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年纪虽小,这番话说出来却是颇为自信,言语间显然是对后金的军国大事甚是了解,张伟心中一动,又故意道:“你是说皇太极么?他现下自身难保!我回台之后,听说因赫图阿拉被毁,沈阳全城尽成瓦砾,又因我挖了努儿哈赤的棺材,满人各贝勒对皇太极都是极为不满,若不是他这些年来颇有威望,只怕是连大汗也没有得做。就是如此,除了两黄旗和两白旗,其余四旗都不大听他的号令了。听说,他一个月间瘦了十几斤,都已经快不成人形啦。”
那年少女子听他说完,脸色立时便的惶急起来,却不理会张伟,只低声同那年长女子说了,那女子一听完,脸色大变,挣扎着想站起身来,却因适才额头在石狮子上撞了一下,又乍听到消息,心神激荡之间,猛然动作,只觉得头一阵阵发昏,已是晕了过去。
张伟冷哼一声,已知这两名女子与皇太极关系非常,只是此时天色已晚,他也有些乏了,因令道:“老林,把这两个女子送到后院厢房,严加看管!”
说罢抬脚入内,却一眼撞见柳如是站于眼前,因见她似笑非笑,年纪虽小,却是体态风流,神色俏丽,此时一脸的醋意,却又更添妩媚。
张伟咳了两声,先前她手中衣物接下,又笑道:“如是,你看,我一回来,便擒住了两个奸细。”
“是了,我的爷,您自然是英明神武,睿智非常……”
“咳,也就你敢这么着同我说话了。”
“怎么,爷难道要用军法责罚小女子么?”
“唉,不敢不敢。”
她一边将张伟身上衣衫整齐平顺,一边抿着嘴嘲讽,却是只字不提那年轻的女子,张伟心中暗自惭愧,知道自已因见容貌美丽,故而有些失态。当下由着柳如是整理完衣衫,两人一路谈谈说说,那年轻女子听他二人说笑,却是想不到这凶神恶煞一般的汉人将军,却又如此平和温柔,又想到数千里外那个身长体胖,终日忙碌不休的大汗,心中记挂,一时间竟想的痴了。
第二天一早,张伟早早起身,梳洗过后,柳如是已是将早点端上,张伟略看一眼,便道:“止留下米粥,别的都端下去。”
柳如是诧道:“爷昨晚歇息的不好,怎地胃口这么差?”
张伟轻轻摇头,答道:“不是。今日要祭奠死难的汉军将士,我要素衣茹素一日,以慰亡魂。”
柳如是因见他神色凝重,眉宇间似有忧色,她来到府内已久,却是初次见张伟如此情状,心里担忧,却也不好劝慰,只得默默将饭菜撤下,又令人送上白衣,束带,草鞋,张伟换上之后,令人去请了何斌、吴遂仲、史可法等人来府。
待台北一众文官也尽皆服素而来,一行人白衣草鞋,出得府来,却见随同陪祭的台湾民众亦皆是白衣素服而来,队伍之前,便是那些战死的军烈家属,待张伟等人同出,镇北大街上已是熙熙攘攘汇聚了数万人,因公祭之处正在桃园军营之内,当下由张伟带头,一行人浩浩荡荡,步行向那桃园兵营而去。
此番祭奠规模如此之大,一则是汉军自成军以来从未有过些惨重伤亡,二则张伟虑衣日后战事越发频繁,难免会有大量的台湾民众投军后战死,是故不但要有身前身后之丰厚俸饷及抚恤,还需在死后大举祭祀,已给其身后哀荣。张伟已然决定,大祭之后,便命人建立忠烈祠,凡是汉军死难将士,皆将神主牌位供奉于其中,春秋祭祀,永不断绝。以此形式,来尊荣肯为国死难的英杰。
待到了兵营之内,所有的汉军虽是仍着黑衣,却皆于胳膊上缚白布,以示举哀,待张伟到时主祭之位,周全斌身为主祭官,乃令道:“唱礼!”
