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坐过海船的张伟,初上船时不知厉害,尽管脚下摇晃不止,耐不住舱中寂寞的他却仍是四处游走,幸得他自幼爱笑,逢人便叫兄长,虽晃来晃去颇碍人眼,船上水手到也没有厌烦。只是船行渐远,海中风浪一波波涌来,刚上船时不知深浅的张伟在甲板上慢慢有些经受不住,便扶着船身,慢慢一步步踱回舱内,刚入舱门,胸中的烦恶感竟然抑制不住,急忙狂奔出去,张嘴便是一通狂呕。
只不过几个时辰,张伟吐的连胆汁都涓滴不剩,躺在床上不住呻吟,若是身上还有一丝力气,受尽折磨他的定然会一步跳入海中,省得让这软刀子慢慢折磨死。
“老弟,来喝碗姜汤。”郑芝龙不知从哪鼔捣出一碗熬的浓浓的姜汤,凑在张伟的鼻子前。还未入口,张伟的双眼便被辛辣的姜汤刺激的眼泪涟涟,张伟怕辣,便有气无力地推辞道:“大哥,谢了,我不喝这玩意。”
郑芝龙怒道:“男子汉大丈夫,怎地一点辣都受不得?”
当下也不多说,捏住张伟的鼻子,张伟受憋不过,将嘴张开吸气,于是一整碗热辣辣的姜汤便灌了下去。
“咳咳咳……”张伟有气无力的咳嗽,被辣的说不出话来。
“哈哈,贤弟,放心罢,喝了这个,好好休息,很快便不晕了。”
“正是,张伟兄弟,郑老大这可是为了你好。”
那何斌原本凑着灯光看书,见这边闹腾的厉害,便也来凑热闹,好言安慰了一番。
“兄弟,你不是坐船回中土,怎地还晕船?”郑芝龙见张伟神色渐渐好转,便回身坐回自已的铺上,狐疑地问。
“咳咳,大哥有所不知,小弟原本也不晕船了,可是前日遭了海滩,受惊之下体力大减,小弟上船之初,原以为也不晕船,谁料这身体……”
“啊,愚兄到是忘了贤弟当遭了海难。贤弟勿怪,好生休息吧。”
一时间三人不再说话,只听闻那海浪声一直拍打着船身。张伟静静躺了许久,到觉得身体慢慢恢复,腹中居然开始饥饿起来。
看了一眼房中沙漏,已是半夜时分,侧耳听那郑芝龙与何斌,呼吸匀长,却是都没有入睡。支起身体,张伟小声唤道:“大哥?”
“怎地?”
“小弟已经痊好,只是让大哥费心了。”
“贤弟切莫客气,愚兄对贤弟照顾不周,乃至于此。贤弟刚好,且莫说话,还是好好将息吧。”
张伟心中暗骂:“这两人分明心中有事,却不和我讲。鬼鬼祟祟,定然不是什么好勾当。记得郑芝龙确是在这一年赴台,火拼了澎湖霸主李旦后开始发家,看现在的情形,李旦对他的野心似乎并非全然无察,看来上岸后,就是一场龙争虎斗。我说这厮痛快的收我做小弟,却原来是关键时刻,收我当马仔帮他打架来着。”
静静躺回床上,张伟开始回想数日来的遭遇,甫到明朝时的不甘已然消散,立志要改变三国历史的他,现在努力在脑海中思索着如何在这明未乱世干出一番事业来。
想到此处,张伟心中又是一阵暴怒,那些可恶的外星人,送他回三国却到了明未,这也罢了,原来说的超级装备,居然就是一本《花花公子》,张伟一上船,便寻得一个背静处打开看了,哭笑不得的他只得顺手将书扔到了海里,不然被别人发现了,解释起来可得大费周章。
张伟的历史水准,勉强算是一个历史系本科生的水准,在床上假寐的他,开始思量着如何开展自已的王霸雄图。
“嗯,现在是天启四年……天启三年九月,袁崇焕被派往宁远,六年大败努尔哈赤,关外十余年内暂无危险。记得崇祯元年,清兵曾绕道入关,劫掠一番,一直打到山东,抢了百万人口,金帛无数,北方是去不得的。西面,现在虽然无事,不过西北贫瘠,无法发展。而且过几年就有大旱灾,更加的去不得。南方的南直隶,是明朝两百余年的陪都,拥有一套与北京对应的政府机构,拥兵数十万,戒备南方,虽是整个中国最富裕的地方,不过却不是无根无基的张伟能起事的地方。”
想到此处,张伟顿觉现实与游戏相差甚远。在游戏中钱来的容易,与达官贵人猛将文士结交也容易,只需选择对话,酒会,自然就有一帮豪杰帮他打天下。可是如今的他,如果冒冒然跑到明朝某官员家中,大大咧咧说道:诺,我们来酒会的干活?
