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城内百姓早知昨日汉军诛杀朝廷校尉,又将高太监一众人等尽数捕去,此时各人在路边见了这等情形,料想是张伟受逼不过,已决意起兵造反。各人嗟叹之余,亦都觉张伟此举虽是前途未卜,料想以台湾的水陆两军实力,便是得不了天下,自保却是绰绰有余,无论打生打死,这台湾却是可保无虞,是以到也并不心慌。再加上眼前的祸患已被敉平,正自欣喜,哪有人敢不知好歹,跳将出来指责张伟谋逆。纵是有些人心中诧异,心道:“怎地这些仪仗早就齐备,那些官儿一个个也是胸有成竹模样,到象是早有预谋一般。”却也是想了一想便立时做罢,倘若不小心吐出口来,让靖安司的人听了去,只怕皇帝到还没事,自已却要有大大的麻烦了。
待张伟行到桃园军营之外,所有的汉军都尉以上诸将皆出营门相迎,各人远远见大队人马护拥着张伟前来,那张杰、林兴珠、沈金戎、曹变蛟等人居左、契力何必、黑齿常之等人居右,汉军所有的将军跪于军营两侧,待张伟行得稍近,便一同高呼道:“末将等恭迎大将军!”
张伟见又是这般的大阵仗,知道必是施琅张鼐等人捣的鬼,略一皱眉,却又展颜笑道:“各位都请起来,咱们自已,不拘这些礼数。”
又向契力何必及黑齿常之笑道:“万骑近来加大骑射训练,成效如何?”
那契力何必因见各人依命起身,便也站将起来,听得张伟动问,便又弯腰施了一礼,方答道:“回大将军的话,万骑将士多半已可在马上三五日不下,均已可在马上饮食射箭,纵有少数人尚不谙熟,骑射亦是决无问题。”
看张伟微笑点头,他又道:“只是咱们现在不过四千余匹马,万骑一万五千余官兵,马匹相差太远。”
黑齿常之乃是契力何必亲弟,两人原都是山中部落的首领,打起仗来勇猛之极,却都是不知汉人习俗,甚少忌讳。此时听得兄长向张伟诉苦,便也道:“咱们万骑兄弟射术精妙,大人用来杀敌最好。可为什么不肯给我们马匹,就是皮甲,也不如飞骑将士。大人到底是汉人,有些偏心!”
他兄弟二人原本就对官职比张鼐、周全斌、刘国轩、孔有德四人稍低不满,依着他们想法,自已亦是一部主将,再次也要与四卫主将相平。谁料身为万骑将军,却只得与飞骑同列,地位稍高于贺人龙等人,与左良玉、张瑞同列,心中有些郁郁不平。此刻因张伟动问军马一事,那契力何必尚不及言,这黑齿常之便就着这机会,当众嚷将起来。
张伟心中雪亮,知道二人为何不满。只是万骑战力虽强,这两兄弟却非大将之才,断不能让他们不受节制,自已又势必不能事必躬亲,只得压他们一头,以便将来便宜指挥。扭头见张瑞神色有些尴尬,张伟乃斥责道:“我给你们的俸禄还低么?给你们部落的补帖还少么?现在当着众人的面,你胆敢说我偏心!飞骑将士身着重甲,骑上等好马,是因为飞骑是重装骑兵,用来在战阵上肉搏之用。你们既然不满,那就弃弓箭,执陌刀铁盾,与飞骑一般上阵博杀,而不是掩护邀击,在阵后射箭,你们可同意?”
契力何必等几名高山生番将领被张伟一番话训的满脸通红,自从高山部族归顺张伟之后,牛酒土地自不必言,就是有什么赏赐亦是拿的头一份。各人身为上位将官,这些年来家里置的好大田宅,虽还有些土著遗风,却也是起居八座的大人老爷了。这都是张伟恩惠,各人如何不知感激?再者张伟说的甚是有理,万骑原本就是轻装骑兵,以骑射骚扰为主,装上重甲上阵肉搏,当真是浪费之极。
当下各人均弯腰低头道:“是我们的不是,惹的大人生气了。”
张伟点头笑道:“既然都知错,也罢了。我在虾夷养了大群的种马,至多两三年内,便有大量的马匹敷用。现下万骑马匹,待攻到内地先行征集明朝的官马,待虾夷好马来了,再给你们先行换过,如此可好?”
