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长崎之战

  长崎被围半月之后,整个城内早已如人间地狱,死者过半,守城士兵亦是没有几个能够持械而立,纵是如此,敌人仍是不肯攻城,那城主到是将自已府邸保护的极好,故而本身安然无恙,见治下百姓死伤如此惨重,心中大急,此时到是盼那围城的明国军队快些攻城,只要敌人一攻,他便可即刻下令举城投降。

  谁料不但幕府的军队不见踪影,城外的敌兵也是不肯登城,就这么不尴不尬的又耗了数日,终于传来消息,幕府齐集了十二万大军,其中有精骑一万,就要来这长崎合击明国军队。

  幕府出动大军,自然瞒不过一直等着幕府主力出动的张伟,幕府前锋军队一至小仓藩的福岗城附近,张伟便已开始收拢军队,排好阵式,等候敌军主力的到来。他到不必担心长崎城内军队出来搞什么里应外合,估计长崎城内的军人能站起来装装样子就已不易,更别提出城做战了。

  崇祯元年十一月初一日,名义上仍属明朝治下的台北三卫三万余大军正面迎敌,

  对手乃是幕府第二代将军德川秀忠倾全力召集的十二万大军,除了家督神原康胜率领的一万的赤备骑兵,余者皆是步兵,除了约三万人是整个九州诸藩拼凑,其余皆是幕府直辖的中央军团,日本军制是五千人一军团,除了神原康政之子康胜领骑兵外,还有德川四天王本多忠胜之子本多忠政领前队四个军团的精锐步兵,德川秀忠亲领大军留守本阵。因德川家康受命为征夷大将军后,下决心偃武修文,二三十年过去后,日本战国时代的老将大半逝去,那些百战之师先是在朝鲜受到重大损失,然后关原大战又死伤甚众,再经历这么些年和平年代的消耗,眼前这些前来进攻张伟的十二万大军,真正称的上精锐的,已经很少了。只是日本以武士治国,又有武士道为武士之魂,经历战国末期的“兵农分离”,已经有为数不少的武士和职业军人,论起战斗力来,仍是超过同时代的明军。

  德川秀忠的战略原本就与张伟预料的相同,放弃长崎,乃至整个九州,待敌人深入,由四国或是中国地区往攻江户时,利用敌军战线拉长,兵力不足的弱点,派遣诸藩大名袭击敌人后路,然后集中幕府精锐大军,与疲敝之敌决战,谁料张伟登陆九州后竟然不肯进军,只是围住了长崎,危胁整个九州,又四处征集粮草,竟似要在九州扎根一般,他的水师又经常四处袭扰,炮弹不住的落在整个日本沿海的某个城镇头顶,诸藩大名不住的向幕府告急,再加上家老们的压力,德川秀忠终于按捺不住,集中了四倍于长崎城外明军的强大兵力,准备一举将敌人赶尽杀绝。

  对于围城明军拥有数量众多火炮的事,德川秀忠自然已经知晓,日本原本就没有什么火炮,除了从葡萄牙人身上学到了火绳枪的技术,在火器上日本根本无优势可言。战国时赫赫有名的“三段击”法,只不过是抗倭名将戚继光六段击的翻版,在朝鲜时小西行长于平壤被围,赶来救援的日军听到大炮的声响,居然吓的原地返回,逃之夭夭。后来日军与明军交战多了,方知道敌军的火炮虽然犀利,不过运转不灵,精准度极低,甚至有不少虎蹲炮、大统之类,也不过只是加大口径的鸟统罢了。故而现下秀忠虽知道敌军有不少火炮,却也并不认为有多大的危胁,到是对方都是火枪兵,令他有些挠头,日本足轻,甚是正规的武士与骑兵都没有什么好的盔甲,除了一些有限的大将身上,基本上都算是全无防护,好在秀忠自认为兵力占绝对优势,与明军又是正面接战,纵然有些损失,只要歼灭了敌军,自然便交待的过去了。

  德川秀忠其实亦是一时人杰,自小便其乃父东征西战,只是一向不得乃父喜欢,家臣大老们对他也是心有疑忌,故而此战他必求必胜的同时,也力争完胜,自蒙元之后,再无人能踏足日本国土,此番海军战败,被人封锁国门,四处轰炸,现下又被敌军登陆九州,围困长崎,若是不以全胜而归,他又有何面目继续担任将军之职?

