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傻呆呆的站在郑府门房想了半天,仍是不得要领。直到老郑咳了半天,才突然想起自已就这么站了许久,挪动发麻的双脚,慢慢踱着出了大门,长随和轿夫连忙上前侍候,张伟吩咐道:“老王,你别跟着轿子走了,快些回府通知全斌,我吩咐的事情先别做了,让他在府里等我回去。”
那长随诺了一声,迈着公鸭步向张伟家中跑去。张伟闷头上了轿子,思维亦随着轿子的晃动而运转着:“何斌此时定然在郑芝龙府中议事,杨帆是郑的心腹,虽然平时里推杯换盏,不过这种事找他打听,定然会碰的灰头土脸,施琅……应该还闷在家里……”,正细思时,却听得轿外有人高叫:“是张志华在轿中么?”
张伟自来到明未后,也自取了字曰“志华”,原本他的名字在现代中国就是平常之极,多次欲改名而未果后,到得明未,到是依自已的意思,取了志在中华之意的“志华”为表字。
“正是,是哪位仁兄?”
“是我,何斌。”
张伟很诧异的“咦”了一声,喝令轿夫停轿,邀了何斌上轿同坐后,问道:“廷斌兄,郑府内正在议事,怎么少了你这个谋士?”
何斌苦笑一声,说道:“今日议事,定的是郑家的大计,书房里聚集的全是郑氏子弟,郑鸿达、郑鸿奎、郑芝虎、郑芝豹、郑彩,哪容的下我这个外姓之人在场呢!”
张伟将折扇往手中一拢,笑道:“廷斌兄,我可是郑老大的结拜兄弟,还不是一样拒之门外。咱们大哥不笑二哥,中午在郑老大家中饮的不畅,现下已是傍晚时分,去我府中,小弟让人弄些瓜果,邀上施琅,咱们三人不理俗务,且痛快畅饮一番。”
何斌到被张伟勾起兴头,兴致勃勃说道:“可惜这澎湖孤悬大海,难以整治什么好酒菜,不然值此佳节,聚上一些朋友,饮酒赋诗,赏月邀朋,到真是人间乐事。”
张伟却是鉴赏过何斌的一些诗词,虽然来自现代,从未写过律诗,但自小看过些唐诗宋词的张伟,对何斌那些韵律平仄上挑不出毛病的“诗”,却是不敢恭维,虽不至于捏鼻而逃,让他兴冲冲陪着一同“赴湿”,那还是不要的好。
当下笑道:“我与施琅,可都是大老粗,只怕今晚陪不了你。”
何斌也是一笑,道:“我却是忘了志华对这些事情向来是能免则免的。到也奇怪,志华兄腹中文韬武略皆是不凡,何故在这诗词上肯如此后人?”
何斌却不知张伟历来对中国文人不通世事,不知秦皇汉武,只知天圆地方,子曰诗云的传统有非常大的不满,唐时科举,尚在诗文外有会计,政论,到宋人只重诗赋,明人只考八股,把文人圈在那几本小书里,和养猪有甚区别?可笑文人骨气渐失,责任感全无,平时里吟风弄月,考试时慷慨激昂,写起字来笔走龙蛇,论起经传来头头是道——只可惜全无用处。
张伟也曾考虑过照搬一些近人诗词,可惜在明时不如现代,在现代社会如果背不起来诗词,到还可以用一“GOOGLE”,要找什么自然应有尽有,可是在明未连简体字和印刷过的书都看不到,却让张伟去哪里查?绞尽脑汁,也只记得袁枚在《随园诗话》里用的小印:“钱塘苏小是乡亲”,这却如何用得。至于毛主席诗词,一来古人极重平仄,二来他的诗词霸气十足,帝王气扑鼻,张伟此时不过是小海盗,用了徒惹人笑耳。
张伟只恨自已来的太晚,不然如项少龙一般,没事说一句唐人诗,背两阙宋人词,少女娇躯一震再震三震,美人大把大把入怀,要不羡杀旁人?