虽经这小小波折,一众人等的兴致却是不减。契力何必等人是土著出身,原本对张伟颁布的爵赏并不在意,此时借着分马的机会抱怨几句,到也是说台湾的爵位军职已甚是引人。历来人对这些功名利碌皆有追求,若是什么心怀淡泊,浑不在意,只怕到还更令人吃惊些。
入得军营,张伟便直奔将台而去,一路上四卫两骑并炮队的十余万汉军将士依次而立,因见张伟纵骑而入,各部军将皆单足而跪,向张伟行礼如仪。
这将台原本就是为大阅诸军而设,其仪卫整肃庄严,此时又回张伟已自称为汉军大将军,弃明朝爵碌不顾。是以将台四周原本的明朝候爵及龙虎将军仪已经撤去,改为仿明朝亲王仪制而设的大将军仪卫。
将台四周设方色旗二、青色白泽旗二,旗手戎装而立。阶下,绛引幡、戟氂、戈氂、仪鍠各二、阶上立班剑、吾仗、立瓜、卧瓜、仪刀、呈仗、骨朵、斧,各二,其余什么交椅、团扇、伞、痰盂皆铜底帖金,一应仪卫皆由吴遂仲依明律而置。此时那些旗、幡立于将台之下,瓜、剑等护卫阶下,一应用具仪仗紧随张伟登台而上,底下各军并台湾官吏见了,均各自凛然而立,鸦雀之声不闻。
张伟一路行来,见各人看自已的神色已有不同。心中苦笑,心知这些排场物什当真是具有奇效。自已原本就是汉军之首,台湾之主,各人对自已亦是尊畏之极。却偏生见了这些原本以为是无用之物的仪仗之后,却愈加显的敬重畏惧。古人小小七品县官,出巡之时还有导引从人,回避令牌,想来亦是这些东西可鄣显身份,使得民畏。
摇头叹气,知道这些官本位,皇权帝威已然深入民心,你若不跳出来,别人却是决然不会客气。因振做精神,向待立在旁的仪兵令道:“宣陈永华。”
待陈永华依命上来,张伟见他一脸肃然,便也郑重说道:“皇天景命,唯德是辅,先生不以张伟出身草莽泥涂,毅然相助,真乃大丈夫也。”
听得陈永华逊谢几句,左右不过是官样文章,事先早已演练纯熟。此时两人如同做戏一般依样演来,张伟心中颇觉滑稽。只是又知此事断不可免,待他说完,俯身向张伟行礼之后,张伟又命道:“赖先生大材,为我拟就祭天起兵文告,此刻三军汇集,老少贤集,便请先生为我宣读文告,上告苍天,下谕黎首!”
