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玉帝寝宫,卫风没有直接回小仙府,而是转路飞行到天河牛郎织女见面之处。他亲口答允牛郎织女之事已然办妥,不负所望,心中着实兴奋已极。
天河之水一平如镜,波浪不兴,他落下云头,顺着河边疾行一阵,抬眼便看到了牛郎正牵扯着儿子天桥与女儿喜鹊向河对岸痴望。
他按耐不住欣喜之情,远远地便叫道:“牛大哥,可还记得兄弟我么?”
牛郎缓缓侧过头来,看到是他,微微笑道:“记得,怎么不记得?卫兄弟今日无事了?”
卫风道:“有事啊。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忽想这里只有一河水,何来三宝殿,不由哈哈一笑。
那两小儿天桥与喜鹊上次吃过卫风送的人参果及火枣,过口不忘,天天盼着卫风能再次前来,再送他们几个果子吃,这时见了卫风,便舍了父亲之手飞快迎上去,口中大呼:“叔叔来了!叔叔来了!”牛郎无奈而笑。
卫风见两小儿天真无邪,蹲下身来在他们脸上各亲了一口,笑眯眯地问道:“天桥、喜鹊,想叔叔是不是?”
天桥年龄大了些,已略略有些懂事,心中想着果子,却好不意思出口,只是点头,喜鹊却歪着小脑袋道:“喜鹊想叔叔,也想叔叔带的好吃的果子和枣儿。”
卫风嘻嘻笑道:“啊,原来不是想叔叔,是想吃的了。嗯,我瞧瞧带吃的了没有……”他那宝葫芦中如今藏的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其中收入的仙果、仙桃、仙枣等一直没吃完过,变戏法似地摸了摸葫芦口,手中已多了两枚大蟠桃来,塞到天桥与喜鹊,摸了摸他们的脑袋道:“不要急,慢慢吃啊,吃完了叔叔这还有。”
天桥与喜鹊见手中之桃又大又红,从所未见,轻轻咬了一口,只觉满口生汁,甜入心脾,不由互视一眼,目光中充满了无限欢喜。
卫风牵着两小儿的手到了牛郎面前,道:“牛大郎,又在想嫂嫂了是不?”
牛郎看了看他,微微点头,接着缓缓又面向河对岸,叹道:“是啊,怎能不想呢?我在想着此时此刻,世间的普通百姓们一定已经聚在同一张饭桌前,语笑风生,享受和家之乐在。则我呢?我却与织织爱妻两相分离,终日受相思之苦的煎熬……但不知何时才有个尽头啊!”说着说着,眼眶竟已有些湿润。
卫风受他所感,鼻尖儿竟也一酸,随即笑道:“到了……苦日子快熬到尽头了。牛大哥,我这回给你带了条消息来,你想不想听?”
牛郎蓦地里想起那日天河之战后,卫风临走时曾许诺于自己夫妇,说要找王母说情,让自己夫妇团聚,他心中登时狂跳起来,再次把眼光投向卫风,颤声道:“什么……什么消息?”
卫风摇了摇头,叹道:“唉,当然是关于你们的事情了。我已经尽力……”
牛郎看他脸色不对,便知没什么希望,心中不禁一凉,喃喃道:“算了,算了,莫要说了,我早该想到王母心胸狭窄,刚愎自用,你说了也是白说。卫兄弟,你已经尽力,我牛郎这里多谢你了。”说着深深一躬。
卫风本想再卖些关子,但见牛郎神色凄然,便道:“牛大哥,你看我这话还没说完呢,你就心急打断了我。我是想说‘我已经尽力说服了玉帝老儿,他答应下旨让你们一家团聚。”
牛郎耳中“嗡”的一声响,胸口处如被铁锤击中,失声道:“这是真的?”
卫风咧开了嘴笑道:“你看我这样子像是在骗你么?嘿嘿,过几天玉帝旨意下来,这宽阔无边的天河之水便再也隔不开你们了。牛大哥,我这里第一个先恭贺着了。对了,我还求玉帝在旨意中特别加上了一条,赐一座府地给你们一家子住。怎样?”
当此之际,牛郎恍若置身梦中,他忽而紧拉住卫风的双手,嘴唇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再也说不出话来,那眼中泪水却似断了线的珠子般滚滚而落。
天桥与喜鹊正喜滋滋地吃着蟠桃,瞟眼间见到父亲泪落如雨,不由也惊呆了。喜鹊过去扯着父亲衣袖,小心翼翼地问道:“爹爹,你为什么要哭啊?你是不是在想妈妈了?”
牛郎仿佛要把积蓄了多年的愤懑抑郁之情化作泪水在这片刻间倾泄而入,闻言蹲下身来,将一对儿女紧紧抱在怀中,呜咽道:“是,爹爹是在想你们的妈妈了。知道么,咱们马上又能与你们的妈妈见面了,这回见面,便再也不要分开了。”
天桥、喜鹊齐声道:“真的吗?爹爹不骗人?”牛郎用力点了点头。
卫风摸了摸内身穿着的天锦云衣,想起当日织女赠宝之谊,对牛郎道:“牛大哥,我要过天河对岸一趟,把这喜讯也带给嫂嫂。哈,今夜你们虽然还是人分两岸,但却能同享此乐,我卫风替你们高兴啊!”
