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毗格娜的面前,摆了两个装满土豆的箩筐,一个是削好皮的,另一个则没有。
毗格娜正拿着一把不合手的削皮刀,努力做她的工作,嘴里还不时发出“哎哟,嗨咻”之类的嘀咕声。
她并非天生喜欢削土豆,只是因为早餐时,亚丝太太宣布今天一整天都吃咖哩土豆饭,并把这项艰巨的任务交给了她,然后她就坐在小木屋门口,一直削到现在。
“呼!”
她吐了口气,掰着手指头数道,“我,妮蒂亚小姐,亚丝太太,总共是三位女士;音,吉耐特,连恩……不,连恩不在这里,那么……洛韦斯,库里塔老先生,蓝头发大叔,盲眼大叔,一共是六位男士。”
她粗略扫了一眼箩筐里的土豆,认为这些数量还不够,于是又开始削起来。
她想到连恩,就觉得很不快乐——他居然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她独自丢在这里,这样像话吗?
“跑出去淋雨,和洛韦斯吵架,然后趁我迷糊的时候偷偷摸摸走掉!”她越想越生气,嘴唇噘得老高,“口口声声说不会丢下我的,连恩是个大骗子,看我以后怎么回敬他!”
话说回来,他该不会是一个人去找谬夫人了吧?毗格娜对这个想法感到惊恐,可是她知道,连恩不是个冒冒失失的人,假如他决定要和谬夫人正式来一架的话,肯定会做好万全的准备。所以她对自己摇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那么,他到底上哪儿去了呢?你什么都不知道吗?”毗格娜轻声问手里的土豆。
事实上,这个时候,连恩正在经历他人生当中最痛苦的阶段——他疲惫、饥饿、愤怒……就像是一团被丢进油锅的面粉一样,气得快炸了!
“这究竟是什么见鬼的训练方法,你根本就在耍我嘛!”连恩倒在一块石头上,汗流满面,气得大叫。
“我没有啊!”艾德先生端起茶杯吹了吹,若无其事地回答,“这个训练方法是我发明的,名字叫“作天堂之曙光”。”
“是“地狱之晦暗”才对吧!你想杀了我吗?”
艾德先生横了他一眼,笑咪咪地说:“我是你的老师对不对?听我的话不会有错。你看起来还满有体力的,到现在还有力气跟我顶嘴,那么再加上两个铜环好了。”
说完,不等连恩抗议,艾德先生动了动魔杖,用一道火焰魔法熔化了铜块,做成两个粗重的铜环,紧紧箍在连恩双脚上——而那里,原本就已经有好几对同胞了。
这些铜环的材料,取自古兰蒂城堡后院的一座青铜像,她本来是一个甜美而温柔的女神,艾德先生把她的头发和花篮拿走以后,她就成了一个神情呆滞的光头复仇者。
连恩每看她一次,她身上的衣服就少一块,而每少一块,他就觉得艾德先生的罪孽更深重了一层,而且这也意味着,他手脚上的镣铐又增加了一些。
这些天来,艾德先生给他制定的训练是非常可怕的,以至于后来每当他回想起来,身体都会不由自主颤抖。
首先是节食——艾德先生规定,连恩每天只能吃一顿饭,而且必须吃他亲自做出来的食物。
连恩抗议说:“我一点也不胖,干嘛要节食?而且这和第九级巫术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艾德先生只用一句话就把他驳回了:“我是你的老师,连恩,一切都得听我的!”
天哪,这句话都成了他的口头禅了!
可这还只是噩梦的开始。
很快地,连恩从他的食物中找到了艾德先生邪恶的趣味:他挑选各种有营养的食物,把它们打成糊状,淋上鲜红色的诅咒黏液,再配上蓝色或者银色的魔力增强粉,让食物呈现别样的光泽。
最后用又酸又辣的融合剂把它们合在一起,搅拌,搅拌,再搅拌,直到食物发出令人感到恶心的气味为止。
每次他从厨房把这种杰作端出来递给连恩时,脸上都带着难以形容的愉悦。连恩咬着牙想,他若不是在故意整他的话,他愿意把脑袋倒过来接在脖子上!
