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进去了!”经常大小头头们服务的陈有贵心中有数,今天是人家的家宴,自己在这里不合适,要是留了下来,人家还得忙前忙后地招呼自己,再说,到了农村,用车的时候也不多,便转而对谈晶晶说:“谈经理,我就先回去了,需要的时候,你打个电话我就赶过来,反正也不远,不到两个小时到了。”蓝煜星只跟家里说谈了个女朋友,叫谈晶晶,在家里人的追问下,告诉爸爸妈妈说她父母亲是做干部的,其它的没有细说,他也不想炫耀,蓝家人没想到,这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居然还是个经理,看这样子,还有个专车,不由得又有刮目相看了一分。
蓝煜星看了看表,快十一点了,有点不好意思,便真诚地说:“您还是留下来吃完饭再说吧。”但陈有贵坚持要走,蓝煜星也不便再留。谈晶晶那边没什么,一切都听蓝煜星的,想到蓝煜星很有可能要在家里呆到长假结束,自己这次来,也是这么打算的,便客气地对陈有贵说:“那您就先回吧,有事再麻烦您,谢谢了啊。”
“您这么说就太客气了。”陈有贵和蓝煜星一家告了别,在众人的目送中,开车一溜烟地走了。
进了门,一个火盆里正燃着熊熊的木炭火,一股暖意扑面而来。蓝煜星家在这个村子里有些寒酸,不象养殖户的人家都盖了楼房,但也还算过得去,一个院子,正房是三间平房,中间作为客厅,两边是两间卧室,农村人把这种建筑结构叫道道山。东为上,是蓝煜星父母亲住的,西面是寒暑假蓝煜星回来住得地方,院东还有三间很长的厢房,一间作仓库,放着他们家的手扶拖拉机和务农机具,一间作厨房,还有一间是个小卧室,是蓝煜星在家的时候家里来了客人或者是姐姐姐夫回来住的,如果蓝煜星不在家,姐姐姐夫就住他的房间。
一家人这才坐下来,蓝煜星看着姐姐,今年异常的黑瘦,鬓角也有了几根白头发,心里不禁有些发酸。在家里,蓝煜星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姐姐了,其实,姐姐上学时候的成绩并不比自己差,也只比自己大三岁,但是,家里太穷,供不起两个孩子读书,农村人又有些重男轻女,姐姐上学的机会就只好让给自己了,连初中都没读完,就跟着爸爸下来干农活,然后,还没到二十就结了婚,再然后就生了孩子,现在也不过是二十五岁,却已经是个五岁孩子的妈妈了,比城里三十岁的女人看起来都要老一些。
姐姐明显感觉到蓝煜星在看自己,便嗔怪道:“傻乎乎的,老看我干嘛呀!”
“姐,你瘦了,也黑了。”蓝煜星的声音有点哽咽。
“你姐今年是累得不轻。”说话的是蓝煜星的姐夫:“咱们家今年包了两百亩的螃蟹塘,从春天开始,你姐和我就守在湖上,起早贪黑的,一直到年关螃蟹才起完,不过,今年挣了十多万呢,就是人太受罪了,明年,咱雇两个人,让你姐在家带孩子,也享点福。”蓝煜星的姐夫心里有点愧疚,但更多的是自豪。
“你还想当地主啊,要不要再雇两个丫环啊,挣两个钱,看把你烧的!”蓝玉芬不客气地白了丈夫一眼,然后对蓝煜星和谈晶晶说:“农村人就这个吃苦受罪的命,苦点就苦点,不穷着就行,现在挣点钱,以后也送刚子出去上大学,和你一样,到城里当干部,别在农村受这个罪了,到时候小刚可就交给你了啊。”姐姐是这么对蓝煜星要求的。蓝煜星自然满口答应下来,别的忙也许帮不上,但是,小外甥以后上大学,他却是准备全包下来的,对姐姐,他也只能这么回报了。
一家人在一起说着话,那边,母亲菜已经烧好了,蓝煜星和谈晶晶,包括姐姐姐夫,都忙着收拾桌椅板凳。然后,就是七碟子八碗,风鸡咸鱼腊肉,蓝煜星的母亲把家里过年准备的好东西全部都摆了上来。蓝煜星拆开箱子,拿出两瓶酒,一看,并不是普通的双沟大曲,而是二十多块钱一瓶的明玻,这种酒,在蓝煜星家乡算是上点档次的了,包装箱和普通大曲一样,里面却是大不同,酒的质量比七块钱一瓶的普通大曲好很多,不冲,喝了也不上头。连忙拆开,给父亲、姐夫和自己各满了一小碗,口中说:“爸,这是晶晶的爸让给你捎来的。”
