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宗周喟然一叹,心道:“张伟辽东一战,得了百姓之心也就罢了,便是连士大夫也是对他崇敬的很,这样也好,他身边的读书人多了,想来对他的劝谏和约束也多了许多。那元朝皇帝曾向孔子庙射了一箭,结果失了天下读书人的心,国运不到百年就告完结。你小小张伟,难道敢违圣人之教么,我却是不信!”
他换下家常的袍服,换上绣有仙鹤补服的官服,吩咐下人备轿后匆匆梳洗一番,便坐着轿子往皇城而去。入皇城之前,自由随侍的家人买来烧饼,让他在轿中食用。明清两朝上朝的时间甚早,一般是天微微发亮,皇帝和大臣便要齐集外朝,早晨八九点钟模样,朝会就已结束。是故明朝皇帝懒人甚多,经常有整年不上朝的皇帝,也是因其苦于大起朝会,故而索性居于内廷不出。象刘宗周这样的儒生正臣,自然不会疏怠朝会,故而早早起来后,便在路上买些烧饼之类,聊以充饥。
待到了太和殿大殿之下,所有参加朝会的公候驸马文武官员已然到齐,各人已是都知道南京危险,凤阳被毁,都是面带忧色,有那南方官员,更上忧心忡忡,唯恐自己的家产受损。各人都是议论纷纷,都道孙承宗无能,丧失辱国,有那些激切的言官,都已在扬言要弹劾于他。
各人见刘宗周赶到,平素里交好的各部官员便围将上来,打听他是何看法,自钱谦益被温体仁搞臭还乡之后,刘宗周便成为东林领袖,清流翘首,各人自然要听听他的看法是否与自己相同。
刘宗周因摇头道:“孙本兵向来以知名著称,前次满兵攻入畿辅,若不是孙本兵运筹帷幄,临敌指挥,京师是否能守,还在两可之间。大家伙千万不要胡乱攻击。”
他一语既出,诸人自然再无他话。待崇祯叫了入内,便各自依班次而入,待入了大殿之内,自然是山呼万岁,跪拜如仪。各人因跪在地上,不知崇祯神色如何,待皇帝叫了起身,众臣拿眼去瞧,方见皇帝一脸忧色,离的近的,还能看到皇帝两眼布满血丝,看神情脸色,显然是一夜未眠。
“诸臣工,昨日传来消息,中都被破,皇陵被流贼焚烧,还有两位远支郡王被贼人杀害!这是本朝从未有过的大变!”
崇祯说到此处,只觉一阵心伤,捂住了脸痛哭道:“失陷亲藩,皇陵被毁,此皆是朕失德所致,朕百年之后,当真是无颜见列祖列宗。”
皇帝如此自责,殿上诸人自然无颜立足,便纷纷下跪相劝,有那知情识趣的,便也陪着皇帝痛哭起来,一时间这太和大殿上立时成了菜市场般,那拿话劝慰者有之,大声要提兵前去灭贼为皇帝报仇者有之,陪着皇帝齐放哀声者有之,劝皇帝向列祖列宗祈福者有之。刘宗周待皇帝哀声渐小,因向众臣喝道:“陛下哀伤,臣工们需尽臣子的本份劝谏,你们却一个个乱成一团,我身为御史,一定要弹劾诸位君前失仪之罪!”
各人在心里暗骂几句,自然忙不迭又站在班次队列之中,将身上整理一通,若真让这人记了下去,到也真是麻烦。
崇祯昨夜就召见了内阁诸学士,诸大学士皆是文臣,又哪里有什么善策上奏,那孙承宗尚无消息,崇祯担心南京安危,一夜未曾安枕,此时只得发话道:“事已至此,诸臣有什么话,只管说来,言者无罪。”
刘宗周趋前跪下,奏道:“陛下,臣以为,流民皆陛下赤子。虽然杀害亲藩,焚毁皇陵,已是大逆不道。不过,流民数十万人,哪能都是穷凶极恶之徒?臣请陛下下罪已诏,减免陕甘二省的赋税,陛下若以仁德之心宽恕那些从贼百姓,则贼势必消,再以官兵进剿,则贼被灭。到时候诛灭首恶,乱事必消弥矣。”
他不顾皇帝重臣脸色,只顾说将下去,崇祯即位不到三年,虽然辽东战乱不休,还围了京城,又有流贼闹个不休,到底他在位时日尚短,帐不能全然算在他的头上。此时让皇帝下罪已诏,对皇帝是个极大的羞辱。
崇祯却是极感兴趣,他在位十七年,罪已诏下了无数次,反正是不要花钱,虽然难堪一些,他确当真指望一纸诏书能消弥跟着“贼”兵的无辜百姓。
当即断然道:“卿言甚善!便由你来拟诏!”
见诸臣并无异议,崇祯又道:“兵部左待郎杨嗣昌前几日上奏,以‘四辅八正之策平贼’,朕以为此策甚善,已下诏令兵部切实议来,梁廷栋,兵部所议如何?”
杨嗣昌乃是前三边总督杨鹤之子,此时正得崇祯爱重,又素以知兵见闻,梁廷栋虽是身为尚书,在兵事上反不如他更得皇帝信任。虽是吃醋,却也不敢在这当口和皇帝打擂台,因含糊应道:“杨嗣昌的见识很好,臣等也认为可行。”
崇祯点头微笑,道:“虽然国事烦忧,到底也有些忠忱之士肯为朕分忧。”
皇帝发话,殿上诸臣自然是凑趣,当即便有些以溜须拍马,歌功颂德见长的小臣上前,颂扬皇帝独具慧眼,拔擢英才。杨侍郎心忧国事,能力超群,来日必能敉平叛贼,居功至伟云云。
“陛下,杨嗣昌实乃无耻大言欺君之徒,请陛下治罪!”
