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第八章 布间~

  茶马商道,一路经清江进入云岭之中,一路沿溧水进入武陵山。

  溧水源于翠狮岭,过了翠狮岭就是百里青枫长峡,经青枫峡曲折向东南而行,出了武陵山就是南闽郡漳州府武陵邑。

  武陵邑紧挨着武陵山南麓,南闽世家将百夷封锁在武陵山中,在武陵邑与百夷多有争执,数十年来,加上武陵邑多丘陵少平地,人丁稀少,世家势力并不强盛。

  武陵邑向东为漳台邑,漳台近海,普济海匪月月都会侵袭那里,那里十户九空、民生凋敝。

  龙岩邑在武陵邑东南,那里临近泉州府,是南闽北部的重镇,宗政家在那里驻有重兵。

  许伯英与子阳秋一行人拜谒南闽,商议重开茶马商道的事宜,南闽郡王亲自率众前往龙岩邑相迎。世人看来,这是南闽众人铭记二十七前年徐行对南闽的大恩,给予代表徐汝愚来访的许伯英一行莫大礼遇。

  子阳秋随行拜谒,即使百夷还未真正对外宣称归附徐汝愚,世人也能明白百夷与青焰军表里相存、无法分离的事实。五十年余前,百万三苗族众迁至云岭归附越家,越家遂霸南宁。百夷实力虽然无法与三苗相提并论,却也不容小窥。

  南闽郡王远道相迎,与其说是礼遇许伯英一行,不如说对即将崛起于东南的青焰军怀有深深的戒心。

  许伯英与宗政荀达会晤之后,一直未曾能与其他世家单独接触的机会。

  在龙岩停了三日,准备前往泉州之时,漳台就传来海匪大规模入侵的消息。

  宗政荀达当即决定亲自前往驱逐海匪。

  许伯英、子阳秋以及南闽郡尉宗政季望与龙岩都府玉高城在场,举着酒杯停在嘴边面面相觑,不知宗政荀达为何此时断然决定亲自前往。

  漳州以及泉州龙泉邑的兵力陆续向龙岩集结,宗政荀达领兵离开之后,许伯英一行则由宗政季望陪同着向泉州而去。

  这一路且行且停,宗政荀达在漳台击溃海匪的消息也频频传来。

  许伯英讶然说道:“公良友琴刚刚在抚州吃了大亏,怎么会在台风季节大规模寇袭南闽呢?”

  轻流在旁边说道:“宗政荀达不过虚张声势。即使发生千人以上的海匪入侵,也无需让集结龙岩附近的所有兵力一同前去撑场面。”

  这次许伯英与子阳秋来南闽,两人的身手均不十分高明,邵海棠从清江骑营抽调五十名好手,由轻流率领着护送许伯英与子阳秋一行。除去五十名精锐护卫外,还有百余名随行人员,若是茶马商道的事宜进行得顺利,这随行的人员多半会留在南闽负责联络。

  许伯英迟疑的说道:“漳台的粮食向来紧缺,这一万五千多精兵过去,加上千匹骡马、随军的民夫,粮食就需要从泉州供应,每日消耗的粮食近千担,何苦来哉?即使宗政荀达不知军事,他的属下难道没有劝谏的?”

  子阳秋眉头轻皱的说道:“宗政荀达将这一带的兵力抽空,去漳台捕风捉影,使得这一带的防御极为薄弱,附近没有海匪觊觎则罢,若是有两千海匪从近乡一带登陆向龙泉渗透,将产生极大的破坏力。”

  许伯英怔在那里,说道:“过了龙泉才是宗政家的势力范围,若是真有海匪从近乡登陆向龙泉方向流窜,说明宗政荀达与公良友琴有着默契故意让出这个空档也说不定。”说到这里,骤然止住,过了半晌才道:“若是真有海匪从近乡登陆,那宗政荀达的行为是否太明目张胆了?”

  子阳秋冷声:“纵容海匪登陆抢劫,打击境地内的异己势力,正是他宗政家一贯的作风,宗政芪在位时,还有所收敛,近十年来却变本加厉。南闽的商旅塞绝,宗政家却常常驻有南闽不产的货物售到云岭与武陵山中来。”

  靠近龙泉时,果真有普济海匪从近乡登陆的消息传来。

  这一带的驻军都让宗政荀达带去漳台了,海匪肆无忌惮的分成小股向内陆流窜。

  许伯英一行从西北方向转入前往龙泉的官道,看着避难的流民不断的从东面、东南汇入官道,向龙泉城里涌去。

  许伯英看着身边惊惶失措的流民,拦下人来询问近乡一带的匪情,却无人能说得清楚。

  许伯英眉头深锁的站在车首,手搭凉蓬向东南方向望去,除去茫茫暮霭、挤挤挨挨的人流,对敌情却是一无所获。许伯英精通政务,军事上却不及子阳秋来得娴熟,征询的望向子阳秋。