牛郎站起身来,牵扯住生女之手,咬了咬嘴唇,一字一句地道:“谢谢你!”虽只聊聊三字,但这其中所含的分量卫风却觉沉甸甸的。
天河虽然无边,但卫风纵身之间便到了对岸,他看到河边搭建的几间翠绿的竹屋来,便轻步踱了过去,隔着门帘望去,见屋中亮着一盏昏黄小灯,一名美貌女子坐于灯下,正穿针引线地做着针线活儿。
卫风张口轻出一股轻风,那门帘乃是用珍珠串成,随风叮当作响,如同乐坊曲鸣,声音极是悦耳动听。
那美貌女子正是织女,她此时正在聚精会神,为丈夫牛郎及两小儿缝作“云锦天衣”,只待明年七月七日一家相会之时交给他们穿上,一针一线之间,无不缝入了自己的缕缕亲情。她听到风动珠帘,这才惊觉屋门尚未关上,便起身款款走到门口处,双手一扰,就在屋门将闭未闭之际,只觉眼前一花,一个身影已站在了帘外,嘻声作笑。
织女凛然一惊,疾疾抽身后退,厉声喝道:“是谁?半夜三更何故到此?”她之所以会作此反应,实因近来天界中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说可能有妖魔会来侵袭天庭,是故她处处留心,以防被妖魔偷袭攻击。
她话声末了,一个少年的声音在帘外响起:“嫂嫂,你过迷糊啦,这哪是半夜三更?这可才刚刚的入黑啊。”
织女觉得这少年声音很熟,但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蹙着眉头轻声问道:“你是……”
那少年叹道:“不是吧牛大嫂,这才几天没见你就忘了兄弟我?唉,这实在是令人伤心啊……透顶啊!”
织女脑中蓦地闪过一个人来,脱口道:“啊,难道……是你?”猛地掀开门帘,抢步出屋,那说话的少年却不是卫风是谁?
卫风扮了个鬼脸,笑道:“嫂嫂,不记得我了么?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织女满面的歉然之色,说道:“卫兄弟,我这心里整日烦闷得紧,一时间没听出你的声音来,倒显得怠慢了你,对不住了。”
卫风嘻嘻笑道:“我说着玩呢,跟她开开玩笑。”
织女也是抿嘴一笑,问道:“你这是从何处来?”
卫风朝天河对岸呶了呶嘴,道:“从牛大哥那边过来的啊。牛大哥托我稍个消息给嫂嫂……”
织女一听到“牛郎”二字,登时秀目生光,动容问道:“他……他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卫风神神秘秘地道:“嫂嫂我告诉你啊,牛大哥那里出事了,出大事了!”
织女身躯一颤,猛地紧紧抓住他双臂,大声道:“郎哥他出什么事了?你快说,快说……”
卫风本想再卖几句关子,但见织女反应这般剧烈,将自己双臂肌肉抓得隐隐生痛,忍不住叫道:“哎哟!哎哟!痛死我啦!牛嫂嫂,你快放开我,我好跟你说事啊。牛大哥他那边出了大事……可不是什么大辈事,而是大喜事啊!
织女挂念牛郎心切,不经意间双手用了极大的劲力,听到卫风之话后,一时间竟忘了松开,待看到卫风龇牙咧嘴的痛楚表情时,这才省悟过来,疾松了手,问道:“什么大喜事?”
卫风脸上挂着一副委屈模样,不去理她,只是揉着胳膊埋怨道:“唉,我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啊,早知如此,我才懒得过你这来呢,让牛大哥一个人在河对岸高兴去!”
织女见他恼火,心中大感不安,自责怨怨地道:“这都怪我,一听到郎哥出事,情急之下,就……就手重了些……”她刚刚从卫风口中听得有“大喜事”,猜知牛郎无事,不由松了口气,闪身便欲让卫风进屋。
谁知卫风反而退后几步,摆手道:“算啦,男女授受不亲,这时候我进去可不合适。嘿嘿,牛嫂嫂啊,你知道么,经过我卫风这些日子来苦口婆心的在玉帝面前进献好话,终于打动了他,估计着最近玉帝便会下来圣旨,准许你们一家人永久团聚,还特赐了座府地让你们住。我把这消息说给牛大哥听,牛大哥把这当成了天大的喜事儿,着实高兴了好一阵子,这不,随后他托我来跟你说说此事,好让嫂嫂你也高兴高兴,谁想见面之下,脸就不问青红皂白的便来这招……不过没事,我卫风皮粗肉厚,你这又抓又捏的几下子只当给我搔痒了。哈,消息带到,我要回我的小仙府去了。嫂嫂,你就恭候佳音罢,不过千万莫忘了在你们一家团聚的那日请我去喝几杯啊。”
他也不等织女出言挽留,驾云飞向小仙府方向。
织女呆立屋前,仰首向天,细细品尝着卫风所说之话的个中滋味,脑中不断翻腾这样一句话:“准许你们一家人永久团聚!准许你们一家人永久团聚!”
虽只这一句话,但却令天河两岸的他们盼了多少个年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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