因见是右中允黄道周出列弹劾,崇祯不悦道:“何以见得?卿不要虚言欺朕!”
“陛下,杨嗣昌蒙陛下信重,委以兵部待郎,又督师宣、大,以备辽事。他不以辽事为重,自宁南候袭辽东之后,未见其有所举措,已是大失人望。前月那皇太极称帝,又以多尔衮领兵袭宁绵,杨嗣昌不曾派一兵援助,还放言女真不可轻敌,当以避战为上。此等畏怯惧战之徒,还敢说什么四辅八正,只是纸上谈兵,以虚言欺诈陛下,请陛下治罪!”
“胡说!你知道什么,成日只知道攻讦朝廷重臣,妄言大政!若不是念你是言官,一定要重重治你的罪。退下去!”
黄道周若是此时退下,崇祯虽是不悦,却也不会再治他的罪。偏此人是倔脾气,皇帝虽然发怒训斥,他却不服,又叩首亢声道:“陛下宁下罪已诏,也不愿加罪于无能大臣么?杨嗣昌实乃无能之人,虽已知兵著称,却从不敢与敌一战。”
抬头向皇帝看一眼,虽然崇祯满面怒容,却又道:“前番朝议,杨嗣昌曾言宁南候张伟的战功算不得什么,可是他自已却不敢与敌交战,这不是虚言狡诈之徒,又是什么?”
他自然不知,杨嗣昌甘心在朝堂上得罪张伟,又得罪了一帮保举张伟的大臣,实在是出于崇祯的授意,皇帝不欲张伟名声太显,虽未明言,杨嗣昌成日揣摸上意,又哪里会不知道。当日在朝堂上对张伟大加贬低,若不是努儿哈赤的棺木便放置在皇极殿下,满朝文武当真会以为张伟袭辽只是欺诈朝廷了。
“来人,将他拿下!命慎刑司廷仗一百,下诏狱!”
崇祯怒极,不顾黄道周身为言官,当即便令拿下仗责关押,其实的文官言官都是大急,那廷仗之刑甚重,常有文官受仗不住,当场身死者,以黄道周的体格,最多能受得了四五十仗,百仗下去,只怕也用不着再下狱,直接便可以令家属运回安葬了。
当下大殿内由刘宗周带头,一齐跪下求皇帝宽恕,温体仁身为内阁大学士,因知皇帝只是一时愤怒,此事到正好可以卖清流一个人情,便也上前求恕。崇祯此时对他还算宠信,因又改口道:“也罢。改仗二十,遣返回乡!”
黄道周平素为人冷严方刚,以天文历法,数算书画见长,虽然官位只坐到右中允,平日却是甚得人望,诸臣苦苦哀告,皇帝仍然要仗责,黄道周心中一时心灰意冷,向中间宝座行了一礼,便随着行刑校尉往午门而去。
明朝行刑仗打官员,一向是在午门进行。嘉靖年间,一次便在午门打死了一百多官员,后来万历、天启,都曾在此仗打文官的屁股。黄道周硬挺着受了二十仗,只然下身鲜血淋漓,嘴唇亦是咬破,到底也是逃了性命。由听信而来的家人搀扶,回府养伤去了。待伤好之后,黄道周却是接了何偕等人邀约,前往台湾讲学。他以天文历法见长,数学也学的极好,正是台湾需用的人才。他又因罢官在家,闲居无聊,便应了何楷所请,前往台北官府任教授。
待崇祯下完罪已诏,又亲赴皇极殿服素哭陵,诏命孙承宗加紧南行,调集南方各省兵马剿贼。乱纷纷闹了月余,待崇祯二年年底将至,终于传来消息,流贼在南京城外二十里处绕了一圈,又出了南直隶,向四川方向去了。
“糊涂!当真是一群混蛋!”
张伟接到罗汝才的密报,得知高迎祥又带着十三家义军由湖北入川,顿时跺脚痛骂,他当日密嘱罗汝才派人与李自成等人联系,劝说义军虚晃一枪,直往南方而来。整个江南是明朝财赋收入的重心根本,只要能隔断南北,就等于拦腰将明朝截断,崇祯虽拥有北方,然则到时候无饷无粮,又能拿义军奈何?这样三年之内,整个江南定然不是明朝的天下了。
谁知当时的义军思乡之情甚重,又没有什么远大的政治理想。此时尚时造反之初,无人能想到十余年后自已竟然是推翻明朝这颗大树的元郧,此时只是顾着四处流窜,能多活一天便是有了赚头。哪想什么攻战南京,据有江南之事。此时明军主力往江南而来,各营义军皆吵着要跑,高李等人又有什么法子?当下计较已定,仍攻四川,此时十三家义军汇齐,比之数月前攻川时又是另一番景象,各人信心十足,要打败秦良玉,攻破四川,再由川图陕,总之离老家越近,心里越是安稳。
张伟痛骂一番,却也是无可奈何。知道这便是农民起义的局限处,这些以农民起家的义军领袖,此时身边大半是一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夫,虽然打了一些仗,对天下大势却仍是睁眼瞎子一个。故而此时别说开仓放粮,赈济百姓,便是什么奸淫掠夺,也并不新鲜。中都凤阳被破,城内百姓被义军屠杀殆尽,搜掠了值钱物事,抢了美貌姑娘之后,义军又一把火将当年朱元璋花费巨资修建的明朝中都焚成白地。这样的一支军队,就是打下南京等处,也绝对不会有士大夫前往投奔,没有儒士阶层的支持,又没有工商之利,没有稳定的官僚阶层收取田赋,这支军队在江南也是立身不住,仍然只能是以屠掠为业。
“看来,还是先图南洋,积聚力量,再说其他吧。”
张伟不死心的叹一口气,方决定缩回暗中伸往大陆的手,一意图谋南洋。至于皇太极也在暗中与内地义军联系,那就不是他所知晓的了。
“来人,请施琅都督带同属下,去总兵衙门等我,我随后就到。”
吩咐下人去请施琅之后,张伟思忖一番,因吩咐下人道:“前日长崎总督送来的急件在哪?快去寻来,我要用!”