  双方在长崎城外七里处展开战线,张伟一方的台北军队正中本阵为周全斌带领的神策卫全军,共一万两千人,左翼为张鼐的金吾卫,八千人,右翼为刘国轩的龙骧卫,一万人,另外由张瑞率领一千余飞骑骑兵,为战略总预备队。整个战线横向排开约七里长,向后纵深四里。左翼的张鼐实力稍弱,被安排在拥有背倚树林,前有斜坡的最佳防御地形上,周全斌与刘国轩则布阵于平原之上,张伟本人拒绝了回到海上指挥的建议,令飞骑退到炮阵附近后,便留在了周全斌的中军,就地居中指挥。

  因见对方的步兵已经在远方的地平线上露头,周全斌纵马至张伟身边,问道:“大人,敌人眼看就要布阵进攻,我看,现在就用火炮轰击,打乱敌人部署,如何?”

  张伟摇头道:“不必,敌军只在几十年前的朝鲜战场吃过一点火炮的亏,咱们的火炮威力可远大于当年明军的火炮,只是他们不知罢了。待一会敌人布阵完毕,向前移动时,再给他们一点厉害。现在就开炮,暴露的太早了。”

  因见对面的日军士兵越汇越多,黑压压的士兵背部都背负着五颜六色的小旗,十几万人这般列阵排开,声势当真是骇人之极,张伟笑道:“倭人当真是有趣,打仗弄的跟咱们戏班子唱戏似的。”

  周全斌见他神态轻松,笑语吟吟,忍不住怨道:“大人,对方十几万的大军,您在这儿实在是危险的很,怎么还这么不当回事!”

  “哼,若是我的火枪也能如火炮那样改进,我现在还能弄桌酒席,边饮边观战呢。全斌,待会敌人被火炮轰的狠了,定然会用骑兵绕过刘国轩的右翼,斜插进攻炮兵阵地,你一定要部署好的用来护卫炮兵的预备队!”

  “是,全斌晓得,不过那倭人骑兵人数不多,便是能撕开右翼防线,突到后方,估计也剩不下什么人了。”

  “总该小心为上。炮兵可是现下咱们制敌的法宝,马虎不得。不过,倭人战国时武田家的骑兵曾经吃过火枪兵三段击的大亏,便以为骑兵已无用,再加上日本没有什么好战马,各家大名都不肯把钱投到骑兵上,这一万骑兵还不知道幕府是怎么拼凑的呢。全斌,临敌指挥我未必如你,下面的事你看着办吧,我只在此看你们痛击倭人就是了。”

  周全斌苦笑道:“那您还不肯回船上去。”

  “那是两码子事,大战在即,我这主帅弃师而逃,以后三卫士兵么怎么看我呢。”

  因听到对面日军鬼哭狼嚎一般的牛角号声响起,两人不在说话,周全斌自回到神策军阵前方,准备迎敌。

  日军虽人数远超过三卫大军,却因战场地形限制,再加上日人战略落后,因见对方排开阵势,轻过短暂的调整后,十二个军团六万人也便如对方那样,先行排开了一个一字长蛇阵,传令的小旗武士四处传达诸倭人将军的指令,第一批投入战场攻击的三万士兵即将换阵,以倭人认为攻击力最强的鱼鳞阵来进行第一拨试探性的进攻。

  “开炮吧!目标对准敌方中阵,轰击!”

