揆一闻言方才如梦如醒,向克伦克抱歉一笑,急命身边副官下去传令。不消一会儿功夫,便见城下荷人如蝼蚊般搬着石块、房料、亦有急切间搬着自家木床、柜子之类,见他们蜂拥上城,克伦克急命开枪兵士停火,让开地方给这些民众。正在此时,却听那城头监督开火的一名连长向克伦克报告道:“司令官阁下,您快来看,这些东方人突然向后退却了!”
克伦克闻报,急步赶到城头,向下一看,却见有数百黑衣人加上适才持藤牌的士兵分为数队,急步向后退却,心中大奇,却一时想不出什么原故来。
那连长请示道:“阁下,敌军快迅退却,可要向他们瞄准开火么?”
“不必了……”
揆一闻报赶来,见敌军退去,却也是一时摸不着头脑,只昏头昏脑的问克伦克道:“这些人为什么突然退走了?难道知道咱们要往下扔石块了么?”
克伦克见他问的荒唐,当下哭笑不得,却也不好不理,只沉吟道:“或者,敌军在城下挖到了石板,知道无法从地下进入城内,因而放弃了?”
他只是猜想,揆一闻言却如获至宝,大笑道:“对对,正是如此!啊……这些可恶的东方人,幻想着用他们这些古老可笑的战法来攻入城内……”
他正在得意,却突然觉得脚下一抖,耳边传来一声闷响,便奇怪道:“咦,难道这时候地震了?”
克伦克正在凝神细思,却觉得脚底抖动越来越厉害,传来的声响也越来越大,各人听在耳里,只觉得如同大炮轰击的声响一样,克伦克突然脸色大变,叫道:“快跑,是敌人在城下引爆了炸药……”
话音一落,不远处的城墙一角突然有大团的火光冒起,各人只听得“砰”一声大响,皆被震晕当场,有那离的近的,当场便被强大的震动震的七窍流血,当场身死。便是没有被震死,亦被随之而炸起的石块砸到,城头顿时是鬼哭狼嚎,乱成一片。待响声停住,城边侥幸未死的兵士及民众注目一看,却见那爆炸响起处的城墙已被炸塌了十余米,碎石块夹杂着尸体、鲜血、军服碎片,崩塌处已是比原来的城墙矮了一大截,哪怕是小孩,亦能轻松攀墙而过。
待未死的荷兰士兵及民众急忙持枪登上城头,却见那城防司令克伦克被飞来的碎石击中头部,整个脑袋被削去了一半,又在尸体堆里寻了半天,才找到了晕迷不醒的揆一,好不容易用冷水浇头将他唤醒,那揆一勉强站起身来,向城外一看,却又是将头一低,晕迷不醒。扶着他的小兵向外一看,顿时吓的双腿乱抖,只见不远处火把如林,数千名台北士兵举着长枪,列队向热兰遮城方向突击。荷军士兵正待排阵迎敌,却是苦于没了指挥官,勉强列队完毕,炮手亦要到位向那攻来的大军炮击,却又有适才挖持藤牌的敌军于城墙断裂处强攻上城,待城上荷军砰砰开了几枪,那一千多敌军已是挥着长刀攻了过来,这伙人凶横的紧,手起刀落,便有一荷军人头落地,鲜血狂喷,城上诸荷军吓破了胆,又没有高位指挥官约束,各下层军官带头先跑,不消一会功夫,这城头已被飞骑卫占据。他们到也不去追击,只是守住了城上各炮位,等候大军入城。
待张伟赶到城门,周全斌张鼐等人已是领兵杀入城内,众飞骑拥着张伟登上城头,观察城内情况,张伟见城头兀自顽抗,那火枪声砰砰响个不停,时不时有发射的火光射向天空,便向张瑞道:“近战肉搏以飞骑为最佳,留些人在此处,其余人皆下城助战!”