百般无奈之下,张伟只得在所有谈诗论词的场所藏拙,众人开始尚且不信,直到他用毛笔字写出数篇狗爬也似的书信后,方才信了。何斌曾问他何故如此,张伟只好以斐济岛没有毛笔搪塞了过去。
两人在轿中谈谈说说,不知不觉到了张伟宅前,两人刚一落轿,便看到施琅脸色铁青,从宅内疾冲出来。
张伟叫道:“施琅,你这是怎地说?叫人踩了尾巴么!”
何斌也笑道:“施琅,你这急脚猫似的,难不成家里老婆造反,你去搬救兵么?”
施琅愣着眼看了半天,这才看到是张何二人在打趣自已,苦笑道:“却是让两位猜中,家里老婆造反啦。”
张伟又笑道:“怎地,你最近去寻花问柳了不成?”
施琅没好笑的答道:“我又不是大哥你,却没有这些闲心。我娘子家中来信,前日里我大舅子得罪了县令,教官府拿了去,用板子把屁股打的稀烂,那边来信说,两家人都受不得欺凌,要坐船来澎湖投我。我现在的光景,却如何能维持。澎湖这边地少,且大多是海碱地,不宜耕种,我要去见郑老大,求他让我带着家人去台湾垦荒。”
“此刻千万去不得!”
“施琅,切莫去找死。”
张何二人到是异口同声,把施琅唬的惊疑不定,张伟到也不待他发问,一把拉住施琅的胳膊,拽回大门内。
三人回到偏厅坐定,张伟方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施琅,施琅猛拍大腿,怒道:“郑老大委实是鼠目寸光,放着台湾的千里沃野不要,白白便宜了荷兰人,现在郑老大拥兵数千,海船数十艘,占了台湾,募民垦荒,将来便是设官立府,自立为王,也不是不可为之事。现下颜老大一死,他便要弃台湾于不顾,这可真教人寒心。”
张伟劝道:“话也不是这么说,现在郑老大占了澎湖不过半年左右,归附的海船虽有数百,又扫了一些小盗,但海上红毛鬼和官兵也为数不少,还有几股大盗对郑老大并不买账,海上生意的根基究竟是在海上,你让郑老大把心思用来开垦土地,这也是为难了他。”
何斌也道:“志华兄说的没错,强拧的瓜不甜,郑老大志不在此,你又何苦总是逆他的意。”
施琅苦笑道:“我又何尝不知道老逆着他的意并不讨好,我看郑老大对我是越来越不喜欢,以前还顾忌有用的我处,现在他势力坐大,投奔来的好汉成天是不绝于海上,我看我总有一天,会被郑老大下令处死。”
张伟招手令下人上茶,又令人端上了些从内地运来的时鲜蔬果,下令厨房整治酒菜,一时间乱哄哄人来人往,三人便不再说事,只端坐闲谈。
约莫快到月升时分,三人联袂来到后院小花园赏月,花园到也不大,只一个小池塘,里面放养着一些金鱼,此外便是几株花树,左右不过是梅兰竹菊,花树中央,便是赏月用的小亭,亭中放置着三个石凳,平日里也是张伟与人下棋闲谈消遣之处。
张伟让着两人坐下,因是圆桌,到也不分宾主,团团围着石桌坐了。何斌先举怀道:“本来这酒是要志华兄先敬,不过愚兄先僭越了。借贤弟这杯水酒,谢过贤弟上次大义相助。”
施琅不知就里,张伟却只一笑,说道:“些须小事,不要总是放在心里。如此,我满饮了此杯就是。”
原本何斌也用不上张伟帮忙,他是郑芝龙的心腹谋士,郑芝龙早就给了何斌三艘海船,何斌之富,除郑氏兄弟外到也不做二人想。敦料天有不测风云,何斌留在内地的家产突然被抄,因又花钱打点,那银子用的与流水一般,正巧又是进货的时候,何斌去寻郑芝龙周转,郑却因自已要进货而婉拒,却没有想到张伟平日里交情只是一般,在何斌急难的时候,却将大把的银子先借了何斌,让何斌的商船不至于闲置在码头,自已却少买了不少货物。何斌因此事对张伟大是感激,平日里到也不说,只是有什么事都先关照着张伟,今日后院饮酒,因知道施琅与张伟交情非同一般,故而借水酒公然向张伟道谢。