  张伟一声令下,炮兵阵地的三百二十七门火炮便一齐开火,因火炮齐射威力过大,整个三卫士兵只觉得耳边一阵阵嗡嗡做响,脚底大地微微发颤,各人再放眼看过去数里外的倭人战阵,却见一股股隆烟升起,整个日军大阵被炸的七晕八素,每一颗炮颗落下,便是数十数百人身死受伤,那些土包子日军何曾经历过威力如此大的炮击?一时间鬼哭狼嚎,什么武士道统统抛诸脑外,数万人没头苍蝇般向回乱窜,立时将后阵冲乱,尚没有进攻,自已队列便已乱成一团。

  且不提张伟心中暗叹,没有强大的骑兵冲击扩大战果,那德川秀忠眼见手下的士兵们如此不堪,敌方一阵炮击便将他们炸的魂飞天外,队列混乱,他一时无法,只是气的脸色铁青,连声下令各侍大将、大将赶快整顿队伍,他决心待大队重装完毕,便强令这些足轻们不顾伤亡的强攻。

  那家督神原康胜奉命率领幕府好不容易召集的一万多骑兵,因距离德川秀忠的本阵很近,又见前队士兵被炮轰的不成模样,忙驱马赶到秀忠身边,下马向秀忠道:“将军,一会让赤备骑兵出击吧!让我带人把敌人的炮兵阵地摧毁。”

  德川秀忠点头道:“也只能依赖骑兵的力量了!步兵行动太慢,承受不了对方如此猛烈的炮击,再加上对方的火枪战阵,我们很难突破敌军的防守。”

  他站起身向神原康胜微微一躬,郑重道:“拜托了!敌军对炮兵阵地的防守一定很严密,此战是否能得胜,就看阁下的了!一会我会下令步兵重新投入战场,请等我的命令吧。”

  “是,我知道了!”

  神原康胜又向德川秀忠行了一礼,翻身上马自回本阵去了。一回到骑兵本阵之中,便将战略意图告之手底的大将们,令各将做好强突敌阵袭击敌后的准备。

  他本人到还信心十足,只是手下的大将们却对这个任务的可行性甚觉怀疑,神原康胜不比其父,除了继承其父的家督一位之外,本人并没有什么令人信服的功绩,好在日本人纪律性极强,他宣示了此命令为将军亲下之后,各将也只能表示坚决服从。

  德川秀忠见神原康胜信心十足的离开,到也稍觉心安,便召来一个旗本武士,令道:“你去通知本多忠政,令他快点把第一列的部队整顿好,要不避炮火,直往前冲!”

  那武士领命去了,因对方的台北军队见日军纷纷后退,暂停了炮击,再加上不少有做战经验的老将呼喊喝令,本多忠政已将惊慌不已的前队军团重新整队完毕,正在大加训斥,虽然前方仍躺着数千名死伤士兵,这些职业军人却已经慢慢镇静下来。待德川秀忠的命令一到,本多忠政便下令道:“全军冲刺,待冲到敌阵附近,大炮就没有用了,诸君,请努力吧!”

  此番命令一下,那些被血腥刺激过后的日军士兵便发出一阵阵野兽般的嚎叫,各武士抽出胁下的倭刀,拼尽全力向前方冲去。相隔五六里的路程,却实在不是这些凭着双脚奔跑的武士们转瞬便能跨越的,本多忠政一令冲击,日军大队一动,台北的炮军便又全力开火,火炮的怒吼很快便将日军将士的呐喊声盖了下去,原以为奔跑到一定距离敌方炮火便无法射击的日军将士很快便发觉自已实在错的离谱,敌军炮火如同张了眼睛一般,始终在日军头上不停的炸响。虽然德川秀忠又下令加强攻击,在第一队冲击之后,很快又将第二第三列派了出士,除了留下本阵的三万人与骑兵未动,整整八九万日军如同潮水般冲了出去,敌军炮火却似半分也没有减弱,成吨的炮弹不停的倾到在日军的头顶,一颗改良过的榴霰弹落在密集的日军阵中,便是成百人惨叫着倒下,这一段不远的路程,委实是日军的死亡之途。

  德川秀忠眼见手下的武士不断倒在冲击的途中,心里一阵阵的怒火涌起,手中扇子便待举起,便欲下令骑兵出击。却又见本多忠政麾下的第一阵步兵已然冲到距离敌军相近不到一里处,终又忍住,这么近的距离,敌军火炮无论如何也无法轰击,骑兵是他手中最后的王牌,不到致胜关头,终是不能下定决心。