说罢退身一步,让那陈永华上前,手持文告,大声念道:“自古帝王临御天下,乃天降圣人,抚育黎民苍首……今陛下失德,前夷人之做乱,权臣之跋扈,乱民之涂毒;非夷人之强,权臣之术,乱民之过,此盖陛下不能体祖宗之德,故天将弃之!如天弃金、宋、蒙元,诚不可救。且陛下之位乃谋逆夺篡,有德尚不能善治天下,无德则四方乱起,陛下宜伏惟自思,善思已过……今大将军伟自海外而归,乃天降圣人以救中国……今我大将军抚有台湾,兼有吕宋、琼州,雄兵数十万,战舰千艘,应天景命,不日挥师而至,以兹告谕,想宜知之。”
这文告乃陈永华与张伟何斌等人商议了良久,方才做成。一则是指出明朝自神宗以来,皇帝不理政务,以税监内寺祸害地方,不任官以牧万民,乃至政纲败坏,导致东夷渐起;现下崇祯虽是图治,奈何不得其法,结果弄的天下大乱,不但让夷人直攻入畿辅,还有诸多黎民百姓奋而起义,此乃皇帝无德所致。今天降圣人云云,便是说张伟乃当日建文皇帝之后,现下回来归回嫡位大统,正是天厌燕王之后,要把皇位重新交给朱标一系。这檄文原本依着陈永华等人这意,是要写的胼四骊六,三皇五帝乃至圣人之教的说上一通。张伟想着自已伪托建文后人,实质上就是起兵谋反,又何苦拉上古人来为自已张目。因又想起当日朱元璋伐远,亦只是大骂蒙元失德,他才是天降圣人,又安抚百姓,告之诸人旧有的秩序不变,自已手中实力甚强,必然当是取得天下之人。那一番文告颁布之后,当真抵的上十万雄兵,以徐达为大将,常遇春为副将,过准安,入山东,一路上元兵望风而逃,而有战力的地主豪强,则立时归顺新朝。
张伟这一兴兵以讨不义,直斥皇帝无能失德,暗示自已力图恢复天下太平,必当励精图治,又以建文后人身份出现,虽断然不能使人相信,再加上前番的利诱,后面的威逼,当真是做的一篇好文章。历史上农民起义极少成功,便是因农民起义甚少有什么政治理念,自王小波提出均田地之后,历朝的起义者都以分田分为诱,这样固然引得一大批饥民百姓望风景从,却又使得有实力的地方豪强及士人儒生心生反感。是以刘邦之后,只有朱元璋以农民为皇帝,其余黄巢、李自成,洪秀全,皆以惨败收场。在古代中国,得到农民的支持决计无用,只有在最大程度上拉拢读书人并旧有的统治阶层,乃至地主豪强,方可有成功的希望。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张伟一心要改变现下的中国,却又必得先行妥协。虽然仍不会放过明朝的宗室亲贵,地主豪强,却力图先行稳定人心,拉拢分化旧有的统治阶层。又在起兵之初便断然提出了要得天下正朔,把崇祯从帝位上赶下来的政治主张,这可比李自成张献忠在士人心中只是流寇的形象高上许多。便是崇祯见了这个檄文,也只能称张伟为反逆,一开头便已是高出农民军一筹。
待陈永华将文告念完,张伟又上前颁布出兵之命。令施琅领水师一部并水师步兵及往攻天津,以为偏师威胁北京。不可恋战,不可深入,只需将三边九镇的明军拖住,使得朝廷不敢派大队明军南下,便算成功。
命左良玉即刻从琼州攻略广东,先期攻克雷州半岛,然后下南澳,攻广州,待广东全境平定,留兵据城而守,防备湖南明军。待张伟大队下湖北湖南后,左部军马再行攻略广西,云贵。
两支偏师左部稍强,约一万五千人,施部除了优势舰船外,止有六千陆战步兵,好在不需苦战,只是袭扰,有着舰船掩护,又都是水师的官兵,原本便是用来万里奔袭之用,自台湾赴天津水程甚远,也非得这些在海上奔波惯了的兵士前往。
张伟自领神策卫的曹变蛟一军,及龙镶卫、金吾卫、龙武卫、飞骑、万骑全军,共约十万人余从,出台北港口,先由曹变蛟先期出发,取舟山群岛已为补给中转之地,由长江口直入,经瓜州渡攻克镇江,然后汉军主力由张伟率领,直攻南京,张鼐则率金吾卫往攻中都,经略现今的安徽、江西等地。待攻下南京之后,汉军主力往攻湖北,往攻下荆襄,则江南大局已定。纵有些明军聚集在福建、湖南一带,亦是不足为虑。
武人心中只想着建功立业,不及其余。张伟诸多命令下达之后,除了少数几个心腹大将及几位参军外,余者并不知情。此时听得这些大手笔的做战计划,各将皆是振奋无比,汉军自崇祯元年攻袭辽东后,虽年年扩军,却无甚大仗可打。吕宋一战,不过调动一万多人,此时十几万汉军齐出,除了留下靖安司和两千汉军镇守全台,其余汉军大部尽数而出,乃是汉军建军以来未有过的大仗,各将都是武人,只时尽是两眼放光,磨拳擦掌,明军实力虽弱,在江南也有几十万人的镇守卫军,此战若是打的顺手,张伟将拥有整个南方,以明室此时之弱,能否自保尚成问题,又何敢言反攻。张伟能成为帝王,汉军诸将乃至台湾的文官也势必水涨船高,想到此处,任是平素冷静自若的人,亦都激越非常。
因见诸将神色激动,仿似江南垂手可得,张伟下得将台,将都尉以上召集至节堂,告诫道:“今命尔各将各率所部,以定江南。汝等师行,非必略地攻城而已。要在削平祸乱,以安生民。凡遇敌而战,不可轻敌。战胜之后,勿妄杀人,勿夺民财,勿毁民居,此阴鸷美事,好共为之。若有违者,军法必不姑贷!”
