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朝堂之争

  崇祯皇帝此时正关注烽烟日起的农民起义,自从高迎祥部从山西入河南后,虚晃一枪,又从泸州入川,被四川土司秦良玉的白杆兵杀退,又由川放湖北,摆脱了沿途追击的官兵,已是十几日不知道去向,据地方官中报称,农民军人数渐多,已是啸聚了数十万人,分十三家,七十二营,其中以高部最强,下面有李自成、张献忠等悍将,一路上屠毒百姓,烧杀淫掠,凡过处必成白地,地方上受损甚重。他每日因害怕有鼎革之事,又因张伟袭击了后金后方,料想关外敌人短期内无力危胁国本,此时皇太极称帝,他虽然是觉得帝王尊严受到挑战,心里极是愤怒,却也明白凭着关内明军的力量前往讨伐,只是自寻死路。只是此时被言官吵的心烦,当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无奈之下,只得召集内阁诸臣,又召对当时的清流领袖左都御史刘宗周一同入内,在平台召对。

  他先是询问了首辅叶向高农民军的消息,得到的回答仍是千篇一律,什么各部仍在追击寻访,贼兵已是胆寒,四处逃窜,来日必有捷报云云。

  他此时正在心烦,却又不好对阁臣发火,因向刘宗周道:“刘宗周,你身为言官首领,不知道约束清流,只让他们成日价妄议朝政,企图左右要挟朕躬,是何道理?”

  刘宗周出列下跪答道:“臣虽身为左都御史,却是不能擅自禁止言官上奏。况且六部的给事中并不归臣统管,臣亦不能令他们不再上表。”

  他不顾皇帝脸色,又接着道:“况且臣也以为,那女真人太过大胆,居然敢建元称帝,皇上也正是应该大振天威,有所举措才是。”

  崇祯生性多疑,此时听刘宗周如此说,到很是疑他在暗示自已怕了关外的女真人,不敢有所举措。他最忌讳人有辱他的圣德,又一向以刚毅自许,哪能容的臣下如此猜度,心头大怒,向刘宗周喝道:“那么依你的见识,该当如何?关外大局糜烂已久,你现下让朕大举进兵,我问你,兵在何处,饷在哪里?若是朕仍然加饷,你们又要说朕苦害百姓了!”

  刘宗周不顾皇帝语气,仍是不紧不慢答道:“皇上,如何用兵那是本兵的事情,臣身为言官,只是负责向皇上建言。若是臣钳口不言,那是臣的过错。若是兵威不振,则是本兵的过失……至于加饷,贼兵日盛,就是苦于加派久矣。请皇上明鉴。”

  “胡说!你既然说要出兵,那我问你,你可知关宁、宣大兵的情形?你可知为了剿贼,调动了全国多少兵马?建洲女真的情形你又知道多少?大言炎炎,满嘴胡说!”

  刘宗周在地下碰一下头,以示尊重皇帝的训斥,又不温不火,回答皇帝的问话道:“那流贼虽云有数十万人,不过大半是那些巨盗裹挟的百姓,因灾害之年没有赈济,官府又加催边饷,故而奋起而反。只要皇上善加抚慰,诛除首恶,那些流贼都是皇上赤子,又有什么可惧的呢?建洲女真经宁南候张伟的重创,沈阳一带几成白地,人口损失近半,储存的金银等物几乎荡然无存,虽说逆贼还有辽阳、广宁等大城,还有十几万精兵,又从京师附近掠走不少财物,但到底是不能尽数弥补损失。那皇太极情急之下,虽是征服朝鲜,但是他损失太大,不是又三征朝鲜,专门前去抢掠今冬的粮食。他虽称帝,却连汗宫都无法修缮,仍只是暂居原本的辽阳经略衙门之内,所谓称帝,不过只是换了个名称罢了。现在大明的臣子听到建洲蛮夷竟然敢擅称尊号,都怀着忠义报国的急切心情,指望皇上能乾纲独断,出兵平乱。宣大、关宁都是劲旅,只要皇上选派能臣统领,以宣大、关宁兵为主导,统引全国兵马,必能克期恢复辽、沈,以慰列祖列宗之灵。”