  他在这边犹豫不定,神原康胜却是急的汗如雨下,眼见步兵们拼命接近了敌阵,若是此时下令骑兵冲击,这么一点距离对步兵来说甚远,对骑兵来说,只是瞬息间便可冲到,若是此时出击,配合步兵,一定能成功的撕裂敌军防线,只是不知道将军为何迟迟不下命令。

  因日军第一阵的步军已然冲近,炮兵炮架上扬,开始做延伸射击,炮弹不住落在随后冲来的日军头顶,三卫步兵早已将火枪备好,只待长官们下令射击。

  由张伟亲自下令,三卫各兵都新换并检查了火石,又将每次击发的火药与铁丸装好灌入桑皮纸包,每名士兵皆保证有六十到八十发的射击弹药,由各都尉亲自检查,凡有因火石丢失、枪筒堵塞等因造成士兵无法击发的,该管长官并士兵都要受到严罚。

  由于受到大员岛之战的影响,张伟痛觉令滑膛枪兵带刀的想法大错特错,战场情势瞬息万变,放下枪再持刀肉搏,可能够掉几次脑袋了。于是将原长刀封存,除了新改的“斩马”刀配备军官与骑兵外,所有的普通士兵皆已在火枪上配备刺刀,台北刺式滑膛枪长112厘米,刺刀套于枪头之下,用铜螺丝拧紧,刺刀长45厘米,三面开刃,棱形三角,平时置于专用的刺刀刀鞘之内,战时则听命装上枪头。张伟一直认为刺刀能影响到火枪的射击精度,不过在滑膛枪开枪时的震动影响下,在有效距离不到三百步距离的实际情形下,刺刀是唯一能迅速在火枪击发后与敌肉搏的最佳武器了。

  三万滑膛枪兵以五百人为横阵,依次排开于这数里长的战线之上,以三列士兵为横队,五百人一队依次散开,除了布置了数百射术精绝手神射手散乱布于各个散兵坑内,整个战线皆是密集队形所布成的一团团的纵队横阵,又因台北军服皆是黑色,间或有军官头顶红衣圆纱帽点缀其间,于是,在冲锋日军面前的,便是这黑色的海洋,冷峻而威严的横亘于这些倭人小丑之前。

  “开火吧!”,待第一股日军冲入距三卫防线不足两百步时,由周全斌、张鼐、刘国轩分别下令,数里长的战线上所有面临敌军冲锋的士兵们同时开火射击,初时不过如炒豆般剥剥的微响,待整条战线上两万余人一齐分列开火后,除了依稀可闻的火炮轰击声,便是这一直不停叭叭做响的火枪射击声,整个天地间亦被几万支火枪开火发出来的白色硝烟笼罩,由于张伟素来重视训练枪兵的射术,而不似当时的明军或是欧洲诸国,认为滑膛枪反正是霰弹喷射,甚至在十九世纪,欧洲法英各国还经常征集一枪未放的农夫当兵,不加训练便直接拉上战场。直到拿破伦亲自下令,在步兵操典里规定士兵必须接受枪法训练,也必须打过实弹,方有资格上战场,这才扭转了一群没有拿过枪的农夫充做大兵的局面。张伟的火枪兵结过试射,三百步百枪可中二十发,两百步四十发,一百步六十发,五十步八十发,由于三百步外击发效果太差,张伟早便下停开火,日军虽人数众多,却一排排的割草般击倒在地,偶有多冲出几步者,也又瞬间被打倒。

  张伟只见一团团的血花在眼前飘起,被击中的倭人武士不住的倒在距离三卫防线一两百步之前,全然没有办法突进半步,纵然如此,因日军人数众多,冲锋的队形越来越密集,即便是前方遭受了沉重的伤亡,依靠着兵力优势,日军将领仍不断的将士兵驱赶向前,指望着用尸体开路,能与敌人肉搏。因见敌军一步步向前推进,已经有弓箭手向神策军阵内射箭,不少站在前列的神策军士中箭倒下。若是不后撤战线,只怕肉搏战再所难免。张伟皱眉令道:“命令炮兵不要向后面的敌军轰击了,改换霰弹,轰击五百步左右的敌军!”

