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帝注视着眼前熊文灿及张伟的奏章,沉吟良久,提起朱笔,在熊文灿的奏章上批道:“所奏之事朕已知道,着该抚酌情办理,勿使该部寻机滋事为要。”
又在张伟奏章上批道:“知道了。所奏之事照准。”他继承皇帝位已有大半年,其实亦是接掌了由他爷爷神宗,哥哥天启帝祸害的烂摊子,即位以来除了剪灭魏阉之外,诸事不顺,连组两次内阁皆是不成。现下陕西赤地千里,终岁无雨,饿殍枕藉,哀鸿遍野,他却又舍不得银子,只是每日间心烦。好在所用闽抚熊文灿甚是干练,上任便招抚了郑芝龙及张伟这两个海上巨盗,他已考虑要升熊文灿为两广总督,对付在广东沿海劫掠的海盗。只是那郑芝龙也罢了,盘据海上的张伟在受抚后却始终不肯上岸,此番又上了奏折,言称打跑了台南的荷兰人,请求加赏。那台湾啸聚了数十万贫民,又有上万的军队,崇祯心内委实不能放心。现下既然张伟请求加赏官兵,到是可以在此事上想想办法。
他却不知,此番请求加赏,却是何斌带着张伟所给的加封卫所名册赴福州时,因又给福抚熊文灿送上一笔厚礼,熊文灿高兴之余,便当即要为张伟打下台南之事上奏加赏,何斌不好推却,只得应承,便以张伟之名义给崇祯及兵部上了奏章,请求封赏。原想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谁料熊文灿思忖台北台南所据之地不小,现又有数十万内地百姓在台,这抚局是他一力办成,唯恐日后生乱,便也趁着此次机会,上奏崇祯帝,请求犒赏的同时,亦指出需对台湾加以约束,否则张伟位高权重,手握大兵,时间久了,不免会生异心。
崇祯览奏,自然在心内暗赞熊文灿老成谋国,只是自明朝中期,海防便败坏的不成模样,水师亦是早已腐烂,若不是熊文灿先行招抚了郑芝龙,朝廷却有什么资本来约束张伟?于是允准郑芝龙收取水引,在海上先行警告,现在,崇祯下决心要在台湾设置官府,由北京派官去台,以监视台北卫所。
崇祯决心已下,便在此次张熊二人的奏折上准了保举一事,却又御笔一批,命熊文灿知会张伟,朝廷决心要在台湾设立州县,命张伟将台北台南户民田土数目详细报上,再由熊文灿上报皇帝及户部,确定是设府或州县。
熊文灿得了朱批,自然急忙召来台北卫设在福州的联系人员,将旨意送到台北,张伟接报,却见崇祯在他呈报的奏折上的批示,另赏赐他白银五十两,何斌施琅等人也自赐银十数两有差,张伟哭笑不得,急忙找来何斌,苦笑道:“廷斌兄,你看此次麻烦可当真不小。那熊抚台让咱们上报田土民户数目,这朝廷设县也罢了,若是要咱们上交赋税,那该当如何?”
何斌亦是后悔不迭,当初没有坚拒熊文灿,现在惹出这般天大的麻烦,他却也是想不出办法,皱眉想了半响,方道:“赋税咱们是坚决不能交纳的,我想朝廷到也是志不在此,关键是要派遣官员来,就近监视咱们。”
张伟点头道:“这到也是,我想皇帝到也没有穷到想打咱们这海岛的主意,只是因我打下台南,忌惮我将来有可能会造反罢了。派了官儿来,有什么动静便报过去,那自然心里就稳当多了。”
又笑道:“廷斌,你切莫以为这是我那奏章惹的事,此事于熊文灿断然脱不了干系。咱们银子送的再多,到底也不如他那颗脑袋值钱,若是咱们闹出什么事来,他能安稳么,现下禀报了皇帝,就是将来出了什么事,可也与他无关了。”
“这到也是,这老狐狸!”
“现下急也无用,咱们只能听任人家派官儿来了。嘿嘿,只是这台北台南都在我的掌控之下,朝廷不派兵来,来几个文官又能如何?我料不久之后,皇帝可能就无心顾忌咱们了。”
“那咱们现下就写奏折,同意了事?”
