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入圣作狂

  李无忧没有答他,只是道:“我大哥曾说过一句话叫‘人只此人,不入圣便作狂,中间难立足’。我以前一直不明白那是什么道理,今日得叶兄指教,总算是明白了。李某一直将自己当作个小人物,无足轻重,但下山以来,所行所为,却无一件事对不起我良心。但这世道,却要我都作些什么?我披坚执锐,卫我家国,你说是逆天,陷黎民于水火,也不无道理;但我如苏慕白一般不负责任,拍拍屁股就走人,放任那敌寇入关,毁我家园,奴我百姓,我如何对得起将倾国兵马交给我的楚王?如何对得起身后那些将儿子兄弟亲手交给我的千万百姓,这一辈子我心怎安?

  你是圣人,却逼我作背信弃义抛家弃国的小人,别开口,我知道你又想给我说小信不如大信,小家不如大家,那些全他妈都是屁话。

  我不如你,你可以拜杀你母亲的仇人为师,坚守你自己的大道大义,我李无忧只是这样一个小人,只知道小家小国的小人。这个天下,几家称王,谁人问鼎,我都没兴趣。我只知道,谁兴兵犯我家园,谁毁我富贵荣华,那就是敌人。

  我不相信你的天,也不相信你的道,你满口大仁义,我心头却只有那点点蝇头小利。如果你真的要作圣,不让我立足中间,那好,我就入狂。今生今世,不死不休。”

  叶十一听得痴痴呆呆,好半晌,才道:“原来你不是小人,我们都弄错了。虽然道不同,但我还是不得不承认李兄是名真汉子。可惜了!”

  李无忧哈哈大笑:“错了,我本来就是个小人。我刚才之所以大放厥词,只是为了暗自在周围布下一个结界而已。”

  “结界?这次怕你是枉做小人了。”叶十一失望地摇了摇头:“你的法力很高,我知道,但那对我是没用的。”

  李无忧道:“照影神功,万法皆空嘛,我知道!不过,我也是身怀浩然正气的人,你以为我会做无用功吗?待会挂了,可别说我暗算你。”

  叶十一虽然知道李无忧可能是在乱自己心神,但依然暗自一凛,道:“多谢提醒!只是仁者无敌,你剑法虽强,如何能胜我仁义之剑?”

  “哈哈,是吗?”李无忧大笑,忽将长剑还鞘,不知从何处拽出一把蓝汪汪的大刀来,“哪这个又如何?”

  叶十一叹道:“易剑而刀自然可以让我失算,但你弃长用短,岂非更是自寻死路?”说罢再不废话,手中惊鸿剑疾刺而出。

  出乎李无忧意料之外,这一剑并没有当日谢惊鸿那般的快,只是剑才一刺出,叶十一整个人已然消失不见,空气中只剩下了一道似可洞穿九霄剑光。

  “有两下子嘛!”李无忧嘻嘻一笑,忽将长刀朝那剑光的反方向电掷而出。

  “你也不差!”叶十一自那长刀过处现身,长剑一挑,顿时将那激如电光火石的一刀抵住,同时惊鸿剑气自刀剑相交处透出,想将李无忧和刀相连的无形真气切断。

  他本以为李无忧这一式定然是禅林离手刀一类御剑招数,但出乎他意料之外,李无忧非但没在刀上附任何真气,而刀上所留余劲也就在他长剑挑上时已是嘎然而止,他这剑气才一发出,那柄大刀顿时被激得射入地上。

  “好小子,原来这一刀竟只是为了阻我攻势,抢得先机!”叶十一这样想时,忙小心戒备,等待李无忧这随后的雷霆一击。

  但攻击并未如愿期而至,李无忧甚至看也不看他,整个人背转过去,立于原地,丝毫不动。

  搞什么鬼?叶十一想不清楚李无忧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此时他明明已然凭弃刀一招奇兵而抢得先机,为何非但不攻,反背对自己,露出如此多的空门给我?是引我出击的幻影?不可能啊,照影神功明明显示那是个真人。难道这是他在提聚功力?对了,禅林有种不知叫“立地成佛”还是“佛化金身”的法术,可以让人的功力瞬间增加数倍,但运功时人必须站立原地,眼睛会呈金色,他转过去就是为了不让我发现。不过,玄宗似乎也有种无争剑法使动时候完全是以静制动,料敌先机,难保他这不是诱我露出破绽……

