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神秘赎金

  皇太极自秋季出兵,由内蒙科尔泌、喀尔喀等四十九旗中精选的三万余蒙古八旗骑兵为导引,又以满洲八旗每旗各出七千五百人,近十万大军于秋高马壮时自内蒙绕道出兵,直破喜峰口长城防线,由遵化、昌平、蓟州一线狂冲猛打。崇祯帝急切之下,下旨命闲居在家的原大学士、兵部尚书孙承宗起复,以兵部尚书衔入京,谁料传旨的绵衣卫缇骑尚未出京,已传来八旗兵绕过京城,直扑河北的消息。

  崇祯听得清兵南下,当真是觉得邀天之幸。京营兵马虽有二十余万,能持刃而战时不足一万。若论野战,只怕就昌平总兵候世禄一部几千兵马,就能将这二十万兵营轻松击溃。此时保定、大同、怀来、昌平、蓟镇等各总兵官自保尚且不及,听得清兵大部前来,各总兵都是弃城而逃,保命为先。虽然后来命兵部尚书杨嗣昌持尚方剑,出城调集兵马,将直隶附近的各部总兵官齐集在德胜门、沙窝门等北京城外戍守。到底敌兵势大,若是十余万八旗兵当真攻城,没有了关宁铁骑拼命前来护卫,仅凭着直隶附近的这些总兵官及京营兵马,能守住城池已是求神拜佛,哪里还敢出城邀战?

  待警讯传到京师之北,原本对清兵入侵全无感觉的大小城池方开始警备。只是承平已久,士卒疲敝。明朝现下所能动用的精兵强将要么在关外驻守,要么在京师附近,要么被熊文灿、洪承畴、卢象升等人统领着在攻打农民军。京师以北,已完全没有一支军队能具有稍加抵抗的力量。河北各城守备的明军皆望风而逃,清兵连下数十城,竟连死伤超过十人的战斗也没有打过。无数汉人百姓及投降的文武官员缟素而降,被千多人,甚至几百人的小股清兵驱赶着向北方而去。至直隶高阳,孙承宗却不知道皇帝意图将他起复,因见清兵犯境,集合了家丁亲族,收束城内守卫的明军,亲自守城。小小高阳,竟抵抗了大股清兵十余日的围攻。至城陷,孙承宗悬梁自尽,曾镇守关外,两抗后金,在山海关城头手书“雄襟万里”的统兵大帅,明末文臣中难得的帅才,就这么壮志未酬身先死。

  清兵自高阳后,甚少遇到抵抗。皇太极依着既定方针,由直隶入山东,一路上横冲直撞,烧杀抢掠。一直打到济南,一战而下山东省府,济南战后,皇太极决定回师。押着俘鲁王并城内所有的明宗室藩王,并投降的山东境内文官武将,再加上五六十万的百姓,两三百万的金银,珍玩珠宝粮食书籍,随同十余万八旗兵缓缓由原路而回。至此京师二次有警,好在宣大总督卢象升及监军高起潜又率领着三万多精兵强卒而回,与先期汇聚京师的勤王兵马会和,京师附近的明军实力用来守备到是足够。崇祯唯恐野战失败,乃连下诏旨,严令各部把守城门,不得出城浪战。清兵路过,不准接战,唯令各将统兵于后,收复失地。军事史上难得的滑稽戏便这么着依帝命而上演。各地的总兵官勒控兵马,清兵北行百里,他们便在后面追上几十里路,务必与清兵保持半日的距离。稍有警讯,便立刻控兵后撤,无论如何不敢与清兵交战。于是就这么礼送有加,一直将清兵送出口外,直入草原。