他一声令下,所有的汉军兵士皆齐声唱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
歌声雄劲苍凉,语意慷慨,正是当年秦军的战歌,此时被张伟下令用来做祭祀的礼赞,数万人唱将起来,当真是说不出的悲壮。四周围观的百姓已被这悲切的歌声感染,先是由战死的将士家属带头,后来全数围观的百姓亦都跟着痛哭起来。
周全斌眼见不是事,忙令道:“乐止,请张大人奠酒,释菜,焚香秉烛。”
这一套礼仪皆是古人祭奠时最重要的过程,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这些礼仪在祭祀大典中也极是重要,当下众百姓见张伟上前,便慢慢止了哀声,由张伟拿起奠酒,向四方抛洒,以祭亡魂。
待诸事完毕,方由周全斌又令道:“举哀!”
在痛哭声中,张伟转身离去,这些兵士都因他而死,留在此地,徒增伤感罢了。他默然登上马车,心中只是在想:“我这里如此模样,不知道那辽东,又是如何的情形。此番满人死伤甚多,想来那入关抢掠的满人中有不少父母妻儿死在我的手中,那边,提起我来,不知道是如何的情形呢。”
冷漠一笑,却是全然不在意,他自已或许不大在意,其实他现今比起刚来明末时,心肠已是冷硬了许多。终日间勾心斗角,眼前尽是刀光血影,又是身处上位,威权赫赫,一语可以使人尊荣,一语可使人败家身亡,权力在手,人已是改变了许多。
此后数日,张伟一直忙于抚恤慰问伤亡汉军的家属,因他身位尊贵,亲身到处宣慰,可比寻常的官员强上许多,待汉军招兵的榜文一出,立时便有近十万精壮的男子报名,张伟得知龙武卫军淘汰了大半军士,止留下五千精壮老实的原辽东明军,便命将这五千明军尽数补充至南人的汉军之内。新募集的新军尽数补充龙武卫,如此这般两相抵换,待孔有德等三将兴冲冲回营训练士卒时,却发现除了自已的亲兵,余者再无一人相识。三人木瞪口呆之余,却也不得不佩服张伟御下之能。自此死心塌地,不然再有拥兵自重,自立山头的心思。
他这边整军顿武,安抚移民,一派兴旺模样。于此同时,辽东的后金,却又是另外一番模样了。
“大汗,醒来,大汗……”
一声声的呼唤并不能立时唤醒晕迷中的后金天聪汗,皇太极自从北京城下后撤后,摆脱了关宁铁骑的纠缠,出长城至内蒙草原,遇到了科尔沁部落派来的信使,得知辽东被袭,形势危急的消息。纵然是心急如焚,他心中却是不敢相信敌人能攻城盛京的城池。那城池是当年明朝备边的坚城,加之城内有济尔哈郎和李永芳的汉军一同防守,纵是打不过敌人,想来守住城池也绝无问题。故而虽然着急,到也并不害怕。只是担心敌兵四处骚扰破坏,来年脆弱的后金财政,恐怕难以维持。
“还好此次从关内抢了不少金银,不然明年的日子可是难熬的紧。”
这位后金大汗不住的安慰自已,一边下令全军轻装速行,驰援辽东。虽然是全军骑马急行,到底是从内蒙草原绕路而行,待他赶至铁岭,已得到了当地驻守将军派来的急报,得知盛京被攻破,城内八旗并所有的旗人尽皆死难,敌人又是纵火烧城,城内所有的民居皆是成瓦砾,就是汗宫亦被焚毁。
他铁青着脸,骑在马上听着那报信人不住的述说,因见那人泪如雨下,喝道:“咱们女真诸申的男人永远不要流泪!要用敌人的血来洗清耻辱,你的泪水,只能成为敌人的笑谈!”
他虽是努力定住心神,又喝退流泪的部下,到底心里无法接受这个沉重的打击,用鞭子狠击身底的坐骑,不顾身后亲随的追赶,一人单骑在前,一路狂奔赶至沈阳。
待入得城内,满地都是凝结的鲜血和发臭的尸体,抬眼看去,竟然无一幢完好的房屋,断壁残垣横列于前,成群的绿头苍蝇围绕身后,出征之前尚且繁盛完好的盛京城,竟然已成了鬼域。
他忍住一阵阵的头晕恶心,纵骑赶到汗宫,因见到满地的尸体,心头更是大急,待行到宸妃所居的大殿,因见各处都是苏拉宫女的尸体,唯独不见宸妃,止不住流下泪来,喃喃道:“难道连你也被害了么?”