那家人找的满头是汗,却一时怎地也找不到,张伟气的暴跳起来,恨不得冲上去踹他两脚,只是他一向不肯体罚下人,这一脚却怎地也踹不下去。
柳如是因前去为张伟准备出门的衣服,此时回来见了这般情形,忍不住噗嗤一笑,道:“爷,你的东西总是乱放,下人们如何能找的到?那公文我替你收了,就在书房架上的公文袋里。”
张伟确是乱丢东西惯了,连累府中家人吃了不少挂落,此时柳如是一说,那寻找的家人立时奔将过去,在放置公文的书架上一通摸索,便将那急件寻了出来,长喘一口大气,递与张伟。
张伟老脸微红,向柳如是一笑,道:“亏得有你这贤内助在。”
他也不顾话中大有语病,便待离去,柳如是先是俏红微红,后又向张伟笑道:“爷,你关着那两个女人可是有日子了。人家现下连汉话都说的周全,昨日寻了我说道,要和爷禀报来历。爷,有空儿便召见一下,她们也怪可怜见的。”
张伟略一沉吟,答道:“政治上的事情你们女人不要管,那两个女人身份非同一般,我已派了人去辽东打听,非得问出底细来。此时我见她们,就是虚言骗我,我又有什么办法识得?你别管,总之提防着别让她们自尽,也不必让她们做活,权当养了两个闲人便是。”
又笑道:“听说那年少的女子下的一手好棋,竟能做你的对手,可是有的?”
“说的是呢。那次我在后院打棋谱,她到凑了上来,与我下了几盘。虽说是布局欠妥,也不是什么老手,到是棋路凶狠,大杀大伐的,跟她模样儿可不象!”
张伟心中略有所悟,却是一时想不出所以然,只得向柳如是一笑,又吩咐了几句年关时向例的规矩给她知道,却是扬长去了。自柳如是来了张府之后,张伟于家事上已是松乏了许多,除了军国大事,其余俗务一概不理,皆交给柳如是打理。如此这番,全台上下,已将柳如是视做张伟内人,只是名份未定,柳如是又是张伟从花船上赎买带回,虽说未经人道,尚是完壁,到底名节上已亏了一层。自吴遂仲以下,一帮子文官都害怕张伟将柳如是纳为正室。若是如此,象何楷及新来的那些个儒士们,可又有的说话了。
待他到了总兵衙门,施琅却早已静候在大堂之上,因张伟吩咐,自又带了属下一群心腹舰长同来。此时台北水师已是实力大增,水手之外,又另多配备了专门用于海战和小规模登陆战的火枪兵,再加上后勤补给人员,全台水师已有配备二十四磅和十三磅火炮的大型战舰二十二艘,中小型炮船和运送兵员物资的运输船五十五艘,沿岸的巡逻炮船一百余艘,连同四千陆战火枪兵,整个水师计有两万三千人左右,实力不但远超名存实亡的明朝水师,便是比之雄霸南洋的荷兰东印度舰队,也是不遑多让。
此时由施琅领头,数十名舰长分列左右,待张伟一进衙门,除了施琅外,各人都是跪将下去,口称皆道:“末将见过大人。”
张伟只一笑,两手虚扶一下,令各人站起身来,因见施琅上得前来,向他道:“总兵大人,今日召集众将,有何吩咐?”
“尊候,且先坐下,稍安勿躁。”张伟先令施琅坐下,又笑道:“今日召大家来,先说兰人请求贸易开放,让他们与日本贸易的事,大家说说,咱们该当如何?”
他这般问法,众将皆是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做答为好。张伟建立台湾官僚体系时早就有言在先,文官不干涉军事,军人不准干预政务,规矩立下之后,就是那何斌现下亦是绝不参与军务。他现下问及贸易一事,众将军一则不敢违令,二则这些老粗又哪里懂得什么贸易,当下各人都是呆若木鸡,不知道如何做答为好。
张伟见各人不答,因又道:“不是让你们说政务,这海外贸易一事也是海上的事么,你们这些舰长说说看,我该不该答应荷兰人的要求?奄?还是和他们打一仗,让这些家伙知道知道厉害?”
他这么一说,各人方明白过来,便有那激切的跳出来说道:“荷兰人也太不知道好歹,当年大人带着我们把他们从台湾撵走,还以为得了教训。哪知道大人宅心仁厚,他们还以为咱们台湾好欺,即是如此,请大人下令,咱们立时便开去南洋,寻找战机!”