只怕立时便被打的皮开肉绽,送往官府法办。
不过他也有幸运之处,一入贵境便认识十余年后拥兵十数万,家财千万,战船千艘的郑芝龙。虽然现在的郑芝龙亦只是小海盗一个,不过只要假以时日,成就定然不凡。
想到此处,张伟精神一振,在肚里轻笑起来:“嘿嘿嘿……老郑,老子我现下可是叫你大哥,那么,将来你也吃点亏,把你的家财、士兵,战船,都送给小弟我花差花差吧,放心,做兄弟的不会让你吃亏,等我做了皇帝,总得封你个候爵,伯爵啥的。”
睡在对面的郑芝龙迷迷糊糊中突然觉得背后一阵发冷,拉紧了被子,翻身继续想他的火拼大计。
张伟在暗中默想着郑芝龙的发家史:1624年背叛李旦,趁势而起,扫许心素、来李魁奇、除钟斌,纵横四海而无人能敌。在当时的海上马车夫荷兰水手的口中,这位中国的海上霸主,被尊称为:老爹;心眼直的红毛番评价他为:一个中国老好人。
后又抑李国助、镇荷夷、铲刘香,扬威八闽。
以安海为基地,结合商业──军事集团的跨国霸主,触角远达平户、长琦、孟加尔(印度西海岸)、万丹、旧港、巴达维亚、马六甲、柬埔寨、缅甸、大泥、浡尼、占城、吕宋、魅港、北港、大员等各地。接触的人包括日本贵族商贾代表、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荷兰及南京、江西的瓷商等。郑家府邸「第宅壮丽,绵延数里,朱栏錦幄,金玉充牣」,「开通海道,直至其內,可通洋船,亭榭楼台,工巧雕琢,以至石洞花木,甲於泉郡……
可惜,郑芝龙的政治眼光委实不如他的经济眼光,扶助唐王称帝隆武后,挟持朝政,打击异已,后看清兵席卷江南后,不顾儿子郑成功的劝阻,北上降清,终于落得被异族处死的下场。能力虽然远远大过他的儿子郑成功,不过,在历史的评价上,可差的远了。
不过郑成功此人,虽然被后世尊为民族英雄。带兵和发展的水准,依后人的眼光来看,却也差劲的很。其人残酷好杀,士卒部下动辄因小故被杀,且又不听人言,刚愎自用。其围困南京之日,带甲十七万,更有两万身强力壮之勇士,身披数十斤重之铁甲,号称铁人军,无人能当其锋。而南京城内不过数千人耳。就在顺治帝惊慌不已之际,中了敌人缓兵之计的成功因连营被破,近二十万大军溃败而不可收拾,汉族最后的光复之光,亦告熄灭。后来至台湾,原本可休息生息,加强其父留下的海外贸易生意,富国强兵,事亦未必不可后图。可惜,成功生性骄傲,不能从惨败中恢复,于是三十九岁盛年郁郁而终。又没有处理好身后家事,诸子争位,台湾后终于不保,汉人衣冠自此而绝。
张伟瞄了一眼同舱的何斌,正是此人,劝郑成功攻台,以为基地。
顺治十八年(1661)正月,为荷兰殖民者做通事的何斌决定投奔郑成功。成功一见他,因是父亲旧部,便客气的问他来意,何斌答对曰:“台湾沃野数千里,实霸王之区,若得此地,可以雄其国;使人耕种,可以足其食。上至鸡笼、淡水,及至硝磺有焉。且横绝大海,肆通外国,置船兴贩,桅舵、铜铁不忧乏用。移诸镇兵士眷口其间,十年生聚,十年教养,而国可富、兵可强,进攻退守,真足与他国抗衡也。”