  崇祯不料他对各方局势如此清楚明白,以听他说的头头是道,颇有道理。他自继位以来励精图治,每日除上理政之外再无其它乐事可言,这辽东一事是自神宗万历以来悬在明朝皇帝心头的大患,他力图中兴,又怎对敉平边患没有兴趣?当下息了喝退刘宗周的心思,专心听他讲完。待听到刘宗周言道后金被张伟偷袭后实力大减,又因称帝激起明朝汉人的愤恨,军心民气可用,调集大兵必能获胜的说法,崇祯心中虽是不敢相信,却也不免有些心动。

  因原兵部尚书孙承宗出为经略,前去扑灭农民起义的烽火,崇祯已新立梁廷栋为本兵,因目视他道:“本兵以为刘宗周的话怎样?”

  那梁廷栋自上任以来,除了辽东方面尚且安稳,其余各处已是烽火片片,适才听了刘宗周的话已是令他极为不满,只在心里怨道:“启东先生只顾自已建言,却不知道边地的事多么难弄。那克饷、役军、虚伍、占马诸弊早就弄的军队战力极为低下,京营不说,十几万京营士兵无一能战者。这到也罢了,便是地方上的兵马,又有几个能打的?难道征伐后金,只靠十万不到的宣大和关宁兵就成了?书生见识!”

  因见崇祯颇为意动,正在着急,见皇帝询问意见,忙出列答道:“皇上,打仗动兵的事非比寻常小事。臣以为,在流贼消息未定之前,不宜再兴战事。那建洲蛮夷虽是称帝,坊间也不过只以为是笑谈,与陛下圣德无碍。”

  迟疑一下,见皇帝并未有暴怒模样,忙又道:“刘宗周所言张伟袭辽一事,固然属实,不过八旗主力精兵实力未损,敌方不但尚有十几万精锐八旗,还可以背倚坚城,那辽阳、广宁一地,都是当年咱们大明备边的大城,别说野战,便是攻城,咱们又该当如何?”

  他正在侃侃而谈,极言后金不可征,那刘宗周愤道:“梁大人,军心民气可用!我就不信,那八旗经此重创,难道还能如同当日一样的团结善战?便是那皇太极仍是坚强不可屈,难道他手下诸人就是铁板一块么?死了那些旗人,难免有现在的旗兵家属在内。难道八旗兵就不是人?兵凶战危,原本就不能说必胜,不过打也不敢打,那还怎么收复辽东失地,怎么告慰祖先?”

  他是当世理学大儒,门下弟子无数,一举一动对当朝清议皆是有极大的影响,现下以大义压来,说的话到也有理,梁廷栋虽是委屈,亦不得不小心答道:“那女真人最是坚毅不过,刘大人有所不知,他们行军打仗,常常有十天八天不下马,出门打猎,只带些几斤炒面就能坚持七八日,因从小便是如此。再加上连年征战,哪一家一户没有战死或是受伤的?此番辽东虽是死了十余万旗人百姓,到底只是伤了筋骨。以女真人的强悍,再加上皇太极甚得人望,此番又以称帝来鼓舞人心,若只是论战,咱们殊无把握。唯今之计,还是以守为主。待皇上中兴大明,重整军伍,那时候大军出关,自然是王师到处,蛮夷尽皆伏诛。”

  他的话在情在理,都是老成谋国之言,虽则崇祯心中颇是遗憾,却也知道梁廷栋的话甚是有理,于是点头嘉纳,又向刘宗周喝道:“我知你颇有威望,此番言官们闹个不休,总之还是要落在你头上。你速速下去,之前的奏章朕皆是留中不发,若还有人以辽事烦扰,朕必不姑贷!”

  见刘宗周还要抗辩,立时喝道:“将他带出宫外,押回府中,令其在府中思过。”

  皇帝既然下令,侍候在旁的卫士自然不容刘宗周再说,推推攘攘着将刘宗周送出宫外,押往其府中不提。

  刘宗周满心想着能劝说皇帝征伐辽东,却不料一片赤诚之心不被皇帝接纳,心中当真是失望之极,他其实亦知想一战定辽甚难,只是觉得这十几年来明朝以堂堂天朝上国的身份,对着小小的后金却是屡战屡战,现下只能防着关宁一线,当真是被动挨打之极。现下趁着张伟袭辽的机会,以高昂的士气主动邀击士气低落的八旗兵,刘宗周虽然只是理学大儒,却也觉得这委实是难寻的机会。只可惜朝中诸臣皆是被女真人吓破了胆,除了一些直言敢谏的言官,竟然无人力陈此事,致使皇帝白白放走了大好机会,想来真是可嗟可叹。