  听得他的命令,炮兵校尉朱鸿儒便向身边的三名都尉令道:“向两千步外打一炮实心弹,然后全数换霰弹,调整炮架,轰击五百步左右敌军。”

  最后一发实心弹击将出去,使得密集队形的后阵日军承受了巨大的伤亡,实心弹穿透力极强,除了攻以攻打敌军城堡,海上炮战之外,便是当此密集队形之际,一发便能杀伤大量敌军。朱鸿儒眼见一发实心弹足足穿透了二十余排日军队列,最少砸死砸伤一两百人,却也只是微微一笑,此人宗室出身,原本别说来台北做将军,便是连出城也是甚难,幸得明末财政困难,养不起数十万的宗室子弟,无奈之下放远宗自谋生路,他辗转之间,竟然在台北炮兵中做到了校尉,到也明末宗室中难得的人才了。

  “霰弹准备,放!”,所有的火炮摇准了准星后,滚热的炮膛内又放入了以薄铁皮制成的霰弹,这种炮弹内置细小铁丸,击发后因压力大于炮弹铁皮的承受能力而破裂,高速运转的铁丸四散而出,对人员的杀伤力极大,缺点便是射程很近,炮弹最多在四百米处便会破裂。现下的局势,使用霰弹杀伤攻的越来越近的敌军,当是最合适不过的选择。

  一颗颗霰弹在蜂拥而至的日军头顶爆炸,无数颗细小的铁丸以高速的转速带着可怖的穿透力撒下身底成群的日军官兵,一颗拇指大小的铁丸落在人的头顶,便可将其头顶钻出一个拳头大的血洞来,每一轮炮击过后,便有过千的日军头破血流,倒地不起。原本已冲击到百步左右的日军顿时生起无能为力之感,虽然他们极是悍勇,但在武器上太过落后,仗打到这个地步,已是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去了。

  “出动骑兵吧!本多忠政是无能为力了,这样打下去,只怕打到夜里也无法撼动敌军的防线,到时候他们一个反冲锋,疲累不堪的士兵们必定会溃不成军的。”

  “是啊,将军,胜败在此一举,拼了吧!”

  见德川秀忠仍然痴痴的目视前方,兀立在他身边的家老大将们纷纷进言,请求秀忠下令让骑兵出击,目睹敌军大炮与火枪威力的秀忠早已丧失信心,只是碍于面子无法下令撤退,因见诸家臣大老们纷纷请求,秀忠长叹道:“好吧,令神原康胜出击!”

  他既已同意,身边的旗本武士便拼命的将令旗摇将起来,神原康胜本就离的不远,眼见前方将士浴血奋战却始终被敌军挡在防线之外,无数精锐的武士手持钢刀倒在不远处的敌人面前,虽然是前扑后继,却是连敌人的边都摸不到,怎能不让这位德川四天王的后代急的吐血?

  当下见了令旗举起,立即将马腹一夹,拼命叫道:“诸君,日本的存亡在此一举,随我去突破敌军防线!”

  说罢当先一步,纵马向前方疾奔而去,他身后诸骑见他冲出,自也忙不迭随他而去,万余骑兵如潮水一般自阵地泄出,一齐向右翼的刘国轩部阵线冲去。

  “不成章法!这样冲法,我看想冲破刘国轩的防线都成问题,更别提冲到咱们的炮兵阵地了。”

  张伟眼见对面的日本骑兵狂冲而出,不但不惊,反道撇嘴先嘲笑一句,然后方令道:“命令炮兵以实心弹击敌骑兵,刘国轩部散开阵线,列成纵队,放开间隙放骑兵过去,敌骑志不在攻他,不会与他部纠缠,待敌残余骑兵冲过,仍然以横阵迎击敌步兵。”