见张瑞还要说话,张伟将眼一瞪,张瑞无奈,只得匆匆带人下城去了。至城角正遇着林兴珠带人入内,张瑞向林兴珠道:“林都尉,我入城巷战,你带人上城头,保护指挥使大人。”
那林兴珠听了,便将手下安排至张伟站处左右护卫,自已孤身一人上城而来,见张伟凝神向城内观战,便上前向张伟行了一礼,道:“属下林兴珠,奉飞骑尉张瑞之命,前来护卫指挥使大人。”
张伟向他一笑,嘉许道:“兴珠,这次你干的漂亮,委实漂亮,回去定当给你记功!说你才堪大用,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说罢在林兴珠肩头一拍,将手一抽,却觉得手上黏热一片,拿到眼前一看,却是一手的鲜血,急道:“兴珠,你受了伤?”
林兴珠笑道:“此许小伤,算不得什么。飞骑上来前敌人已发现了我们,向下开枪,所幸不久飞骑便举藤牌赶到,死了几名弟兄,伤了四十来个,不算什么。”
张伟见他言笑如常,便将头点一点,不再多说,这一夜城内乱哄哄直打了一夜,待天明周全斌匆匆上城,向张伟一躬,道:“禀报大人,城内抵抗已然平息,请大人至总督府歇息吧。”
“战况如何?”
“敌军正规军加后勤共六百七十一人,战死一百六十人,余者皆降。”
张伟奇道:“就死这么点人到是降了一大半,怎地砰砰打了一夜?”
周全斌双眼布满血丝,恨道:“正规军待我们一冲上街,便各自流窜奔逃,咱们一杀到跟前,大半弃枪而降。到是城中有一千多荷兰男子,那总督揆一发了枪支给他们,这些人为保家产妻小,一直在奋力顽抗,打了一夜,多半是和这些百姓打。”
“打死多少人?”
“城内有枪男子,大半被咱们打死,余者三百多人,皆是有伤之人。咱们的士兵,战死两百多,伤六百多。其中飞骑伤者最多。”
张伟听报嘿然不语,原料想城内抵抗不会激烈,却不料有这些百姓为保身家抵抗到底,到比那些正规军人勇猛的多。
当下不再多问,便在周全斌林兴珠等人的护卫下,向那城中荷兰总督府而去。
荷兰总督府建筑在热兰遮城中心,规制到也不大,也只抵的上内地一个小县的县衙门大小,只是纯粹的西方式建筑让周围戒备巡逻的台北士兵们觉得稀奇的紧,此时天已大亮,守在总督府的张鼐见张伟带着人远远过来,便喝斥那些看热闹的兵士道:“混帐,还不快些打扫,把这些尸体抬走,血迹用水冲洗干净!”
张伟自城头而下,一路上便可看出昨夜巷战的惨烈,一路上横七竖八,尽是那荷兰士兵与平民的尸体,鲜血流遍整个街道,看着这些金发碧眼的白人身着十七世纪时的装束,死在了离家乡万里的中国,张伟心中却突然想起自已那个时代的荷兰“三剑客”,心中暗道:“三剑客,叫起来好听,可惜,你们总归是和铁与火无关的民族啊。”
待行到总督府前,见张鼐站在总督府前的台阶上,正带着一群校尉、果尉迎候自已,张伟笑道:“咱们何必弄这些虚礼,你们打了一夜,还在这儿站什么班?都快回屋里,自个儿寻地方坐着,没的把自个弄的跟门神似的。”
说罢打量这座西方哥特式建筑,见正门外四处是火枪铁丸击中的小弹洞,转头问周全斌道:“此处便是荷人拒守的最后堡垒吧?”
“正是。待总督府被咱们攻下来,整个城内的抵抗便小了很多。”
说完又恨道:“咱们的士兵,也是于此处死伤最大,他们依托坚固的总督府建筑,在房内向外打枪,还是咱们的飞骑硬顶着伤亡方冲了进去,所以才会死伤那么许多。进去之后,里面的人纵是举枪投降,也被各人砍了个干净。”
张伟听到此处,到也没有什么话说,他原本是用“不杀降者”来约束诸卫,但战争打到这种激烈的程度,约束着兵士不砍荷兰人,难不成砍自已人么?所谓不杀降,只是用来诱惑那些意志不坚,在降或战之间徘徊的敌人罢了。
当下由张伟领头,先进了这总督府内,至四处打量了一番,却也没有什么豪华出众之处,只是那揆一住处稍微装潢一下罢了。张伟略翻了一下,却也没有发现什么女人的用具和衣裤,料想那揆一没有带夫人来台。见校尉以上已然都至总督府报道,张伟便令人将总督府内会议室重新打扫部置,便在那会议室召开会议。
那林兴珠见室中皆是自已的上司,自已贸然随张伟进来,一时却也不好出去,便推说身上有伤,只是侍立在张伟身后,张伟肚里暗笑,却也不去说穿他,见各人都已坐定,便笑道:“各位,昨晚可是辛苦了大家。除了林都尉外,可有都尉以上受伤的?”