  “去看宗政家的郡尉怎么说。”说罢,子阳秋拉着许伯英去找队首的宗政季望。

  宗政季望面有忧色,不似装出来的。

  子阳秋说道:“宗政将军,普济海匪来势汹汹,若是被他们迂回到龙泉背后,那时只有待到郡王回兵来救了。”

  宗政季望不能明说此次寇袭会避开宗政家的势力范围,只得点头承认子阳秋分析得有道理。

  子阳秋又说道:“据我所知,龙泉的存粮都让郡王随军带走,此时龙泉城中缺少粮食,却有成千上万的流民涌入城中,我们若是也进龙泉城去,无疑是自陷险境。”

  “啊,先生的意思是说要绕道前往泉州?”

  子阳秋点点头,说道:“正是,寻野径绕过龙泉城,只要派出斥候,就不用当心会与上岸的海匪相遇。”

  宗政季望沉呤不决,途经龙泉城是宗政荀达亲自定下来的路线,方便一路上控制监视许伯英一行人的异动,却寻不到理由来拒绝他。许伯英见他犹豫不决,说道:“不需向龙泉借兵,我的这些护卫实力尚可,交由将军统一指挥。”

  宗政季望早就注意到轻流等人,心中惊讶青焰战士的健锐,郡王的近卫也不过如此。心想:在自己眼皮底,量许伯英也使不出花样来。于是点头应允,领着三百多人避开通往龙泉的官道,寻了一路野径奔东南而去。

  轻流与一部护卫充当左翼的斥候,其它的斥候均由南闽的战士充当,在轻流的刻意引导下,一行人不断的遭遇小股的流寇。虽然每回作战都由南闽战士将许伯英等人护在当中,却也有几次被彪悍顽劣的流寇冲入阵中,自然人员就会被冲散。

  绕过龙泉城,除去轻流率领的五十名护卫,其他来至清江的百余人减员只剩下一二十多人。

  宗政季望隐隐觉得不对时,情势已经不可挽回来,清江的八十余人在自己眼皮底下潜入南闽各地。

  许伯英看着宗政季望一张哭丧也似的脸说道:“一路行来,与敌寇遭遇十余次,小战凡一十九次,将军竭力维护我等的安危,让伯英感动。”

  子阳秋在旁戚然说道:“百多人随我等来访南闽,如今只有半数能够安然抵达目的地,其他人葬身异乡,现在已经脱过匪患区,我们想拜托将军派人去前面的镇子买些纸钱,我们准备在此祭拜。”

  “阵亡就好,阵亡就好。”宗政季望喃喃自语,陡然发觉自己失语,不免有些手足无措,过了片刻,才迟疑的说道:“七十名勇士为南闽剿匪而死,虽然寻不着尸身,回来泉州,我也会请谏郡王为他们修座衣寇冢,你们看这样还好?”

  许伯英与子阳秋对视一眼,心想:宗政季望果然无胆承担责任,被迫与自己一同向宗政荀达圆谎,只要宗政季望也咬定分散潜入南闽各地的八十余人已经“战毙”,宗政荀达就不会起疑心。

  南闽处于东南一角,有着武陵山、云岭、普济岛相隔阻,这数十年异常闭守,外地势力的眼线极难进入南闽境内。宗政家在武陵邑设立了漫长封锁线,令武陵山中的百夷一族不得向南闽一带渗透,其他势力就更难进入南闽开展活动。

  许伯英一行人进入南闽境内就进入了宗政家的视野,无法将随行的情报线人分散到南闽各地,也就无法与那些抵触宗政家的势力接触。

  日后商道开通,布插眼线会更方便点,不过商道开通是很久以后的事,解不了燃眉之急,

  借着与小股流寇激战,分批将随行人员分散出去,宗政季望不敢承担失职的责任,只要附和“战毙”的说法。

  绕过龙泉城,来到龙泉的背后继续向泉州而去,这已是宗政家的势力范围,果然没有海匪侵入的迹象。

  官道两侧匍匐着许多乞食的人,他们多半想到泉州城里避荒,只是此时困在路途中。

  看着他们茫然呆滞的眼神,许伯英心中暗叹一声:这一路上都是避荒避匪的人,哪里能讨到粮食?有心相助,但是宗政季望在场,却不好喧宾夺主。

  “滚一边去。”宗政季道抬脚将凑过来乞食的一名少年踢开。

  少年身材单薄,给这一脚踢到一丈开外,滚落到路边的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