  霎时间,叶十一又惊又疑,神思幽幽,魂游古今,从禅林玄宗,天巫正气,想到江湖中最近很有名的蓝毒,又从蓝毒想到上古时候李太白的青莲剑诀,李无忧却只是负手背里,嘴里哼着某种五音不全的淫调,右脚跟点地,脚尖很有节奏地一上一下。

  明月已然全都消失不见,大风起兮,撩着李无忧的袍袖乱飞,看上去更添一分神秘。

  “阿……阿嚏!”李无忧忽然打了个喷嚏,转过身来,鼻涕掉了老长,满脸不耐烦道,“喂,老兄,你到底还打不打,再不打我先闪……他妈的,你这厮怎么偷袭……”却是他话音未落,叶十一手中长剑已然带着疾刺而来。这一次,没有任何异样,人还是人,剑还是剑,只是这一剑才一刺出,却已然落在李无忧咽喉处,这中间似乎根本没有任何过程。名震天下的惊鸿剑法,果然是快若惊鸿!

  “喂!你这算什么!叶兄,偷袭,你知道不,你这是偷袭!”李无忧看着抵在自己咽喉的剑尖,恼羞成怒,“老子刚才明明在和你说话,你却乘机出招,你……你简直是太不要脸了!”

  叶十一淡淡道:“李兄又不是第一天在江湖上混,怎么竟说这些废话?输了就是输了,输了却不肯认输,你太让我失望了。”说时长剑猛然向前一递。

  但诡异的事情立时发生了,那柄铁锈斑斑的长剑忽然从剑尖开始石化,迅疾蔓延到长剑的尾柄,叶十一大惊,慌忙弃剑,运气相抗,但他整个右臂已然全部被石化,以他功力之深,也仅仅是保存了身体其余部分的正常而已。

  大风一吹,他整条右臂都化作石粉,飘散无踪,可怕的是,右臂断开处,浑无半丝疼痛!

  惊鸿剑坠地,没入山石,明月星光下光华濯濯,照得他一张脸说不出的苍白。

  李无忧虚虚一抓,将惊鸿剑抓入手中,嘻嘻笑道:“叶兄,现在是谁输了?”

  “不……不可能的!”叶十一踉跄后退数步,跌坐在那棵菩提树下,看李无忧的眼神仿佛是地狱的魔鬼,“照影神功,万法皆空。你,你怎么可能把我石化,不,这都是假的,全他妈是假的!”他声嘶力竭地大吼,左手一拳狠狠砸在地上,整个人委顿地半跪下来。

  李无忧摇了摇头,道:“相信自己是个好习惯,但千万不要迷信任何武术,因为这天下没有任何一种武功法术是无敌的,任何时候,只有聪明的脑子才是最重要的。叶兄啊,你就是太相信照影神功了,不然又怎么会被我一剑未出就打败了呢。”

  “你……天下真有能破照影神功的结界?”

  “自然没有。我不知道你们照影神功是如何让法术全皆失效,但浩然正气号称能破尽天下法术,不过是因为练到极至之后,它本身就能与天地融为一体,而天下所有的法术的力量来源其实都是来自天地的五行之气,自然对它行不成任何作用。我不知道照影神功的特点,就在掷出的那柄刀上加了一些不能攻击的浩然正气,并同时用上了天巫独门法术‘火尽薪传’,呵呵,你虽然将那刀击入地上,但却已然有一丝合并了火尽薪传灵气的浩然正气钻入了惊鸿剑内。呵呵,听上去很矛盾是吗?专破法术的浩然正气居然能和法术的灵气并存?这个是小弟的秘密,恕难奉告。好了,现在你的惊鸿剑内就有了一丝我的真灵二气,而你注入剑内的惊鸿剑气实在太强,让你根本无法察觉这一丝异常气息,呵呵,之后的就简单多了,随着你运气转折,那丝已然和你惊鸿剑气融为一体的气息慢慢地透入了你的身体,之后,我使用这石化大法去石化的真气就是我自己的了,呵呵,哪能不成功?”