  “大人,若是敌骑留下与刘部缠斗,放开间隙后敌步兵再冲上前来,刘部必然陷入苦斗,死伤必重,右翼不稳,我军整个战线亦必然受到冲击,请大人三思。”

  张伟斜眼一看,却是刚提拔到身边的原神策军参军江文瑨,见张伟看他,便躬身行了一礼,谢罪道:“文瑨无礼,请大人恕罪。”

  “无妨。让你到我身边来,便是要随时赞画建议,若是噤口不言,要参军何用。”

  说完又笑道:“长峰,我问你,若你是幕府将军,又或是这骑兵的指挥官,你是以冲破阵线,缠斗为主,还是撕开防线后迅速猛进,寻我的炮兵阵地,摧毁炮兵阵地后袭击我后方阵线,以期与前方攻击的步兵前后夹击,这两种选择,你选哪一个?”

  江文瑨低头沉思片刻,抬头笑道:“是,文瑨想的不周全,让大人见笑了。”

  “你很好,即便如此,咱们也需防备敌军脑子出毛病,万一真的在阵前缠斗来回冲刺,到也是麻烦。”

  “是以大人抽调神策卫一营两千人,一来可随时护卫炮兵,二来可以在战线不稳之际随时支援?”

  张伟见他灵醒,便赞许一点头,不再与他解释,又转头凝视那狂冲而来的过万骑兵。因骑兵奔驰时声响震天,那些骑兵们又拼命呼喝叫喊,又皆是抽刀在手,刀海迎着光线折射过来,令人觉得这实在是一股不可抵挡的力量。

  只是以张伟的眼光看来,日本骑兵潮拥而出,全无队列章法,前排没有可以突刺敌阵的长刀或是矛、枪之类,后队又过早将刀举起,徒耗力量,一眼看去,整个队伍约是十几人一列,密集冲来,这样不能形成大规模的横面冲刺,不能快速撕开敌军防线,实在是很落后很原始的骑兵战法。

  因见前方阵线有些不稳,不少适才英勇抗击日本步兵的战士显是都有惶惧之意,如此大规模的骑兵冲击,让一向没有经历过大型战阵的士兵有了畏惧之意,张伟因令道:“派督战队上前,随时准备捕拿怯战后退的兵士。”

  “结阵,结阵!”

  原本散开射击的龙骧卫士兵慢慢由横列集结,转为纵列,虽然仍不停向远方扑来的日军步兵射击,不过马上陷入肉搏也是不可避免的事。而敌军骑兵,已然近在咫尺。

  虽然在奔袭的路上遭受了炮兵猛烈的轰击,但骑兵高速的优势仍然体现出来,连同掉队与被火炮击倒的,不过两三千骑,仍然有六七千骑兵高速向龙骧卫防守的战线扑来,神原康胜因见对方已然集结待战,又见对方枪刺如林,日本虽然有火绳枪,却从未见过有在枪上安放这些明晃晃的枪刺,心中极是纳闷,瞬间之间,神原康胜便做了决定:“不要停留,撕开敌军防线,一直前突!”

  说罢在身边家族武士的护卫下,抢先冲出龙骧卫阵中,虽然当先的骑士有不少被刺刀刺倒,到底这些又窄又薄的刺刀无法对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骑兵造成如同长矛一般的危胁,再加上虽是纵深防线,到底要提防随之而来的日本步兵,刘国轩便约束下属,尽量避开敌骑锋锐,甚至有不少都尉见敌骑突来,便指挥下属让开通路,故而两边不过是稍加接触,神原康胜便带着大队突破适才还坚固之极的防线,直冲入内。心头狂喜之余,忙策骑向一直狂轰不卡的炮兵阵地冲去,心中只在暗念:“天照大神庇佑,只要干掉这些明国的大炮,胜利终将属于我们。”