“正是。不过,廷斌兄,需要你再辛苦一次,去面见熊文灿,将免斌税一事谈妥,就说台北大半是去年过来的灾民,生计困难,请朝廷免斌。再有,请朝廷只设县,不设府,就说台南台北来往不便,无有道路可通,设府管制不易,就请由福建布政使司直管便是了。”
“好罢,我这便去安排船只,立刻便动身。”
“我便不送兄长你了,陈永华只番赴闽,却把闲居在家的天启进士何楷请了来,当真是令人惊喜,我现下就得过官学那边,迎接人家。”
“我到也听说了,这何楷因不事阉党而闲居在家,兴办‘紫芝书院’,甚有贤名,怎地复甫能有如此能奈,将这名士请到咱们台湾来了?”
说到此处,何斌将腿一拍,叹道:“可惜我今日就得去福州,不能随你一同去拜见这位名儒,待我回来,一定要整治酒宴,好生结纳。”
张伟笑道:“来日方才,廷斌兄不必着急。”
说罢起身,自坐车向官学方向而去。他心里亦极是纳闷,想那何楷曾是京官,虽闲居在家不曾起用,却肯屈架来台,当真是稀奇之极。
待马车行到迁至新竹的官学新校舍,张伟便下车步行,只见官学门口立一铁牌:“官民人等至此一律步行,违令者斩。”
此铁牌是张伟特意令人在新学校门前铸立,有鉴于学校内不少学生是官吏富商子弟,在镇北镇时,不论是学生或是其父母,常有驱车直入校园之事,张伟见了数次,心中大怒,乃令人铸此铁牌,自此之后,无论贵富子弟,若是平民之子弟,一律步行入校,便是张伟本人,来官学时进门亦需步行。此谓之学府门前无贵贱之分,学者为尊之意。
待入正门后,一直走了半里多路程,方到了陈永华办公备学之处。此新校舍乃张伟拨巨资所建,拥有校舍数千间,以学科分为数段,极目看去,只见那校舍房间绵延不断,仅是操场,便有十余个之多,那操场最大之处,便是未来的军校所在。张伟与陈永华熟不拘礼,到了他房门前便一推而入,却见那陈永华坐在正中,身边团团围坐着十余人,大半是二十余岁年纪,只陈永华对面端坐一名黄脸儒生,看模样却是有三十来岁,见张伟目视于他,便微微点头,向张伟拱手一笑。
张伟见他默然有君子之风,一举一动无不有大家风范,心中隐隐猜到此人便是何楷,便向陈永华笑道:“复甫,听闻你将闽人中的大儒何先生请了来,不知这座中哪位是何先生,还不快快向我介绍?”
“志华,你这人当真是冒失鬼。哪有这般直冲进来的道理!”
“哈哈,小弟失礼,只是心慕何先生,故而不及通报……”向房内诸人拱了拱手,又笑道:“以弟所看,这房内儒雅有先儒风范的,必然是端坐于复甫兄对面的这位先生了?”
“正是,这位正是创办紫芝书院的何先生!”
张伟闻言,立时向躬身何楷行了一礼,道:“在下向何先生行礼,何先生大才,竟肯屈尊枉顾台湾这弹丸小岛,本岛有志向学的学子们,当真是三生有幸!”
又道:“张伟无才无德,无以可报先生,张伟知先生以培育英材为毕生乐事,故而先生既然来台,有关这台北官学的一应所需之物,只要先生张口,张伟无不具办,绝不敢怠慢!”
那何楷自然早已知晓张伟便是这台湾之主,虽说名义上只是台北卫所的卫指挥使,但这全台之境早便在张伟控制之下,朝廷只是虚应故事罢了。他早年曾任京官,大官儿见了不少,象张伟这样年纪轻轻便一手创下如此基本的英杰,却也是第一次得见,张伟甫一进门,他便知此人不是凡品,见他毫无顾忌的打量房内众人,心中亦已猜中此人就是张伟,待其与陈永华一番对答,自是确定无疑。他现下已是白身,于礼而言见了张伟却是要下跪见礼,却见张伟却向他一躬,当下急忙站起,将张伟两手一扶,急道:“志华兄,怎可如此!何楷一介平民,担当不起!”