舟山群岛有户过万,口十余万,有一卫三千余明军驻守。以水师运输船运载曹变蛟的六千五百余汉军神策卫先行动身,再以运输船并临时征调的商船数千艘,在水师炮舰的掩护下,将汉军所需的大量补给送往舟山,在江南大局稳定前,舟山将做为水师的中转港口和汉军的补给基地。
进攻舟山关系甚大,以舟山明军战力,实则以三百飞骑便能完胜。张伟为了稳妥起见,还是派了大队的汉军前往。此时阅兵已毕,又将曹交蛟叫上前来,好生嘱咐半日,见他无一应承,张伟乃释然道:“我知道你虽是勇猛过人,却也不是没有头脑的莽夫,首仗交给你来打,我是尽可放心的了。”
却听得何斌在一旁笑道:“军务我不懂,不过听你唠叨半天,这曹将军应答从容,无不与你所想的一般相同,就是我也是再放心没有的了。”
又道:“这早晚吉时已到,请曹将军领兵去码头上船,出兵大事,误了时辰可是不得了的事。”
施琅亦道:“水师那边早已准备妥当,就等着大将军发令,便可起行。”
张伟乃点头道:“祭旗,出兵!”
说罢领着诸将出得节堂,直奔汉军大旗之前。命人献上猪羊牛三畜,张伟点香默祝,领着诸人舞蹈着拜了旗,并默祷天地祝佑。种种礼节,皆依当时出兵征战的规矩而行。张伟虽是不信这些个,却也不便扫了这些部将的兴头。古人迷信,便是后人,到得张伟那个时代,拍个电影还需祭祀拜神,张伟却也懒得太过计较。
待焚香献爵完毕,那范锡范上前禀报道:“昨儿大将军命人将那些太监和绵衣校尉押了过来,道是要杀掉祭旗,请大将军的示下,现下就押过来斩了么?”
何斌在一旁皱眉道:“这些混账苦害百姓,该当留一些押到台北闹市,明正典型,这才能熄了百姓的怒火。”
他此言一出,留在军营未出的武将到也罢了,这些时日大吃苦头,甚至有不少吃过板子的众文官皆附议道:“没错。这些人便是凌迟了也不解恨。可惜大将军只准绞斩二刑,不然非千刀万剐了他们!请大将军依了何爷的话,把这些人押到台北闹市,当场斩杀,为百姓官员们出气。”
张伟原也不喜杀人祭旗这一套古人的把戏,却也知道其中自有道理。古人征战,杀敌方要员大将以祭祀军旗,便是说与敌势不两立,拼斗到底的意思。此时汉军诸将巴巴儿的等着杀人祭旗,以壮声色,以振军心,张伟却也不能逆了众意。
略想一想,便道:“高起潜与太监留在此处,那些个校尉和查出来该死的福建明军,便命人押到镇上杀了。”
这般行事,各人自无异议。当下由冯锡范派出军法部的执法校尉,领着兵士将高起潜等二十余名太监提将过来。其余人等,由飞骑押往台北城中,再行斩杀。
那高起潜等人被关了一夜,身上麻绳勒的甚紧,如此过了一夜,只怕两只胳膊早已废掉。他心里却存了一丝侥幸,只吩张伟是一时冲动,后怕起来再将他放掉。细想一下,却又知道这只是自已的一厢情愿,想到第二天随时会被拉出去杀头,虽然身上又酸又痛,又是疲乏之极,,一夜里却是时睡时醒,噩梦不断。待一大清早,各人均抵不过睡意,正自迷糊间,却被一声声号炮军号惊醒。待军营内鼓声不断,各营的兵士出来站队,高起潜听了半响,他这几年一直在卢象升营中监军,如何不知道这是出兵前的大阅。想起自已势必将被拖出去斩杀祭旗,已是吓的魂飞魄散,面若死灰。
张伟与陈永华宣读檄文,颁布军令时颇是耽搁了一段时间,高起潜并其余诸人听不到外面动静,眼见时辰已久,早已是日上三竿,各人心中都存了侥幸,只盼能捱过这一劫。待听到军法部小黑牢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那牢房的铁链哗拉拉响起,各人面面相覤,情知不好。有一绵衣校尉到也算是有胆,听得脚步声已近,大笑几声,往墙上呸了一口,向着高起潜道:“死太监,没卵子的货色。看你吓的那德性,亏你还是天子身边的人!死便死,你下面没有了,还怕个鸟!”
