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我们来商议一下下一步的行动方案吧。我先说说我的想法,大家讨论一下,畅所欲言,不要有任何顾忌。”林正祥开始切入正题,同时也为今天的这个特别的会议定了一个基调。
“现在,对我们来说,最关键的就是行动的时机问题。钱大富开完人代会之后,很快就会返回到美国,也就是说,留给我们的时间只有四天。还有一个问题我们需要注意,就是对钱大富的抓捕和控制非常麻烦。猎鲨行动的时机,必须针对钱大富的行程来制定。”林正祥开始安排下一步的行动,这不可避免地要牵扯到钱大富。谈到钱大富,连林正祥都面露难色,看来难度不小。
“我想了一下,抓捕钱大富,有三个比较大的麻烦。第一,两会期间,抓捕全国人大代表会有很大的政治影响。这几天,每一名人大代表的去向都需要向全国人大常委会说明情况,我们十三室是不好直接和全国人大的领导说的,越级,至少需要夏书记这个级别的领导出面才能协调好这件事情,太麻烦!而且环节过多也不利于保密。所以,行动只能在人代会结束后的当天夜里,不能早,也不能迟。
第二,人大代表是享有司法豁免权的,在J省人大解除他人大代表资格之前,公安机关无法对其采取强制措施,当然,这一点应该难不倒十三室,我们可以便衣行事,但毕竟夜长梦多,如果我们扣留了钱大富而短期内又无法把案件定性的话,同样会给纪委的领导带来巨大的压力,就这一点而言,我们的时机也必须把握得非常准确;
第三,在美国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上次咱们在美国的行动失败了,两名弟兄折在他手里,说明钱大富身边是有高手的。但可以肯定,我们的人是不会露出任何马脚的,估计钱大富到现在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否则他也不敢回来。不过,这不代表他不会怀疑,他一定会有所戒备。所以,这次抓捕钱大富,要派出精兵强将,确保一击必中,田组长最好能亲自参与行动,直接指挥。按照日程安排,就在四天后的晚上,人代会结束之后,会有一个盛大的联欢活动,代表们都不离开,第二天早上才各奔前程。所以,我们的行动最好就放在那天夜里。北京和S市两地一齐行动。”林正祥看来已经作出决定了。
“基地不是还没找着吗?”田海龙带着疑惑问了一句。
“不错,但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要是把钱大富放跑了,天知道哪年哪月他才能回来。现在,外面的人比里面的份量可重多了。当然,为了取得最大的战果,这次行动,我想采取一个打草惊蛇的计划,先从外围干起,抓捕钱大富和犯罪集团的一些外围成员,逼迫他们的两个核心成员,谈新权和吴伟安逃走。当然,我们必须对他们进行密切的监控,绝不能把他们给弄丢了。上次,孙继尧他们不就是逃往基地了吗?如果不出意外,谈新权和吴伟安应该也会投奔那个地方,我们让这两个人给我们带路,找到他们的老巢,然后一网打尽。”林正祥边用手作了一个切的姿势,边说出了他的计划。
“这个计划有一定的可行性。我看可以这么干。不过,我们现在还没有武装力量,行动具体由谁来执行呢?”这是田海龙提出的问题。毕竟,这是一个庞大的抓捕计划,外围是几十名S市的涉案人员,如果发现了基地的位置,自然而然要把这个基地围个水泄不通,光凭十三室的力量显然是办不到的。
“我看,就由J省武警总队来执行好了,他们的特警队实力和装备都是很好的,应该不会出纰漏。”这个问题,林正祥明显已经考虑过了。
“我觉得现在行动不合适。”林清雅越听心越是慌乱,他们现在就要行动,那就是等于把蓝煜星给抛弃了,这边一旦行动,那边还不马上把蓝煜星给杀了?
“哦?”林正祥有点疑惑:“清雅啊,你觉得哪里不合适,不妨说说,咱们现在是在讨论呢,大家畅所欲言。”
“我们还有人在里面呢,有S市的公安局长李强和他的驾驶员,还有J省纪委的蓝煜星,我们这边一旦行动,他们肯定会立刻杀死这些同志。我们不能如此轻易地就把我们的同志给牺牲了啊。”林清雅的焦急溢于言表。
“这一点我考虑过,我感觉清雅同志所说的可能性极小。按常理,犯罪分子扣留人质,目的是把人质当他们的保命符,在我们尚未和他们正面交锋的时候,他们是不会把人质轻易杀害的,这等于是自断生路。至于我们在包围了他们的基地以后,他们肯定会挟持人质和我们谈判。对于这一点,我也作了考虑,让J省特警队早作准备,拿出一套妥善的人质营救计划。我们当然不会弃我们的同志的生命安全于不顾的,这一点,请清雅同志放心好了。你看怎么样?”林正祥耐心地对林清雅解释着。
“不怎么样!”林清雅想都没想就给了林正祥一个完全否定的答案,有点气急败坏的声音让大家吃了一惊,这位一向性格温和的嫂子今天怎么跟吃了枪药似的,这么冲?