“何兄肯来助张伟一臂之力,张伟行上一礼,却又如何,何兄当得。”
“此番陈复甫到我书院相请,我初时却是不愿的,待听说志华兄的种种举措,方始动心,待派了弟子过台来实地参观,方确定了来台的决心。此次过来,也是本人的素愿,为天下教英才,亦是何某的幸事,志华兄不可再客气,否则,便是要撵走何某啊。”
张伟听他说完,方将身一直,笑道:“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唯有多谢而已了。”
众人经他这么一闹,场面却是比适才热络了许多,何楷此次带来不少年青弟子,各人都是踌躇满志,只是不知道张伟为人到底如何,他们之前听说了不少张伟为人专断,铁血敢杀之事,却不料他在此处却是如此平易近人,丝毫没有朝廷三品大员的势式,各人都是心头一松,脸上浮现笑容。
却见张伟向何楷问道:“听说何兄在闽创办的紫芝学院亦是闻名乡里,何兄来此,那学院却是如何料理?”
何楷叹道:“此事一提,便足以令人伤感。何某创建学院,原只是打算闲暇之余,能为朝廷教导出一些可用之才,哪有半分谋利的打算?却不料那周遭上下人等,皆以为何某靠这书院赚了不少银子,寻常人等自是不敢来寻何某打秋风,只是那些官员……唉,隔三岔五的来寻麻烦,何某不堪其扰,正欲结束书院,却不料复甫兄前来相邀,何某便决心来台,继续教授学子。”
说到此处,又向张伟笑道:“原本到也不知道此处究竟如何,抱定了不合则去的打算,现下来台,见到如此宏伟宽大的校舍,又有指挥使大人鼎力支持,何某哪敢不竭心效力,依指挥使大人的举措,潜心教学?”
他身边弟子听到此处,亦向张伟笑道:“学生不管别的,只是在这官学门口见了那铁牌,便知道这台北上下,如何重视教学之事了。”
当下各人说的热络,又将张伟关于官学的分科,办学方针拿出来讨论一番,自何楷以下,无不对张伟废除八股教学,细分学科的办法大加赞赏。何楷叹道:“自唐宋以降,无不用科举用人,本朝太祖又用八股取士。寻常书生每日只知四书五经,哪知唐宗宋祖?除了子曰诗去,再无所长,这样的人于国何用?难怪咱们中国之国势每况愈下,若还不幡然改变,别寻良法,只怕数百年之后,中国将衰颓的无以自立。”
张伟正待击掌赞叹,却又见何楷皱眉道:“只是志华兄设的明经明算明射各科,吾都赞同,却要引那西学进来,何某不敢苟同,咱们华夏于他物或有不足于外国之处,这学问么,数千年来都是外国人向咱们学习,哪有咱们倒转了向他国学习的道理?”
“何兄,我到不是要学子们向外国人学习,只是海纳百川,国外之人亦并非全是蛮夷,那欧罗巴州之人能远涉万里重洋来到此处,又有强兵利炮,他们的学问亦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大学士徐光启,便也曾潜心西学,于历法制器皆有很大的成效,何兄以为如何?”
“志华兄这么一说,何某到觉得自已鼠目寸光。只是有一条,那洋人的制器科学咱们能学,其余的政治文学之道,不学也罢,志华兄以为然否?”
张伟自是知道这些传统的士大夫要改变起来甚难,他自已到也不想将中国传统文化中优良的一面全然否定,西学有西学之长,难道中学便全无是处?只是现在西方的政治与法律制度已然远超中国,这才是他竭力想借鉴学习的,见何楷现下坚持不授西学,张伟便笑道:“何兄既然如此说,那么何兄自去教授国学,至于西学中有一些好的,我去寻一些西人老师来教授,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如此便可行了吧?”
“那是自然!”何楷听得张伟所云:“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一说,心中大畅,一时间面露笑容,抚掌称善,陈永华见气氛和睦,心里也是欣喜的紧。当下便由张伟领头,带着何楷及其随行众弟子,一起随张伟出门到张伟府中饮宴。
何楷步行出了校门,登上马车的一瞬间,却突然悟道:“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这不是还要学西学么!”
