那些顽抗到底的降卒,必然引得沿途惊恐自退,此后直捣航州,则大事已定,这天下又可少多少兵灾,少流多少血?”
“好,好!你这逻辑真他妈太好了!”李无忧只差没破口大骂了,“老子保家卫国,你说是逆天行事,你要替天行道。萧如故杀我兄弟,坑杀降兵,你却说他大仁大义。天下之理,全在你嘴上了,所谓名侠,原来如此。这就动手吧!”说时无忧剑一指,一道无形气势已将叶十一远远锁定。
叶十一负手看天,夜空如墨,月色渐隐,慢慢低头,地上的尘土微微扬起,与空气中浮动的花香混在一起,钻入鼻息,神清气爽,他忽地止住轻轻移踱的脚步,道:“李兄,其实我们之间也未必是非你死我亡不可。”
“哦?你不是要替天行道的吗?”李无忧无惊无喜,似乎料定他会这么说。
“只要你不逆天而行,我自然不必替天行道。”叶十一诚挚道,“你若有意苍生,那就进,与萧师弟携手,让大荒早日结束分裂,此后出将入相,领兵征服古兰齐斯,再现我大鹏盛世,成就不世之名;无意则退。大可学苏慕白前辈,于此时挂冠远去,与你那许多红颜知己笑傲山水,或者于江湖呼风唤雨,行侠仗义,不问兴亡,你我便是友非敌,此后江湖相逢,杯酒言欢,不也是快事一件?李兄,举世滔滔尔独清,你又何必非要趟这混水,弄得满身污浊,赢那后世骂名?”
“哈哈哈哈!”李无忧放声长笑,“好,好,叶兄句句顶在小弟心坎上,果然是天生的说客啊!”
“李兄是答应退隐了?”叶十一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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