  回得府中,他立时将自已关到书房,也不顾夫人劝说,立时命人研墨,写了一份洋洋洒洒的奏章,直言皇帝之过,那奏折上写道:“陛下求治太急,用法太严,布令太繁,进退天下士太轻。诸臣畏罪饰非,不肯尽职业。故有人而无人之用,有饷而无饷之用,有将不能治兵,有兵不能杀贼。流贼本朝廷赤子,抚之有道,则还为民。辽东极边,建洲势力渐炽,陛下宜息平贼之兵,敉灭建洲夷部……”

  写罢封章,便令人送将出去,由内阁转呈皇帝。他直言皇帝之过到也不是第一次,崇祯虽觉其迂,到也知道他是当世大儒,虽然总是空谈多于实干,然后正好用其才,使其为言官,故而从不曾为难于他。是以此番虽然又是指着皇帝的鼻子大骂一通,他到也并不害怕。况且以他的秉性,便是皇帝为难,亦一定会照实直说。

  “父亲,高先生和黄先生在外院等候,请您的示下,是请入内堂正厅,还是带到书房来?”

  他的儿子此时只是弱冠年纪,因刘宗周治家教子有方,年纪虽小,却是行止有礼,郁郁然有书生气了。刘宗周对他欢喜的很,令他平日便在书房伺候,若是有客来拜,则大半交给儿子处理。只是这高攀龙与黄尊素二人,却是刘宗周当年在东林书院的知交好友,两人一直在南方未尝入仕,此番一同来拜却是少有的事。刘宗周一听之下大喜,忙吩咐道:“快,请你的两位世叔伯到书房来。”

  他又惊又喜,不知道这两位好友为何远道而来,又是惫夜来访,想来必有大事。当下坐定不安,他身是朝廷大员,却一向以书生自诩,高黄二人是东林大儒,刘宗周不但与之交好,无论是学问人品,亦是对二人佩服的紧。当下搓了搓了手,终觉得枯等难奈,于是打开房门,亲自迎将出去。

  步出书房之后,他远远看到两位好友连袂而来,原本打算再行几步的他却停住脚步,矜持的站于房门台阶之上,却听到黄尊素远远向他笑道:“启东兄,怎敢劳你大驾出迎,深夜来访,原是我们失礼了。”

  两人加快脚步,行到刘宗周身前,齐齐一揖行礼,刘宗周还了一礼,向两人笑道:“快不要弄这些客套俗礼,我辈读书人可千万不要沾染了世俗气息,且随我进来,咱们清茶当酒,好好的聊上一夜!”

  三人相视一笑,便先后进了房内落座,刘宗周吩咐了下人送上茶水,三人都是文心周纳慎言慎行文士,虽然交宜深厚,又是许久不见,却只是揖让一番,便仍都是一副沉稳模样。

  刘宗周因问道:“两位前阵子不是在南京授课讲学,怎地突然来京师,莫非有什么为难之事么?”

  高攀龙放下手中盖碗,叹道:“兄长有所不知,现下南京情势不稳,一日数惊。我与黄兄商议,还是趁着道路未阻,早些来京师寻兄长。一则许久未见,甚是想念;二来南方情形混乱,还是暂离一下,以避流贼的好。”

  刘宗周惊问道:“流贼不是许久没有消息了么?孙本兵经略大军,已将他们自南直隶赶到四川,又被四川的土司秦良玉打败,贼兵出川而去,据说是逃窜湖北,怎地又危胁南京了?”

  黄尊素叹道:“兄长有所不知,那流贼虚晃一枪,由湖北避开了官军堵截,直接攻入了凤阳,焚毁皇陵之后,又将兵锋直指南京。南京城内驻兵原本就不多,南直隶的驻军又多半被调去江北,我们逃出城时,南京城内人心惶惶,唯恐旦夕城破,官绅之家,大半都逃向江北去了。”

  刘宗周的脸色瞬间变的惨白,站起身来,按住黄尊素的肩膀,沉声问道:“凤阳皇陵被毁?”