“是了!大人当年若是把所有的在台荷人尽数屠了,再把来援的荷人军舰都击沉,今日他们就知道厉害了!”
“大人,开战吧。日本是咱们辛苦打下来的,凭什么便宜这些红毛鬼子?咱们台湾水师的实力不在荷人之下,再有还可以得到英国人的支持,据属下所知,英荷两国矛盾日生,没准哪一天就干起来了。咱们现在打他们,英国人肯定是站在咱们这一边。”
张伟摆手止住了一伙叫器不止的军人,转头问施琅道:“尊候,你看此事如何?江文瑨连送急件而来,说是日本外海不住发现荷人军舰,看来,要么同意其国所请,要么就得打一仗了,咱们的水师,称的上必胜么?”
施琅皱眉道:“兵无常势,更何况海上做战,瞬息万变。一颗炮弹可能改变一场海战的结局。要我现在说谁胜谁败,那是纸上谈兵,不准的!”
“唉呀,又不是让你打包票!”
“若论舰队船只数量,火炮威力,还有咱们的陆战队,这些加起来,比之荷兰的东印度舰队只强不弱!不过,论起实战经验,还有水手和军官的水平,咱们比他们还是稍差一些。再加上若是打起来,大人多半是想远图南洋。荷兰人的大本营在巴达维亚,离咱们较远,打起来,咱们补给不易啊。”
说到此处,施琅摇头道:“在台湾或是日本附近海域交战,胜负在五五之间。若是劳师远征,胜负在四六之间。当然,大人若能说动英国人出动舰队与我们合作,那么自然又是另一说。”
张伟笑道:“上次的事,英国人以为上了我的当。虽然在贸易上比之当年多赚了许多,还是有不足之意。他们做梦都想在南洋或是中国沿海弄到一块殖民地,我就不能遂了他们的意思!请神容易送神难,到时候没的象狗皮膏药一般粘在身上,那也是大大的麻烦。是以此次与荷人争执,不能再指望英国人。他们自已争海上霸权是一回事,我请他们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这般说法,满座尽知荷兰人海上实力的舰长尽皆沉默不语。虽则军人战死沙场并不为恨,不过实力并不如人,在座的军官们到也没有蠢到以为一已之力便能击跨强大的荷兰舰队。
施琅苦笑道:“若不是台湾水师扩张太快,舰上军官和水手都是当年英国人训练出来的精锐,那么我还敢拍胸口与荷人一战。大人,现下咱们船是有了,只是好的水官和炮手,都需要时间训练和实战的经验,那时候才好打大规模的战役啊。”
张伟嘿然不语,看着那些面露难色的舰长,心中失望。他一向不问水师,全力交给施琅,当初又请了英国人训练水手。现下看来,技术和军舰有了,却一没有英国人的海洋霸气,二没有汉军的铁血敢战,虽是拥有精良装备,可惜没有内在的精神。
叹一口气,知道中国历来不是海权国家,到也怪不得眼前的这些舰长,他们能蒙施琅赏识提拔,想来也是极优秀的人物。只有多打一些仗,方能培养出台湾水师的魂魄来。因向施琅笑道:“荷兰人可能暗中揣摸打探过形势,知道我拿他们没法,这才一直在向我施压,又用军舰来试探我的底线。我已经令江文瑨与荷兰人联系,全盘答应他们的要求!”
将案上从日本送来的急件举起,笑道:“荷人已经与我的全权代表江文瑨签定和约,我给他们日本的贸易权,他们也对我门户开放。除了供给英国货物外,台湾的产口也将向荷兰人供应。我承认荷兰人在南洋的统治权,荷兰人尊重我在日本海和中国沿海的霸主地位,自以两家和好,不再敌对。诸君,近期内可以无忧矣!”
因见各人都是脸上变色,张伟又笑道:“事情已经商定,荷兰人偏生事多,还要我派人去巴达维亚正式签约,我已答应了他们。何廷斌做为我的全权代表,克日便赴南洋,与他们签定文本协议。”
“大人,这条件也太损人利已了吧?”
“大人,荷兰人的条件都是嘴皮功夫,什么承认您是日本和台湾之主,他不承认成么?咱们的货原本就能卖到南洋,他们的货物却从来进不了日本。这样的条件,太吃亏啦。”
“纵然是咱们无能,在日本和台湾近海开战,荷兰人又能讨的了好?何苦签定这种条约?”
施琅沉声喝道:“都住嘴,在大人面前有你们这么说话的么?还有点规矩没有!”
张伟因见众官都是一脸不服气模样,心里到是颇有几分高兴,因向施琅道:“各人还有这个心气,我很是高兴。若是我一说,他们都是一副如释重负模样,那这伙子人才当真要不得。”
他站起身来,在大堂绕上一周,方用轻松的语调向各人道:“你们定是奇怪。文事已定,自然用不着再动刀兵,那么,召你们这些武人来做什么?”
“大人召我们来,必有用意,只等着您吩咐就是了。”
说话的舰长便坐在张伟身前,因见张伟站着,不安的挪动一下屁股,想要站起,张伟将他肩头一按,笑道:“不必如此。你姓林,原本在郑一的手下混饭,我记的可对?”