张鼐与张瑞周全斌三人齐声道:“除林都尉外,其余只是阵亡了三个果尉,别无将官死伤。”
说罢诸人都笑看林兴珠,张伟见他有些窘迫,忙道:“林都尉昨晚率五百壮士,在敌军枪口下挖洞,炸开城墙,昨夜首功,便是林都尉!”
说罢又令各卫参军报上详细死伤数字,核对人名,又令将死者抬上港口船只,即刻运回台北,令人通报何斌,好生抚恤。
诸将弄了半天的死伤名册,这些士兵大多是众人带了数年的手下,多半看了名字便可以想起相貌,想到前几日还活蹦乱跳的大活人,今日已成黄泉陌路之鬼,各人都是眼眶通红,几欲落泪。
张伟亦是心疼之极,算来自大员、海上炮战、登陆台南之后,已有数百人死,过千人伤,虽说来自已并无指挥失败之处,那郑成功攻台登陆台南,头一日便有六七百兵死于炮击,敌守我攻,死伤自是难免。只是心中虽明白此节,却仍是难以抑制悲痛,当下将手一撑,站将起来,对诸将道:“那揆一和被俘的荷人都押在何处?”
张瑞回道:“都押在城西。已派了飞骑看守。”
张伟怒道:“咱们这便去,处置了这帮混帐!”
众将也正是火大之时,听张伟如此一说,各人顿时便站起身来,待张伟出门,一群人便也杀气腾腾跟随他身后,向城西看守俘虏之处而去。
待行到城西,只见那男女老幼近三千荷人被押在一处空地上,各人都是神情萎靡,疲惫不堪,见一群人过来,显是这中国军队的高级将领,各人不知道将会如何发落自已,又是担心,又是害怕,那胆小的便开始发起抖来。
揆一在城头晕了半天,待醒来后搀扶他的士兵早已溜的踪影不见,待他晕头涨脑起身,身边却早便围了一圈台北士兵,见他衣着华丽,立时便有一果尉便十几人将他看的严严实实,待天亮寻了翻译来问,方知这个晕倒在地的胖子原来就是这台北总督。
此时他却没有得到什么特殊待遇,与那几百名被俘的荷兰士兵垂头丧气的坐在一处,待张伟行到他身前,身边的看守士兵便喝令他抬头,他虽听不懂,却见一帮军官模样的人都拥在张伟身边,自然也知道眼前的人便是此次中国军队的首领,茫然抬头,向张伟说道:“阁下要怎么处置我们?身为一个绅士,绝不会虐待他的战俘。”
张伟听得他如此说,不觉仰首大笑,半响才恶狠狠的回他道:“总督先生,我好意派人来劝降,你很没有风度的将我的使者驱赶出城,自那时起,你们便失去了投降及受到友好待遇的机会,现下,我向你宣布,除了贵国平民外,所有的士兵,包括您,总督大人,都得接受我的严惩,我要让你们的东印度公司明白,和我做对,得到的下场将会非常凄惨!”
说到此处,张伟转身向张瑞道:“张瑞,你速带人立树杆,挂绞索,这些红毛鬼处决犯人皆是用绞刑,咱们今日,便也用他们的刑法,将这位总督大人绞死!”
说罢便转身上城,只待张瑞出城门将绞台弄好,便向揆一冷笑道:“总督先生,请上路罢!”