  此战过后,原本因张伟袭辽而暗流涌动的辽东局势方算是真正的平缓下来。此前有阿敏等人的反叛,使得当时的后金汗国差点儿便陷入混乱和内战。幸得皇太极及时在叛乱未起时便将阿敏等人抓捕,又以称帝建国,改女真为满洲振奋军心民气,原本收效颇佳。待寒冬来临,女真诸申死伤惨重不说,原有的汉民奴隶大半被张伟带回台湾,土地房屋被毁,纵有金银也买不到粮食。若不是皇太极情急之下不顾朝鲜死活,第三次入侵朝鲜,将朝鲜储存的粮食抢掠一空,又使女真八旗兵四处打猎,这才勉强过了一冬。饶是如此,仍是光景惨淡,士气大跌。由此引发的与朝鲜国的紧张关系,则更令这位新近登基,年号崇德的大清皇帝头痛之极。好不容易熬到开春,立时便开耕播种,便是满人老弱,亦是被迫下地做活。到得秋天秋高马肥,忍耐了一年多的皇太极又得知皮岛的汉军撤走,纳闷之余又是狂喜不已,除了留五万多精骑严防朝鲜及台湾汉军外,不顾代善等人反对,带着满蒙八旗精锐直出口外。待冬季将至,在明朝内地践踏了两个多月的八旗兵满载而回。一时间辽东士气大振,掠来的汉民及金银粮草正是满清急用之物,准备好的肥沃土地和籽种正好可令这些在满人眼中猪狗不如的汉人耕作,金银细软由皇帝依各旗的功劳分发犒赏。一时间皇太极威望大涨,八旗各亲王贝勒接连为皇帝歌功颂德,各蒙古部落的亲王贝勒亦是吹呼赞叹不迭。

  正当皇太极志得意满,力图涮新政治,精练士卒,来年再度攻明之际,却突然收到由张伟由台湾送来的宸庄两妃的画像。西洋画不比中国画,讲究的就是写真形似,那画师又猛拍张伟马屁,画的当真是逼真之极。皇太极一见之后,方知道这两个博尔吉特氏的宠妃并未在当日沈阳城陷之日身死,而是被张伟俘至台湾。一时间方寸大乱,呆立半响,方召集了正黄旗下的一些亲信臣子商量。各人明知道他对宸妃爱若珍宝,便是庄妃亦是疼爱有加,又哪里敢胡乱说话?皇妃被俘,竟然没有死节,落入敌人手中被拿来要胁,各人头疼之余,见了皇太极神色,知道必然无法劝他置之不理。商量半日,终决定派萨哈廉并佟养性、索尼等人赴台,与张伟商量交还皇妃的条件。

  “逸宸,谈的如何?”

  此时正是半夜时分,离适才接入满清使臣之时又已过了一个多时辰。张伟却是未睡,只斜倚在厢房暖阁内的土坑之上,虽然在此久候,却是无丝毫困倦模样。因见袁云峰入内,便叫下人端了春凳令他坐下,又令人送上参汤,让那袁云峰啜饮解乏。待见他长吐一口粗气,脸上困倦之色顿消,方才笑道:“辽东那边很是贫苦,唯有这地龙火坑当真是好东西。台湾的冬天虽短,却是湿冷,到也教人难受。我令人弄了这个暖阁土坑,却是生受的多。”

  袁云峰满肚的心事,哪里有兴趣与他讨论火坑的好坏,勉强一笑,答道:“说的是呢,这屋里当真是暖和的紧。”

  张伟知他拘谨,便坐直身体,正容道:“说正事,那些个女真人怎么说?现下怎样了?”

  “回大人,除了军马一事他们还需考虑。金三万,银五十万,到是一口就应了。其余东珠、毛皮、人参等物,也是按大人要求给付。到是没有费我什么唇舌,只是适才吵的厉害,说是要见宸妃与庄妃一面,这才谈判。我好说歹说,答应他们向大人回禀,这才按了下去。”

  “嘿,我估摸着再多要些,那皇太极也定然是令他们一口答应下来。英雄难过美人关呢,为了这两个女人,当裤子他都愿意!”

  袁云峰虽觉张伟说的不雅,却也是轻轻一笑,点头道:“正是。看那几个使臣的神色,对他们的皇帝此番的所做所为,也是极为不满。只是看来这皇太极非要这两个女人不可,是以他们也只得勉为其难罢了。”

  “除了要见宸妃庄妃,还有什么要求?”

  将手中盖碗放下,轻轻一拭嘴,袁云峰强忍着笑道:“说来当真有趣。他们说大人其实并非明臣,清国与明国之争,原本与大人无关。愿意与大人缔结盟约,两家世代友好。我说此事不是我能做主,待回过大人再说。他们到也无话,只怕看那萨哈廉的脸色,却是有些异常。那索尼却是得意洋洋,想来这主意是他出的。”

  见张伟听的楞怔,便咳了一声,问道:“大人意下如何?明日便需给他们回复,晚上就得送他们回去。”

  楞了半响之后,张伟方猛然大笑,一时间竟遏制不住,直笑的喘不过气来,方才止住,向袁云峰叹道:“皇太极也是方寸大乱了!这索尼虽是信臣,又是年青英杰,到底是个乳毛未净的小子,派他过来,简直是大失体面。”

  “正是呢。这皇太极也算是一世英主,怎么一扯到女人的事,就这么频出昏招,当真是可鄙!”