施琅到也没有细问,自顾自的喝起闷酒来,张伟看他左一杯右一杯的下肚,又抬头看看天色,只见那月亮刚刚升起,只不过是个白月牙,便笑道:“施琅,你这般喝酒,到不如先给你一坛,你回屋里喝去。咱们好友三人,来这后院是喝酒赏月,谈心闲话来了,你如此灌闷酒,成何道理。”
施琅无奈,只得先放下酒怀,抬头看了一下月亮,浑然不觉有可赏之外,却也不敢说走,他的倔强脾气,只是在外人面前敢发,在张伟这待他一直不薄的大哥面前,到是不敢乱耍倔驴脾气。
张伟见施琅老实许多,便开口道:“两位,此番请二位来此,一则是饮酒叙旧,二则,却是要和二位商量大事。”
何斌咪眼自饮了一怀,笑道:“志华,有何事情你尽管说来。除了让我去捅死郑老大,任何事情都成。”
将手中酒怀一顿,何斌睁开双眼,对张伟道:“志华,你不会是想离开郑老大,一个人单干吧?虽然你现在有些根基,但郑老大在海上经营已久,你此时决不会是他的对手。”
张伟笑道:“廷斌,切莫紧张,你知,我自然也知。我怎会有背叛郑老大之意。我思量了许久,自觉不是做海盗的材料,象郑老大那样在海上与人好勇斗狠,实在不是我能做到的,又一直听施琅兄弟台湾如何的好,因此,聚了些浮财,想招些人手,自去台湾做个田舍翁。刚巧,今日又听说颜老大死了,依我之意,待郑老大宣布撤台之前,向他陈情,让我去帮他把码头、船只,财物、撤回澎湖,却只让他留些人手助我,至于如何在台湾发展,自不用郑老大操心。”
施琅本在发呆,听得张伟如此一说,大眼圆睁,大叫道:“大哥,你当真是我再生父母,如果此事能成,小弟愿终生侍奉大哥,奉大哥为龙头。”
张伟喝斥道:“休要胡言,此事成与不成,是郑老大的事,且我二人都以郑老大为首,下次切莫胡言,小心传到郑老大耳中,先要了你我二人的性命。”
何斌思忖半响,方言道:“此事,或许可成……”
“哦?小弟愿闻其详,请廷斌兄为我解惑。”
何斌手持竹筷,沾些酒水,在桌面上划了三条横杠后方才说道:“弃荒野之地于郑老大无所失,此其一;驱眼中钉施琅斗红毛番,郑老大旁观者得利,此其二;不欲内斗而失人心,放逐志华远离身边,如拔芒刺于背,此其三。”
张伟失笑道:“廷斌兄,你这其三亦太搞抬我了吧?我投奔郑老大不过半年多,人不满,船只三艘,何患之有?”
“不然,志华你志向高远,行事决断,面和而心狠,舍小财而趋大利,我看你投奔郑一官不过这短短时日就有如此成就,将来的发展岂可限量?我能看出,郑一官能看出来,他身边的虎狼兄弟自然也不是瞎子,志华,你若不快走,只恐性命难保。”
张伟沉吟道:“其实事亦不至此,我与郑老大终究是八拜之交,他若寻不得好借口,杀我恐失众人之心,一时半会,我看他也杀我不得。”
施琅涨红了面皮,怒道:“郑一就是这般心胸狭窄,张大哥,咱们这次说什么也得离了他身边,我施某再不愿与这小人同处一室。”
“廷斌兄,你意如何,可愿与我们同去台湾么?”
“志华纵然不提,我亦要向你提出,何某愿尽起大陆家产,以志华为首,共去台湾谋划大计。”
张伟击掌大笑道:“好!得一何斌,胜过十万白银。”
何斌诧道:“怎地不是十万大军,却只是十万白银?”