那舰长原本是个老实汉子,人已近中年,虽然是踏实肯干,脑子也颇灵活,在郑氏水师却只是个低层头目,还是投降台湾之后,凭着本事一步步干到舰长的位置。身份地位,乃至收入都水涨船高,对施琅和张伟都是尊敬佩服的很。此时张伟动问,他忙借着答话站起身来,笑道:“大人,属下原本就是郑老大的手下,是前年大人击灭郑氏水师时,投降过来的。蒙大人和施都督不弃,拔擢属下至大舰的舰长之位,属下心中当真是感激万分。”
张伟因见他说起来喋喋不休,满嘴的颂圣感激之辞,知道是老实人嘴拙,拍马奉迎都不会挑时候。忙打断他道:“你能做到舰长,不是别的原故。是你为人外粗内细,又虚心好学,可比那些肚子里没有几分货色,却自持身份的人强的多了。”
因又将他按下,起身回座道:“既然都知道我召你们前来必有用意,那么我也不再兜圈子,尊候,便将咱们商议好的决定,向各人说了吧。”
说罢端起案上茶碗,低头喝茶,听那施琅向属下训话道:“回去便召齐舰上水手,在岸上休假的,探家的,请假外出的,全给我叫回来。自今日起,没有我的允准,任何人不得下舰。船上的补给都令军需官装备齐整,特别是火药弹丸,一定要舰长亲自检视,若有不足,即时补足。待战事起来,若是哪条船上因准备不足吃了亏的,我必定是要杀人的!”
他说一句,底下站着的属下便一齐应诺一声,待他说完,方有适才的林姓舰长吭哧吭哧问道:“施大人,咱们是和荷兰人开战么?”
施琅摇头道:“现下开战,便是得胜也是惨胜。此番发兵,攻打的是吕宋!大人苦心积虑,总算令荷兰人得了甜头,又相信大人无意与他们争雄。大人和西班牙人开战,也正中他们的心思。西人在南洋势弱,连当地华人也压制不下,十几年前,西人鼓动当地土人,连同西班牙人一起屠杀了近三万的汉人,此番发兵,一者是大人雄图,二则也是要给当地人汉人撑腰报仇!”
因见各舰舰长摩拳擦掌,比之刚才议论打荷兰人时却是两副模样,张伟又气又笑,喝道:“都给我下去,西班牙人实力比之荷兰人一半不到,若还是不成,将你们一个个都砍了脑袋!”
他也不听底下那些舰长捶胸顿足,指天誓地的赌咒发誓之言,放下茶杯转身便进了内堂。比之攻打吕宋一事,日本的情形更令他头疼。
自江文瑨主政长崎之后,台湾自产和中转贸易的货物源源不断的流向日本,很多货物日本极为需要,然而被迫开放贸易后,大量的金银流出,却又使那些身居上位的大名藩主们极为不悦。当日长崎一战,原本打的是幕府的权威,诸藩大名乃至天皇中央都暗地里畅快不已,待看到敌人霸占了港口,将那些物美价廉的货物源源不断的送来,又满载着一船船的金银运走,全日本稍的见识的上层政治人物,乃至一些关心时事的武士都是心痛万分。虽则日本蓄积了大量的黄金和白银储备,若是以这样的速度发展下去,只怕过上几十年后,全日本人只能用原始的以货易货来交易了。
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情形,是因当时的贸易方法和手段与后世的互惠互利式现代贸易不同,象张伟在日本那样的倾销法,以完全不对称的先进的货物产品冲击日本的市场,又完全是以贵重金属为交易砝码,日本购买的产品越多,本国的制造业所受的冲击越大,生产力越弱,购买的外来物品则越多,如此恶性循环,一直到全日本被榨干为止。西班牙人与葡萄牙人在南美,也正是用这样的办法将整个南美的白银储备一淘而空。与郑芝龙当年的贸易水平不同,张伟拥有大量的工厂出产,又拥有比郑芝龙更加强势的贸易权益,而郑芝龙尚且能靠对日贸易每年赚钱超过百万白银的利益,张伟的利润自然是远远超过于他。
在垄断日本贸易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已经从日本掠夺了六百多万两的白银,虽然日本拥有当时世界上三分之一的白银储备,全日本上上下下的各级阶层已然感到了白银大量流失的现实,原本在张伟预料里三年内不会出问题的日本,上上下下的各级阶层都已经在暗中团结,动员,形成了足以借由一个小火花引发的大型的战争准备。
以张伟现在的兵力,已经完全可以迅速击溃日本列岛任何规模的落后军队,以他补充后的近四万三卫军,再加上万骑,龙武,还有亚洲规模最大的强大火力的舰队,日本以现在的财力,再加上被封锁后无法从国外进口先进的武器,纵然是做好了战争准备,也只是长崎之战更大规模的重演罢了。只是如今为了与荷兰人达成和约,张伟下令开放长崎,任由荷兰人自由进入。这样,原本就紧张的日本局势将由荷兰人的介入变的更加复杂。日本人仇恨张伟的态度很可能甚至是必然被荷兰人利用,在得到荷兰暗中支持,甚至荷兰人有可能冒着和张伟撕毁和约开战的危险,来明着支持日本。对于日本这样的肥肉,为了得到它,贪婪的欧洲人绝对可以冒任何危险。
再三思忖之后,张伟自知以台北现今的力量,绝然无法进行两场大规模的战事。他一年的军费,再加上相关的官员俸禄,造船造炮的使费,几样相加,已经年开支八百万两有奇,再加上今年的辽东战事,以及大规模的移民使费,纵然是从辽东掠奈了大量的财富,再加上年入一千四百万的财政收入,仍然无法支付两场大规模战争的消耗。
“长峰兄,来信览悉,日本情形吾已尽知。兄务要镇之以静……”
待写给江文瑨的书信写完,张伟长出一口闷气,知道此信一去,江文瑨的长崎总督必定是干的气闷之极。不过以他的性格,原本就并非是好事寻衅之徒,有他约束着性格强悍的左良玉,想来短期内不会给日本人动手的借口。
张伟令人将书信用火漆封好,迅即至港口交由日本来船带回。他步出大堂之外,站于总兵衙门阶下的石敢当前,抚摸着张牙舞爪的石狮,想道:“与荷兰人的下一次战争,只怕就和那日本有关了。”
冷笑一声,站于原处,向身边侍立的施琅道:“当年的西夏国主李元昊曾经在某一场战事中被围,他居于城上,扬鞭向城外指道:我知道一件事,创造历史的人不是你!”