揆一一见张瑞命士兵扛来一根旗杆,又见人在杆头上绑上绳子,打上死结,心中早已明白要处死的便是自已,待翻译将张伟的话译了给他,立时便把他吓了个半死,抖抖索索的想要站起,以便不失他总督及优异白人血统的身份,谁料那两腿却怎么也不听指挥,只顾抖了半响,用手死命撑了半日,却如何也爬不起来。张伟见状冷冷一笑,便挥手命兵士帮他站起,一直拉到那绞索面前,直到绳结套在揆一脖子上那揆一却突然说道:“先生,请饶我一命,我愿意去命令大员岛上的普罗岷西亚城投降!”
张伟及身后诸将听那翻译将揆一的话译了出来,不禁面面相歔,此人胆小无耻当真是常人难及,若是依了他,心中愤恨难平,若是不依,打那大员岛却又得多费周章,张伟在心中忖度一番,始终觉得此事利大于弊,便向张瑞令道:“此人这般怕死,却也能省了我们许多事。你立时带人押他去大员,带他到普罗岷西亚城外招降,若是成了,令刘国轩将岛上所有人等押来台南,若是不成,便在城外将揆一毙了,回来报我。”
说罢,便由张瑞押着揆一去大员招降不提,张鼐见张伟目视眼前的这些士兵与荷人平民,便凑上前去,说道:“大人,那揆一有些用处,不杀便是了。这些士兵和老百姓可没半点用,昨夜打死了咱们那么多兄弟,干脆将这些人尽数杀了,好给兄弟们报仇。”
周全斌原本便对张伟要处死揆一并不赞同,见揆一临刑保命,他却正是舒服口气,又听张鼐向张伟如此建议,忙上前道:“大人,杀俘不祥,请您三思。”
张鼐气道:“全斌,难道死了弟兄你不心疼么?”
周全斌也怒道:“我怎地不心疼?都是跟我多年的兄弟,我的亲兵小武昨日也战死了,难道我没有你们心痛么!只是这些兵士也有家人父母,若是战死也罢了,现下都丢枪投降,若是杀了,咱们成什么人了!”
又向张伟道:“更何况,那荷兰人在南洋颇有实力,咱们若是杀了这么许多俘虏,他们必定会拼命来袭,这却又是何苦?”
张伟原本举旗不定,心中也是不忍杀这么许多,听周全斌如此相劝,反倒拿定了主意,向周全斌道:“全斌,我知道你素来心软,只是这些人拒不投降,打死我众我优良士兵,我实痛恨!况且,我就不杀,那荷兰人也绝不会就此罢休,想来还是会派军舰前来试探,调大兵么,整个南洋他们也没有多少步兵,杀了这些人,他们也无可奈何,杀之,反倒能震一震后来之人,莫要不知死活,于我相抗!”
见周全斌仍要相劝,张伟笑道:“我知你实在是不忍心,这样,我不全杀,这些兵士亦是受人指使罢了,只需依军服样式,将所有军官拖出来毙了,也就是了。”
说罢不待周全斌开口,立时命人在五百多降兵中拖出数十名军官来,张伟一努嘴,张鼐便命人将军官押到空地一侧墙角,每十人一组枪杀,不消片刻,枪声响起,第一排的军官纷纷中弹倒地,鲜血慢慢流将下来,场中荷人又惊又惧,更有不少妇人痛哭起来。待军官杀尽,那执行的都尉回来履命,张伟命翻译去训话道:“杀这些人,是为了给你们荷兰人一个教训,若是还敢来台,所有军人,不论是军官士兵,一律枪毙!”
待枪杀完毕,张伟令人给这些荷人送上饮水粮食,自带人回总督府等候张瑞消息。一直到下午时分,却见张瑞押着揆一返回,张伟听人进来报了,向众将笑道:“此事战事暂且是打完了。”
待张瑞进门,先行了一礼,正要禀报,张伟先笑道:“张瑞,可是那揆一将大员岛劝降了?”