心内原本还要与张伟折辩几句,却又见各人都春风满面,登车而去,心里暗叹一声,只得罢了。
中午接风酒吃过,张伟便与何楷商定了年金用具等事,暂且还由陈永华领学正,待台北台南皆设县后,由张伟保举,由陈永华任台南教谕,何楷任台北教谕,这教喻只是从七品的小官,以何楷陈永华之能,原本亦不在乎区区官职,只是台北教舍已然齐备,台南却要一切从头草创,两人到是为去台南争的脸红,还是张伟言道陈永华比何楷年轻不少,吃点辛苦原也是应该,亲自拍板定了下来,两人这才无话。
张伟待台南诸事平定,又派船将陈永华等一干人等送至台南,调周全斌领神策军返回,留施琅于台南,镇守全台海域,刘国轩守大员,戒备外海,张伟又令高杰加强金矿护卫,非张伟亲下手令,任何人皆不准进入。
待何斌至福州返回,得知熊文灿对台北的一应要求皆已答应,他原本便不图台湾的那点赋税,见张伟答应朝廷设县,自然是喜不自胜,些须条件,自然是满口答应。待何斌回台之际,却又问及台北炮厂一事,原是张伟奏折里提起台南一战曾使用自铸火炮,崇祯正为辽东火炮不足头疼,览奏之后便令熊文灿查实台北炮厂一事,熊文灿却又如何能得知台北情形?到台北之人,只能在港口码头逗留,稍走近一些,便有台北巡捕营的兵丁跟随,想要打探消息谈何容易。他派了几股细作都是无功而返,此次见何斌亲来,无奈之下只得开口打听,何斌无法,只得炮厂一事告之,只是将规模和制炮的速度水准大大缩小一番,饶是如此,亦是比当时明廷下属的任何一处铸炮厂的规模皆大,熊文灿听报后默然不语,端茶令何斌出门,当即便令属下清客写了奏章,将台北之事报与崇祯。
待崇祯元年四月,终于接到福建知会,朝廷派下的台北台南知县即将到任,只是令张伟何斌郁闷的是,崇祯听说张伟有炮厂后颇是心动,只是当日何斌说明此炮厂是张何二人自掏的腰包,只说现在两人都是朝廷命官,他到底也不好朱笔一批,便将那炮厂拿了过来。三番四次的考虑思量过后,便决定派个干才过去,一来学学张伟的炮厂是如何运行,二来借个名义掌握炮厂,以备不时之需,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道他大皇帝要属下“乐输”几门大炮,做臣子的还能拒绝不成?便下旨起用了一名“冠带闲住”的火器干才,授似兵部职方司员外郎一职,前去台北炮厂充任赞画。
圣旨在台北一开读,张伟表面上自是山呼万岁不提,肚子里却是将崇祯和熊文灿的直系女性亲属问候了个遍,他身后诸人见他神色不愉,虽圣旨中封他为“建武将军”,品阶升了两级,有了从二品的将军爵位,各人原本要上前道贺一番,也只索罢休。
那宣旨的校尉原本是绵衣卫的百户,哪曾见过接旨人如此脸色,他是骄横惯了的人物,当下便要不管不顾吵将起来,何斌见那校尉一脸怒色,忙上前圆场道:“建武将军他早上受了风寒,不是有意怠慢,请校尉莫恼。”
说罢,又递了一块金锭与那校尉,方见他神色转和,笑咪咪去了。何斌自又安排他上船去了。待回头转身,正要相劝张伟,却见张伟捧着圣旨,神色却与适才大大的不同,不但没有不悦之色,眉眼间反道是喜气洋洋,何斌大诧,忙上前问道:“志华,你该不是气晕了头吧?怎地现在看着圣旨又是这般神色?”
“廷斌,我适才气闷不过,简直想令人砍了那校尉,反他娘的。皇帝也未免是得陇望蜀,设官立县也罢了,还派人来‘赞画’我的炮厂,我要他赞画个鸟!”
他这般大逆不道之言出口,身后的台北诸将却是无甚反应,何斌只皱眉道:“志华,咱们既然已受了抚,总该有个臣子的样子,皇帝也不是要咱们的炮厂,只不过派人来学习一下,又有何妨。便是要咱们铸上几门炮献上去,只也去打女真人,你不是一向最恨辽东之事么,现下找你要几门炮就不成了?”
张伟听他一说,冷笑道:“廷斌,若是这火炮果真能助大明击败那女真蛮子,不要说几门,几十门上百门又如何?朝局腐烂,你不是不知,辽东的关宁铁骑再能战,吃得住后方掣肘和前方乱指挥么。”
见何斌还要辩驳,张伟又展颜笑道:“好了,廷斌兄,咱们不争这事。此番朝廷给我派来的这位兵部员外郎,当真是是个宝贝,呵呵,抵的上百门大炮!”
说罢仰天大笑,乐不可支,身旁的何斌和周全斌等人面面相覤,周全斌忍不住上前问道:“大人,到底是什么人,令大人你如此开怀?”