可是,他最终还是强迫自己吃了下去,并且惊讶地发现,它的确能够增强自己的体力和魔力。
但这并没有增加他对艾德先生的好感。
除了节食之外,艾德先生还制定了各式各样的负重练习,他允许连恩从中选择一种自己喜欢的方式,但不变的前提是,他必须戴上铜环。
连恩气得要命,他叫道:“我又不是要去街头打架,为什么要锻炼体力?我难道不是个巫师吗?您到底什么时候才教我魔法?”
“不用急嘛!”艾德先生回答他,“你的弱点不在于魔法的强弱,可以说,你的施法技巧和对魔力的掌控已经非常完美了,没有什么好锻炼的地方,你缺少的只是那么一点点推波助澜罢了。”
可是连恩还是不明白,他这种含蓄的表达究竟是什么意思,和第九级巫术又有什么关系。
按照连恩原先的想法,既然要提高巫术的等级,就应该从七种自然元素着手,冰、火、水、风、雷、暗影和精神,无论哪一种都有它的最高突破点,他指望艾德先生亲自传授他突破的秘诀,令他能够使出最高阶——第九级魔法。
可是艾德先生似乎完全不把连恩当成一个巫师。他甚至用一种特殊的魔法封印住了连恩的魔力,还叫他忘掉自己是个魔法职业者,用普通人的身分接受训练。
连恩的希望彻底破灭,他越来越相信,艾德先生只是在玩弄他而已。
接连几天,他都在这种非人的待遇下完成了艰难的训练内容:他和艾德先生的暗影猫咪玩捉迷藏,爬树一千遍,倒立进烟囱清理煤灰,吃恐怖午餐……
无论何时何地,艾德先生都不允许他脱下铜环,甚至在洗澡或睡觉时他也戴着,以至于最后它们就好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那样自然。
到第八天时,连恩终于忍不住了,他抓起一只暗影猫咪丢到艾德先生头上,对着他大喊:“我受够了!”
虽然他相当蠢地被愚弄了七天,但是绝对不会蠢到还继续站在这里,接受更多的愚弄。
“解开我的封印,还有这些见鬼的铜环!”他气喘吁吁说,“我要到扎姆泰拉国边境去,谬夫人随时会找到那里的,他们不能没有我。”
暗影猫咪化成了黑烟,黑烟底下,艾德先生睁开细长的眼睛,扫了连恩一眼。他没有发话,反倒是悠闲地把黑烟重新做成一只暗影乌鸦,看着它扑哧扑哧飞上天,消失在云端。
“好吧,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你。”他站起来,神色凛然地补充了一句,“不过你真是令我失望透顶——听说世上最没有耐心的两样东西,是火鸡和贵族公子,事实果然如此。”
“等您教会我第九级魔法,再说这种大话吧!”连恩顺着艾德先生的目光抬头看,疑惑地问,“那只鸟要飞到哪里去?”
“塞忒骑士团的蓝顶别墅。”
“……”连恩瞪大眼睛,“谬夫人?”
“你的反应还不慢。”艾德先生笑起来,“没错,你刚才不留神提到了——扎姆泰拉国边境。这应该是你们秘密集合的地点吧?我想对于谬夫人来说,应该是个很不错的资讯……赫!”
他躲开连恩的拳头,轻巧地翻了个身,落在光头女神像的头顶上。
“混帐,我看错人了!”连恩恨恨咬牙道,“我不仅瞎了眼,还被利益冲昏了头脑,居然会对您产生信任感,简直是错得离谱!”
他气得想放一串魔法好好发泄一通,可是魔力空空如也,他只好抓起脚边的工具,狂怒地向艾德先生砸过去,万般后悔地想:噢!是我的错,我太大意了,居然如此轻率地出卖了大家,现在谬夫人真的能找到他们了!
艾德先生的白色长袍轻轻略过连恩,随即一道风系魔法把他撞飞出去,“咚”地一声巨响,和青铜女神撞了个正着。
“这么说不大妥当吧?”艾德先生好整以暇地靠在树干上,“我好歹也是你的老师,魔法学院的祭司长,以及你的舅父大人。”
假如不是后脑勺痛得要命,连恩就会不顾一切地喊回去:真是厚颜无耻!
但光在口舌上逞强又有什么用呢?连恩既恼怒又屈辱,现在他被艾德先生的那一套地狱式训练折磨得身心俱疲,又被夺走了全部魔力,他实在不知道,一个没有了魔法的巫师,还能用什么方法夺回自己的尊严。
噢!糟糕透了!