张瑞亦笑道:“正是!那揆一到了城下,先是哀求,后来发怒,拿出了总督的身份下了命令,道是不战而降,他们没有责任,战而后败,不死也要他们的东印度公司追究他们违命之责。那城内的将军因见咱们已打下台南,想必那普罗岷西亚城也是守不住,见揆一将责任尽数揽了去,便也半推半就,开城投降了。刘统领已留了人在大员驻守,却命我带了人将城中俘虏尽数带到台南来了。”
“甚好!”张伟附掌道:“善哉,不动刀兵而下一城,也算那揆一立了一功,命人在城中寻一处房子,将他好生看押。待日后再做处置。”
说罢又向身边随侍的行军司马令道:“将咱们的兵士尽数迁到城内来住,命施琅带着水师进驻台南港口,用帐篷搭起营地,关押荷人战俘。”
至此台南平定,除了防备荷人自南洋派兵来袭外,整个台湾全岛已纳入张伟掌控,张伟在台南又待了十数日,将台南立为长安与万年两镇,留施琅水师防水路,留周全斌领神策卫防陆路,兼领民政,留刘国轩领兵守大员,自已带了伤兵及金吾卫、飞骑,乘船回台北而去。
临行叮嘱施琅,若是荷人军舰来袭,水师不必出动,只需大员岛上岸炮及热兰遮城上大炮协助防守,那荷人军舰抓不到机会,自然会懈怠,待耗上一段时间,再相机出动,一战将荷军撵跑,到那时,荷人自然会至台北寻他谈判。
待张伟船返台北,码头上自有何斌带领留台人员迎接,何斌见张伟满脸烟尘,尽是疲惫之色,便令撤了设在码头的接风酒席,让张伟回府歇息,待到了晚间,方令人去张伟府中将他叫起,在何府设了便宴,只请了陈永华与张伟,三人在何府后园花厅小酌。
何斌见张伟把玩酒杯,只是低头不语,与陈永华一对眼神,两人一齐向他笑道:“志华,怎地打一场仗,整个人都变深沉了?”
张伟勉强向两人笑道:“在战场上到还没有什么,虽亲眼见着活人被炮弹砸成肉饼,看着火枪在人身上打出几百颗洞,看着原本活生生的人浑身是血,倒地而死……看的多了,反道麻木了。攻城那夜,我站在城头看着城内火光四起,夹杂着惨叫,妇人小孩的哭声,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感触。反到是上了船后,离开台南,远离了那种气氛,当时看到的种种情形方慢慢在脑子里过来过去……”
苦笑一下,将手中杯一举,一饮而尽,道:“不瞒两位,前几天我一闭眼,便是那些死人的面孔……我原以为我亲手处死过不少人,当时对这种情景无所谓了,谁知上了战场,方知其残酷。”
陈永华听他说到此处,亦是喟然叹道:“不知死之悲,安恋生之欢?见识一下战争残酷,方才会明白,‘兵者国之大事,圣人不得已而用之’的道理。”
何斌亦道:“此战平台南实为不得已,望志华日后对动武之事要慎之再慎。”向张伟瞄上一眼,又道:“我知志华志向不凡,不过现下新帝即位,政事通明,咱们身为藩守,不要给朝廷借口的好。”
张伟听他这般说话,到是不置可否,只又问何斌道:“最近那熊抚台可有什么谕令?”
“到是没有别的,只是又催我们保举台北卫的空缺官职。还有,志华,咱们的镇远军便叫台北卫军,那下属的金吾等三卫,是不是该改个名称?就是下面的校尉、都尉,我的意思是,再送一笔钱给熊文灿,让他再给咱们一些千户和百户所的名义,这样,也可以多设一些官职,指挥起来,方便许多。”
“不必。廷斌兄,朝廷设卫是有规据的,置以台北卫只是为了对咱们稍加约束,不需要再增加千户、百户了,我设的校尉、都尉、果尉,其职守分明,各领两千、五百、五十,一样是很方便的。”
说罢抚额,向何斌一笑,道:“那保举一事么……我看,尊候占一个同知的职位,其余四个佥事,由全斌、张鼐、刘国轩、张瑞担任,下面的经历、知事、史目,便由他们保举任命,回台北前,我已令他们开列保举名册。”
说罢将名册从衣袖中抽出,递与何斌,见何斌打开观看,便转身陈永华笑道:“复甫兄,这台北卫所的官职皆是武职,你现下没有带兵,此次只得暂且委屈。”
将酒杯一举,向陈永华邀道:“来,满饮此杯,待将来台北设官立府的,这首府之职,必将仰仗复甫兄大才。”
陈永华闻言微微一笑,举杯同他饮了,笑道:“做不做官儿我是无所谓,只要官学办好,我便知足了。志华,最近学校的老师数量可是不足,学生一下子增了那么许多,校舍亦是拥挤,我同廷斌说了,他说校舍的事好办,这便可以拨银子增盖,只是这教师,却是难寻的很。那些老夫子,你让他背背死书还成,因材施教,那是想也不必想了。总归是要再寻些青年才俊来,官学中种种新学问,才好有老师教导,如若不然,老师尚且迷糊,学生可怎么办?”