高起潜被他骂的大怒,只是此时却也没有闲情回骂,但见汉军诸军士将那些个校尉和投入牢房的明军士卒一个个押半出去,高起潜心中畅快,暗想:“杀人祭旗,自然该当是杀这些小兵什么的,我的身份贵重,便是留着使唤,也可知道不少大明的内情,将我杀了祭旗,那真是大才小用了。”
只是还不待他得意多久,又进来一批汉军,衣着却与适才那批不同。但前胸口上佩铁牌,隐约可见在两把交叉的剑的上方刻着“军法”二字,高起潜立时面无人色,情知绝难幸免。
待汉军军法部的执法校尉领着军士们将一众太监提到校场,早有军法部的其余士卒将场中清出老大一块空地。张伟立于节堂之外,远远见了一群太监被拎小鸡一般拎将过来,隐隐约约间只得得那高起潜喊道:“张大人,宁南候,饶我一命!你要起兵造反,我熟知大明内情,凡官员任选,朝中秘闻,乃至兵力驻防,皇帝的喜好什么的,我都知道,大人你饶命,我愿为大人效力,为大人伐明充马前卒!”
若是旁人,听得这高起潜这般叫喊许诺,却也难免心动。张伟却熟谙明史,对适才高起潜所云种种亦是一清二楚,哪里需要他来卖命?当下便只是轻蔑一笑,向着各人道:“这死太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历史君主不信大臣,却只偏任这些妄人,以为宦官没了卵子,没有后代家业,便一心为了皇帝。当真是蠢!只要是人,就没有不贪的。太监使起坏来,比之常人更加可怕!”
因皱眉挥手道:“杀了,莫误吉时!”
他一声令下,早有冯锡范点头示意,于是几声号炮响起,法场周遭行军法时例行的鼓声响起,由两名助手执法吏随便拖出一个,按倒在地,由郐子手紧随其后,因见已将人犯制服,便瞅准了下刀处,手起刀落,那人头已是滚落在地,一腔热血喷薄而出,将面前的沙土染的血红。
待第一颗人头落地,便是一通鼓声响起,各太监都吓的魂飞魄散,已有不少身体弱的吓的晕死过去,有一些偏生神志清醒,眼见得同伴一个个被提走砍头,自已却偏生不晕,到也当真是难过。那高起潜只觉得下身又湿又热,已是吓的屎尿直流,却也偏生精神亢奋,眼见那些亲随伴当一个个身首异处,却把自已留着,他知道是要最后方杀自已,因怀抱了万分之一的希望,只是不住向将台那边大喊。待旁人杀净,那些执法吏便来提他,因他叫的厉害,便用刀柄在他咽喉处用力一敲,那高起潜便再也叫不出声,只是吱吱唔唔,仍在垂死挣扎。一直待将他按倒,手起刀落,人头滚落一边,这才消停。
旁边围观的汉军一个个看的分明,那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兵一个个吓的脸色苍白,心惊肉跳。虽然汉军训练极是严苛,新兵论起军阵战法比之老兵不遑多让,甚至有远过老兵者。但训练是训练,总不能没事寻些人来让他们砍着玩。这样的杀人场面,有不少人乃是初见,害怕惶恐,却也是人之常情。那些老兵却是不同,有不少经历过辽东战事的,只怕也是双手染血,杀死的满人旗兵不在少数。因此看这行刑却是毫不在意,只是汉军列队时不准喧哗,如若不然,只怕还有嘻笑谈论,以为取乐的。纵是如此,这些老兵亦是脸上带笑,眼光斜视那些吓破了胆的新兵,心道:“莫要看你们一个个在校场上耀武扬威的,上了战场之后才能见得真章!”