那边,谈晶晶也取出她带来的干红,细心的晶晶知道橡木塞不好开,来的时候就带了开瓶器。蓝煜星的姐姐有心帮忙却不知道怎么捣鼓,只好等晶晶把瓶子打开以后才抢过来,给妈妈、晶晶和自己也倒了一碗。那边,谈晶晶还带了一大瓶的雪碧,给小刚子也倒了一碗,这样,就算齐了,一家人举杯开吃。
蓝煜星的父亲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口中赞道:“香,比双沟大曲还香。晶晶,你爸够意思,替我谢谢他,回去的时候,给你爸捎点螃蟹回去。”这让蓝煜星心里又是一阵发酸,想想在钱大富那里喝过的色拉油,一杯值这多少瓶啊,就是林清雅喝的轩尼诗XO,和这种酒也是一天一地了,可是,自己的父亲,操劳这么多年,喝过的最好的酒也就是七块钱一瓶的双沟普通大曲,这二十块钱一瓶的明玻,对他来说就是极品了。
“螃蟹该蒸熟了吧,我去端来。”妈妈一听说螃蟹,这才想了起来,回来以后,却是端了一个大脸盆,里面是满满的一盆螃蟹,个个都有四两重。另外,还有一大碗香姜末香醋。“姐,太奢侈了,这是你带来的吧。”蓝煜星估计,这一盆足有十斤,这么大的螃蟹,价格肯定在百元以上,这一盆可就是上千块。
“什么奢不奢侈的,自家塘里养的,又不要花钱买。”姐夫说得朴实,口气里却流露出一丝得意,这回,算是在大学生小舅子和他的城里媳妇面前挣了脸了。
“就是,什么奢不奢侈的,就兴当干部的海吃海喝,咱们就不能吃啊,吃!”蓝煜星的爸毫不客气,伸手捞个大的,一把掰下一个大钳子,蘸了点醋,放进口中大嚼起来。等他把壳吐了出来,那边的谈晶晶却是看傻了眼,原来,湖边人吃蟹另有一绝,别看蓝煜星爸爸吃相粗俗,而且速度极快,可吐出来的,却是两片完整的蟹螯壳,里面的肉,比谈晶晶在家里用小勺子挑得还干净,这功夫是怎么练出来的?自己要是会这么一招,那和朋友在一起吃螃蟹的时候可就露了脸了。
于是,爽直的谈晶晶开始请教了:“蓝叔叔,您这是怎么吃的,壳都不碎,还吃得这么干净。”
听了这话,蓝煜星的父亲却又是自豪又是伤感:“孩子你不知道哇,这可是练出来的。螃蟹这东西,现在是好东西,可放在咱们小时候,可是只要有东西吃的人都不吃的。六零年的时候,农村穷啊,好多人都饿死了,幸好咱们这靠着一个湖,没粮食吃,还能下湖捉鱼。一帮子小伙子天天干这个,抓到鱼就带回来。那时候湖里到处是螃蟹,可这玩艺壳多肉少,不经吃,越吃越饿,而且性凉,老人孩子妇女都不能吃,吃了就生病,所以,咱们那会抓到螃蟹,煮都不煮,就这么掰开了放在嘴里,生生的吃喽,吃完以后接着摸。一天下来,能抓上几斤鱼,一家老少的伙食就算解决了。十个螃蟹下肚,肚子也能混个半饱,能省不少鱼呢。为了节省时间,咱们吃得就特别快,太慢了影响抓鱼,这一来二去,技术可就练出来了。你看,小星他们现在就没这个能耐。不过,身体稍差点的,吃多了就会上吐下泄,搞不好一命呜呼的都有。”
这种事情,蓝煜星是听过多次了,但对谈晶晶来说却是闻所未闻,六零年,三年自然灾害,谈晶晶是听了很多次,爸爸说过,老师也说过,但究竟是个什么概念,谈晶晶却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也难怪,那时候谈新权并不在农村,了解得多,体会得却少。真正有体会的,是蓝煜星爸爸这样,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人。
正说着,蓝煜星的手机却响了起来,打开一听,却是林清雅,声音急促而激动:“蓝煜星,你现在在家是吧,我已经到S市了,告诉你两件事,一是你进省纪委的事情已经批下来了,明天就可以报道,我也回到省纪委任职了;二是孙继尧的案子有了突破,明天上午九点在省纪委开会,联合专案组正式开始运作,严明副书记是组长,我是副组长,你也被抽到专案组工作。这样吧,我明天一早赶到省城,你家就住在省城和S市的中间嘛,明早七点你在高速路口等我,我坐老杨的车子过去,从你们那儿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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