他缓缓抽刀身上的小刀,对准心口,便待用力刺将下去。多般的打击,已使他承受不住,最心爱的宸妃又不知下落,直教他心灰意冷,不欲再活下去。
迷迷糊糊的皇太极把刀尖对准了心口,那刀尖已扎穿了身上的袍服,抵到了皮肤之上,冰冷的刀尖立时将他扎醒,咬一咬牙,手腕一振,便待扎将下去。
“大汗!”
一双粗壮的大手将皇太极的手腕拿住,斜下了大半的劲道,但皇太极自幼随父渔猎,拉开的弓箭在后金当属最强的强弓,他的手劲又岂是旁人能轻易挡住的?那刀尖仍是在他胸口扎了进去,虽是不深,殷红的鲜血却瞬间流将下来,透过他身上的衣袍流将下来。
“是岳托?我道是谁,除了你,只怕也没有几个能挡住我的手腕。”
他身边已是站立了一大帮紧随而来的贝勒、贝子,各人皆是脸色沉重,那多尔衮、多铎年纪尚轻,一路上见到盛京城内那般惨景,料想自已的府邸家人也都遇难,各人原本都是心情沉痛。现下眼前一向尊敬倚重的大汗也是如此模样,那多尔衮尚沉的住气,只是眼圈略红,那多铎到底年少,虽然已是统兵大将,却仍是忍不住心酸,那眼泪止不住流将下来。
岳托乃是代善之子,虽然只是皇太极的侄儿,年纪到是相差不远。当日努儿哈赤死时并未指定由谁继位,是岳托及萨哈廉说服父亲代善一同保举皇太极,代善表态之后,那阿敏和莽古尔泰方跟随着劝进,是以皇太极对这两兄弟也是喜爱有加。此番入关攻明,于半途中代善等人害怕深陷明朝境内不得返回,提出要退兵,正是皇太极说服了岳托,又由岳托等人苦劝代善,方才继续前行,在明朝境内纵横冲杀,如入无人之境。
此时见这位英明神武的大汗如此模样,岳托沉声道:“大汗,当日在草原上,我父亲要退兵,是您让我们兄弟说服了他,大军又得以前行,才得到了那么大的战果。张伟从海上来袭,大家都是没有想到。若是你现在身死,我们兄弟得不到父亲的谅解,又被其余的贝勒深恨,我们还有活路么?”
那萨哈廉亦道:“大汗,咱们后金遭此重创,正是需要大汗你重振人心,以图再起的时候,若是你此时身死,诸大贝勒无人能制,必然是互相攻讦,乃至大乱。当年天命汗创下的基业,大汗这些年来的辛苦,难道就全然付之流水吗?”
其余赶来的诸贝勒大臣亦都是苦苦相劝,皇太极心中虽是明白,却总觉心灰意冷,无论如何提不起劲头来,迭遭打击,他身为后金的最后统治者,一来是又愧又悔,二来思念爱妃,一时之间实难振作。
待代善等年长贝勒赶到,见他如此模样,莽古尔泰连连冷笑,代善却是气不过,向他怒道:“我说你匆匆回来是为了什么,原来竟是为了一个女人!你知道么,父汗的坟墓让那些南蛮子给掘了,梓宫也被他们抬走,估计是要献给南朝皇帝,做为此番袭辽的战利品大加宣扬,大汗,咱们不但丢了脸,失了父汗的英名,是连他的棺木也不能保全,等咱们死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父汗!”
皇太极眼皮跳上几跳,显是还没有明白过来,代善大怒,立时将他扯住,命人抬上马去,一路拉着出盛京城外,直奔努儿哈赤的陵寝。待迷迷糊糊的皇太极亲眼见到被一片狼藉的福陵,又见到父汗的山陵被挖开,露出一个显眼的大坑,原本放置棺木的地方黑乎乎一片,全是挖开的泥土,不但是那棺木,便是随葬的努儿哈赤身前的爱物,亦皆是不见。
“畜生!”