这法场早已数十人的鲜血染红,几十颗人头砍落下来,又被捡起,放置在军旗之下。冯锡范小跑上前,至节堂阶下,向张伟禀报道:“启禀大将军,人犯已然杀尽,请大将军前往检视。”
张伟哪里将心思放在此处,因摇头道:“不需再看,由你料理便是了。”
又向曹变蛟道:“曹将军,这便请动身。务要依着我的吩咐行事,有何不妥,立是派人来台知会。汉军大队集结需要时日,再有,补给若是不送至舟山,也没有将十万人装上船就出海的道理。是以舟山一战干系甚大,务请小心。”
曹变蛟抬头一笑,向张伟道:“大将军,响鼓不用重擂!我与良玉同出辽东,也没见您这么着吩咐他。两倍于敌,再加上汉军的战力,我的部下又是不少老兵,便是以一敌十,也迟够了。”
说罢向张伟行了一礼,笑道:“这么着,我便去了。”
他骑上战马,点捡了自已的六千五百多神策卫右军的将士,在整个校场十余万汉军的目视下昂然而出。身为全军前锋,成为首战领军将军,这份荣耀自是难得。他适才向张伟抱怨,却是不是无的放矢。自忖与左良玉贺人龙等一同被张伟带来台湾,大家全是辽东的小军官,无甚区别。左良玉现下却成了上将军,统领着本部和肖天两军的兵马,成为偏师主帅,曹交蛟等人却哪里能服气?早就憋足了劲头,只待再上战场,便要与左良玉较个高下。
待出得营门之后,曹变蛟便向张伟临时为他调派的神策右军卫尉陈鹏并裴志选笑道:“咱们此次得了头彩,就这么着在全军面前成为前锋,这是大将军给咱们的机会,这仗可得好生打。打赢了也不希奇,六千多汉军打三千明军,赢的光彩还罢了。若是有什么折损,一世的老脸都丢光了。两位都是大将军精选的人才,来助我这个老粗,现下就请二位说说看,舟山一战,咱们是个什么章程?”
那裴志选是汉军中难得的四川人,当下操着川东口音答道:“三千人?那只是官面上的东西。卫所指挥使那龟儿子能这么老实,不吃空额?”
陈鹏笑道:“这你有所不知。舟山是海上行船的必经之处,又危胁着长江入海口,是大明的海外必守之地。是以官兵数目必是足额,清军御史每年都上岛巡查,想吃空额是不大可行。舟山又是海岛,逃亡不易。别地的千人编制卫所能逃的一人不剩,独舟山那边到是还好。”
曹变蛟甚是焦躁,将身上衣袍拉开,露出胸膛来吹风,向着两人骂道:“让你们议论这个么!就是三千足额又待如何?明军的战力如何,你们还不知道?”