他大笑道:“听听!那李元昊虽然是夷人,却有这样的英雄气概,咱们都是汉人,难道还不如他么?尊候,该当由你来向红夷们说:我知道一件事,南洋的主人绝不是你!”
崇祯二年行将过去,这一年的大事颇多,大明的京城被围,周边的中小城市尽数被后金彪悍的骑兵攻占,大量的百姓被掠到辽东苦寒之地,财富被尽数掠夺。而已经改国号为清的后金,其辽东重地也被南来的汉军大肆掠夺破坏,残余幸存的满汉百姓,连同新掠来的关内汉人,便在皑皑白雪的覆盖下,苦苦捱着日子,过年,对他们来说,只是向征着冬天快要过去,不住冻死人的日子行将结束罢了。
而陕北的农民耐不住官府和地主的双重压迫,愤而起义。此时那些起兵造反的农夫们,正在游斗于湖北与四川的交界处,拖着十几省几十万的官兵四处奔走。过年,对他们来说自然只是妄想了。
不论内地百姓如何苦捱日月,有幸居于台湾的民众却仍然兴致勃勃的购置着年货。张伟三年前便开始了南美贸易,由南美带回来的烟草、花生、红薯、玉米等作物大量在台湾种值。台湾土地肥沃,气候温润,又有如此众多可以分季种值的农作物,再加上张伟除了在来台五年的民众中收取极少的粮食做为赋税外,其余一概不收。比之内地的什么正赋、加派、官差、田斌,负重之轻简直如云泥之别。除了维持必要的粮食储备外,为防谷贱伤农,张伟又大量购置粮食卖到缺粮的北方。他的海运船只比之明朝落后的漕运又快捷安全,又是省钱省心,是以全台百姓,不但是衣食无缺,手头也并不乏钱使用。
大量的工厂、矿山吸引了大量劳动力,台北台南又因贸易和内需产生了大量的商行、店铺,张伟以一个两百万人中不到的小岛,不但解决了温饱,还使得全岛上下人等的收入远远超出当时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的平民。
腊月二十八这天,张伟与何斌分别巡视各家工厂,又派人送上肉酒等物慰劳矿山上的工人,待两人汇同,一起巡查新近设立的烟厂之时,天色已是乌黑一片。好在台北大街及马车上皆有官灯照明,虽比之汽灯或是电灯仍是晦暗不明,到底也是比两眼一抹黑强上许多。
“志华,这烟厂当真能赚钱?我却如何也想不通啊。”
何斌看着烟厂工人熟练的将晒干捻醉后的烟丝放入精选的白纸之内,又快速的一支支黏在一起,又将卷好的卷烟一支支放入烟盒内之内,再一盒盒的放入箱内,便算是生产完毕。
张伟看何斌一脸呆象,不由得噗嗤一笑,答道:“廷斌,你不抽烟,自然不知道这卷烟的妙处。你想,抽烟的人总得需要一个烟锅袋吧?想抽的时候,总得往烟锅袋里装烟,装好了还得通气,吸的时间长了,还需要洗涮烟锅里的烟油,这是多么不方便。我现下弄的这个,其实也没有什么改变,仍然是一样的烟丝,只是我换了个角度,把必需的烟锅袋给省了,放在纸盒装在身上,是不是方便许多?只需点燃便能过瘾,何其方便省事。”
何斌低头想了片刻,终于笑道:“志华,你的鬼主意可真是多。那个什么火柴厂,便是和烟厂一样的道理吧?”
张伟答道:“正是,火柴弄起来也是简单的很,削好的一根根小木棍,裹上咱们矿山里取出来的硫磺,装在一面有磷的小盒里,晾干之后,便可以一擦就着。这不但是方便点烟,便是家常取火,也是方便的很。”
他踌躇满志的笑道:“有这两样,在洋鬼子大量仿制前,我们又可以大赚一笔啦!廷斌兄,在家等着数银子吧。”
何斌嗤道:“算了,且别拿这话来诱我。这些个工厂、商船、商号商行,近半有我的股份,不过,来台这几年,我甚少能拿到股红,大多让你张志华拿去扩军打仗,我来问你,什么时候还我的钱?台湾人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个个都富的流油,大半都拿钱出来购买商行工厂甚至矿山的股份,唯独是我,这日子是过的越来越紧。志华,你有王霸雄图也罢了,我何斌可是只想做个富家翁啊。”
张伟听他说完,却只不答,拿眼去瞧他身上衣着,只见何斌身着细绸直身,大袖飘然,头顶四方平定巾,脚着丝履,手中持的折扇扇面却是唐寅亲绘,腰间悬着一方汉玉玉佩,因笑道:“廷斌兄,这一身行头,该能买几门火炮了吧?”