“嘿嘿,尔等现下不知,等将来自会明白。这位孙元化赞画,可是皇帝白送的人才,我却之不恭,只好笑纳了。”
见各人目瞪口呆不知所已,张伟又皱眉咂嘴道:“就怕他……算了,先笑纳,恩,笑纳之。”
说罢向何斌笑道:“知县是谁圣旨里到没有说,可能皇帝只是在乎炮厂,知县便随便挑了两个来。他们明天就到,先暂且安顿在我府中,等上任了再说罢。”
交待已毕,便自得意洋洋回府去也。其余人不知,张伟却对这位中国历史上有名的基督徒文人、火器专家、政客、领兵统帅知之甚详。他曾经系统的学习过徐光启翻译的《几何原理》,用来铸造改良大炮的弹道。朝鲜人曾评价孙元化曰:“清俭口雅,虽威武不足,可谓东门得人矣”。先是在天启六年被举为“边才”,与袁崇焕一同守宁远,负责督造西洋大炮,袁击退努儿哈赤,靠的便是孙元化所铸之大炮,袁崇焕向天启帝举启孙元化曰:才识两精”,天启帝亦夸奖道:“宁远大捷,年来仅见。”于是,大赏有功人员,孙元化得白银十二两正。原本便赏的太薄,后来孙元化又得罪了阉党,被令“冠带闲住”,直到崇祯元年起用,后来又任登莱巡抚,节制祖大寿、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这样的领兵大将,又曾上疏崇祯,请以西洋大统练兵,又曾买马组建骑兵,在登州铸有仿西式大小火炮五百门,崇祯三年曾下旨褒奖孙曰:“实心任事”,待后来孔有德反,拘孙元化,也因慕其人而放归之,谁料崇祯却不理会臣子是否忠心,因孙某坏了事,便下旨砍了脑袋了事。按照原本的历史路线,孙元化在崇祯元年该当是回京任职,因其是徐光启门生,徐在崇祯初年颇受皇帝器重,故而孙元化到也是扶摇直上,此次崇祯帝重视台湾岛炮厂,终于将这位知名的火器专家派了过来,无心之中,让张伟得了一人才,张伟又岂能不喜?当即便打定了主意,不论孙某降是不降,总归是留在台湾,休想离去的了。
当夜张伟喜滋滋入睡,待第二天仆役将他叫醒,梳洗一番,便听人报了码头上官船来到,张伟坐上马车,便向码头而去。
待到得码头,何斌以下所有的台北吏员皆已到码头等候,因并无台北卫所之事,周全斌等台北将领到是一个也未来,待张伟到得码头,何斌正命人鸣炮欢迎,又令巡捕营官兵摆队相迎,着实是给足了朝廷的面子。
待肃静回避等牌、棍先导下船上岸,至船上走下三位身着官袍之人,打头的头戴乌钞,身着五品文官补服,自是那孙元化了,史载此人“相貌奇伟”,张伟原本以为必然是高大英俊之士,现下见了他,却是个高个儿胖子,大脸盘小眼睛,下巴微有胡须,原本张伟还打算在他眼中看到“精光四射”,后来见他楞着张四处打量,眼泡微肿,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样,心中奇怪,心道:“难道这人便是‘英才’,看起来可大大的不象啊。”
肚里嘀咕,却是笑嘻嘻迎将上去,向孙元化拱手道:“孙先生,有失远迎,请恕张伟无礼。”
“张将军客气,您是二品将军,卑职该当给您行礼才是。”
“先生不必客气,我早便听说先生在宁远协助袁大帅击走那努儿哈赤,那老头起兵打了几十年的仗未尝一败,却伤在了先生所铸的红衣大炮上,一怒之下呜呼哀哉,先生之大才,实在是令弟倾慕。”
孙元化到没有料想到眼前这前海上大盗,现任的卫所将军却对他的光荣历史知之甚详,明朝文人历来轻视武官,别说张伟这样的小小卫所官儿,就是当年在辽东,与袁崇焕一同守辽东时,手下什么将军总兵之类的汗牛充栋,却哪里能将张伟这海盗看在眼里?此番来台,不过是禀承帝命,前来看看这海外蛮荒之地到底能铸出什么好炮来,待堪察完毕,他自然是要回京述职复命的,故而那两个知县都带了家眷来,他却只身一人前来上任,现下见了张伟如此诚垦客气,心里又是得意,又有些须感动,便向张伟笑道:“将军实在是太客气了,元化担当不起。”
何斌见张伟只顾着与那孙元化寒暄,却把这两位知县晾在一边,便趁着孙元化的话头,过来笑道:“志华,咱们可不能怠慢了两位知县,请孙大人暂歇,志华,过来迎接两位知县。”
因知县的官阶与张伟相差甚远,待张伟一走近,那两位的知县便抢先躬身一礼,向张伟呈上手本,齐声道:“卑职史可法,王忠孝,拜见指挥使大人。”
“唔,两位请起。”
张伟打开手本,细细看去,只见那手本上用毛笔小楷细细写了两人的履历,姓名,看了一回,便将手本一合,交还两人,漫不经心问道:“你们两位,哪位是史可法,哪位又是王忠孝?”