“廷斌兄之才,大多在经商上,因材施用,将来台湾是不是能日进斗金,可就看何兄的谋划,是故,胜过得十万白银哪。”
三人一齐大笑起来,此刻月已高升,一轮满月将清辉洒向大地,月光直映的这后园如同白昼一般,三人不再说话,小酌慢饮,只静心享受这良辰美景,不知不觉,居然都饮的大醉。
当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张伟刚起身洗漱,便有小厮禀报道:“爷,一早郑府来人传话,让爷去议事。”
张伟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回来这么许久,他的性子早已历练的比早前沉稳的多,若是半年之前,想来他已兴奋的傻笑起来。
周全斌却侍候在堂下,张伟一出门,便看到他垂手站在石阶上,因问道:“全斌,一清早的,你在此做甚?”
周全斌抬了一下眼皮,仍是面无表情,回道:“回爷的话,昨儿听爷说起那事情的变故,特来请示,要不要先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全斌,你性子看起来是磨练的沉稳多了,但要记住,喜怒不形于色,只是表面功夫,真遇到事,心内不起波澜,那才是真的历练出来了。咱们现在就准备,让外人见了,却是什么想法?”
周全斌嘴角一抿,将头又垂了一点,小声回道:“爷,是全斌想的左了。请爷责罚。”
“这到也不必,遇事要多想,你不待我吩咐便想到了,这很好,我满意的紧。就怕你推诿责任,我不说,你不做。那是奴才,我张某人不要。你下去吧,暗中知会几个心腹之人,提防有变。”
周全斌诺了一声,自去寻刘国轩等人交待张伟的话,张伟肚子里暗笑一声:想起在半年多前,自已哪有这般威风。人说掌握权力的人一旦权力到手,便再也舍不得放下,自已现在手底不过百余人,就这般令行禁止,这滋味到也舒服的很。只是自已要小心,切忌将来权力越大,行事越荒唐,许多聪明才志之士,原本也小心自律,只是手底下人一呼百诺,就弄的自已也如同神仙一般,这到是要小心提防的……不过,多娶几个老婆的权力,那是无论如何不想放弃的。只可惜这南边的女子大多面黑个矮,自已委实是不喜欢……
张伟坐在轿子里胡思乱想,不一会功夫便到了郑府门前,弯身下轿,发觉门前熙熙攘攘热闹非凡,郑氏手下有头脸的头目大多已到了。张伟一下轿,便有平时吃酒耍闹的朋友上前招呼,张伟立时露出招脾似的可爱笑容,周旋其中,一时间其乐融融,竟好似庙会一般。
“郑爷传见,大家雅静了。”
郑府总管老郑开了府门,扯起嗓门叫了一声,众人停止了寒暄,一齐往议事厅行去。
张伟肚里暗骂一声:现下不过是个海盗头儿,便弄的这般威风,将来做了太师,掌握国柄,那还了得。难怪隆武皇帝被这郑芝龙欺侮的暗中流泪。
表面上却也是一副恭敬模样,随诸人一同进了议事厅。这议事厅原是李旦府内的戏楼,郑芝龙改动了一下,到可容得数百人一同议事。郑家子弟坐在原来戏班表演的台上,其余众人散坐在四周,凡有大事便召人来会议。看起来到是民主的紧,只可惜,方针早就由郑氏内部定了,召集人来不过是宣布罢了。
待众人乱纷纷坐定,郑芝龙干咳一声,说道:“此番召集大家伙来,却是有个不好的消息。”
话音刚落,底下顿时乱做一团,便有人说道:“莫不成是官兵要进剿了?”
立时有一粗豪汉子说道:“官兵来了又怎地?官兵怎么与郑老大斗。依我看,定是海船遇了风浪,货物受损。”
“呸呸呸,大吉大利。”
“休要胡说,我的身家性命可都押在船上。”
郑芝虎喝道:“乱个鸟,全闭了臭嘴。”
张伟心中一阵不快,这郑氏诸子弟依仗着其兄的势力,一直对众人吆三喝四,如斥奴仆,可笑这厅内诸人,在海上也各自英雄了得,竟也能受得如此窝囊气。
郑芝龙却未觉其弟有何不妥,继续说道:“昨儿得了台湾那边的消息,颜思齐颜老大,前天已过世了。”看底下众人一片讶色,郑芝龙道:“大伙儿也不必诧异,颜老大虽然年青,但幼年就奔波海上,染了痨疾,前年身体就断断续续的犯毛病,今年方去,已是多拖了两年。今日召大家来,便是商议一下台湾那边的基业,该当如何料理。”
“大哥的意思是,台湾那边无人料理,把停在那边的船只,水手,货物,都转移到澎湖来,待将来招安,再移往内地。”
还未等众人有什么意见,郑芝豹便一股脑的将郑家内部坐议的决议告知场中诸人。
“我赞同,郑老大的主意正合我的心意。”
“台湾那边鸟都不下蛋,咱们何苦去那儿吃沙子。郑老大的主张,小弟完全赞同。”
“郑老大,小弟赞同。”
“顶……!”