一个个后金贵戚忍不住骂将开来,他们愤恨不已,只觉得敌人凶横残暴之极,一时间竟忘了自已的后金兵也刚刚焚烧了天启皇帝的德陵,皇太极只觉得耳边嗡嗡做响,脑子空白一片,头一晕,向那大土坑方向一头栽倒过去。
从贝勒将他由郊外带回,因城内并无完好房屋,又四处是死尸,唯恐瘟疫流传,各人都寻了艾草熏身,又令人将大汗身体清洗一番,在城外立了营帐,请了医生诊治,那医生只道大汗急怒攻心,一时晕厥,只需静养便可完好,定可勿占医药云云。
在诸贝勒的连声呼喊下,皇太极终于从昏睡中惊醒,略一定神之后,便挥手令各人出帐,自已一个人独自在帐内沉思。众人唯恐他再次寻死,皆是躲在帐外窥探帐内情形,一有不对,便可立时冲入。
半响过后,方听皇太极在内说道:“在外面的都进来,请代善哥哥和莽古尔泰也来。”
各人依命而入,见皇太极已是神色如常,踞坐于帐内软榻之上,因见各人入内,却也并不理会,直到代善闻报赶来,皇太极乃站起相迎,亲手将代善扶入帐内。
代各人按班序坐定之后,皇太极方道:“盛京的情形如此,大家来说说看,以后该当如何?”
那莽古尔泰重重一哼,怒道:“该当如何?大汗,不是我说你,当初你出兵,我便是不赞同。半路上我和代善大哥要回来,你也是鼓动了一群小家伙反对,虽说咱们从北京附近抢掠了不少财物,难道这些能弥补盛京被毁的损失?还有,父汗的坟墓地被南蛮子给掘了,依我看,现下的重中重中,要重新发兵,把父汗的棺木给夺回来!”
他既然开口,身后向来与他交好的阿巴泰、硕托等人便齐声道:“是的,莽古尔泰说的很对,咱们这就掉转马头,再杀进关内,逼着崇祯皇帝把棺木还给我们!”
豪格见他们咄咄逼人,又见父汗默不做声,心中大急,忙道:“你们急什么!天命汗的棺木刚刚被他们抢走,肯定还没有献给崇祯,咱们现在杀回去,又有何用?”
“你知道什么!那张伟肯定会把棺木献给皇帝,咱们去包围了他们的京师,抓了他们的皇帝,张伟一定会把棺木还给咱们。”
“哪有那么轻巧,别说我们轻易的将士都已经疲乏,战马也瘦弱不堪,就是勉强杀回关内,大量被征调来的明军没有离去,我们能那么容易就包围攻破北京?要是一个不小心,只怕又是损失折将!”
莽古尔泰听豪格如此一说,立时跳将起来,当面一啐,怒道:“孬种,咱们满人没有你这样的胆小鬼!”
豪格大怒,站起来按着腰刀叫道:“是我的战功不如你,还是武勇不如你?十几年来我打下的城池比你少么?我斩杀的首级不如你多么?你凭什么这么羞辱我?若是倚仗勇力,我现下就和你出去,看看是谁先倒在地下!”
代善因见皇太极默不做声,只得起身喝斥道:“豪格,在大汗面前不要放肆!”
皇太极愤然起身,向代善道:“大哥,你也说在大汗面前不该如此,可是你看,莽古尔泰哪里把我当大汗了?出击京师是我做的主,没有提防汉人从海上来袭也是我的错,既然大家现在不相信我,认为我的德行不够,智谋不足,那么就另选贤能来做大汗吧!”
代善大急,他自然知道除了皇太极外,此时的众贝勒都无法完全服众,况且论起才干,这十几年来众人都是公认的皇太极为最高,如若不然,当年亦不会推举他为大汗。只得安慰道:“众人也不是你说的意思,当此大变,大家伙火气都是很大。你做大汗的,应该安慰勉励,切不要也闹起脾气来。如若不然,正中了敌人的下怀。”
他这边正在劝慰,却听得那莽古尔泰冷森森说道:“等阿敏回来,咱们再议大汗辞位的事。”
代善张口结舌,诧道:“大汗什么时候辞位了?适才那是气话,也能当真么!”