张伟一问,其中约二十六七的知县便又躬身行了一礼,用着浓厚的河南口音答道:“卑职便是史可法。”
“嗯……你此来不易,记得要实心任事……”说到此处,张伟忽然头一懵,心道:“史可法?!史阁部大人?”只觉眼前一黑,立时晕头转向,差点载到在地上。
张伟晕头转向之余,勉强定住心神,半响方又向那史可法笑道:“你可是字宪之,河南祥符人士?”
那史可法闻言大诧,忙点头道:“下官正是河南祥符人士,亦正是字宪之,不知道指挥使大人如何知道?”
“这个,呵呵……”张伟干笑几声,答道:“朝廷要派知县过来,我总得打听一下来历,免得失礼啊。”
史可法听他如此说,方才释然,笑道:“下官多谢大人关心。”
何斌在一旁听了,却是不信张伟的鬼话,心道:“傻子都知道你不喜皇帝派知县来,哪会有心思理会是谁,这话骗的了史知县,却是骗不了我。这张志华鬼鬼祟祟,又不知道在弄什么鬼了。”
张伟自是不知道何斌腹诽,拉着史可法的手又是好生勉慰了几句,方转头看向那年
纪稍长的知县,那知县见张伟看来,到也不等张伟开口,向前一礼,恭声道:“下官王忠孝,见过指挥使大人。”
“好好好,不必多礼,请起身。”张伟频频称好的同时,心中又在暗想:“王忠孝,名字起的当真是伟光正之极啊,不知道又是什么来头,一时却想不起来……”
见那王忠孝模样虽不是很出众,眉宇间却有股温润儒雅之气,举手投足比史可法更加的持重守直,一来是年纪稍长,二来显然是所谓读书人读书养气的功夫了。
一时半会想不起是谁,便将手略拱一拱,虚邀一下,迎接一事,便告完毕。
那孙元化原是极不喜这些俗礼,在京为官之时便因失礼于长官受过训斥,同僚也大半不喜他那随意不拘的作派,现下因初来台北,见张伟等一干台北官吏嬉笑相迎,到也不好拂袖而去,候在原地枯等无趣,便四处张望,一看之下,到教他出这台北码头与其它码头不同之处来。他原本到过辽东,曾数次登过皮岛,全国各地的沿海码头也去过不少,却甚少能与台北码头相比拟者。
极目看去,只见一条四十米宽的青石大道通向内陆,大路两边皆种植柳树,初春时分,因这台北比之内地温热的多,柳树都以发芽抽枝,远远看起,两边垂柳依依,长长的树枝随风轻摆,他游历全国各地,何曾见过如此平整美观的道路?再看那码头,绵延逶迤数里,分为渔船、商船,战舰停泊区,岸上的建筑皆是美观整齐,那渔船及商船停泊区虽是有数百艘船来来往往,却也是秩序井然,一切调度皆有官府小船及岸边高塔进行,那岸上也是干净整齐,虽是人来人往不断,却丝毫没有内地码头那般的脏乱。他此来便是自厦门码头上船,那码头嘈杂脏乱,港口处死猫死狗垃圾成片,未开船前于船舱内便是冲天的臭气,再加上那船家的吵闹,油烟,虽是官船亦不能清静,诸般气象,哪能同这台北码头相较之万一?
心头暗赞之余,却是也不免对张伟这位台湾主事之人起了好奇之心,看那张伟相貌平平,举止虽说是豪爽大方,待人接物亦是平易近人,只是实在看不出来他二十四五的年纪,便可以创下这般基业,还能整治的如此出色。因见张伟与两位知县见礼已毕,孙元化便张口道:“指挥使大人,咱们可以去台北官衙了么?”