何斌气道:“成了,我不和你说,待你将来娶了媳妇,我寻弟妇要钱去。”
又笑道:“柳如是明年该十六了吧?正是好时候呢,志华,不必扭捏,都一把年纪了,这些年该挑花眼了吧,我看柳如是色貌才艺都好,再有人也贤淑知礼,看她眉宇也是个能担当,懂事理的人,年纪虽小,却出落的大家闺秀一般。怎样,这些时日以来一直放在身边,于其偷吃,不如直接娶了,也省得人说闲话。”
张伟与柳如上相处日久,自然知道何斌说的都是正理,因正容答道:“就请兄长帮我做媒,打下吕宋后,便与她将婚事办了也好。”
两人谈谈说说,一路行出工厂门外,何斌望向大街上熙熙攘攘行走的人群,因见各人都是行色匆匆,手提肩挑的将年前所需的物品买回家中,因叹道:“志华,这样的盛景,便是当年太祖成祖时,大明国力极盛的时候,想来也是见不到的。”
张伟笑道:“光武帝刘秀晚年大臣们劝他封禅泰山,他曾说:即位这么些年,百姓的日子一点也没有好过,仍是穿不好,吃不饱的。朕有什么脸面去封禅呢?吾谁欺,欺天乎?”
咂一咂嘴,笑道:“他还算是老实皇帝,知道自已治下的百姓过的如何,可叹史上什么文景之治、贞观之治,百姓究竟过的如何?当真是只有天知道了!本朝太祖时,虽然大杀贪官,仍然是杀之不绝,成祖时便有山东唐赛儿起义,百姓日子要是过的好,能造反么?拿这些狗屁皇帝和我治下的台湾比,笑话!”
何斌对他这些悖逆之言早听的多了,当下也不以为意,哈哈两声之后告辞而去,张伟看向他背影,心中想道:“后世人西方史学家曾言:一个宋朝看门小兵的生活水准都远远超过了西方小国的君主,现下西方赶上来了,咱们中国人也需得加把劲才是。”
年关一过,张伟在台北发表文告,正式谴责西班牙人在马尼拉对华人的屠杀行径,表示身为中华上国的海防官员,必然将会对西人的无耻行径给予无情的惩罚。那些将货物送往吕宋的中国商船迅即将这一消息带到了西班牙设在吕宋的总督府中,西人总督纳闷之余,不禁想起当年明廷回复的信息,几十年前马尼拉大屠杀后,明廷的态度从这一句话中表露无疑:“此辈甘心就夷之民,无足怜惜。”
在十六世纪打跑了明朝海上巨盗林风之后,西人始获得了中国闽浙两广一带的贸易权,因吕宋较为贫瘠,西人曾哀叹道:“此地既无香料,又无金银。”实则吕宁矿藏丰富,只是当时的探矿水段落后,是以无从发觉罢了。在获得中国的贸易权利之后,因中国物资丰富,离吕宋距离甚近,又有大量的华人居于吕宋岛上,于是明朝政府允准之后,西班牙人又以优惠的条件鼓励中国商人前来吕宋贸易,十六世纪中叶,每年还不过十几二十艘船,待到了明朝未年,每年来往吕宋中国的船只至少也有几百艘,中国商船运来的货物种类繁多,有吃穿用的各种物品,如牛马骡驴、鸡鸭等家畜、家禽;各种生丝、丝织品,棉布、麻织品等纺织品;瓷器、铁、铜、锡、铅等器具;食品、水果及胡椒、肉桂、丁香、糖、面粉等食用品;其中最大宗的是生丝及丝织品,大约占九成。中国商船到港后,先将货物运入港内的华人商店,然后有当地的华人再将货物卖给菲人及西班牙人。西班牙人依靠中国商船运来的货物不但解决了在菲岛的生存需求,且他们还将中国商船运来的丝绸、瓷器等物品转贩到其美洲殖民地,从而形成了所谓的“太平洋丝路”,这一贸易被西方学者称为“大帆船贸易”,中国丝绸、瓷器由此传遍世界。西班牙人借由“马尼拉大帆船”每年可获得几百万比索的净利。而中国也借由这些贸易,得到了大量的南美白银。
便是张伟本人,也与何斌同买了十几艘大型帆船,先是由中国运送货物到吕宋,再由吕宋至南美,每艘船每年至少可以获十余万两白银。那西人也可从中抽取税赋好处,两边正是合作愉快的当儿,却突然传来这位中国台湾的总督与西人决裂,发表告示,表示要惩罚当年的西人屠杀华人一事,这自然让自以为纯洁守信的欧洲人纳闷无比。纳闷之余,西人虽然不在乎当时的明朝政府,却对拥有大量先进战舰的张伟颇有忌惮之意。于是思量一番,纳闷的西班牙人一面加强戒备,一面提防当地的华人造反,又派了使者前往台湾,与张伟协商。
台湾的汉军众将却也是纳闷,年关过后,台北水师并汉军就开始闭营备战,种种军需物资源源不断的送到军舰和运输船上。张伟不但没有先行派兵,反道发了一个公告,打仗讲的是出奇致胜,不去偷袭敌人也罢了,居然还弄的大张旗鼓,这可当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这一日张伟于总兵府大集众将,一面又召集了西班牙吕宋总督派来的使者,众将虽是纳闷,到也不敢怠慢,各自身着戎装,自桃园军营赶来。
待所有人等聚齐,听得张伟在堂上向那西人使者笑语问好,亲切致意,却哪有半分怒意?各人头晕眼花之余,又听得张伟向那使者笑道:“尊使费心,请一定要把我的问候带给总督大人。这几年蒙他照顾,我可是赚了不少银子,哪能和他生份了呢。此次的事情,麻烦使者一定要帮着好生解释,两家友好下去,一起赚钱,这才是正道啊。”
又好生哄了那使者半天,令诸将皆上次问候致意,汉军并水师诸人虽是满肚子的别扭,再加之语言不通,只得笑嘻嘻上前招呼了,嘴里说些什么,晕头涨脑之余,只怕是谁也不知道了。
待张伟亲自下堂将那使者送出大门之外,又微笑挥手送别,将一包包台湾土产并金银送上使者车上,各人已是憋了一肚皮的鸟气。众将但见得张伟威严刚毅的模样,哪曾见得他如此低声下气。
待张伟笑咪咪回到堂上,刘国轩忍不住怒道:“大人,这西班牙人无端杀我汉人,大人年上斥责的正是大畅人心,怎地人家一派了使者来,又做出如此模样?若是大人怕了他们,便教国轩领着龙骧卫军前往吕宋,区区几千人把守的吕宋岛,国轩可在十日内将他们的人头尽数斩下!”