莽古尔泰站起身来,拍拍腿上的尘土,道:“大汗辞或不辞,到无所谓。只是我旗下人都不服气,都道大汗犯了这样的大错,总该有个说法章程,不能就这么着算了。到底该如何料理,还是等阿敏回来再说。”
说罢出得帐外,带着阿巴泰、硕托等人扬长而去,别说不曾与皇太极造退,便是连代善亦是理也不理。
看着他带着几百人怒马如龙而去,代善气的发抖,向皇太极道:“八弟,不管怎样,我还是支持你。我的两红旗和你的两黄旗加起来,实力远在他们之上!”
说罢目视帐内的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三兄弟,向他们逼问道:“你们的两白旗怎么说,是站在大汗这边,还是和阿敏、莽古尔泰那边跟我们对着干?”
阿济格较之多铎年长,一向以武勇闻名,却是甚少心机谋略之人,因见代善发问,还不待多尔衮说话,便道:“我们两白旗两不相帮!”
皇太极心里一阵难过,他待这几个小兄弟向来不薄,却不料事到临头,仍是不能令他们相助于已。
却又听那多尔衮上前说道:“阿济格说的不对。两白旗并不是两不相帮,咱们既然推举了大汗为后金国主,自然要听令于大汗。只是眼下八旗受创甚重,不能再起内耗,是以我不赞同莽古尔泰的做法。”
偷瞄一眼皇太极的脸色,又道:“自然,身为一旗之主,也不想大汗以威势欺凌其它旗主,此番辽东被创甚重,以我的见识,还需从长计较,大家一起商议,以免日后再出差池。”
因见皇太极面无表情,当下不敢再说,将身一躬,带着阿济格与多铎退出帐外,自回本旗驻地去了。
豪格见状,心内大急,因怒道:“父汗,你待他们一向不薄,今日事起,居然不肯助你,当真是混蛋!”
皇太极淡然一笑:“他们一直以为我抢了他们的汗位么。”
豪格阴损道:“也不想想,就凭他们当年十几岁的小孩,咱们后金国一向是诸贝勒一齐议事,父汗当年也是受大家的信重,被公举为汗。就凭他们一无战功,二无实力,凭着母亲受宠就能继位为汗?笑话!”
皇太极摆手道:“不必多说。此地死人甚多,恐有瘟疫流传。令人拔营起寨,咱们先回辽阳。谭泰早派人过来,请我暂去辽阳。此间既然有人心图不轨,那么正好,就让他们在这儿闹吧。”
辽西前线的将领全然是皇太极的心腹,他身为大汗多年,势力早已稳固,心里对这些个闹事的贝勒全然不惧,若是有人敢公然反叛,辽东之地早已破败不堪,自然是一击就跨。他此时不处置,也是存了令那些藏在背后的人跳将出来,到时候一鼓做气,全数殄灭的心思。
当下请了代善前行,带同了随行将士,十万人浩浩荡荡,避开了疫区,向那辽阳而去。
到得辽阳,便仍改辽阳为东京,将原本的明朝辽阳经略府改为汗宫,抚恤流民,恢复生产,又将自关内抢掠回来的人口金银赏发下去,以恢复旗人士气。
待过了两月有余,正传来阿敏自关内败回,临回又屠戮城池的消息。皇太极大怒,派了使者前去斥责,阿敏恼羞成怒,竟欲勾结莽古尔泰公然抗命。那知数月下来,莽古尔泰早被皇太极逼的无法存身,那辽东之地败坏不堪,哪能容的下他的兵马就食,早已经低眉顺眼,请求皇太极饶恕。皇太极命将他大贝勒的身份下降一级,与豪格等人同列,才允他带着旗下人前来辽西。此时阿敏只剩下五千不到的残兵败将,莽古尔泰虽然鲁莽,到底不是蠢蛋。见多尔衮等人早就回心转意,重投皇太极而去,他哪里还敢出头自寻死路。
那阿敏只是努儿哈赤之侄,一向骄狂惯了,得罪了大批的八旗贵人,此时又得罪大汗,阴谋不轨,众人哪有不落井下石的道理。一时间墙倒众人推,大家都云此人该杀,大汗应将他明正典型。
正当张伟令全军镐素,大祭死难汉军之际,皇太极命轻骑奔赴阿敏驻地,赐他自尽。那阿敏正等着莽古尔泰等人一同发难,哪料得自已的驻地突然被袭,虽然大骂反抗,却被前往执行的正黄旗护兵们一把抓起,强行用弓弦绞死。他在天命年间与皇太极同属四大贝勒之一,此时尚且保全不住性命,其余的贝勒虽是兔死狐悲,却心知再也不能触怒大汗,阿敏一被处死,各贝勒都道此人早便该死,大汗一直慈悲不肯发作于他,此番兵败谋反,大汗只是命他自尽,当真已是仁德之极。
“多尔衮、阿济格、多铎,你们三人此去关系甚大,一定要多加小心。”
三人听大汗吩咐,便一齐躬身道:“是,谨遵大汗之命。此去围攻宁绵,定然不会在城下虚耗兵力,一定四处游走,断敌粮道,将城外土堡尽数拔了,将城外汉人都掠回辽东。”
皇太极点头一笑,以示嘉许,挥手令三人退下。离他回沈阳不过数月功夫,原本高胖的他已是瘦了几圈,不过终日处理政务,精神到是健旺的很。
“索尼,咱们满人中你的汉文最好,这文书便由你来写!”