  因见眼前高黄二人虽然脸色苍白,却皆是重重一点头,高攀龙更道:“四位皇祖的陵寝都被贼兵焚毁,连同整个城池都被贼兵烧毁,中都……完了。”

  刘宗周站于原地,楞了半响,方问道:“是不是谣言,怎地皇上还不知道?”

  高攀龙摇头道:“绝非谣言,当日我们接到消息,立时日夜兼程赶往京师,算来皇上此时,也该得到消息了。”

  “启东兄,凤阳之事虽然令人发指,与南京危急相比,到底还是小事。且不说南京是江南重镇,关系到整个南方的安稳,便是太祖高皇帝的陵寝亦是在南京,若是有个闪失,那才是……”

  刘宗周霍然起身,急道:“不知道皇上是否敕令孙本兵快些前去援助南京,朝廷的处断如何,唉呀,现下时辰已晚,如若不然,我一定要进宫面圣!”

  高黄二人忙站起身,好说歹说劝住了刘宗周,三人决意都不再睡觉,一心等第二天上朝后,得到朝廷的处断方案后,再行歇息。

  黄尊素因见到刘宗周放于桌上的奏折,阅读过后,含笑向刘宗周道:“兄长,比干劝谏是一种办法,逢龙是一种办法,魏征和东方朔又是不同。兄长的话虽是有理,就是太直白了,只怕皇上看了不悦。”

  因见刘宗周不以为是,黄尊素知道眼前这位兄长不会将皇帝的情绪放在心上,因又劝道:“弟有一至交好友,姓陈名鼎,其子陈永华乃是宁南候张伟的心腹好友,前一阵子那陈鼎从福建而来,与弟一夕长谈之后,弟对台北和宁南候袭扰后的辽东情形,到比常人多了解几分。”

  因见刘宗周疑神细听,黄尊素又笑道:“当日皇上册封张伟为宁南候,龙虎将军,兄长是反对最力者,其实若论对大明的忠心,宁南候比之袁督师亦是不遑多让,兄长是有些偏见了。”

  刘宗周冷哼一声,向高黄二人道:“你们都说那张伟忠义勇武,朝廷可倚为长城,那末,我们你们,拥兵自重、威权擅专、割地自立,这些可都是他吧?历朝历代,这种枭雄野心甚大,他的兵力越强,地盘越大,朝廷越是该当小心。以我的意思,张伟既然击破辽东,说明他手上实力甚难。封他为候,令为宣大总督,朝廷令即日就道,调他来这蓟北镇守,又可抑其野心,又能用其力量,岂不好?”

  他恨恨一顿足,怒道:“偏熊文灿受了他的贿赂,鼓吹什么南方夷人海上势大,非得他镇守不可。又不知道那张伟花多少钱买通了朝中大佬,钱龙锡、温体仁都是极力为他说话。皇上在此事上又柔懦的很,只顾着压制后金,却不提防张伟势强力大,只怕有一天他枭境之心一露,祸起东南,那时候无人能制,只恐大江之南,再非大明的天下了。”

  高攀龙见他愤怒,忙上前为他续上一杯茶水,又将烛光拨亮了些,方笑道:“启东兄,稍安勿躁么,让尊素把话说完,如何?”

  刘宗周原本还是愤恨,因见高黄二人都是满脸尘土,神情皆是憔悴不堪,心里一软,便温言道:“吾辈读书人一定要心中常常惕厉,以君父国家为已任,对武人一定要小心,他们大多是不顾国家大义的小人。”

  因又向黄尊素道:“也罢,你来说说看。”

  黄尊素原本一门心思好好鼓吹一下张伟其人,他与陈鼎长谈数次之后,对台湾及张伟都是佩服的紧,在他看来,台湾与三代之治,也相差不远了。只是被刘宗周训斥过后,却只得小心翼翼说道:“据陈鼎所言,张伟此人虽然跋扈,到底还是有大义的,对百姓也是体恤的很,台湾原本是荒芜不堪的化外之地,这几年他凭着一已之力,没有要朝廷的钱粮兵马,发展成现下的局面,此人当真是不凡。”

  见刘宗周神情不悦,黄尊素忙又道:“兄长你想,当初台湾全是海匪盘据,又有西洋荷人在岛上,张伟以一已之力拿下全台,又收留大量的无地贫民屯垦,这岂不是功在国家?灭海盗,驱红夷,又不顾损失兵马,袭扰辽东,一战打的皇太极元气大伤,若不是有忠义之心,又是何苦?”

