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蓝煜星来说,今天肯定是不虚此行了,钱玉纶给他提供的情况,对案件来说,是极富参考价值的。可以肯定,钱玉纶是真诚的,她没有必要也没有可能在这件事情上对蓝煜星撒谎,她找蓝煜星的目的,更大的可能只不过是想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测是不是正确,因为,蓝煜星毕竟只是个小办事员而已。女人的心思很奇怪,从她的言语中不难看出,对案情本身,钱玉纶并没有分析得很透,她最关心的,反而是刘彪对感情忠于不忠的问题。
蓝煜星在想,钱玉纶关心的问题,结果如何,将直接影响着她对刘彪的态度,进而也直接影响到钱玉纶挽救刘彪的积极程度。可以想见,如果刘彪确实在感情上背叛了钱玉纶,也许钱玉纶同样会找律师来为刘彪辩护,但是,那只是人之常情,毕竟,刘彪无论在外面有多少个女人,他还是她的合法丈夫,还是她儿子的爸爸,而且,她们曾经有过那么真挚的情感。但是,如果刘彪没有在感情上出轨,结果便会大相径庭。今天的这一次对话,让蓝煜星感觉到,钱玉纶和刘彪的爱情,是真挚的,是深厚的。女人的爱,有时候是很自私甚至是毫无原则可言的,哪怕他无恶不作、恶贯满盈,只要他在感情上是忠诚的,只要他还爱她,就可以让女人毫不犹豫地为之付出一切。搞不好,钱玉纶的努力,也会成为本案的一个转折点。
所以,蓝煜星想赌一把:“今天我们交流的内容,仅限于我们三个人知道,绝对不能告诉别人。如果你答应,我可以说出我的想法。”
见蓝煜星说得如此郑重,钱玉纶坚决地点了点头,连谈晶晶也都跟着点了点头。看着自己的情郎露出如此坚毅果敢的一面,连S市商界最有名的商界女强人都对他言听计从,谈晶晶又是自豪又是欢喜,自己果然没有选错人。
得到钱玉纶的保证以后,蓝煜星开始谨慎地提示道:“如果真的像你所说的那样,刘彪和周嫒嫒什么也没有,那他很可能是在被迫或是自愿的情况下为别人作牺牲。无论是在哪一种情况下,让他为之牺牲的人,都不会是一般的人物。你能在这个问题上想想吗?”
蓝煜星的话让钱玉纶沉思了良久,然后迷茫地说:“我想不出来。他这个人与人相处比较特别,既不会和谁走的太近,也不会和谁走得太远,无论是对同事,还是对同学什么的,都是这样。所以,他人缘很好,但有那种过命交情的朋友却没有。我想不到他会有什么可以让他宁愿牺牲生命来庇护的人。”
“可以说的详细一些吗?”蓝煜星启发钱玉纶的思路。
“嗯。同事同学什么的我就不说了。至于他的领导,也没有发现谁对他特别照顾。这几年他在职务上的升迁的确比较快,一方面是因为他的工作能力比较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爸的事业比较成功,对地方上的贡献比较大。他在办公室的成长阶段,其实也就是伴过两任书记。早先是谈叔叔吧,肯定没有这种可能,排除谈叔叔的人品不讲,就算是在工作上,谈叔叔对他的要求也最严格,虽然两家关系比较特别,我也算是他的半个女儿了,但谈叔叔反而对他最不照顾。他在位期间,刘彪虽然提了办公室副主任,但就是论资排辈来着,还没有同期的人快呢。后来,他提副处,也是县委的主要领导和黄书记提的议,那时候谈叔叔在组织部,当然是可以起到作用的,但也没有推荐过他。”钱玉纶说得挺自然,她本来就没有什么具体的怀疑对象,当然更不会怀疑到谈新权。
“我爸这个人啊,就是这个样子,不照顾一下也就算了,反而越是亲近越是不提拔,后面小院里的孩子,就我工作最差了。要不是我妈,连这份工作都没有,最后我和我妈还要挨他骂。”谈晶晶跟着钱玉纶抱怨了一声。
“晶晶说哪儿去了,我没有怪谈叔叔的意思,他这样是对的,尽提拔家里人,那他的工作还干不干了。”现在,钱玉纶也算是一把手了,对任人唯亲这种事情自然有她的看法。一个小插曲之后,钱玉纶继续谈刘彪的事情:“后来就是许昌平了。谈叔叔做县委书记时间不长,许昌平就调出了P县,虽说是平调,但还没有在P县的时候好。大家都说他是被谈叔叔挤走的,话是难听了点,不过,谈叔叔也的确是不喜欢他。要不是我爸每年为P县贡献了那么多的财政收入,许昌平才不会那么好心呢,他们之间,怎么可能有那么好的私下交情啊。他提拔刘彪,主要是怕我爸把企业全迁到市里吧。”