“是,大汗!”
正黄旗下的启心郎索尼一向心慕汉人文化,什么四书五经已是读了不少,又写的一笔好字,满语文字便是由他听了大汗之命,召集了大批满人英才,再加了辽东汉人中的文人,一同商议确定。此时大汗即将称帝,这告天文书,自然是非他莫属。
崇祯元年的春节将至,皇太极已经敉平一切可能的反叛,将大权稳稳收在手中。八旗不但没有如关内汉人所预料的那般混乱,反道比之当初更加的易于指挥。他以退为进,又抛却辽东不顾,一直待收拢八旗,又派了辽西附近汉人返回辽东,将各处的尸体焚毁,重修村落,发给农具重新垦荒。又派了岳托等人三征朝鲜,掠夺了大量财物粮食,又逼的朝鲜国王出动水师,封锁旅顺附近的海面。轻骑而出,乘小船攻下了明朝留在辽东最大的钉子,旅顺一下,附近的小岛明军亦是无法保有。除了皮岛有台北水师防守,火力太过强大,无法强攻,皇太极愤愤放弃,其余所有的辽东岛屿,皆是无法再行驻军,危胁辽东。便是皮岛,亦因无法从朝鲜和关内补给粮食,势必无法大量驻军,饶是如此,皇太极仍是在鸭绿江一带派驻了重兵,以防敌人再从此处登陆。
待诸事已定,遭受重创,虽是四处抢掠仍是无法恢复原气的后金国,却因长白山天池乃是满人始祖一事,改称满洲,自此不许人再自称女真、诸申,以示与当年的金国有所区别,又下令改后金为清,皇太极在代善等人的劝进之后,下诏改远称帝。
“父汗,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在这个当口称帝,这样更加触怒南朝皇帝,咱们这时候国力大弱,父汗你又何必如此?”
因当日豪格力挺其父,皇太极虽对这长子不是很欢喜,但见他忠心于已,能力胆识也是丝毫不差,自到得辽阳之后,便成日长他带在身边,随时教导。那豪格虽是脾气火爆,人却也是一点不笨,数月间教导下来,已是比之当日成熟稳重许多。此时见父亲决心改元称帝,心里却着实纳闷。
“哼,敌人以为偷袭我身后,将我父汗的坟墓挖了,将盛京烧成平地,又毁了赫图阿拉,就能打跨我了?豪格,你要记住,越是敌人以为你跨了,以为你要一蹶不振,你便要挺起身来,做出一个样子给他们看!偷袭于我,也只是一次罢了,想要再来,敌人也是想也别想。正面交战,那几万黑衣汉军我只需出动五万骑兵,就能一鼓而下。咱们又有什么好怕的?”