  “你……真是个天才!只怕是陈不风在世,大荒四奇复生,也不可能是你这奸诈小鬼的对手!我若放手,你十年之内必能一统天下。”叶十一叹了口气,“只是可惜萧师弟却只需要五年,可惜了!”

  “可惜?呵呵,你不会以为你凭一条残臂还能胜我吧?”

  “我说过,我不会输的!”叶十一狞笑一声,站了起来,一掌拍在身后那棵菩提树上,磨盘粗细的菩提树顿时被打得一震,齐根飞了出去,原地露出一个大坑,坑里一个大布口袋。

  李无忧笑了起来:“呵呵,看来你还有秘密武器啊?好,我倒要见识一下谢老儿还传了你什么法宝。”反正老子现在胜券在握,怕得谁来。

  口袋委地,绳索解去,里面却是一个人——一个昏迷的女人。

  “小兰!”李无忧再也没有想到里面并非什么秘密武器,而是多日未见的慕容幽兰。之前他天眼扫描过一次,并未发现周围有人埋伏,显然慕容幽兰的生命气息是被那菩提树的生气所遮掩了。这一招真他妈的狠!

  “别过来!”叶十一左掌成爪抓在了慕容幽兰咽喉处,“李无忧,今日你若不肯自废武功,退出江湖,我这就杀了慕容幽兰!”

  “你真卑鄙!”李无忧大怒,他不是没有想到那些所谓名门正派也会做出如此卑鄙龌龊的勾当,只是没有料到谢惊鸿的传人也会这么做。

  “为了这个天下,叶某一人毁誉何足道哉?”叶十一淡淡一笑,声音中却不无苦涩,也许不到最后,他也不愿意出这一招的吧。

  李无忧忽然哈哈大笑:“好,叶十一你真是有种,有种你就杀了她,老子最多杀了你给她报仇就是!”

  “你就一点不心疼么?”叶十一冷笑道,“你和她的感情,你以为我不知道?别以为装得满不在乎,就能骗得了我。”

  “女人嘛,不过是泄欲的工具而已,老子多的是!这个女人老子早就玩腻了,你尽管杀好了!喜欢的话,你也可以先玩玩再杀!”李无忧也是冷笑。

  “你……你够狠!”叶十一只听得毛骨悚然,这家伙简直不是人,但他随即冷笑道,“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她的身份?嘿嘿!我现在就用你留在我体内那丝浩然正气将她置于死地,然后我就去告诉慕容轩知道,你说他是相信我这个剑神传人,还是相信你这个小人?到时候他必定找你报仇,你依然无法统领大军,我的目的依然可以达到!”

  “好!说得好!你不说我还没有想到呢!”李无忧嘻嘻一笑,忽然一剑刺了过来。

  叶十一大惊,待要对慕容幽兰加重手法,却发现李无忧这一剑所指并非是自己而是慕容幽兰,他这是杀人灭口?惊疑之间,灵光蓦然一闪:“糟糕!他手上拿的是我的惊鸿剑!”

  李无忧这一剑决绝无回,快若惊鸿,从出剑的姿势到剑路的运行,都完全是刚才叶十一所使那招“雪泥鸿爪”的路子,而他手上拿的正是惊鸿剑,杀了慕容幽兰,慕容轩自然会将帐算在叶十一身上。所以,无论现在李无忧能否立刻击杀叶十一,这个黑锅就全扣在后者身上了。

  这千钧一发之际,叶十一已然想清楚李无忧的打算,他猛然将慕容幽兰朝旁边一推,自己挺胸朝那剑路迎去。

  “扑!”这一剑正中他心脏。

  “你……”在李无忧的算计里,叶十一应该不会让自己杀了慕容幽兰,但没料到他竟然自己迎上剑来。

  “李无忧,这一招算你赢了!”叶十一踉跄倒地,口中鲜血喷了出来,惨笑道,“我的剑法或者能赶上你,但心计却胜不了你。你也确实够狠,最后连反嫁祸这一招你都能想到,我输得心服口服……只是你有没有想过,刚才我若是不推开慕容幽兰,让她和我一起死呢?”