“自然自然,不过天近响午,请各位去我府中,在下略备薄酒,为各位接风洗尘,请务必赏光。那台北衙门正在扩建,需得加建后院,方能住入,在此之前,还得请各位在我府中暂住。”
“如此也好,那便叨扰大人了。”
张伟见史可法与王忠孝尚在迟疑,便笑道:“两位,难不成去露宿街头不成?还是随我去吧。”
那王忠孝施了一礼,道:“下官们随便找些旅馆,也能将就歇息。不敢打扰大人。”
“唉,说的哪里话来!几位到了我的地头,难道还让我将诸位赶到大街上去么?再有,这台北甚少有行商过夜,大多是办了货即刻便行,生意人最怕耽搁,就算是有暂留台北的,亦是不许离开码头,是以咱们台北是没有旅馆的。”
见两人还在迟疑,张伟自是知道他们临行前皇帝自有交待,不得与台北众人太过挤近,心里嘿然一笑,心道:“这古人通信不便,皇帝只说不能太过接近,要保持距离,可惜啊,这临机处置又教他们怎么办?现下拒绝我,可是他们理亏!”
那史可法与王忠孝对视一眼,两人皆是无法,史可法到底要比王忠孝有决断些,便向张伟笑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下官们便不客气了。”
一旁孙元化早便等的不耐烦,他没有到京师,而是直接在家接了圣旨便来台湾,崇祯原也不指望让他留台,故而也没有什么特别指示,此人一向与人际关系阴谋政治上幼稚的很,哪里能晓得这两位拖拖拉拉的知县实是受了皇帝的指令,务必要监视张伟,不得与台北之人过从甚密,两人接命之后便商订了几项原则,这不吃请,便是其中之一了。现下张伟不但要请吃饭,还需住在张府,两人原先想的原则,在张伟笑咪咪的邀请下立时碰的粉碎,无奈之下,只得答应,心中只道:“这可是你请我的,我总之不念你的情就是了。”
心里明知只是自我安慰,也只得强挤出笑容,史可法答应之后,便转身向从家中带来的长随道:“吩咐轿夫将轿子抬过来。”
孙元化与王忠孝便也各自吩咐家人将停在岸边的轿子提来,孙元化又向张伟笑道:“大人,还需麻烦人在前引路才好。”
“路么,顺着路一直走,自然就到镇北镇了。只是几位不需提轿,我早已命人备下官车,行起来又稳当,比起轿子又快,几位坐车便是了。”
说罢便向不远处官道上树阴处招上一招,便有三辆特意打造的辂车驶了过来,四马而驾,前设御者,红黑漆,太平盘,辂设云顶,镀金兽头,四轮,十八辐,除了少上一些佩饰,车身稍矮,以及没有镀以龙头,一切规制皆与皇帝大辂同。史可法等三人一见,立时同声向张伟道:“张大人,这未免僭越太过!”
张伟诧道:“僭越?没有啊!台北七镇纵横数百里,皆是以官道相联,辅以官车来往,众百姓亦是乘坐马车,除了没有镀金佩饰,亦有两匹马的小马车外,一应模样皆与此车同,若是僭越,这台北数十万百姓大多僭越过啦。”
他此言一出,史可法等三人面面相覤,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答为好,过了半响,方有那王忠孝吃吃说道:“大人,虽说如此,这马车的规制与皇帝大辂同,做臣子的万万不敢乘坐,我等三人,还是坐轿便是了。”
张伟冷笑道:“诸位可知,我这台北虽是一县,地方人口却相比拟内地一府,几位不肯坐车,难道成日要打锣坐轿下乡,惊扰乡民么?你们又是文人,骑不得马,若只是坐堂办公,又怎能知地方情形!皇帝派你们来,可不是尸位素餐的吧?”
孙元化到还无可不可,史可法与王忠孝听他说的有理,一时间辩驳不得,只是涨红了脸,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张伟见孙元化神色转常,不再面露惊愕之色,便向他笑道:“以孙先生大才,难道这台姓都坐得,孙先生反倒不敢么?”
孙元化吃他一激,当即便把下袍一掠,纵身上车,端坐在车上向下笑道:“这马车看起来威风,坐上去不过是看的远些,到也平常。”
张伟大笑道:“好!不愧是徐光启老先生的弟子!”