并从袖中拿出一张有关台湾道和荷兰兵力分布、炮台设置的地图交给郑成功,作为军事上决策的依据。郑成功闻其言,看其图,心中大喜。适逢郑成功进攻金陵失败,势蹙力孤,急需寻找下一步之路。被何斌一番鼓动后,始下决心攻台。
张伟想到此处,心中对未来已然有了初步的规划。自已认了郑芝龙做大哥,澎湖不久后必将被此人占据,跟随他不过能得一些富贵而已。郑芝龙自有几个亲弟做为心腹,外姓虽然结拜,不过在动辄结拜的古人眼里,也只不过比路人强些罢了。如若一直跟随郑芝龙,想有自已的基业,实在是水中捞月。
只有诱之以利,早日从其身边脱身,又能得其臂助,方能大展拳脚。那么,只能把何斌的话早说上几十年,趁荷兰人去年刚到台湾,根基不稳之际,自已先把台湾弄到手,那时候,何愁大事不成。
虽然是不得已来到明未,不过一直对一亿两千万汉人败于不足百万女真人而心怀不爽的张伟,能够有机会改变这个斩断中国文明进程的那段惨痛历史,到也并不让没去成三国的张伟觉得太过遗憾。
并不是大汉族主义者的张伟,却一直对历史上清朝的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以及剃发易服,文字狱。闭关锁国没有丝毫的好感。现在能有机会改变这段历史,让中华之光重新照耀全球,身为中华民族一员为荣的张伟决定不放弃这次阴差阳错得来的机会,改变历史!
一夜未曾入睡的张伟,站在清晨的甲板上,欣赏着海中日出,精神在外人看来,却是健旺的很,浑不似晕船初愈之人。
“贤弟,果然是经历过海上波浪的,昨日一碗姜汤下肚,今儿看起来就健壮的紧。”
“这还得多谢大哥。若不是大哥照料,小弟不知道到几时才能站在这甲板之上。”
“自家兄弟,再不要说这些客套话!”
“是,大哥教训的是。”
郑芝龙负手站在船头,任海风吹在衣衫单薄的身上,虽然天已是初夏,清早的海风仍让普通人畏首缩脚,他这般做派,看起来当真是豪迈的紧。
张伟并不多话,只是站在他身后,虽然冻的全身哆嗦,却也并不退缩半步。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站立良久,郑芝龙方招手让张伟上前说话。
“兄弟,哥哥看出来了,兄弟虽然表面上笑容可掬,言行随意,令人觉得亲和而无霸气,实则心有主见,坚毅而有决断,将来必非池中之物。”
张伟心中一惊,暗想:此人眼力到是不凡。又想:此时若做作退缩,反教他看不起。
展颜一笑,张伟趋前几步,与郑芝龙并列,说道:“大哥言重了,小弟自小脾气倔强,到是有的,至于其他,非小弟所敢言。”
郑芝龙却不答话,只是微微一笑,与张伟并肩看起日出来。
张伟的性格虽表面看来滑稽可笑,胸无城府,自已也认为已身并无所长,除了爱玩一些游戏外,其人简直乏善可陈。
自从被扔到明未起,这数日来的遭遇却委实非同一般。先是被困海边,后又成功攀附郑芝龙,近而又得到其赏识,芝龙此时虽未能雄霸四方,然而已小有根基,其人又骄傲非常,能被他赞为非池中物,张伟完全可以自傲。
两人并立半日,芝龙方开口道:“兄弟,知道我为何要与你结拜么?”