  “我连你肯自杀都没算到,又怎么会算到你会选她和你一起死?”李无忧叹了口气,“只不过我知道你虽然什么卑鄙手段都肯用,但依然是个君子,你可以冷静地看着千万人死,但绝不会多伤一个无辜的人。看来,这一把算我赌对了!”

  叶十一愣了好半晌,道:“连最爱人的性命你也敢赌,你果然是个狂人!只不过,有件事你永远也没想到。谢惊鸿不仅仅是我师父,他还是我父亲。当日他错手杀了我娘,内疚欲死,他将所有的心血和补偿都放在了我身上。”

  “你……我明白了!”李无忧全身冰寒,叹道,“你才是个真正的狂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以牺牲自己的性命为手段。我这一招虽然赢了,但整个这一局却是输了。唉!其实,你我立场若非不同,倒可以做个朋友。”

  叶十一这一死,谢惊鸿自然和李无忧不死不休,半点回旋余地也没有,那么他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也许是吧!”叶十一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只是还有一件事,你是绝没想到的。”

  “什么事?”

  叶十一凝聚最后的力气,一掌拍在慕容幽兰肩上,后者顿时睁开眼来,却早已是热泪盈眶。

  “小兰你……”李无忧大吃一惊。

  “李无忧,今生今世,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慕容幽兰呜咽一声,夺路狂奔而去。

  “哈哈!李无忧,你再也想不到吧,我刚才只是点了她的合眼穴,并不是点了她的昏睡穴。”叶十一仰天大笑,“慕容轩这一招棋,你始终……始终还是要落在我算计……”声音渐小,终于再不可闻。

  李无忧痴痴呆呆,慢慢软倒,眼泪顺着脸颊默默流淌,溅到惊鸿剑上,激起一串碎玉。

  狂风骤大,扫遍了整个波哥达峰,满山树鸣,尽带呜咽之声。

  *****

  萧如故的身影在山间密林中忽隐忽现,他并不择路,只是一昧朝着西北方飞掠。他自己也不知道掠了多久,只是知道自己已经翻越过波哥达峰的山脊,开始走下坡路。

  此时他无暇思索李无忧究竟是如何策反贺兰凝霜的,也顾不得独孤千秋放毒能否成功,身后那数万萧国士兵的生死,因为他知道叶师兄武功虽然超卓,心计也颇深沉,只是他却有些迂腐,未必是李无忧的对手,自己当前的要务就是赶快下山,不然自己将是萧国历史上第一个埋骨异乡的皇帝。

  不知何时,忽然刮起了大风,直将他身周一片声息全变做了树叶哀鸣,听到耳中,全是风声鹤唳,全像是在嘲笑他。当日自己挥军七十万,破梧州,过苍澜,入凭栏,跺一跺脚,六荒八合无不震动,何其风光无限,眨眼之间,却是兵败如山倒,若非叶师兄及时现身,连孤家寡人在这山野里奔命的机会都没有。

  萧如故这样想时,却没有想到自己已经丧失了生平第一次杀死李无忧的机会。此时失去慕容幽兰并且被叶十一算计的李无忧也同样是个失败者,正委顿在遍野山风里,脆弱得一个寻常农夫都能要了他的命。

  “呵!其实这样也未尝不好,至少我终于知道李无忧这个人的存在,不至于将来受更大的创伤!”萧如故最大的好处就是在任何时候都能保持乐观的心态,冷静而审慎地分析问题,“凭栏关虽然还有五万兵马,但哪里已经被二十万西琦人完全困住了,如果陈过再叛变的话,自己到时候就真的插翅难飞了。当然,陈过也有可能没有叛变,不过这个可能性是非常小的,贺兰凝霜不会傻得让西琦陷入几面是敌的绝境。好了,那么唯一的去路,就是前往雷州与耶律楚材会合。”

  想通这一关节的时候,萧如故已经到了波哥达峰的山脚,隐隐听到前面涛声叠浪,在走几步,却已然是苍澜河到了。

  此时天色已明,隐隐可见河滩上人影渺渺,连一叶渔舟也无,他方自一呆,忽听身后喧哗不绝,掉头回顾,不禁长叹:“莫非真是天亡我也!”