  张伟听他如此一说,却又摇头道:“逸宸,话不是这么说。且不闻: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大丈夫未必没有儿女私情,皇太极再怎么英雄,他也是人。他当日没有一心随宸妃而去,而是又复振父祖基业,已是极了不起了。我心里甚是敬他。结盟一事,你回复了吧。想来这也不是皇太极的意思,是那索尼自做主张,想博君王赏识,愚腐!”

  他阴沉着脸,心道:“怪不得皇太极立国之初严禁满人习汉俗,禁从汉人风俗,禁改装,禁汉人礼仪,实在是汉人的文明发展至此时,已是老大之极,积重难返,于五胡乱华时胡人尽皆汉化时大有不同。这索尼不过读了些汉人的文章,就弄的如此昏聩。”

  袁云峰举人出身,算来在军机处中也算是博学多才,背了一肚皮的诗词歌斌,却搜肠括肚的亦是想不起张伟适才引用的那两句诗,正在凝神细思,张伟却看出他神色古怪,唯恐他问及自已这两句诗是何人何作,忙向他道:“你累了半夜,也该当回去歇息,明日再与那些女真人商谈。嗯,别的也罢了,一万匹好马是一定要的!我去年始在虾夷岛上放牧马匹,那地方的气候与辽东相似,地广人稀,几近没有人烟。用来大规模的放养马匹,几年之后,就足够把飞骑万骑扩大,重骑兵与弓骑兵结合起来,方能形成战力!”

  挥手令袁云峰退出,张伟也自安歇。待第二日与那几个使臣将条件谈妥,又令下人将几人引至后院,令他们与宸庄二妃相见。两名后妃见故国来人,自是激动不已。两人皆是面露喜色,难以自持。她们虽欣喜万分,几名使臣却深恨这两人不敢为皇太极殉节死难,乃至受辱被俘,现下更需得用大笔的金银战马将她们赎回,心中愤恨,面情上也是不肯敷衍,与宸庄二妃见礼之后,便一个个躬身而退。待佟养性证实这二人就是正主之后,也不在张伟用饭,便要告辞。

  因见天色渐暗,这几人求去之意甚浓,张伟到也不留,亲自将这几人送到仪门之外,命人将正门大开之后,便向各人笑道:“诸位,恕不远送。”

  萨哈廉等人勉强向张伟行了一礼,便各自挺胸凸肚,大踏步自仪门而出,直奔正门而去。他几人初来时被那老林哄到夹道小门而入,心中憋了老大的火,此时不管如何,亦是一定要从正门而出,方能不堕大清使臣的身份。

  出得正门,绕过影壁,却见大门两侧乃是巍然屹立的钟鼓二楼,虽是傍晚时分,通衢大道上人潮如织,行人来往不绝。只是各人都远远而行,不得靠近张府门前。各人呆立片刻,萨哈廉横了呆看不止的索尼一眼,嘎声道:“启心郎,若是心羡台湾繁华,不妨留下!”

  说罢也不待他答话,又向佟养性道:“走吧!”

  两人将头顶毡帽扶正,相视一笑,那佟养性见索尼尴尬,便温言道:“贝勒爷办好了差使,和你说笑,不要发呆,快些与我们一同上车。”

  三人带着一众随众,绕过张府门前恒表,上了停靠等候的马车,坐定之后听得马车驶动,萨哈廉将车窗放下,方长叹口气,向索尼道:“失了这么多金银战马,换了这两个女人,我心里烦闷!”

  索尼笑道:“只要皇上重新振作,这些浮财算的了什么?到是张伟要这些战马做甚,他台湾地小人多,哪来的牧场放牧,又如何令大规模的骑兵奔驰训练,当真是令人纳闷。”

  “那张伟占了日本虾夷,听说那地方比之台湾全岛尚要大上几分,又是人烟稀少,用来养马自然是再好没有。哼,他想弄出一支骑兵来和我们八旗劲旅对抗?那当真是好笑之极!”