张伟思忖道:这厮好好的说这个做甚?他与我结拜,又存的什么好意了,不过是要多个挨刀的小弟罢了。我穷困潦倒,又举目无亲,自然是做肉盾的不二好人选了。如若我不傻,自然晓得,他现在问我,自然是在试探,却该如何回答才好?
略想一下,张伟决定搏这一注,嘴巴一歪,诡笑道:“初时只道大哥你同情小弟,这几日看来,大哥与这船主郑大哥却有些瓜葛,怕是有用得小弟处吧?”
郑芝龙先是一楞,然后大笑道:“兄弟果然是爽快,好,做哥哥的也不眶你,此番上岸,便要火拼了李旦这贼厮鸟。”
“大哥需小声为是,需防河边走路,草里有人。”
“哼,这船头水手,全是我的人,怕个鸟。如果不是船上水手大半心向着我,你当李旦这厮傻么,早就在船上就结果了我们。”
“那下了船?”
“哼,这却由不得他了。他却不知,此番我们离澎湖前,做哥哥的便安排好了一切,待下午一下船,便是那李旦的死期到了。”
张伟在肚里暗骂:难道你这么跋扈嚣张,原来在你眼中,后舱那几人早就是死人一个。不过就算如此,你也太沉不住气,也不防人家与你拼个渔死网破。
“大哥都安排好了,小弟真是汗颜,是小弟误会大哥了。”
“兄弟到也没有误会,做大哥的原也没有好意。本打算到澎湖时让你与李旦起争执,待他杀了你,做大哥的假借为你报仇,火拼了他。”
“这……大哥,小弟的命是大哥你救的……大哥吩咐就是了。”
“哼,你不必慌。今早看出兄弟你是个豪杰,我郑芝龙平生最爱有骨气的人,那李旦做事畏首畏尾,方有今日,难道我郑某人也要如此么?既然要火拼,那便火拼,寻的什么鸟借口。兄弟,以后老老实实跟着我干,保你衣绵还乡!”
“大哥的英雄气概,委实令小弟敬服。”
“哈哈哈……”
与郑芝龙虚与委蛇一番,到令原本冻的发抖的张伟倒出了一身冷汗。心中一直以为郑芝龙只是让他做个马前卒的张伟,现在方知原来是让他去送命,不住在心里暗道:好险好险,老子今日不死,将来一定要寻机会要了你的狗命。
郑芝龙却想不到张伟鬼头鬼脑的是在打他的主意,只道这小弟未经历江湖之险,乍听真相之后吓坏了头脑,于是温言安慰道:“兄弟,这事先用不到你。你一会回舱休息,事未完时,切莫出舱就是了。”
张伟暗想:老子又不是你爸爸,你哪有这般体帖的。做小弟的不去帮老大拼命,却是何道理?于是拍拍胸膛,说道:“大哥,这却是你的不是了,小弟虽然算不上孔武有力,却也是七尺男儿,怎可让小弟躲在舱中看大哥拼命。”
“如此甚好,兄弟,做大哥的没有看错你。”
张伟这番慷慨激昂的话令得郑芝龙又高看了几分,拉着张伟回舱后,就嚷着令何斌去吩咐伙房多弄几个酒菜,要与张伟兄弟好好喝上几杯。若不是何斌提醒,恐怕到了下午火拼之际,这个未来的海上霸主却是醉卧床上,任人宰割了。
三人在午饭之后,再不出舱,郑芝龙只阴着脸躺在床上,那何斌却坐立不安,让张伟很是瞧他不起。张伟当时却是不知,这何斌一向是以经商为长,跟随郑芝龙后又以谋士自居,平日里凡事动动嘴皮子也罢了,于今突然要他动刀砍人,却如何能不紧张?
张伟虽来自现代,自小纵然不是三好学生,可也没有动刀和人砍过架。说心里不紧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已。百般无奈之下,只得在心里暗想曾经看过的那些古惑仔电影,心道:陈浩南虽不过胸前比老子多几块肌肉罢了,老子的二头肌却比他强的多了,他能砍几十个人,老子砍上十个八个的,总该不成问题了吧?