林清雅并没有到此为止:“让J省特警队的人去解救蓝煜星他们,你认为有把握吗?你们不要忘了,这帮人不是普通人,是特种兵。看看我的手,擦破了一点皮,现在已经好了,但伤疤还在。那是在月夜里能见度极低的情况下,安永江用手枪打的,没伤着人,却把手雷的拉线给打断了,而且是两枪连发打掉了两个手雷,这种枪法,这种战斗力,J省的特警队比得上吗?营救人质比消灭敌人的难度要大得多。如果对手是普通的罪犯,也许特警能把人救出来,即便这样也不是万无一失,而现在他们的对手的实力比起特警本身只强不弱,对警方营救人质的程序十分了解,他们以前干得就是这个,这不是把几个人质往死里整吗?”
林清雅的话说完,房间里一时陷入了沉默,大家一方面惊骇于安永江的神鬼莫测的枪法,一方面也惊骇于林清雅这个算得上是金枝玉叶的高贵女子,居然在身陷绝境的时候还想着和敌人同归于尽。那一个夜晚,可真是惊心动魄啊。当然,林清雅隐瞒了她是为蓝煜星而出去的情节。
良久,田海龙才打破了沉默:“嫂子,您说的对,的确没有把握把人质就出来,但是,如果事事都要有把握再去做,有多少罪犯都跑了。”田海龙承认林清雅说的是对的,但是,他也不主张因此就放弃行动,他在按照他固有的思维定式考虑问题,没有偏向争执的另一方。
“如果没有把握,我想请问您,林主任,在营救人质和放跑罪犯之间,您究竟会作何选择?”林清雅并没有为田海龙的话所动,已经近乎是逼问林正祥了。
“一般来说,成功率都很高,我们不必过分担心,但我也不能保证营救行动就能百分之百成功。不过,我也可以坦率地回答你,清雅同志,至少在这个案子上,我们绝不会因为人质的原因就轻易放走罪犯。”林正祥正视林清雅,语气十坚决。
“人的生命,在你的眼里就那么不值钱?”林清雅愤愤然。
“如果他是平民百姓,我们自然要以维护他生命作为第一考虑,但是,他们不是,李强和他的驾驶员都是国家的公安干警,蓝煜星是纪检战线上的干部,他们也都是共产党员,和反腐败作斗争,为国牺牲,本来就是他们的义务。他们在加入公安战线的那一刻,他们在党旗前举起拳头的那一刻,他们就作出了选择。我还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林清雅同志,这次行动,无论是我们在座的这些纪检监察干部,还是参与行动的武警,在和异常凶残的敌人作斗争的时候,都有可能流血,都有可能牺牲,这难以避免,我可以肯定,除非他们不作抵抗,否则,牺牲的人远不止三个人。关爱生命,甚至是关爱下属,我们都能理解,但是,请您不要意气用事,这个案子,到现在已经死了十几个人了,如果把这些人放走,谁知道还会死多少人?为了让更多的人平安,我们做警察的,做纪检干部的,作出自己的牺牲,难道不对吗?”林正祥说到最后,态度已经可以算得上严厉了。
听了林正祥的话,林清雅默然不语。是啊,蓝煜星他不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他是纪检干部,牺牲,对他来说本来就是份内的事。但是,林清雅并不甘心,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轻轻地问了一声:“林主任,有一部美国电影,叫《拯救大兵瑞恩》,您看过没有?”
“我看过。”林正祥回答之后,又反问了一句:“你觉为了一个人的生命,牺牲那么多人,值得吗?”
林正祥的这个问题,早已有很多人讨论过了,答案莫衷一是,可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但是,是一个人的生命重要,还是那么多人的生命重要,答案却是十分明白。
“林主任,你错了。这个问题,不是一个人的生命和几个人的生命相比较谁多谁少的问题,如果是这么简单,那小学生都知道该怎么做。这是一个态度问题,是在拷问我们对生命的态度,拷问我们对人的生命是不是有足够的尊重!蓝煜星他们的确有牺牲的义务,但是,他们却没有理由被放弃,任何人,任何组织,都没有权利去放弃一个人的生命。我的意见说完了,如果你执意坚持,我也无话可说,毕竟,我没有权力要求你们什么。你们看着办吧。”
林清雅知道,此刻,无论她再说什么,都改变不了林正祥的决定了,只能由他去了。对林正祥,她还是很清楚的,以前范志杰在的时候,林正祥就是这个样子,一切都按原则、按规定办事,从来不会打半点折扣,因为两个人个性的不同,不知道在共同办案的时候吵了多少架,不过,范志杰每每在谈起这事的时候却是沾沾自喜,他说:林正祥虽然和自己性格不同,可他们却是一组最佳拍档,正是因为这种互补,才形成了他们之间这种完美无缺的配合。
今天也是一样,只要林正祥认为按常规就应该这么办,那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想到这里,林清雅心灰意冷,反腐,难道真的如此残酷吗?蓝煜星的决定是自己死,林正祥的决定也是让蓝煜星死,他,难道就真的活不啦?