对这一点,蓝煜星倒是比较认同。像许昌平这样的人,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应该是可以分得清的,绝不会因为一时的怨气,就把P县工业经济的顶梁柱给挤兑走的。企业和政府,本来就是相辅相承的事情,企业有了税收,政府做什么事情都比较好办,他许昌平也才会出政绩,才能平步青云。没有永恒的敌人,也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这么简单的道,许昌平不会不懂。而且,通过提拔刘彪,他还能显示他的高姿态,表现他的大度。
已经排除两个了,还有一个人也比较重要,就是现在的纪委书记,以前的公安局长、市委常委孙继尧了。蓝煜星刚想到这里,钱玉纶的话题就谈到了孙继尧:“还有一个人,和刘彪打的交道也比较多,就是现在你们纪委的孙书记,孙书记这个人是个很严肃的人,对下属笑脸都很少,好像谁都欠他钱似的,好像天生就是一个干政法的料,他后来当公安局长、纪委书记也正合适。不过,因为他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虽然刘彪跟着他做了两年,却也仅限于工作上的服务关系,并没有什么太特别的地方,私交基本上就是没有。所以,孙书记也不像。”
听了钱玉纶的话,蓝煜星原本还算清晰的思路反而变得糊涂了起来。究竟是怎么回事,蓝煜星相信,查案就像是抽丝剥茧,只要有可以追查下去的线索,就不愁不会水落石出。而且,刘彪所做的事情,钱玉纶是一点也不了解,她提供的情况,也仅仅是她看到的一个表象,至于背后究竟是什么样子,她现在所了解的并不比自己多多少。
所以,蓝煜星便对钱玉纶说:“现在事情的真相是什么样子,只有刘彪本人最清楚,不过,这件案子还涉及到另外一个人,刘虎,也许他会知道内情。”
“刘彪的性格我了解,他这人本来就性格就有点内向,又在办公室工作,保密意识很强,这么多年来,他也经常会和我谈谈工作上的事情,但是,一旦涉及到保密的东西,他绝对是守口如瓶。以前他在办公室的时候,有此同学同事什么的,托我打听些人事变动、案件 处理等一些内幕消息,他从来都不透露,因为这事还得罪不少人呢。后来我也就不问他了。像这个案子,他就更不会跟我说了。我就想,以他那犟脾气,他要真的是铁了心准备憋在肚子里,估计,无论什么办法都不能说出来。”说到这里,钱玉纶眼泪都快出来了,心里暗暗埋怨,怎么这个人就这么犟呢。
这一点,蓝煜星却是早已领教了,便接着问道“那刘虎呢?他们兄弟的情况你知道不知道。”
“你说的刘虎这事,其实也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老实说,他们兄弟俩从小一块儿长大,年龄悬殊也不大,手足情深,这我能理解。不过,他们不是一路人,就是在刘虎没犯事的时候,来往也很少。最后怎么就把刘虎扯进来了呢?而且,联系了这么多次,我一点也没有察觉。”钱玉纶又掐掉了蓝煜星的一丝希望。
不过,他又想到另一件事,便问道:“据刘彪说,他在周嫒嫒身上花了不少钱,他的经济情况,你掌握吗?”
“这倒是有可能。我们公司里的事,他有时候也帮帮忙,比如供应上的事情,大宗的采购一般都是我和我爸亲自谈,小宗的公开招标。但他有时候也会介绍一些大宗的供应商,一个单子上千万的都有,几单下来,要想从中拿个百八十万的回扣,实在是太容易了。”钱玉纶又掐掉了蓝煜星的一个疑点。蓝煜星暗自心惊,对方的一切计划,都是很周密的,从刘彪的日程安排,到他的经济能力,都没有留下任何的疑点,这说明,要么对方早就做好了在关键时候牺牲刘彪的准备,要么就是在策划这次行动的时候,经过分析,牺牲刘彪是完全无懈可击的。前者的可能性不大,估计他们不会在一两年前就做好应对这样的突发事件的准备,毕竟,当时他们也不可能预料到周嫒嫒会怀孕吧。可越是这样,就越是可怕,一场突如其来的麻烦,却能让对方在短时间内就拿出如此无懈可击的应对措施,这种组织能力,让人胆战心惊啊。蓝煜星对自己的对手,甚至有些佩服了。
蓝煜星正在思索的时候,客厅的房门忽然打了开来,蓝煜星一看,进来了一个老人。刚在纳闷,钱玉纶已经说话了:“爸,您怎么来了?”
谈晶晶也连忙起身打招呼:“钱叔叔您回来啦!”
“啊,我来看看你。晶晶也在啊,这位是?”老人问了一下。
“这是晶晶的男朋友,叫蓝煜星。”已经闻声起立的蓝煜星连忙问候:“钱叔叔好!”