却说张伟心里七上八下,从浩南哥一直想到董存瑞,那船却不理他是否害怕,在航行了两天后,终于在傍晚时分,“砰”的一声,靠上岸去。
郑芝龙一跃而起,两眼精光直射,从床上抽出一把精钢打造的短刀来,藏在袖中,与何斌打个眼色,往舱外行去。
张伟在拍了胸脯要为老大两肋插刀后,便从何斌处得了一把匕首,一样藏在袖中,跟着郑何二人,向船头行去。心中揣揣不安,暗念道:老子可是来复兴中华民族的,切莫有不开眼的家伙砍我两刀,为老大两肋插刀,成啊,谁要插,便去插我老大两刀好了,不需客气,我可是不会生气的。
一行三人与李旦一行五人在船头相遇,那李旦冲郑芝龙点头道:“芝龙,一会下船后,到我府里来一下,有事与你相商。”
郑芝龙暗道:“想骗我去吃鸿门宴么?这到可以免了,一会请老大你先去阎罗王那儿打个前站,过得几十年做兄弟的去了,再让你请罢。”
郑芝龙尚未答话,那何斌却抢前一步答道:“正好,李头儿,郑老大刚也和我说道,这阵子和老大有些误会,正想去府上吃上一怀,大家伙好好亲近亲近。”
那李旦却是皮笑肉不笑,只淡淡应了一声,便抬脚向船下先行去。众人刚行到岸边,眼见再多行数十步就是何斌安排的伏击点,众人却齐听到有人在不远处狂呼道:“大哥,郑芝龙那白眼狼反了,快跑啊!”
李旦大惊,身边随众急忙一起抽出刀来,何斌大急,喊道:“李头儿莫信,郑老大不是那样的人。”一边猛打眼色,让郑芝龙快跑。
郑芝龙紧了紧手,往后退了几步,放眼去看来人,却原来是李旦的弟弟李安平,只见他满脸血污,衣衫破烂,跌跌撞撞的往船边跑来。
一看到是李旦的亲弟跑来,原本想解释的郑芝龙大叫一声:“坏了!”
急忙抽出短刀,大喝道:“何斌,张伟,快与我退到船头固守,不能让他们走脱了。”
张伟与何斌闻声暴退,与郑芝龙一同退到船首处,那何斌向船上水手大叫道:“兄弟们,快来帮郑老大守住船头,老大不会亏待你们的。”众水手一声诺,立时奔出六七个身强力壮的,随手拿些船上的杂物,雄纠纠站在船头。
李旦眼见事将不济,挤出一丝笑容,向郑芝龙道:“芝龙,你我兄弟一场,我待你也不薄,你要地盘,这澎湖已得了去,给我这船,让我带着家小回福建养老去罢。”
郑芝龙眼见不远处追赶李安平的手下蜂拥而来,得意一笑,对李旦道:“李老大,我有心让你走,可是就怕你脱身后却与我为难。要养老,这澎湖却哪里比福建差了?不如在此地养老罢!”
“欺人太甚。诸兄弟,与这反骨仔拼了!”