这种时候,任谁都能看得出连恩的情绪有多么差,可艾德先生却偏偏不当一回事,他就像是故意要去点燃炸药似的,不断向连恩丢出一些不痛不痒的魔法,烧他的头发,淋湿他的衣服,电击他的肩膀,使他暴跳如雷。
“知道吗?你现在的表情真是动人极了!”
艾德先生邪恶的笑容,成功使连恩的怒气升到最高点——他的脸色青紫,眼睛通红,嘴唇仿佛要滴出血来——大概是物极必反的道理,愤怒到极点反而使他变得冷静了。
“解开我的封印。”连恩一字一句说。
艾德先生耸耸肩:“这个嘛……”
“解开我的封印!您难道没有勇气以魔法和我对决吗?”
“当然不是。”艾德先生笑着说,“不过比起这个,你难道不先担心你的伙伴们吗?谬夫人的行动力在整个阿尔坎可是数一数二的哦。”
“我要先在这里打倒您,然后再去和毗格娜会合,”连恩慢慢向艾德先生逼近,沿路的各种瓶瓶罐罐被他踩得稀烂,“我相信,时间上绰绰有余。”
“……真有趣。”艾德先生接住一个被连恩踢过来的瓶子,甩了甩发麻的手,连恩身上散发出来的无形压力,使他不自禁倒退了一步。“我很高兴这七天的训练有如此显著的效果,”他说,“可假如说,我并不打算解开你的封印呢?”
“好吧,没关系,我自己会解开。”
在离艾德先生三步之遥的地方,连恩停下来,以无比阴沉的眼神凝视着他。
很好,那个时刻终于来临了!艾德先生笑容僵硬,额头逐渐渗出汗滴来。
可是既不能使用魔法,又被铜环束缚住手脚,你该怎么对付我的第九级巫术呢,连恩?是在这里被我彻底打跨,坠入宿命的泥淖呢,还是成为真正的索布里特,改变命运的方向……
“来吧,连恩!”
“铛——”毗格娜的勺子突然掉了下来,砸在桌角,滑落到地板上,她想弯下腰去拾起来时,又打翻了奶油浓汤,把她烫得跳起来,结果她的座位一下子成了一团糟。
“怎么了?”
坐在她身边的洛韦斯关切地问。
餐桌上的其他人也抬起头,好奇地注视她。亚丝太太起身去拿毛巾,说要再给她端一盘过来:“孩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我不知道。”
毗格娜一手拎着被汤溅湿的裙子,另一手被洛韦斯握在掌心,面对众人的目光,她心神不宁地低下头,犹豫着要不要把事情说出来。
“我刚才,看到了奇怪的影子。”在洛韦斯的鼓励下,她终于说道,“而且那个影子,好像正在向我们靠近。”
“奇怪的影子?”音沙。查尔那插嘴说,“你是指连恩?唔,他是满奇怪的,不过你是在哪里看到他的?”
“那才不是他呢,而且连恩一点也不奇怪。”毗格娜向他抗议,然后歪着头仔细回想。
“具体的情形我也说不上来,因为就是一瞬间的事,我看到有一个人……不,是一群人,正在从一扇门穿到另一扇门,然后飞快向我走来。我感觉他们的心情很不好,因为每个人都是气势汹汹,凶狠得跟恶魔似的。”
众人面面相觑。
迦奥先生不太确定地问:“你是不是有透视空间的能力?就像班一样。”
可是班先生困惑地说,他什么都没看到。
吉耐特隐隐感到不对劲,这些人之中只有他对此忧心忡忡。“毗格娜不会透视,可是她的预感往往是对的,我怀疑有什么事正在发生,或者即将发生。而且,她说的一扇门,会不会指的是结界门呢?”