  “正是。我也是这么想!是以此番帮着皇上将宸妃与庄妃赎回,损折些财物,又算的了什么?待到了秋天,咱们再入一次山东,不成就去河南,随便破几个大城,只怕又是十倍百倍的回来,不值当什么。可笑这张伟号称雄杰枭雄,却只要这些身外之物,还不自量力,想和咱们女真人比骑射,可笑之极!”

  佟养性初时听他两人议论,只不做声。待听到索尼说到此处,却忍不住插话道:“这张伟要是如此简单,也做不出这么诺大事业。我看此事没有这么容易,将来再有什么难料的变化,也未可知。”

  他此话一出,又见萨哈廉与索尼神色古怪,心知疑自已因是汉人,故而相帮着张伟说话,心中后悔不迭,忙又笑道:“我年纪大了,有些疑神疑鬼。这张伟小小年纪,哪能和皇上相比。收了赎金战马,自然是该当放人。”

  “人无信不立。张伟此事此是保密,他也休息瞒过所有人。待传出收了赎金不入人,则天下人的同情心都会放在皇上身上,而他张伟,就会成为一个掠有妻女,霸占不还,背信弃义的名声!”

  索尼虽是略有些迂腐,此时的分析却甚是有理,萨哈廉与佟养性自然亦点头赞同。三人乘坐着台湾特有的四轮马车,一路行到码头,在夜色的掩护下匆忙登船,直返辽东。

  待三人带着随员回到由沈阳改称的盛京之后,因身负钦命,三人皆不敢回家。立时奔赴由原本被烧毁的汗宫改建的皇宫,皇太极知是三人返回,当下立命侍卫将三人引入。一番问询之后,得知宸妃与庄妃确实未死,正被张伟囚于自家府邸。皇太极欣喜异常,将三名使臣大赞一番。也不征询臣下意见,立时命新任的内院大学士希福筹备赎回宸庄二妃的物品,由内大臣恩格德尔并两个固伦额附奇塔特及索尔哈押送着秘密送往台湾。

  崇祯四年三月底间,张伟终于收到来自辽东的物资。大量的金银及辽东特产,还有张伟急需的马匹,由恩格德尔在辽东征集了大量民船,一次性送至台湾,在台北港口卸了数日之后,方才由台湾海关点捡完毕。

  “宸妃姐姐,庄妃妹妹,此番送别二位之后,恐难再见,请满饮此杯。”

  柳如是的肚子已是明显隆起,怀胎近八月的她,仍是不辞劳苦,亲自设宴为宸妃与庄妃送行。她与宸妃并无交情,那宸妃故意不学汉语,在台几年,从不与庄妃以外的人说话。是以柳如是虽是经常慰问致意,她也至多点头致意罢了。庄妃却是与宸妃不同,她年纪比柳如是稍小,柳如是未嫁张伟前,也不过是个丫鬟的身份,是以在府里张伟一个照应不到,便会受气。偏生张伟又忙,甚少在家。柳如是又接了张伟指令,让她常照应着宸妃与庄妃。于是有着很多共同点,年纪亦是相仿的女孩儿便如同姐妹般相处在一起。后来柳如是嫁给张伟,成为候爵及将军的一品夫人,却是一点架子也没有端起来,与庄妃仍是姐妹相称。庄妃自幼嫁到汗宫,柳如是在花船长大,两人可都谓是在见不得人的去处长大,交情又焉得不厚。庄妃虽接了宸妃指令,一心要设计刺探张府及台湾情形,对柳如是却也是始终狠不下心来。此时她既将远行,两人势难再见,因见柳如是挺着肚子亲来送行,却由不得她不感动。

  因见宸妃端坐不动,知她即将离台,对张伟及台湾的恨意却又深了几分。也不顾宸妃脸色,对着柳如是站起身来,将那青花细瓷的酒杯端起,一饮而尽,又将宸妃酒杯端起,向着柳如是笑道:“如是姐姐,海兰珠姐姐身体虚弱,我代她饮了此杯。这一向蒙你照顾,我姐妹与你虽是敌国,到底还需承你的情。”

  说罢又将宸妃那杯酒饮了,也不坐下吃菜,红着脸笑道:“我姐妹归心似箭,就不与姐姐多饮,将来恐难再见,愿姐姐生个大胖小子就是了。”

  拉着宸妃一齐向柳如是福了一福,格格笑道:“临行之际,向姐姐行个汉人女子的礼节。”