那李旦身边数人皆携带着长刀,且都是李旦精心挑选的悍勇之士,故而郑芝龙一方虽然人数稍多,而占据地利之便,在对方长刀直舞之下,却被逼的一直后退。
李安平势若疯虎,虽然全身伤痕累累,却挥舞着一把朴刀,刀刀往郑芝龙身上削去。郑芝龙虽武艺高强,又身高体壮,但壮的怕不要命的,那李安平怀了必死之心,对郑芝龙砍向自身的短刀视若不见,一时之间缠的芝龙无法脱身。
张伟在对方攻来之际便闪到了诸悍勇水手的身后,反正这些家伙常年奔波海上,锻炼的一身好身板,虽然挡在前面不住的吃刀砍,却也要不得命。若是张伟这样吃上几刀,估计连叫救命的力气也没有了。
李旦带着众人接连砍翻了数名挡路的水手,正要助兄弟却夹击郑芝龙,却听到身后噔噔的响,原来芝龙的下属已然赶到,正在上船。
惨然一笑,李旦对围攻张伟与何斌的诸手下喊道:“大家伙跳海跑吧,能跑则跑,跑不掉的各安天命。我还有妻儿在岛上,就不走了。”
将手中长刀一扔,李旦又对李安平道:“弟弟,放下刀来,咱们且看郑大英雄能不能念在往日情份上,留咱兄弟一条生路。”
“大哥,你糊涂了!咱俩的妻儿老小,早让这些畜牲尽数杀了,你还指望能留条活路给你?”
“啊……”李旦一听得家人全部丧命,一时间却说不出话来,只抖着手指着郑芝龙,半响方道:“你、你好!”
耳听得身后响动越来越近,捡起扔在地上的长刀,拼了全力向郑芝龙冲去,刚好郑芝龙被李安平逼的后退一步,觑得破绽的李旦大吼一声,将手中长刀高举,向着郑芝龙的背后劈去!
郑芝龙只听得身后劲风袭来,却苦于要招架李安平的朴刀,一时间别说抽身抵挡,就连闪避亦是不及,只得在心中暗叫:苦也,想不到我郑芝龙今天要命丧于此。
何斌此时腿部已然受了轻伤,看到老大危急,咬牙欲上前阻挡,却哪里踱的动脚,大急之下,将手中短刀向李旦掷去,他本是文弱书生,虽拼着一股悍勇之气与李旦的众手下拼斗到现在,不过是强弩之未,纵然是拼了老命将短刀掷出,却又能掷得多远?
那短刀划出一道刺眼的白光,在李旦眼前一晃,那李旦一惊,往后一滞,短刀却已力竭落地了。李旦不再理会,将手臂一抬,长刀一抡,又向郑芝龙背后砍去。
船梯处郑芝龙的众手下已经奔上,与李旦的手上乱纷纷战成一团,一时之间却也近不得郑芝龙身边,船上众水手皆是伤痕累累,空手的何斌两眼乱扫,却看到张伟手持匕首威风凛凛站在众受伤水手身后,显是身上一处伤痕也欠奉。
眼见李旦又向郑芝龙砍去,何斌大急道:“张伟,快去救郑老大!”
张伟早就觑见郑芝龙情势危急,衡量一下自身实力,本欲装傻躲在一边,被何斌这么一吼,心中大恨:你当老子是无敌铁金刚么,这两个疯子手里拿的全是大刀,却让老子用这把小匕首去和人拼命?
心里纵然暗恨,却知道此时如若不上,不管郑芝龙是否能活命,一会儿自已却肯定是活不成了。于是只好大吼一声,右手持精钢打造闪亮亮小匕首,左手却一挥,翘成个兰花指,疾冲而上,却又向李旦的身后偷袭而去。
那李旦心中大恨,被何斌挡了一挡后,又有这小子上来碍事,心下本欲不理,只想与郑芝龙同归于尽,不过身体的反应却不由他,听得张伟冲了上来,便不由自主的将腰一扭,闪了开去,于是本来必能砍中郑芝龙的一刀,斜斜劈了过去,只割到了郑芝龙的衣角。
郑芝龙左支面拙之余,眼光余光一扫,却发现是张伟救了自已一命,心内暗道:侥幸侥幸,如若不是一时兴起收了这个小弟,今番就要丧命于此了。
李旦却是气的眼角发红,索性一转身,将大刀向张伟头上砍去。张伟本来正在自得,心想老子一出手便不同凡想,此时一见明晃晃的大刀向自已头上砍来,顿时鬼叫一声,身体暴退,欲往人多处闪躲。
“混帐,坏了我的事便想跑?”