张伟斜他一眼,笑道:“是么?若是你能飞到吕宋岛上,我到也能信了你这番话。不过,你打算如何上岛?西人就算是在南洋没有什么舰船,到底也有十来艘炮船,还有几十艘沿海小艇。是,这些台湾水师都能解决,到也算不了什么。可若是西人与荷人勾搭成奸,待我们大军出动,他们两国来个前后夹击,那我这些年的辛苦,是不是全然付诸东流了?”
他转变语气,原本平和温润的语气瞬间变的冷峻阴森,向着诸将说道:“兵者,国之大事!纵然是荷兰人志在日本,与那西班牙人又并不和睦,我到底也得试上一试,方知他们到度是个什么心思。文告一发,荷人那边就等着看热闹,半点动静也无,到是连着催问日本开放贸易的事,我已断定,此事荷兰人绝然不会插手。诸将,咱们动手的时候到了!”
因见堂下各人皆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张伟坐将下来,啜一口茶,笑道:“才半年多没有打仗,各人都手痒痒了?”
向孔有德道:“龙武军我月前去看了一次,训练的好!此番吕宋一战,用不着龙武新军。不过将军不能疏怠,我将龙武全军交给将军,可是指望将来派大用场的!”
孔有德连忙应了,又出列熟练地给张伟行了个礼,这才笑咪咪的退下。此番出战,想来一定不会动用成军半年,又一直训练格斗的龙武军,吕宋一战,应是纯火器军队的对决。张伟不忘安慰几句,孔有德自然是胸怀大畅。
他满心欢喜退下,其余汉军诸将却是一脑门的官司,吕宋全岛约是台湾的十倍,人口数目虽是不曾统计,约摸也有二三百万人,其中尚有十多万华人。全吕宋七千多个大大小小的岛屿,吕宋之战自然是以海战为主。西班牙人在全吕宋驻军不过四五千人,光凭着台湾水师自备的四千陆战队便能与之一战。战线长,补给不易,再加上敌军势弱,张伟势必不会多派军队登岛。做将军的谁不想多立战功,各人皆是眼巴巴看着张伟,指望此次出征能有自已的份儿。
张伟自是知道诸将的心思,只是此事难以两全,只得皱着眉头笑道:“这仗将来有的打呢。打一个小小吕宋,没的争的跟乌眼鸡似的,象什么样子!”
见各人都低头微笑,张伟又道:“都甭想了。吕宋的事,我已决定。打是小事,重要的是守。那西班牙虽是欧洲小国,不过论起实力来并不在英国、荷兰之下。他们的殖民地只怕比大明的疆域还要广大,咱们这里得手了,还得提防人家来反攻。堂上的诸位将军都是勇武之士,论起行军打仗都是好手,不过论起亲民、守御、小心谨慎、识大体晓政治的,那该属谁?”
他话未说完,各人便一齐往周全斌望去,刘国轩抢先向周全斌道:“恭喜吕宋总督周大人啦!”
周全斌听他话语中略有醋意,却也不放在心上,因站起身来,向张伟一躬,恭声道:“大人,全斌以为大人曾言军人不得干政的举措甚好,派驻吕宋的军队需将军统领,不过文武分开,政事还是需要大人派文官过去为好。”
张伟点头应道:“诚然。全斌此言有理。军人确乎不能干预政务,是以全斌先去,待打下吕宋全岛后,看看再说。”
又笑道:“先这么着,十日后神策卫全军上船,随台北水师一同进发。”
说罢挥手令诸将退下,自回府邸。待十日后,张伟交待了台湾诸务,因虑及吕宋土著甚多,虽有不少汉人在那岛上,到底不如台湾岛容易治理。因又特地挑选了诸多干员随行,便是那吕唯风亦是奉命同行。只待打下吕宋全岛,便可抚境安民。
以吕唯风的意思,还打算在台北台南的官学中挑选新毕业的人才同行,以为官员佐辅,张伟却道:“这些人多半二十不到,虽然在官学中学了满腹的知识,到底不是积年的干吏,还是留在台湾,再历练几年,再行委用较妥。你现下将他们带了去,那吕宋岛两眼一抹黑的,好好的人才也得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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