  柳如是身体沉重,却也是勉强自已还了一礼,强笑道:“两位急着要起,如是明白。既这么着,就令老林套车,现下就送两位去码头。辽东的船,就等在那边,待你们一到,便可以开船了。”

  宸庄二妃听得柳如是说完,两人相视一笑,也不再和柳如是敷衍,除了随身衣物之外,一物不取,就这么携手而出。那宸妃身子甚弱,被堂外的冷风一吹,已是禁不住浑身哆嗦。那庄妃将她扶住,披上外衣,就这么搀扶着她一步步向外行去。

  “别看了,人都走了。你有孕在身,快些坐下歇息。”

  张伟将柳如是慢慢扶进屋内,又令人在椅上垫了软褥子,方扶着柳如是坐下。因见她眼圈发红,禁不住笑道:“一个异族女子,我不过是让你看着她,没成想你和她到真的姐妹情深?”

  柳如是勉强一笑,答道:“到不是为这个。我与她只是表面上的交往,两人不同族,她与你又有毁家的血仇,怎肯与我交心。我只是想,两个女人家,就这么被关在几千里外,无亲无故的。现下虽被你放了回去,海上风大浪急的,宸妃身子又弱,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这数月来,张伟只是用人参给宸妃吊命,对她的病情身体甚少留意,总之让她活着离开台湾便是。此时听柳如是一说,心中有些惭愧,却只是安慰道:“放心吧。辽东来的是大船,她俩人甚得那皇太极宠爱,路上想必是经心照顾。待宸妃回了辽东,物土人情都是舒心,慢慢自然会好转过来。”

  柳如是原本不做声,待他说完,却突然道:“我知道你的打算。待她们俩一走,你便会派人将那些画像送到辽东,四处散发。先在辽西传着,慢慢便会传到辽东。皇太极被削了脸面,威信自然大减。这样,你今年有什么举措,则自然不担心辽东清国有什么不利于你的地方,我说的可对?”

  也不待张伟答话,又低声道:“军国大事我不懂。不过你这样拿两个女人来设计,我当真是不欢喜。庄妃也罢了,那宸妃若是知道此事,还有命么。她一死,皇太极又受一次打击,轻则大病一场,重则也可能身死而殉,这样,便更合你意,对么?”

  张伟用意自然在此。那些逼真之极的画像一至辽西、辽东,瞬息间便会掀起轩然大波,那些亲王贝勒,有的对皇太极忠心不二,有的却把不得他闹笑话。大汗及皇帝的宠妃被人俘去,绘影图形的四处散发,其中种种龌龊情事当真是百口莫辩。如此这般,皇太极自然脸面无光,威信大弱。风声传至内宫,宸妃庄妃又如何能承受的起这般的打击,宸妃早就病入膏肓,此事一出,大半没命。皇太极在沈阳城破后已受过一次打击,此番宸妃再受了委屈死于眼前,他多半也会身死而去。如此这般,辽东必定大乱,那些各旗的亲王一个个起来争位,别说没有精力再度入关,只恐内战一起,连自保亦不可得了。努儿哈赤的功劳便是将女真各部联成一气,如若不然,当年李成梁分而制之,女真各部有叛明者,有攻明者,若不是被李成梁分化利用,拉拢打压,以女真人的骑射凶悍,又怎能让明廷两百多年无忧于关外。

  他的打算想法被柳如是一言道破,当下尴尬一笑,向柳如是道:“这政治上的事情,你还是不要理会的好。你现下已近临盆,安心静养才是。”

  柳如是长叹一声,知道无法劝服于他。又知妇人干政是大忌,也只得向张伟微微一叹,不再说话,由两个老婆子扶了,慢吞吞进房去了。

  待柳如是入内,张伟按住心中涌起的一丝丝对庄宸二妃的怜悯,大声令道:“来人,传高杰进来!”

  待高杰闻令而来,急匆匆由张府侧门而入,穿仪门而入,直进那五楹大堂,却见张伟侧身立于堂上,手中拿着几张画像,正自发楞。忙大声禀道:“末将高杰,拜见大人!”

  张伟扭过头去,见那高杰低眉顺眼跪于堂上,知张伟看他,却是将头更低下三分,堪堪就要触到那青砖地面。

  “站起来!没事常见我,老是做这副怪模样!你办差不力,我一定革你的职。忠谨不是在这礼节上,可记得了?”