张伟听得一个“顶”字,猛的打了个激灵,眼前顿时浮现起当年泡论坛时的情形。仔细一听,却原来是一个广东佬在激动的嚷嚷:“顶你个肺!”,以示严重赞同郑老大的英明决策,却原来数百年后流行网络的“顶”,源出自此。
向何斌使了个眼色,何斌心领神会,站起来说道:“郑老大,小弟有些话要说。”
“何兄,有话便说吧。”
“郑老大,小弟的家业全在内地,前一阵子被官府查抄了一番,近日又有新来的知县上门勒索,小弟不胜其烦,正想着把家人财产都转到台湾,郑老大的决定,小弟当然赞同,只是……”
“何兄,这澎湖也尽够你安排家人,又何苦一定要去台湾。”
“郑老大,这澎湖地少人多,又常有台风,实在不适合耕作。小弟向郑老大讨个情,能允准家人迁台。”
郑芝龙却不料何斌在此时要求迁台,一时间却拿不定主意,眼角余光觑向身边的杨帆,那杨帆却不愿公然得罪何斌,轻咳两声,却不说话。
郑芝虎却不耐烦,说道:“何斌,此时你要去台湾,可不是给我老大添乱!”
“芝虎,这却如何是添乱?我只是要把家人送往台湾垦荒,过几天安稳日子。大家伙都知道,朝廷吏治败坏,家人留在内地,实在是不胜其烦。再说,郑老大在台湾的基业虽撤,也不能把当年带去的人全数撤走,总需要留人看守。我去台湾,也是大家两便。”
张伟此时也站起身,笑道:“何兄之苦衷,我想大家也都明白。两全其美的事,我想郑老大也不会阻拦。”
环顾四周,见众人都点头称是,又对郑芝龙笑道:“大哥,小弟也对土地田产颇有兴趣,听说台湾虽然是蛮荒之处,无主的好田到也不少,也想招些贫苦无地之人去屯垦,不知老大之意如何?”
郑芝龙很是意外,这张伟海上生意越做越红火,手下也啸聚了上百的悍勇之徒,不知何故也要去台湾那不毛之地。思忖一番,郑芝龙显是觉得张伟却台湾是少了身边一患,此人善于交际,手腕人缘极佳,留在身边不除是祸患,除了又恐失人心,现下他自请去台,未尝不是避祸之举,到是可以成全。
因笑道:“我这边放手,你们到急赶着要去,莫不成那边发现了金山不成?也罢,两位兄弟的面子,我郑一不能不给。两位前去,那边还有些粗陋住处,可以暂且安身,至于其它,就得两位自个儿想办法啦。”
张伟何斌一齐喜道:“那是自然,总不能让郑老大为我们操心。”
郑芝龙又对施琅笑道:“倔驴,知道你与张兄弟交好,又一直想着去台湾吃沙子,也罢,这次放你与他两人一同去,看你过得几年,来不来寻我叫苦!”