  他这边狂冲猛打,却没有注意到适才撕开的防线已经被乖乖让开通路的明军再度封死,那些试图随着骑兵一同突击的武士被龙骧卫的纵队防御死死抵住,一阵肉搏之后,又有纵深防御的横阵前赴支援,肉搏加上枪击,很快便将为数不多的日军步兵撵开。再加上火炮又再度轰击日本步兵大阵,双方又回复到战争开始初的态式,日军步兵徒劳的前扑,纷纷死在阵前不远处,尸积如山,鲜血染红了大地,却始终无法真正危胁到三卫各自的防线,间或有不稳之处,亦是迅速被填补空缺。

  现在,两边的将帅都在等待,等待神原康胜扑击炮兵阵地的结果。

  见到敌方骑兵撕开防线后一直前突,张伟便知自已没有猜错,急忙下令身后的两千神策军向炮兵阵地移动,又因张鼐的金吾卫防线所受压力较小,又急调金吾军两千奔援。

  那两千神策军士原本便做为保护火炮而排阵于后方,张伟命令一下,便立时奔赴设在身后的炮兵阵地,面对日骑奔袭而来的方向以五百人一阵列队,以专门对付骑兵的步兵方阵待敌,四个方阵组成了四个四面向外的刺刀从,严严实实的挡在不远处冲击而来的敌骑面前。因方阵需要面对强大骑兵的压力,故而被选中保护炮阵的两千神策兵士大半是最初的镇远军老兵,这样才对在敌骑将自已团团围住时保持战意与斗意,若是四面方阵只要有一面坚持不住先跨下来,整个方阵必将被敌骑轻松突破,造成惨重的不对称损失。

  由于面对骑兵的高速,所有神策士兵一枪未发,直接在优势骑兵布下了两千支由火枪及刺刀组成的近两米长的刺刀从,神原康胜原本未将对方留在后方的这点军队放在眼里,在他看来,相等数量的步兵也休息抵挡他的骑兵冲击,更别提对方显然没有在后方留下大股的部队,这样,没有任何防护的炮兵部队,必然一个个惨死在他刀下。

  正当他带着部下举旗不定之际,急调而来的两千金吾枪兵却已在神策刀阵后列好了横队,开始举枪瞄准射击。砰砰的枪响惊醒了神原康胜,眼见自已的属下没有接战便一个个被火枪击倒倒地,愤怒之极的神原康胜令道:“向前冲吧!虽然会面临可怕的死伤,可是胜利就在眼前了!”

  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接受优势骑兵不冲锋就被几千火枪兵撵走的事实,可他唯独忘了织田信长用障碍物挡路,以落后的火绳枪击败武田骑兵的事实,于是,虽然手下的骑兵与战马都对那一片片刺刀从心怀恐惧,孤掷一注的神原康胜仍下达了冲击的命令。既没有成建制的枪骑兵,也没有后世欧洲人对付步枪方阵的经验,更没有适合骑兵做战的队形,近七千骑兵就在火枪兵不断的射击下,向眼前刺眼晃目的刺刀从冲上过去。

  第一波接近的骑兵虽然挥刀狂舞,却根本靠不到方阵内神策军士的边,疾冲而击的战马连同骑士,直接被刺刀刺倒在地,或是被惯性抛上了天空,直接落在了刺刀从中,整个人身被刺刀捅穿,挂在半空。这样的强攻虽然可以突破刺刀方阵的第一层,可是亦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直排到五层的方阵等待前冲的骑兵,初始的锐气很快丧失,纵然神原康胜一直督促部下前冲,各级大将也拼命呼喊鼓气,可是眼前就是明晃晃的刺刀,耳边是火枪不停开火的砰砰声响,长途奔袭撕破敌军防线后的勇气已然丧失殆尽,剩下的,便是如何逃脱这可怕的战场吧。