张伟沉吟道:“这事我已经放在心中许久。自从大规模迁灾民来台,这官学校舍和老师早就吃紧,若不是攻台南之事甚急,此事自是诸事之首。况且,现下台南亦是归我掌握,那边也需要兴办校舍,诸事与台北相同。这样,复甫兄,银子我和廷斌兄出,要多少有多少,由复甫亲去内地招募人材,还需帮我寻得一个台南官学的学正,复甫兄,你看如何?”
陈永华概然道:“这原是我份内之事,你们放心交托给我去办,我自当竭力办好。”
两人说到此时,何斌方将名册看完,向张伟苦笑道:“你所保举的皆是现下台北卫所的军官,帮办民政的一个也没有,虽说卫所是武职,不过终究要给一些名额,否则的话,难免大家会寒心。”
“此事我思虑良久,知道民无爵则乱心,不过,这武职有限,人多粥少,我亦无法。现在只得如此,待将来奏报朝廷,设立府县,再说吧。”
何斌听他如此说,也只得罢了,却又问道:“此次保举,那熊抚台令你我同去,你原本也说要与我同去,现下又推辞不去,这可使得?”
“若说已受招安,我是当前去拜见他一次。不过,朝廷招抚,亦有诱骗之事。当年胡巡抚骗海上大盗汪直,便是一例。你我在台北乃是主事之人,哪有都去的道理?更何况新打下台南,我更是脱不开身。还是请廷斌兄辛苦一遭,将此番战事报上去,给老熊再送上黄金两千两,让他好生保举咱们一番,至于我,就说我留在台南弹压,脱身不得。”
见何斌将脸一苦,张伟忙恭维道:“廷斌兄,上次去福州便足见大才,这贿赂朝廷命官的学部在,小弟可是拍马也追不上,送礼亦是有学问在,可别让我弄砸了才是。”
说罢连忙举杯,与何斌碰杯一饮,何斌无奈,只得将此事一个人揽了,当下便命人拿着他的手令去金矿提取赤金金条,又命人备船,待张伟与陈永华辞出,何斌便携金上船,连夜自向福州去了。
张伟回到府中,虽略有酒意,却是又召了罗汝才、高杰过府相见。见他二人进来,张伟正捧茶啜饮,向二人注目示意,令二人坐下。待一口毛尖下肚,觉得神清气爽,便向二人笑道:“船上不好休息,响午我便在家补了一觉,晚上又去何府饮宴,只得这会子将你们叫来,可别抱怨。”
高杰斜签着身子坐下,听张伟如此说,忙陪笑道:“这哪敢,大人有命,属下自当竭力报效,哪有埋怨的道理!”
罗汝才却比他沉稳的多,听张伟客气,也只是微微一笑,他年岁较之张伟高杰也是大上许多,身为农家时吃了不少的苦头,不过此人虽外貌老实,却生性油滑,因受不得穷,却是想方设法欺骗了不少乡亲,若不是张伟将来招来,只怕没准哪天便被人打死了。他贪图享受,又不事生产,张伟将来弄了来,便委他做了军官,每月几十两银子的俸禄拿着,又有免费的大鱼大肉,除了没有美女随侍,此人简直满意之极。他又有些小聪明,善于察言观色,张伟令他做监军校尉,正对他的胃口,于是这台北军中,无论何事,他皆是按日具报成册,报与张伟。
见张伟斜眼看他,罗汝才欠身道:“禀报大人,冯副统领这些日子来,没有什么异动,每日上值下班,张罗海防,当真是忙碌的紧。至于留守的全军将士,亦都是恪尽职守,只是前几日有几个兵士斗殴,被冯副统领抓起来打了鞭子,关了起来,余者无事。”
“唔,甚好。高杰,内地和郑芝龙有什么动静?”