施琅一时间大喜,他与张伟何斌不同,自来人缘极差,因而张伟千叮咛万嘱咐,令他千万不可开口,待风声稍弱,再去向郑芝龙求告,谁料郑芝龙此次到是大方的紧,不待他开口便允了此事,施琅喜不自胜,当即向郑芝龙做了一揖,连身称谢。
郑芝龙见众人再无话说,便吩咐张伟何斌二人立时动身,协助已去台湾的郑彩主持撤台诸事。
张伟等三人待其余人等各自离开,便去寻郑芝龙辞行。郑芝龙已换了长衣,只穿一身对襟短褂在偏厅中歇息,看三人进来便笑道:“施琅且不去说他,被家中娘子乱了方寸,张兄弟与何兄弟却如何受了他的蛊惑,想去台湾受那份罪。那里的情形却与澎湖不同,连一处好房子也寻不到,若不是颜老大在那边经营了几年,只怕除了荒草别无长物,现下又有荷兰红毛在台湾闹腾,两位现在一定要去,我也阻拦不得,只怕将来会后悔不迭。”
张伟笑道:“郑老大当真是有心,其实我们到也不是要把台湾当成扎根的地方,只是在澎湖挤的气闷,这施琅又一直嚷着说那边如何的好,小弟到是无所谓,只是做着看罢,小弟的海船一样的营运,那边不行,还是回澎湖便是了。”
郑芝龙不再多话,淡淡吩咐了三人几句,便端茶送客。
张伟轻步踏出郑府,在胸中长吐一口闷气,轻声低语道:“这下,总算是海阔凭渔跃了!”
张伟一出郑府门口便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还未及招呼,便有人兴兴头头的向张伟说道:“伟哥,你既然要去台湾种田,想必那几艘海船要出脱了,怎么样,卖给别人不如卖给自家兄弟?准保给你个好价钱。”
张伟尚未回话,四周的人便吵嚷起来:“凭甚就卖断给你?张伟兄弟和我的交情难道就不及你么?张兄弟,卖断给我,做哥哥的一定不教你吃亏!”
“张大哥,咱们兄弟谁跟谁,这海船一定要卖断给我。”
“张大叔,咱们叔侄谁跟谁,这海船一定要卖断给我。”
“张大爷……”
张伟哭笑不得,眼瞅着那些一大把胡子满脸皱纹的老头子跟自已攀兄弟,论叔侄,吵闹不休,气的张伟直欲从口袋里掏出把AK47,突突突将这帮家伙扫死。
无奈的大叫道:“诸位,这船,我是谁也不卖。去台湾就不能干海上买卖啦?小弟的钱还没有赚够,到是哪位仁兄的船不想要了,小弟是一定会买进的,价钱当然是好说。现下小弟有事,却要失陪了。”
摆脱了心有不甘的一伙人,张伟抹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心中暗骂道:一群王八蛋,当老子是傻蛋么,卖船,卖内裤老子也不会卖船。
何斌与施琅到没有人纠缠,见张伟狼狈,相视一笑,当下也不理会,两人自坐轿先去了。张伟见两人如此没义气,便悄悄在长袖中比了一下中指,当下也不再与那伙人啰嗦,竟自去了。
当下三人各自回家,自去吩咐下人准备行李,何斌施琅比之张伟更有一番麻烦,两人除了安排澎湖至台的细务,还需准备内地家人产业迁台,一时间忙的屁滚尿流。
直过了十数天,三人才大致将细务料理的差不多,郑府那边接连传话,令三人速赴台湾,协助郑彩善后。
三人计议一番,张伟依何斌与施琅的意思,又拖了两天,选一个黄道吉日,十四艘小船满载着近五百人,数十头耕牛,家具,铁器,扬帆出海,直奔台湾北港而去。
张何施三人同乘一艘稍大点的渔船,虽曰大,亦不过二十几米长,吃水不足百吨,幸得张伟已随自已的商船出海数次,远至吕宋、日本,澎湖至台湾不过一天水程,故而虽船小浪大,到也可以生受得。
三人立在船头,满眼尽是碧蓝色的海水,海涛汹涌,数十艘船只在这无边无际的大海里浑似无物,令人感叹天地之浩大,自然之美壮。
张伟手抚桅杆,仍觉有些心虚,却见那施何两人谈笑风声,浑然不觉在海上与陆地有何不妥,再放眼去看那些水手,皆是古铜色的肌肤,浑身精肉,让人一看便知是海上的健儿,弄潮的好手。