李旦眼见自已手下纷纷被砍死在船头,眼见自已也快活不成了,伤不了郑芝龙,却打定了主意,要临死拉一个垫背的,于是将长刀舞的虎虎生风,刀刀不离张伟要害,显是对拉张伟一同上路颇有诚意。
张伟却是大急,对李旦的好意却之不恭,受之却也是大大的不愿,于是不管姿式潇洒于否,就在这船头上四处乱窜,口中大呼小叫,直呼人来救命。
“张兄弟莫慌,快躲到我身后来。”
张伟百忙之中两眼骨碌碌一阵乱转,却发现郑芝龙已趁乱砍翻了李安平,笑嘻嘻站在何斌身边。
耳听得身后刀风仍然舞的起劲,张伟却也顾不得看到刀子是否能砍到自已,心道:拼了!能不能活命,就看这一遭了。
低下头来,向地上一趴手脚并用拼命郑芝龙身边爬去。李旦一楞,显是想不到眼前这小子居然会用这种丢脸的办法逃命,当下也不及细想,原本就接近张伟的长刀一抖,便削了上去。张伟只觉得屁股上冰凉凉一片,却不知道自已中了刀,只道是自已胆小吓显了裤子,于是到也没有怕痛,急忙窜到郑芝龙身后,傻傻一笑,手却往身后摸了过去,心道:这次脸丢的当真不小。
郑芝龙却顾不上他,傲然向发楞的李旦说道:“李老大,我看你也是条好汉,把刀子扔了,做兄弟的不为难你,让你留个全尸。”
惨笑一声,李旦意兴索然道:“郑一,这次是你胜了,江湖生涯本是刀头添血的勾当,有今天也在我意料之内。只求你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把我全家都好好葬了吧。”
“那是自然,李老大你好生去吧。身后事,小弟自然会好生料理。”
李旦不再说话,将刀举起,横在脖子上用力一勒,鲜血狂涌而出,一代枭雄就此毙命。
郑芝龙却不在意,转身向一个正在擦拭刀头鲜备的大汉,问道:“李老大那三艘运生丝往印度孟加尔的海船回来没?”
“前日就返回了,运回整船的香料,等过几日送到日本,就是整船的银子。”
“哈哈哈……我郑芝龙也有今日!二弟,以后咱兄弟好好干,一定比李家兄弟做的好。”
“那是自然,大哥,我一切都听你的。”那汉子擦干血迹,抖了抖满脸的横肉,咧嘴大笑。
“好,张兄弟,你过来。”
张伟此时已发现自已原来是屁股上中了一刀,趴在甲板上让何斌草草包扎了一番,正咧着嘴倒抽着冷气。听到郑芝龙相唤,一扭一扭的走上前来。
“大哥,有什么吩咐?”
“好兄弟。这次大哥保住性命,全是靠兄弟你舍身相救!”
“大哥说的哪里话来,做兄弟的为大哥两肋插刀,也是该当的。更何况大哥你也曾救过兄弟。”
“好了,咱们兄弟不必客气了。这澎湖有四五十艘小船,都是大哥的。一会兄弟你去挑艘好的,大哥再借你点本钱,兄弟就能把买卖做起来了。”
“多谢大哥!”
“好了,这位是我亲弟弟郑鸿逵,你们两人好好亲近亲近,以后,大家都是自已人。”
张伟听闻得飞来一艘海船,深知贸易利润之大的他顿时眉开眼笑,瞬那之间连屁股的创痛都抛之脑外,听闻眼前那个恶狠狠的汉子便是郑芝龙的二弟,连忙奔上前去,拱手问安。
“唔,这小兄弟我看还算机灵,以后跟着我们郑家好生做。切莫有二心才是。”
郑鸿逵其人却不象表面的那般粗鲁无知,此人心思细腻,心狠手辣,是郑芝龙发家的得力臂助。此时对张伟却没有与其兄一般信任,言下大有警告张伟之意。
心中暗骂一声,张伟却做出一副受教横样,连声诺诺。郑芝龙大笑一声,招手令人扶着张伟、何斌,一伙得意洋洋的往李旦的府邸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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