“回大人的话。福建和朝廷那边都没有什么动静,只是那郑芝龙,前一阵子在安海下了个札子,命所有过闽海的船只都要花钱买什么‘水引’……”
“喔?什么水引,是何意思?”
“水引源自路引之意,咱们大明百姓,凡离开居处,皆得由当地保甲会同官府,开具路引,方能上路,这水引么,是说凡是路过闽海之船只,皆需他郑芝龙开具水引,方能通行。自然,这水引是要银子的。依据船之大小,货物的多少来交纳银子,不交银者,不得通过。”
张伟冷笑道:“郑一还真是棺材里伸手——死要钱啊!他这不是明抢么,怎地巡抚不管,那沿海客商也没有告他的么?”
“那个熊巡抚也是个死要钱的主儿,郑一收的钱自然有他一份,他怎地会反对。至于客商,人微言轻,那郑一又上报兵部,说是闽粤沿海盗贼众多,验水引只是为了堪别盗贼,至于收费多少,那自然是提也不提的。”
“好了,我都知道了。这台北七镇可有什么不稳?”
“回大人,一切如常,百姓安居乐业,风调雨顺,此皆是大人之功……”
“成了,不必再拍马屁。你回去,挑选几个得力的下属,此番我打下台南,那边正在由军队管着民政,这终究不是常理。待过一阵子,便会由台北派吏员过去,巡捕营也要派人过去,一切依台北的例。”
“是,属下明白,属下一定认真去办。”
见张伟不再说话,只低头吃茶,两人知召见结束,便都站起身来,行了一礼,出门而去。
待这两人出门,却见张伟身后帷帐内走出一人,却原来是金吾校尉张杰。张伟见他出来,向他笑道:“张杰,这罗汝才办事还算妥当,适才没有什么谎报瞒报吧?”
“军中之事与他无关的,到是全都说了。只是他自已前几天欲逼娶民女,被冯副统领训斥,若不是冯统领威胁说要报给何爷知道,只怕他仍是不听。至于冯副统领,最近常往何府跑,有时还留着吃饭,待爷回来后,他除了早上在码头上迎接,到是老实了许多。”
“好,我知道了。你的人不管别的,只管盯着这些监军营的校尉们,不论大事小事,都给我盯紧了。你下去吧。”
见张杰出门而去,张伟便上床歇息,只是在床上忍是暗自忖度:“想来这冯锡范知道都是何斌与熊文灿打交道,没准将来能被老熊大用,提前走走门路,到也无妨。至于罗汝才好色,史有明载,其人狡猾多智,只是爱美色美食,虽兵多将广,却是军纪废驰,乃以十万众降李自成。此人与高杰一样,只宜做走狗,不能让其掌握一方……”略想一会便眼前一黑,酣然睡去。
待数日后返回,却道熊文灿将保举名单拿去,便已代朝廷允准。自此从张伟以下,台北诸将及当初赴台的诸郧旧大都得了官职,全台上下皆是喜气洋洋,除了心悬荷人来攻,当真是诸事顺心,别无他虑。
至十二月张伟攻台,一直到二月初,方有四艘荷人大型战舰,连同十一艘武装快船来攻台南,施琅用张伟所留方略,先是示之以弱,后以五艘大型战舰,十四艘炮舰乘夜猛攻,荷军原本便是虚应故事,夜间挨了第一波炮击,各舰便匆忙逃离战场,那大型战舰到是无甚损伤,只是小型的炮船被击沉数艘,余者亦随大船逃跑。
此战之后,荷人知晓无法再图台南,便派遣使者前来谈和,在保证台湾的贸易航线后,又赔付了二十万两的战争赔款,附加卸下攻台战舰的所有舰炮,方将连同揆一在内的数千俘虏接了回去。
自此,张伟终于在崇祯元年之初,获得了台湾的完全支配权,志得意满之余,眼光自是瞄准了崇祯二年种种大变故,陕西大旱,皇太极经蒙古绕路进关,掠山东河北数十万百姓,金银衣帛无数……而张伟现在的所想的,便是巩固台湾之余,寻机插手大陆。只是他不知道,在他之前,北京的崇祯皇帝,却已经在想办法钳制台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