张伟心中暗叹,谁道中国人是大陆民族,西洋人是海上民族,实则中国南部的这些好男儿,自千多年前便扬帆出海,虽没有政府支持,没有上层儒家文化的认同,足迹却踏遍天涯,亚洲,非洲,自古便留下中国好男儿的身影,正是这些儒家所谓弃国破家,无君无父的弄海之人让古代中国的文明光辉远及欧洲。哥伦布远洋的初始目地正是为了寻找传说那富庶的中国,自其出海后不过数百年的光景,中国之人却日渐被禁锢于陆地,片帆不得出海,眼睁睁看着那欧洲海船后来居上,不但占了美洲,非洲,就连中国人的传统地盘亚洲海域也被欧洲人占据,财富源源不断向英国、法国、西班牙、荷兰……等国流去,想来当真令人痛心,让人扼腕。
劲风吹拂张伟这半年多留起来的长发,将他的衣袂吹打的啪啪做响,海船上下摇晃,张伟心中再也无半分惊惧,只觉全身热血沸腾,只想仰天长啸,告诉世人,我张伟来了,数百年后警醒过来的中国人回来了,不论是海上陆上,中国都将永远是最伟大,最文明的霸主。
自回到明未后,张伟在与活动在亚洲的欧洲人接触时,无不感觉到对方眼光中的轻视与不屑,甚至原本不论是在政治还是文化经济上皆臣服敬佩中国人的南洋诸国都不再把中国当成天朝上国,蔑视之意常流于言表。公元1603年,西班牙殖民者在菲律宾屠杀了两万华人,而当时的明廷却下诏说:华人多无赖,商贾是海外贱民,天朝不会为这种小事为难友邦,于是自此之后,原本在南洋地位尊崇的华人,沦为连当地土著也不如的贱民。
想到此处,张伟咬牙低声发誓道:“天朝?老子在二十年后,就要让中国成为亚洲霸主,不服者,就要让他们知道一向温良恭俭让的中国人,以德报怨的中国人,也会举起屠刀!”
何斌眼角一觑,却见张伟在那边独自咬牙切齿,奇道:“志华,你可是要晕船?”
张伟大是尴尬,觉得自已太情绪化,肚里暗叹一声:老子还是不够成熟啊,不象这古人,十五六岁后就成人,娶了媳妇,自谋生计,老子二十多了,若不是刻意扮老,在他们眼里可能还是个小孩儿呢。忙解释道:“许久不曾出海,乍上这小船,到还真有些难受。不妨事的,廷斌兄,还有多久上岸?”
“呵呵,不久了,你若是不舒服,去舱内歇休去吧。”何斌却不大相信张伟的解释,半年前张伟也是自海上归国,与郑芝龙何斌同乘一船却晕的天昏地暗,这会子如果他又晕了,可没处寻姜汤给他喝。
张伟苦笑:“廷斌兄,我真的没事。你放心好了……”
这当口施琅却杀猪也以大叫起来:“陆地,我看到陆地啦!
张伟急步窜到船头,张目远望,隐约看到波浪尽头出现黑乎乎岸沿,却原来是台湾在望了。
搓了搓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张伟兴奋道:“妈妈的,不用偷渡老子就来了台湾啦。”
何斌又是大奇,忙问道:“偷渡?何谓偷渡?志华,好久没有听你爆粗口啦。我看你此番来台,目地定然不如你说的那般简单。”
张伟对何斌的这书呆子气很是头疼,心知如果不解释他必定会打破沙锅问到底,只得支吾解释道:“偷渡,便是斐济话不要通关文碟的意思,至于我的目地,嘿嘿,现今实话与廷斌兄说,我来台,就是想做个山大王,占山为王,廷斌兄,你一定要助我。”
“志华,不是我泼你冷水,其它事情还好办,只是现下这台湾之主是荷兰国人,虽说他们人数尚少,根基不稳,暂且影响不到这北港之地,不过将来在这边设官立府,亦是迟早的事,只怕你的大计,终究是水中近捞月。”
“这个廷斌兄尽管放心便是,羽翼未丰之前,小弟绝不会与这荷兰红毛鬼起冲突的,现下当务之急,是安抚人心,开发土地。台湾此地物产丰茂,土地一年可比内地三年的收成,咱们多弄些土产,再贩卖至海外,从海外带回银子来多募人来台湾,如此循环,不愁将来台湾不成为富庶之地。”
何斌失笑道:“志华,在澎湖看不出你有如此的劲头,对台湾了解亦很深,你这家伙年纪虽小,城府却深,只让施琅这傻驴向前冲,弄的郑老大厌憎!”