“大家还有什么异议吗?”林正祥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大家都不再说话,便说了声:“那好吧,就这么定了。海龙,你送清雅同志回去吧。”
“海龙,走!”林清雅声音很响,带着明显的恼怒,让所有的人为之侧目,甚至感觉她已经有点无理取闹了。其实,林清雅心里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懂,就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这不是一般的事,它关系到蓝煜星的生死存亡,林清雅怎么能够坦然面对?所以,临走之前,她还没忘记冲着林正祥斥责了一声:“林正祥,你冷血,冷血!”
在林清雅的雌威面前,林正祥无可奈何,只有一脸苦笑。
上路了,长达十分钟的沉默,最后,还是田海龙先开了口:“嫂子,以前我可没看出来,你居然这么厉害。”
“那你觉得我今天说的是对还是不对呢?”林清雅的所作所为全是凭一腔意气,是对是错,她真的不清楚。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感觉你挺像范哥的,你们两口子还真有点像。范哥在的时候,无论多大的事儿,他都是把弟兄们的安危放在第一位的,天大的事,也比不上弟兄们的命重要。要不,咱们怎么这么服他呢?”田海龙的话很真诚,同时也很艺术。而且,他的称呼也是沿用以往,私下的时候叫范志杰哥,公开的场合叫头儿。
不过,他这点小心思没有瞒过林清雅,林清雅当场就揭穿了他的小伎俩:“你别跟我绕花花肠子,我这么问你吧,如果今天处在林正祥的位置,你该怎么做?”
“呵呵!”田海龙笑得有点尴尬:“要是我啊,得看情况。说老实话,那个蓝煜星我又不认识,我肯定也照林头儿这么干。嫂子您别生气,我的意思是说要求保住这个人命的是其他人,不是您,要是您这么要求我,我自然不敢说半个不字。可惜我没这个权,否则,再给我添俩胆儿我也不敢跟您对着干不是?”
和田海龙对话显然比和林正祥对话要轻松得多,毕竟田海龙是范志杰的铁杆兄弟,和别人不一样。林清雅也就顺着问了下去:“海龙,我还想问一句,如果是志杰,他会怎么处理呢?”
“要是换了范哥,我估计他肯定也这么干,有可能比林头儿还要狠。十三室的兄弟他是真的当亲兄弟看的,可换成了别人,他才管不了这么多呢。林头儿比起范哥,还算是心慈手软的呢。”田海龙的一番话,让林清雅哭笑不得。
“那如果现在被关在里面做人质的不是别的人,就是你们的弟兄,那林正祥他会怎么处理?”林清雅一步一步地问了下去。
“那他肯定不会这么干,这是十三室的传统。我说句心里话,林头儿也好,范哥也好,都是咱们的好兄弟,他们绝对不会把弟兄们的性命当儿戏,舍去身家性命,也不能眼睁睁地看兄弟去死,您说是不是?可话又说回来了,就是现在做头儿的换成了别人,不是十三室一帮老人员,他也得照着办,否则,谁替他卖命啊。能到十三室的,都不简单,都不是那种有奶便是娘的人,谁怕谁啊。您说是不是?”田海龙说的全是大实话。
“海龙,你不用说了,我全明白了。”林清雅叹了一口气:“唉!其实大家的想法都差不多,你们的人你们会考虑,不是你们的人,你们就不管了。可现在的问题是,被弄进去的是我的人,你们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我不能置之度外,否则,按你说的,以后谁把我当成一回事啊,你说是吗?”林清雅算是明白了十三室的游戏规则。
“您说的是。”在林清雅的这种逻辑面前,田海龙无可辩驳,但他依然有他的道理:“可您毕竟是女人啊,不像咱们十三室,都是出生入死的弟兄,这男人和女人能一样嘛!”
“你这是性别歧视。不过,我想说的重点不是这个,现在,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当然,也只能告诉你,那个蓝煜星不是别人,他就是你的大哥,我的丈夫,范志杰。”
吱---,田海龙猛地一刹车,让丝毫没有思想准备的林清雅身体突然前倾,撞在了副驾驶座的后靠背上,同时他也听到了田海龙那难以置信的喊叫声:“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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