又向史王二人道:“如何?入乡随俗吧?”
两人无耐,只得也扭捏着上车,心中暗念罪过,待坐上座位,举上四看,这马车不比他们坐过的骡车之类,宽敞高大的很,陈设又精致舒服,两人虽初始尚觉得别扭,待车夫将鞭一扬,马车飞速行将起来,那道路又平又直,两边又有柳树成行,再看向四面庄稼,皆是长势喜人,不觉在心里叹服:“原本只以为张伟是寻常海盗,不想把这台北治理的如此,当真是可惊可叹。”
史可法原本一心要在台北施展拳脚,使得台北众平民百姓心向大陆,忠于大明,现在看了路边情形,心里已是失了信心,只道:“这张伟把台北治理的如此,我还怎么与他争民心?”
待车行十数里,亦不过费了小半时辰功夫,到了那镇北镇外,便可见大路两边次弟排列了不少成片的房屋。与一般平房不同,那些房屋高大轩敞,隐约可见每间房内皆有不少人影来回奔忙,孙元化等三人奇怪,忙问了驾车车夫,方知道是张伟何开放式等人兴办的丝、布、瓷器、砚、笔、墨等工厂,虽说只兴办一年有余,已是用工十余万,每天来往于台北码头的船只,大半是前来运送货物,出口贸易的。史可法又打听一番,方知在新竹镇还有不少糖厂,大屯山脉尚有无数的铁、硫碘、硝石矿,每天都有数万矿工奔忙开采,所得矿物除满足自用外,尚可贸易获利。这台北近八十万人,真正靠种地为生的,只是半数。
史可法听得这些,心内更是吃惊,只道:“原来这台北之富,已是甲于江南!”
到了镇北镇上,却又是一番不同景像,镇上大道又比通行大路宽上许多,除了一样是青石辅路外,大路两边却又种满了各式花草,两边房屋皆是数层的小楼,皆是青砖碧瓦搭建而成,临街的一面开窗,因是正午时分,隐约可见那些楼房内有主妇忙碌,一阵阵饭菜香气飘扬而出,史可法等人皆是晕船,那孙元化更是吐的不知人事,下船之际张伟见他神情萎靡,正是因此。现下闻了这些香气,眼前景色又是如斯,三人都顿觉饥饿,那孙元化腹中更是如雷鸣般叫将起来。
到得张府门前,到是未如三人预料那般豪华壮丽,进得大门,虽说这府邸的大小规制较之京城贵戚也毫不逊色,只是那房檐屋顶却没有什么华丽装饰,进得正厅大堂,亦只是平常摆设,什么檀木古董之类,却是丝毫没有见到。
待仆役送上铜盆面巾,请三人到偏厅宽衣洗沐,洗去脸上尘土,又换上主人特意备换的宽大家常衣袍,三人皆是觉得神清气爽,那孙元化的肚子,未免又咕咕叫了几声。待洗沐完毕,自又有仆役将三人领回正厅,张伟何斌何楷等人皆已在厅内等候,三人进来,不免告一声罪过,又推让一番,方让张伟坐了主席,其余各人各依品级而坐。
张伟见各人坐定,便将手中酒杯举起,向各人敬了一巡,众人又你来我往喝上数巡,那孙元化原本酒量不大,又晕了船,现下虽是肚饿,菜未吃几口,酒到喝了几巡,见张伟举杯向他敬酒,脑子一晕,张口说道:“张大人,我看你在这台北弄的这般大好局面,想来你志向不凡,该当不会是想造反,夺了大明江山吧?”
张伟听他冷不防说出这一番话来,却是一楞,史可法与王忠孝也是没想到孙元化此人尽然如此大胆,他二人虽有此想法,却是只字不敢吐透,不防孙元化意然一口说将出来。
当下满桌人等,就连何斌在内,均停杯住饮,看那张伟如何做答。
张伟听他冷不防说出这一番话来,却是一楞,史可法与王忠孝也是没想到孙元化此人尽然如此大胆,他二人虽有此想法,却是只字不敢吐透,不防孙元化意然一口说将出来。
当下满桌人等,就连何斌在内,均停杯住饮,看那张伟如何做答。
却见张伟从容笑道:“孙兄,你可知我手下有多少人马?所需粮草几何?我若举兵而反,后方需有多大的钱粮支持?”
请继续期待《大明龙腾》续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