钱大富也礼貌地走上前来,和蓝煜星握手。蓝煜星伸手握住以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钱大富刚从室外走进来还是怎么回事,只觉得手心里握着的好像是一个铁抓子,坚硬、冰冷,而且非常有力,让他的手有一种被钳住的感觉。不过,蓝煜星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异常,而是礼貌地正视着钱大富的眼睛,笑着说:“钱叔叔的大名我可是久仰了。”
“哪里哪里,徒有虚名罢了!”钱大富的声音爽朗而浑厚,和他的形象实在不相称。
蓝煜星眼里的钱大富,实在没有半点大亨样子。身材不高,稍有些驼背;体形极瘦,皮肤黝黑,脸上没有半点血色;眼睛细小而且深凹,衬得鼻子很大,显得异常突出,整个面部给人的感觉就是一张黑色套在一个骷髅上,然后在鼻子的部位垫了一块异物,阴森森的,让人看上一眼脊背上就会产生一股子凉意。
钱大富的打扮也很普通,一件长长的黑色呢大衣,裹在精瘦的身体上,因为招呼客人,脖子上的围巾还没来得及取下来,虽然是冬天,下面的长裤还是有些晃晃悠悠,空洞无物,全身的衣服穿在身上,就像是一个钢筋焊成的支架,然后在上面装了几件衣服。蓝煜星有点想不通,他怎么能够生出那么漂亮的一个女儿。不过,就是这幅糟糕的模样,全身却流露出一种强大而逼人的精气神,好像这个人不是血肉之躯身,而是核材料做成的一样,全身的骨胳都在为他提供巨大的能量,让他充满意了精力。这让蓝煜星联想到了他家乡的特产,螃蟹,骨胳外露,肌肉内敛,体型虽然不大,但所有的大鱼都不敢轻易咬他一口,而他却可以张牙舞爪、肆意横行。
钱大富也在暗自称量蓝煜星,这个小伙子,看起来文文静静,秀秀气气,像是一个还在读书的学生,可待人接物中流露出那份成熟和稳健,却完完全全是一个有着丰富生活阅历和社会经验的成年人。对自己的形象,钱大富当然心中有数,这么多年来,他所看到的年轻人,除非特别熟悉的,大多对自己退避三舍,可眼前的这个孩子,却能够以温和而且从容的目光正视自己。老谈挑的女婿,果然不一般啊,就这份气度,也绝对是一个可造之材。
“小蓝可是稀客啊,前些日子,还是听我家老太婆说晶晶有男朋友了,惋惜得不得了,这下子,我们家玉成可就没希望喽!”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钱叔叔又胡说!”谈晶晶有点害臊,冲钱大富表示她的不满。
“丫头害什么臊嘛,要不是我裁量玉成那小子配不上你,早就跟你爸提亲了。小蓝不错,这才是晶晶的乘龙快婿嘛。”也许是在外人面前故意掩饰,也许是事情过了一段时间他已经调节好了情绪,钱大富今天的心情看起来不错。
不过,这一次,钱大富没有给谈晶晶表达不满的机会,而是接着说道:“小蓝今天是第一次来,按说我应该送份见面礼的,不过,咱们两家是君子之交,我要是表示了,老谈铁定不让,咱们就免俗了吧,等你们结婚的时候再说,那会他该推不过去了吧。不过,以后有什么难处,小蓝你只管跟我说,你那个未来的老丈人太不近人情,也帮不上你什么忙,还不如我呢,晶晶还不跟我的亲闺女一样啊,晶晶你说是吧。”
谈晶晶又不干了:“钱叔叔又胡说,什么老丈人啊,难听死了。”蓝煜星看得出来,这两家人,平时在一起,也的确是随便惯了。
“爸,小蓝他在纪委工作,正好经手那个案子,今天我请他来认认门,顺便跟他问一些情况。”钱玉纶这才插上话,跟老爸说明了今天请蓝煜星来的意图。
听了女儿的话,钱大富脸色一沉:“以后不要提那个败门风的东西,提起来我就窝火。”然后,钱大富又转向蓝煜星,愤愤地说:“小蓝也是自家人,情况你也清楚,不是我说,我们家玉纶,论模样,论人品,论学问,论家世,哪一样配那个小子不是绰绰有余?他居然弄出这么一档子事来,丢人现眼。唉!就苦了我们家玉纶了!”说完,钱大富一脸的黯然,温柔地拍拍女儿的后背。
这个铁打的强人,终于流露出温情的一面,让蓝煜星感觉异常的心酸。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气氛顿时变得沉闷起来。
钱大富又开话了:“小蓝,晶晶,今天中午就别回去了,反正是周末,我打个电话给老谈,请他们两口子也过来,咱们就在这吃个饭,你们也别推辞,都不是外人,玉纶这里,这段时间却实在冷清了些,大家热闹热闹。你们先坐着,我去换件衣服,还有,玉纶啊,你打个电话,让他们送桌菜来。你谈叔的口味你知道的,简单些。”交待完毕,钱大富径自上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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