“廷斌兄,这样说小弟,却是你的不是了。我还不是受施琅的影响,才对台湾多加留意,如若不是他,小弟自管做海上贸易便是了。”
施琅却不理会两人的唇枪舌箭,自顾自去安排上岸的事宜,此人脾气虽倔,却是个极聪明之人,自幼也是奔波海上,因此张何两人也放心任他施为。
约摸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船行至码头,张伟觉得船头一震,船已停靠在了台湾的码头之上。
未等跳板搭好,张伟抢先一步跳上了台湾的土地,心中暗爽:想不到数百年后中国人最头疼的台湾问题,今日在老子脚下解决了。
顾目四盼,只见这码头小的可怜,所有设施皆是用木头简易搭成,有几间小屋,也都是茅草做顶,显的破败不堪。到是脚下土地,黑油油的甚是肥沃。
“离此十余里,便是北港镇了,当年郑老大与颜老大,带十三艘小船,上千人上岸,白手创业,在这边打拼出一番天地来。只可惜郑老大太重视海上,对陆地全无兴趣,现下算是白白便宜你这小子了。”
何斌亦也上岸,兴致盎然的与张伟谈谈说说,离开喜怒不定的郑芝龙,虽说现下台湾还是破败不堪,不过有着开基立业的众人,到也没有觉得失望。
施琅咪着眼盯着眼前肥沃的土地,还蹲下用手搓上搓,全然未来没有海上名将的风范,到似乡下积年耕作的老农。
张伟大笑,指着施琅道:“倔驴,还不去管事,在这里尽自搓什么,你家娘子晚上让你搓的不够么。”
施琅横了张伟一眼,放下手中泥土,自顾去了。
张伟向何斌虚邀一礼,道:“何大地主,咱们还不快去寻郑彩郑公子,若让人家寻了来,那可是咱们的不是了。”
两人相顾一笑,骑上从船上拉下来的马匹,也不待长随跟上,各自在那马身上痛打一鞭,两马吃痛,咴咴叫上两声,以示抗议,蹄下疾扬,带起一缕尘土,眨眼间便疾奔起来。
两人任马疾奔了半个时辰,眼见北港镇隐约可见,方才勒住缰绳,让马放慢速度,边在马上谈谈说说,一边看着沿途风光。
张伟一路上看来,只在路边看到几户人家,耕作好的田地亦是不多,显然这北港虽有数千人,但大多是以海上生息为主,踏实垦作的只是少数。
因向何斌道:“廷赋兄,这次郑老大弃台不顾,未知这北港数千人能留下多少?”
“估摸约有六成人要离台而去,现下这边约有四千余人,郑彩走后,加上我们带来的人,至多能有两千人。”
“农具种子都够么?”
“按现下的人数,绰绰有余。”
“我意过上一段时日,便去福建募集贫苦无地之人来台,三两银,一头牛,五年之内不收田赋。”
“嗯,如此,需要有大量的白银方才支持的住。”
“银子自然要去赚,日本国有大量的白银,只是现在德川家康闭门锁国,生意不大好做,上次郑老大去拜会了他一次,才得到在平户交易的资格,咱们现在离了郑老大,只怕这生意……”
“暂且只好让郑老大抽成,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哼,等我手中有了实力,不愁这小日本不与我们贸易。”
张伟心中一阵懊恼,当时的日本可称的上是银谷,每次船只到了日本,便是满船的银子拉了回来,现下离了郑芝龙来台发展,以后与日本贸易是否顺利,到是难说的很。但现在与郑芝龙翻脸,那是无论如何也可行的。
“志华,北港镇到了。”
张伟正沉思时,却已到了北港镇上。看得几眼,张伟一阵发呆,只叫声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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