吉耐特站起来,跑出去再次检查他的结界,直到确认没有人在附近窥探他们,他才放心地进屋来。
亚丝太太安慰他说:“别担心,我们的结界术万无一失,除非我们自己说出去,不然即便是谬夫人也找不到我们。”
“……但愿是这样。”吉耐特回答。
自从经历了一次雨夜逃亡,又得知汉萨的噩耗,他已经变得比从前警惕了许多,即使是一点风吹草动,也让他浑身紧张——这一点倒是跟某人很像。
吉耐特笑着自嘲说:“连恩把他的坏习惯传染给我了。”
他们坐下来,继续吃午餐,毗格娜从亚丝太太手里接过盛得满满的盘子,小心谨慎地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经过窗子时,她瞥了一眼林子里的明媚景色,阳光懒洋洋地洒在她身上,在她乌黑的头发上映出一圈紫色的光环,一切都很平静。
毗格娜告诉自己别傻了,又不是小孩子,她不会再被错觉吓倒了……嗯,没错——刚这么想,一个影子从眼前飘过,她又很窝囊地被吓到了。
“哇!”毗格娜想也没想,直接把手里的盘子丢向那个影子,同时尖叫着在屋子里乱跑。
“我、我就是胆小嘛!”她语无伦次地喊,“你们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不过这一次,所有人都相信,她的预感是对的!因为就连他们都看到了所谓的“影子”。
事实上,屋子里的人很快发现,他们被完全包围了。
窗前、门口、屋顶,凡是能侵入房子的地方,全都是人的影子。吉耐特和亚丝太太心中警铃大作,高叫着:“注意!结界马上就要被破坏了,所有人分散开来,准备战斗!”
迦奥先生第一个冲向大门,占住最有利、也最危险的位置;吉耐特守住窗户;班先生大概是为了履行“保持中立”的承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亚丝太太则带着丈夫和外孙女冲上楼去,从梯子爬上屋顶,以便能纵观全局,适时发出正确的指令。
音抓起他的餐巾,故作优雅地擦擦嘴,然后十分不满地抱怨:“连午餐都不让人好好享用,真是惹人讨厌的家伙!”
“你真是勇敢,这种时候还这么镇定,我对你刮目相看了。”毗格娜慌张地跑过来站在他身后,却发现音的双脚在发抖,她想了想又走到他面前说,“好吧,还是让我来保护你好了。”
“天哪!要是你这么做,连恩会杀了我的。”音伸出双臂挡在她面前,“我刚才只是很久没运动,脚有点麻罢了,你可不能因此而小看我!”
“重伤初愈的人,乖乖退到角落去吧。”洛韦斯毫不留情地给他泼冷水,“毗格娜还是由我来保护比较放心。”
“你说谁重伤?”音不甘示弱地顶回去,“你才是有严重的恋妹综合症,病到无药可救呢!”
“你说什么?”洛韦斯涨红脸,揪住音的领子把他提到空中。
就在这时,随着双重结界的崩坏,门和窗被同时砸开,玻璃稀哩哗啦碎了一地,三层楼的别墅顿时恢复成原来的小木屋,房间里一下子拥挤、晦暗起来。
毗格娜发抖的躲在角落。
看着迦奥先生和一群正要冲进屋来的人打斗,听着洛韦斯和音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个不休,她可怜兮兮地叫道:“我不要你们保护我,我只要连恩啦!连恩究竟在哪里?”
这个时候的连恩,已经因极端愤怒,陷入忘我的境界,他仿佛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见,所有的意念全集中于一件事上——打倒艾德先生!
他也并非完全凭借拳头蛮干,在这场激烈而紧张的对决中,他不断尝试各种方法,以减少自己和艾德先生之间的差距。
“嗤!”艾德先生的火球划破天空,吼叫着向连恩扑来。
连恩用左手强制接下魔法,青色的火焰很快熔化了铜环,把他的左手解放了出来。
“终于把这些碍手碍脚的东西去除干净了。”连恩摸着被烧得焦黑的手腕,冷冷说道。
现在身上所有的铜环都熔化了,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身体的舒畅比起来,手腕和脚踝传来的疼痛根本算不了什么。
“你不得不承认,我的训练方法还是挺有效的吧?你目前的速度至少是从前的两倍。”艾德先生落在连恩面前,笑咪咪地说,“那么从现在开始,我也要认真起来了,别以为接下来的魔法,你也能如此轻松地利用。”
连恩置若罔闻,拾起一根烧着的木棒,对准艾德先生冲过去。
“你的血液,是不是已经开始沸腾了?”艾德先生边躲边说,“愤怒像一把火点燃了你的身体,身体越来越烫,行动越来越疯狂,头脑却奇迹般地越来越清醒,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
连恩一声不吭。
“假如没有的话,很可惜,你的愤怒还不够。”艾德先生说着,念出一道咒文,狠狠击中连恩的心脏。
连恩整个人飞了起来,弹出老远。他大声咳嗽,艰难地站起来。
“把力量集中在心脏和腹部之间,想像平时你的魔力是怎么流动的,试着把这种流动的力量加大、加快!你应该做得到的吧?连恩!”