  却是一个千人队的楚军如飞赶来,口中大嚷:“活捉萧如故!”喊杀声震天,群鸟乱飞。

  忽听一声清厉的鹤唳,鸟群散去,一羽白鹤从天际飞来,落到他身边。

  “清羽!你怎么来了?”萧如故手抚鹤羽,满是欢喜。

  白鹤长短不一地鸣叫了数声,萧如故讶道:“你说师父急匆匆地去了东面,却不让你跟去?”

  白鹤又叫了一声。

  “他老人家行事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不管他了!”萧如故摇了摇头,回头见追兵渐近,微微皱眉,白鹤清唳一声,张嘴便要扑上前,萧如故忙轻轻一拍鹤头,翻身上了鹤背,道,“你先带我回云州吧,我不想和这帮家伙纠缠!”

  白鹤不甘地叫了一声,振翅欲起,但刚升三丈,忽地全身一重,再难上冲半寸,在空中一个盘旋,硬生生被压回地上,匍匐不动。

  “萧王来我楚国杀完人放完火,连残局都没收拾这就想走,未免太也小觑我楚国了吧?”萧如故大惊之际,忽有一个声音钻入耳来,蓦然回首,却见身后不知何时已站了个银发长衫手中持折扇的中年文士。

  “阁下是?”

  文士一摇折扇,笑道:“青州慕容轩。”

  “原来是大荒三仙之一的慕容先生,失敬失敬。当日菊斋斋主面前,先生不是已立下誓言不问沙场是非了么?今日又在此拦截朕,又作何解释?”萧如故表面虽然镇静自若,心头却又是吃惊又是叫苦:一出手居然就将师父的神兽清羽给压得动弹不得,这是何等神功!老家伙不好好地在家养老,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慕容轩道:“说来也巧,与独孤老弟一样,楚王刚刚已经聘我为楚国的国师,这才敢冒昧前来请萧天子到我航州去作几天客。萧王是明事理的人,没必要非和区区动手不可吧?”

  萧如故直觉自己已经被慕容轩精神力锁定,望了望山上追兵,再看身后大江,记起慕容轩所精善的正是水系法术,别说自己照影神功并未大成,就是师父谢惊鸿在此,和他胜负也只是五五之间,不禁苦笑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楚问既然能请动你,这盘棋我早就输了一着了。好,我跟你走。”

  “人言萧如故人中龙凤,是个绝不轻言放弃的好汉子。唉!现在看来我是选错人了!”忽有一个叹息声响起。这声音本也不大,似是远远传来,随着大风盘旋,但却又凝而不散,那满天的大风似乎都在说“选错人了,选错人了……错人了!”

  慕容轩一惊,深怕夜长梦多,忙透过精神力使出一个千水凝冰,想将萧如故冻住,那知他才一发动,眼前已是一片黑光暴闪,一道锋锐到了极端的无形刀气已然当头砍了下来,他忙自御风避开,先前立足之处,却已经被砍出一道五尺宽的丈长裂缝。

  “好强的刀气!”慕容轩骇然,精神力展至极限,四处搜寻出刀人的所在。

  “呵呵!慕容先生是找我吗?”随着这声音响起,那满天的大风竟忽然消失得干干净净,而慕容轩二人却也看出那人的所在。水波淼淼,苍澜河的彼岸,一名白衣中年人正负手望天,意态悠闲,一柄黑漆漆的长刀正插在他足前的地上。

  慕容轩和萧如故同时大吃一惊:这……这家伙还是不是人,这河少说有十丈宽,他竟然隔了一条大河还能劈出如此强的刀气!