豪格沉吟道:“即便是如此,族内到底也是有人对父汗不满,此时称帝,只怕是人心并不全服。”
“越是如此,越得提一下气!辽东被袭之后,不但是汉人人心惶惶,便是满人,也有不少人起了异样心思。前两个月,请求和南朝议和的人满大殿都是,若不是我压下去,就是代善哥哥,也是一心想求和了事。大家都说,能保有辽东一地,供八旗休养生息便是足够了。明朝那么大,咱们满人就这几十万人,十几万兵,如何和人家打?哼,都是一帮鼠目寸光之徒!都想过安稳日子,不想再打了。他们却不知道,明朝比我们大几十倍,人口是咱们的几百倍,若是有个明君在位,励精图治,修治甲兵,然后再向咱们用兵,到时候,还有满人的活路么?唯今之计,只有趁着明朝内乱,皇帝无能,咱们好生的打将下去,占有全辽和蒙古,便是南朝有了好皇帝,也是拿咱们无法。若是趁机待时,大举入关,没准天下都是咱们的。豪格,你给我记住,这打天下的事,就好比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退了,就连存身的机会都没有了。”
“是,我明白了。父汗一称帝,便断了那些人议和的念头,又可以让全辽的百姓知道父汗的决心毅力,这样方可以安抚住八旗和汉人的心。”
皇太极一笑,拍拍豪格的手,道:“你总算明白过来了!”
说罢行到大殿门前,俯礼殿外广场上来来往往,为他称帝登基做准备的人群,傲然笑道:“明朝的皇帝如猪狗一样蠢笨,明朝的读书人大半是读死书的书呆子,明朝的将军都是些贪生怕死之徒,我现下已派了多尔衮出征宁绵,他们号称是关宁铁骑,我到要看看,是八旗的儿郎厉害,还是他们的什么‘铁骑’厉害!待明年秋凉,我还要带十万八旗出关,此番不但要攻击畿辅,还要深入山东,掠回我受损的人口,豪格,你说,明朝皇帝拿什么来抵挡我!”
“父汗,咱们十年内都不能打什么硬仗,苦仗了。此番辽东满人死难者甚多,满人原本人数就不多,可经不起损耗了。”
皇太极略一点头,道:“我自然知道。不但是人口,便是财赋也是多有不足。今年的官员俸禄到现在我也没钱来发。明年入关,也是急需从关内抢些金银,以支撑咱们的财赋。还要大量的掠夺人口,编成汉军八旗,和蒙古八旗一道,成为满洲八旗的羽翼。”
又问道:“豪格,我令你派人入关,寻找关内造反的义军,将我的书信给他们,你办的怎样了?”
“父汗,我已经派了汉军中没有剃发的人充做使者,假扮成皮货商人坐船出海,由长江入南方,寻找那些造反的汉人义军。只是父汗,联系他们多半也是无用,现下南朝皇帝征调了十几省的大军围剿,这些义军多半是农民入伍,战力太弱,据儿子的估计,别看他们现下聚集了几十万人,最多半年之后,肯定被明军打的星散而逃。”
“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他们反皇帝,我们也是反明朝皇帝,若有可能,能联起手来更好。况且,我料那张伟野心不小,他没准会趁着时机借时而起,那个时候关内大乱,便是咱们的机会来了。”
他挥手令豪格退出,自已伫立于大殿之前,心中似悲似喜,说不出的滋味萦绕心头。殄灭叛乱,消除异已,他的权威已经再也无人敢于捍动,又即将称帝,登上事业的顶峰。只是当此之时,父亲的棺木尚未要回,四处搜寻也没有找到两个爱妃的尸体,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着实令他难过。
想了半响,叹一口气,转身向殿内行去,只是临将转身之际,向南方默念道:“张伟,我小看了你,不过,你也休小视于我,来日方长,待咱们一较高下罢!”
他称帝消息一出,关内明廷上下立时哗然。所有的文人官员皆是愤恨不已,那六部的给事中立刻上奏皇帝,请求皇帝大奋龙威,派大军出关,灭此朝食。这些人只读过几本经书,考过科举,哪里知道什么世道民情,更别提行军做战一事了。再加上传来张伟偷袭后金后方,大败八旗兵的战报,原本便可在嘴唇上消灭无数敌军的书生们,自然是意气大涨。他们原本使瞧不起明皇治下的建洲小丑,只得历次战事都是边帅无能,若是一切都依了他们的主张,将军们忠君爱国,士兵们不惧死伤,堂堂天朝,哪有被打败的道理?现下小小夷人部落建国称汗也就罢了,居然不惧天威,悍然称帝,这当真是令其忍无可忍,于是表章如雪花般落在崇祯皇帝案前,一个个文人书生皆叫嚣着让皇帝用兵,决不能姑贷如此的大逆行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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