  他所说的海盗红夷云云,刘宗周到也并不放在心上,在他看来,远邦的跳梁小丑,不过是啸聚海上,图些走私的利益罢了,于大明天朝来说,捻死几个海盗,那还不是举手之劳?只是张伟此番打的皇太极元气大伤,焚毁了盛京不说,还将天命汗努儿哈赤的棺木运送到北京,一雪十数年来的耻辱,功劳之大,当真是无以复加。然则正是因其功劳太大,又鄣显了武功之盛,他攻入辽东之后,原本声名不显的张伟已被不少担忧辽事的读书士子满口称颂,便是朝中大员,也多有结交扫纳。不但是刘宗周这样的守正文臣担忧张伟势大难制,便是崇祯皇帝本人,开初亦是颇有压制之意,后来虑及关内关外麻烦甚多,张伟到底还是肯勤劳王事,若是待之不公,恐伤天下人之心,无奈之下,方有封龙虎将军之诏命。

  此中曲折,刘宗周亦难以对这两位知交好友详谈,只得支吾道:“皇上也没有亏待他,不是有封候之赏了么!况且,封为龙虎将军,得以自专,这般的优渥,是本朝开国以来头一桩,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两人因见刘宗周对张伟成见甚深,知道一时半会难以说服,只得又说了几句闲话,提起张伟在岛上办学一事,刘宗周对此事到是颇有兴趣,详细打听一番后,点头道:“八股无益于世,这一点到我也是极为赞同。那张志华肯用心办学,舍得银子,这到是难得。只是一定要记得‘中庸、慎独’,方可以为国家造就出人才来。否则,只知制器,不知养气,到底还是先天不足。”

  他是理学大家,高黄二人素来佩服的紧,此刻自然是诺诺连声,点头受教。待聊到东方既白,刘宗周起身笑道:“我得去梳洗更衣,准备上早朝去。你们两人必然是倦透了的,就这么在我府上歇下,待响午我回来,咱们再谈。”

  高黄二人齐齐起身,向刘宗周躬身谢道:“不敢,启东兄请自便。我二人这便要告辞了。”

  刘宗周诧道:“这是什么话!刚来便要走,你当我穷的连你二人也招待不起么?”

  高攀龙笑道:“不是这个话。兄长,我二人来京之前,就已将家人送上船只,往那台湾去了。之所以兼程赶来,一是来通个消息,二也是来见兄长一面。台湾孤悬海外,又听说张志华又禁止私自外出,只恐以后相见甚难,故而特地前来辞行。”

  黄尊素见刘宗周目视于已,便点头一笑,道:“小儿黄宗羲已经带同弟弟宗洛及拙荆等人,随着高府家一起,坐船先去了。”

  见刘宗周目瞪口呆,又低头道:“宁南候治下,不能说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到底是太平治下,又是官学昌隆之地。听说台湾官府对教授、学子都是客气尊重的很,俸禄也很丰厚,我辈读书人还复何求?贼兵乱境,赋税压人,小弟家中只有薄田百余亩,每年收的租只堪堪够完粮纳税,倘有加派,则入不敷出矣。小弟一不忍加派田租,二不会钻营媚上,这些年祖上传下来的家产,不但没有增长,反道被小弟陪进去大半,若是长此以往,只怕连糊口也难。兄长不必相劝,我的田产房屋已然变卖,待当今废除了加派,天下重复太平,弟自然会携家小返回。”

  刘宗周见两人侃侃而谈,虽神色如常,眉宇间却是少有的坚定,只得将双眼紧闭,挥手道:“去吧去吧!但记得上不要辜负圣上,下不要有负黎民,也就是了。尊素,你的儿子宗羲曾拜我为师,你一定要嘱咐他,千万别走了歪路。”

  黄尊素眼中慢慢流下泪来,哽咽着又向刘宗周拜上几拜,方同着高攀龙一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