  “何方妖魔,装神弄鬼?”慕容轩大喝一声,猛朝那苍澜河击出一掌。

  下一刻,狂风呼啸,无数条闪电从天空降下直劈那白衣人,苍澜河内飞出五条青色巨龙,直朝白衣人噬去。

  “还不错嘛!”白衣人笑了笑,地上那柄黑刀忽地自己弹出地面,化作一个黑色的光球,罩在了他的身上,只听见“铿锵”之声不绝,闪电和巨龙击在黑光上后迅疾弹开,消失不见。

  “好厉害的光罩!”“好厉害的刀法!”萧如故和慕容轩同时叫了起来,只不过前者只看到光,后者却看出那个光球其实还是那柄围着那白衣人快速旋转的黑刀,黑刀先是磕飞那满天闪电,紧接着连出五刀,每一刀都正中巨龙前胸,直将起打成碎冰,再瞬间蒸发成水气,消失不见。

  普天之下,竟然有这样的刀法?若非亲眼所见,慕容轩绝对不会相信。“看来今日一战,比起当日西湖大战独孤千秋,更艰难十倍了。”这个念头在他心头一转时,九龙击天大法便要使出。

  却见那黑刀又已插入地上,那白衣人道:“慕容轩,你不是我的对手,我也不想伤你,你还是走吧!”

  慕容轩道:“阁下就凭一句话,就叫我走,未免有些太瞧不起我慕容轩了吧?”

  那人却没答他,只是虚空一抓。萧如故立时觉得全身再不能动弹分毫,随即身不由己地朝苍澜河飞去。

  慕容轩反应过来时,萧如故已然安然落在白衣人面前。这十丈之距,百余斤重物,居然在他虚虚一抓间就完成了置换。这是何等样神功,这人究竟是谁?

  他正自大惊,直觉空气中一股不同寻常的波动传来,忙飘身闪避,黑光暴射,满天刀气擦身而过,人在空中,猛然一凛,才觉不好,身后一阵扑通之声不绝,拧身回头,那追杀萧如故而来的一干士卒已然全数倒地,喉咙上无一例外地有一道淡淡的红痕。

  一千人,临死前却连惨叫都没来得发出一声!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刀法!

  慕容轩一生之中,从来没有如此恐惧过,呆呆落地,竟不知道是进是退。

  对面那白衣人却似乎并未注意到他的尴尬,只是看着萧如故道:“不错,不错,比老夫初时想的好多了。我打算收你为徒,你可愿意?”

  萧如故痴呆半晌,终于摇头,道:“这个不行,先生你虽然神功盖世,又救了我的性命,只是我已经有师父了,不能改投别派。”

  “唉!看来你始终都赶不上李无忧了。要是他,我还没发话,他大概已经给我磕头了。”白衣人叹了口气,“罢了!看来你我是没有那个缘分了!你走吧!有我在,慕容轩奈何不了你!”

  萧如故听到李无忧三字,仿佛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他的身体,全身的血液顿时沸腾起来,忽地跪倒在地,大声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哈哈!好极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白衣人大笑,忽然朝地上一抓,那柄黑刀顿时落到他手中,“既然你肯拜我为师,这柄刀就送你作见面礼吧!”

  萧如故大喜,忙接了过来,入手处刀柄冰冷,说不出的寒彻心扉,他正自一惊,那冰冷感触忽然钻入顺着手心流入他手臂,迅疾走遍他全身经脉,最后融入丹田。

  萧如故顿时只觉全身充满了无穷的力量,忍不住朝苍澜河扬刀一挥。

  “哧!”地一声轻响,那河面竟生生被分作两半,滔滔奔腾的河水顿时为之断流,过得片刻,才又再次流动开来。

  河对面的慕容轩顿时失色。

  “啊!”萧如故身体脱力,倒在地上,随即挣扎着爬了起来,欣喜若狂,“哈哈,太好了!师父,这柄刀叫什么名字?”

  “破穹,破穹!这把就是天下人梦寐以求的魔刀破穹了!”那白衣人哈哈大笑,再不看萧如故一眼,扬长而去。走得数步,凭空消失不见。脚步过处,大风再次铺满苍澜河两岸。

  慕容轩只看得目瞪口呆,这人不动声色间竟然能将那来去无痕如虚空一般不可捉摸的大风收放自如,他究竟是谁?

  “破穹刀!破穹刀!”萧如故握着那把刀如痴如狂,挥刀乱砍,那满天的风,一河的水,只被他劈得分分合合,呜咽着响。

  慕容轩隔河向望,痴痴呆呆,只是念叨:“破穹,破穹!魔刀又回来了!”

  大荒3865年,七月十二,破穹刀重归大荒,萧如故持刀狂舞于苍澜河畔,一河水止。——《大荒书。萧如故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