  与此同时,张伟的火炮部队却一直没有停止过射击,霰弹已近在激烈的轰击中迅速消耗干净,又换上了普通的开花弹与实心弹一直不停的向前方的日军步兵阵中猛射,纵然敌方骑兵近在咫尺,心里明白断然不能让敌大队步兵突破防线的朱鸿儒只是不理,命属下军官安抚好炮手的情绪,无视身边神策、金吾两军与敌方骑兵的生死搏斗,只顾着不停的向敌步军发炮。他这般稳妥坚毅的表现,自然让张伟全盘看在眼里,原本担心炮阵会因敌骑袭扰而混乱不堪,失去对敌步兵的威压打击,现下在朱鸿儒的指挥下,炮弹仍是不停的倾泄在大股的日军阵营中,不停的夺去日军步兵的生命。战斗从中午打起,眼看已是黄昏时分,日军不但没有突破防线,反而不断的被炮火逼的后退不止,武士的勇气和战意在不停的炮火打击下,已然接近崩溃边缘。

  “家督大人,咱们后撤吧?”

  面对不停的火枪射击,加上难以突破的刺刀方阵,神原康胜身边不停的有人劝他后退,“是啊,这样打下去,我们会全军覆没的,还是后退保存实力,以图再战吧!”

  “混蛋!你们回头看看,刚刚我们冲进来的敌阵已经又再度合围,而我方步兵给对方的压力越来越小,我们现在回头,那些竖起长枪的敌人必然放枪追杀,待我们冲到刚刚的敌阵前,你当他们还会那么轻松的放我们出阵吗?”

  神原康胜虽是如此回答,心中却是在急速思索着突围之策,原路而返是不可行了,只能先向右突围,往长崎城方向而逃,至于下一步是不是能突破敌军的封锁,也只能见步行步了。看着畏缩不敢硬冲,只是向征性的在敌军方阵前纵马来回奔驰的部下,神原康胜怒从心起,心知再拖下去整个部队必然将四散而溃,只得恨恨下令道:“全体突围,向长崎方向突围!”

  说罢自已抢先调转马头,双腿用力一夹马腹,向左面长崎城方向纵马逃逸。他抢先一逃,整支队伍顿时大乱,属下各骑皆是不管身边战友死活,拼命调头向长崎方向逃窜,神策方阵的士兵眼见对方阵势大乱,所有的骑兵皆是不顾拥挤与身后的枪击,甚至将手中的武器抛却,以方便纵骑逃跑。当即便有都尉校尉指挥,散开阵型,放下长枪,开始装药射击,日骑虽然拼命奔跑,但是因队形混乱,甚至有自已人被挤踏而死,一时半会却又能逃的多远?于是只听得身后枪声大响,显是适才列阵的敌兵开始举枪射击,众骑兵皆是心胆欲裂,拼了命的向前逃窜,那手中有刀的,甚至就向眼前挡路的战友劈去,种种混乱模样,当真是不堪之极。在留下近千匹战马与两千余具尸体后,剩下的四五千残余骑兵终于成功逃脱,踏出的一股股烟尘慢慢消失在远方,这支对此战危胁最大的军队就此绝迹于战场。

  德川秀忠立于远方的土坡之上,亲眼目睹神原康胜带队而逃,心中涌起一阵阵的绝望之感,恨恨的向身边侍立的家老大臣道:“神原康胜比起他的父亲,简直是猪!他不配做德川家的家督!就算他逃命成功,我也要令他切腹!”

  本多忠政早已回到他身边,听他侮辱康胜,心中却是兴奋的很,虽然他的步兵亦是全无建树,不过总好过神原康胜落荒而逃,只是眼前局势,到也容不得他幸灾乐祸,急忙向德川秀忠道:“将军,不可以再拖下去了!前方士兵的士气早已消弥怠尽,骑兵又以逃窜,此战我们必败,还是快点下令您的本阵上前掩护,令前方的士兵从容后退,不然的话,我担心敌人反攻,我们会由失败便成大溃败!”

  德川秀忠又狠狠向前看了半响,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我现在就令我的本阵上前,你去指挥前面的士兵后撤吧。”

  以手加额,庆幸道:“若是敌军也有万余骑兵,只怕我们没有机会回到江户了。”

  此时太阳已慢慢落下,暮色降临,这一片大地行将被黑暗笼罩,只是那火枪击发时的红色亮点,以及大炮沉闷击发时猛然的红光一闪,提醒人这场激烈的大战仍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