连恩踏着被烧得焦掉的草,飞快跃到艾德先生跟前,冒着火光的拳头贴着他的脸颊而过。
艾德先生再次对他的胸口施魔法。“仅仅增加一点是没用的!”他叫道,“它必须是原来的十倍!”
连恩再次被打飞出去,鲜血从额角淌了下来。
跑去送信的暗影乌鸦,晃晃悠悠从天上飘落下来,停在艾德先生的肩膀上,叽叽喳喳地汇报消息。
消息显然很有趣,因为艾德先生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你们究竟干了什么好事?谬夫人居然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要你们的命!”他一点也不想隐瞒,直截了当告诉连恩说,“她已经找到毗格娜了,所有的副团长和魔法使也都去了那幢破木屋,连恩,你已经没时间了,谬夫人会把他们全都杀死的。”
“全都杀死的!”
暗影乌鸦快乐地重复。
“不,或许还不至于那么快。”艾德先生轻松惬意地说,“毕竟毗格娜在那里,关键时刻,她会因为你的迟迟不出现而受到刺激,打开七重天,然后和谬夫人拼个你死我活。”
“拼个你死我活!”
“最后当你到达时……只剩下大伙的尸体,以及一头奄奄一息的怪物。”
“奄奄一息的怪物!嘎,嘎!”
乌鸦嘲笑地叫道。
“……”
鲜血滑进了连恩的领子里,染红了一大片,连恩抬起手擦了擦脸,站起来,平静地瞪着前方——仿佛验证了艾德先生的话,他的身体越狂乱,头脑就越清醒,现在他的眼睛里没有血丝、没有冲动,清澈得就像两颗灰蓝色的玻璃珠。
“你看起来很冷静,其实急得快要抓狂了对不对?”艾德先生说,“那么我就用最后一道魔法,送你去见毗格娜吧。你要好好看清楚,连恩,因为这是你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终极暗影魔法了。”
他拿出一根细长的魔杖,开始念一道非常长的咒文。令他惊讶的是,连恩居然也在念相同的词句!
“毁灭与终结的暗影死神,降临我身,与我融合……”
暴风来临前的压抑空气,使得周围的一切骚动不安,乌云遮天,狂风怒吼。
艾德先生却无暇顾及周遭的变换,一心一意凝视着连恩——这是多么惊人的集中力啊!每一个施法技巧都运用得那么娴熟完美,咒语吐字清晰,节奏准确,每一个手势都那么纤细、却强而有力!
魔杖前端发出微弱的光芒,就像暗夜中的一盏魔法灯,在半空中划着优美而规则的轨迹——其结果就是,封印有如火山顶上的巨石,摇摇欲坠!
还不等咒语念完,封印崩裂,魔力就像是山洪爆发一般狂涌而出。连恩的身体一瞬间被青黑色的轮廓所笼罩,散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气焰。
“啊啊,好极了!”
艾德先生停止念咒,张开双手对连恩微笑——这实在是一个非常温柔、充满善意的微笑,他自认为这会是最后一次向连恩微笑了。
“对巫师来说,突破第九级的关键就是极端的疲劳和极端的愤怒。”他说,“现在你成功了,连恩!我就知道你是个天才,我始终相信你能拯救毗格娜,拯救你自己……现在,来吧,就让这道象征死亡的末日黑暗,贯穿我的心脏吧!”
“贯穿我的心脏吧!嘎!”
暗影乌鸦傻乎乎地跟着叫。
可惜事情又一次出乎艾德先生的意料。
事实上,封印解除的同时,连恩的咒语也断了,乌云退散,天空又开始放晴,只是艾德先生太过专注,根本没有注意到罢了。
“闭嘴,臭狐狸,笨乌鸦!”
连恩一刻也不愿意浪费,转身走出后院,就像走出心中的阴霾那样,向着一个方向一直走下去。
艾德先生听见他远远丢过来的话:“我可不想亲手杀死我的老师,学院的祭司长,我的舅父大人……谢谢您故意把我惹火,还有,您的演技实在太差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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