  他这一番话训过多次,只是无效。高杰听他训斥,却仍是做出一副巴结模样,向他笑道:“大人虽是有话,做属下的越发应该恭谨事上,若是有了由头便不知进退,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那不是自已自寻难看么。”

  又问道:“大人有何吩咐,末将立刻就去办!”

  张伟将手中画像塞给高杰,向他令道:“这画像我府中还有几千张,你派精干的手下过去,在辽西辽东四处散发,这画像上有字,你先看看!”

  那高杰原本斗大的字不识一筐,来台之后,却被逼着认了千把汉字,寻常文书亦是读的下来,此时将那画像拿去一看,却是吃了一惊,忙向张伟问道:“大人,怎地这两个汗妃被大人俘来,小人却是丝毫不知?既然抓来,到不如充做营妓,然后再画成画像,送到辽东,岂不是更好?”

  张伟心中暗赞一声:“这家伙当真是小人之尤,出的主意又狠又辣!”

  却是横他一眼,斥道:“我做事自有分寸!此事就这么办,着你属下的司闻曹派精干的细作前往,务必将此事办妥。”

  他皱眉算算日期,又向高杰令道:“即刻动身,不得迟误。若是误了我的大事,军法定不轻饶!”

  高杰心中虽是纳闷,因盘算此事既然是军务,又何必让他的靖安司插手,当真是奇哉怪也。却是不敢驳回,立时大声应了,派人去取了张伟府中画像,安排人手前往关外办事不提。

  待此事办完,张伟又赶赴何府,因见何斌出迎,便携了他手,笑道:“诸事已毕!此时发动,再无隐忧!”

  何斌因见身边有府中仆役在旁,却不答话,将张伟迎至书房,闭目关窗,方向他道:“辽东的事吩咐人去办了?”

  “正是。此事与我们当初所想相同,待那些东西一至,皇太极自顾不暇,再也没有闲情趁火打劫!”

  何斌点头道:“给关宁明军准备的粮草军器亦是不少,算来就是朝廷断了粮饷,以中左所和宁绵诸城周边的屯田,再加上他们自身的库藏,还有咱们的支援,两三年内,养活不到十万的关宁兵不在话下。”

  张伟皱眉道:“这原本是小事。明军俸饷极低,咱们养活十万汉军需银甚多,这些明军才能费几个小钱。”

  又笑道:“去年岁入一千七百万银,只打了吕宋一仗,还得了西班牙人不少金银,算来大有赚头吧?库存银有多少了?”

  “十几万汉军一年的军饷便是,加上船只维修铸造火枪火炮,火器局的研发费,官吏的俸禄,官学的使费,再加上种种杂费一除……”

  听他说的凶险,张伟到是吓了一跳,忙道:“至不济也是收支平衡,断不至于入不敷出吧?”

  何斌嘿然一笑,道:“支出一千四百余万有奇,吕宋一战得银没有带回,留给吕唯风使费。咱们的库存银现下还有近四百万两。哼,皇帝去年在辽饷之外,又加派了练饷,总数达七百多万两,弄的民不聊生!纵是如此,以大明全国之力,去岁的收入不过是一千三百两万不到,还不如咱们小小台湾!大明不亡,是无天理可言。”

  “去年清兵入关,畿辅告急。清兵由直隶入山东,大烧大抢。朝廷全无办法,任敌为所欲为,不但失了人口金银,就是连脸面也丢的一干二净。说来好笑,我听那高杰禀报,皇太极听闻内地贼兵四起,便派了几个使者,带了国书印信,敕书上对那高迎祥、李自成等人大加赞颂,说他们应天景命,推翻大明,他也很是赞同。愿意与诸元帅结成友盟,共图明朝。使者虽然没有找到那些个贼兵首领,其实清兵屡次入关,弄的明廷元气大伤,屡次将有战力的军队调去防备清兵。哼,他们没有联合,其实一南一北,两边一起用力,把明朝弄的元气大伤,覆亡在即!”

  何斌失笑道:“皇太极被你从背后插过一刀后,当真是病急乱投医,连那些不成大器的贼兵都想拉拢。”

  张伟摇头笑道:“这你到不知道,这中间的学问颇大,皇太极能配合农民军,来回荡涤明朝的实力,把这个两百多年的老大王朝弄的疲敝不堪,最后必定承受不住两边攻伐的压力,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