陈裴两人知道他外粗内细,若是还拿话来敷衍,只怕其祸非小。那陈鹏当先开口道:“舟山那边岛屿甚多,总计大大小小有一千多个。七成是方圆几里的小岛,只有舟山、朱家尖、岱山岛、六横岛,其中以舟山最大,方圆数百里。又有深水港口,向来近海渔船,过路商船,都在舟山停泊。驻守明军,亦是大部屯在舟山岛上。依着我的意思,打蛇打七寸!咱们就依靠随行的水师炮舰,直攻舟山,以炮舰掩护咱们登陆,再以咱们的火炮掩护,强攻上岛,料想那舟山岛上不过两千多明军,想必一战而溃,有何难哉?”
曹变蛟道:“这不过是堂堂正正的打法。军情部有过谍报,那舟山岛现下甚得明廷重视,去年刘宗周巡视江南各处,便命人在舟山沿岸修筑了一些小型炮台。虽然近岸的可由水师炮舰打掉,但内里若是还有,咱们却是难免死伤。我这一仗,不要士卒死伤过多,将来到得内陆,还有许多仗打。”
因见陈鹏与裴志选默然不语。曹交蛟却突地一笑,向两人道:“实则办法就在眼前么。”
两名卫尉仍是不解,曹变蛟也不解释,只向身后张望。待大军迤逦行到码头,却见身后一行十余骑押着一辆马车赶到,曹变蛟乃笑道:“成了。轻松破敌之策,便在这辆车上!”
命部下依次上船,曹交蛟领着诸卫尉并校尉至那车前。见各人纳闷,曹交蛟笑道:“都说老子是粗人,偏生要使个计让你们看看。”
诸将神色尴尬,当真不好回话。那陈鹏便笑道:“这且先别说嘴,咱们看过了再说。”
说罢命人打开车门,却见内里堆满了衣物,还有一名绵衣校尉,被绑的如同粽子一般,扔在那一堆衣物之上。
各人一见,立时便恍然大悟,向曹变蛟齐声道:“原来是要假扮钦差?”
曹变蛟搓搓大手,咧嘴笑道:“他奶奶的,这是条好计吧?这起子太监和校尉们原本就是要由海路回京,海上必当过舟山。咱们把钦差印信和衣物留着,选一些长的眉清目透的小兵,换上衣物,假扮太监。”
用手中马鞭的柄梢在那校尉脸上敲了一敲,又道:“这厮也算命大,都快被拖去砍头,却又被老子抢了下来。他说的一嘴京片子,加上这些年做威做福弄出来的这股子威风。嘿嘿,帮着咱们上岸想来是不成问题。待几百精兵装成太监和校尉上岸之后,将岸边守卫的明军统统砍了,然后大队上去,控制炮台,再将火炮推上岸去,趁夜猛攻,估摸着最多两个时辰,舟山的明军没一个还能喘气的!”
他这想法甚是简单,甚至有抄袭水浒上掠宿太尉取江州的嫌疑,各人细思一下,却果然是好计。驻防的普通明军见了这些太监校尉,一个个如同孙子一般,再加上钦差印信和这负责喊话的校尉都是千真万真,把守近岸的明军虽是得了命令,需严防外地过往船只,却如何敢细细查验钦差大人的座船及从人?
想到此处,众人都是大喜。那裴选之见那校尉神色仍是惊慌,便笑骂道:“你老实些还好呢,若是有什么别样心思,一刀便拗穿了你!把这事办下来,便算你立了功劳,小命可保!”
那校尉亲眼见了高太监等人被砍了脑袋,正吓的魂不附体之际,眼见又要被军士拖到台北杀头,却突然被曹变蛟临时相中,带到这码头来。此时便是让他认了各人做亲爸爸,只怕也是愿意的,更何况只是骗过舟山明军?当下便连连点头,却因嘴巴被塞的严实,却只是不能说话,看神色表情,却是千肯万肯。
舟山等地地处海外,虽有卫所军队,却一向是武备废驰,朝廷也是不理会。却因去年廷议,各人都道江南一带是明朝财赋重地,万万不能有失。而南方雄藩重镇的张伟,却是在海上起家,坐拥实力强横的水师舰队。是以刘宗周赴南方巡视武备,第一件事便是巡视舟山卫所,将武备重新整治一番。
只是以他文官的身份,却也只是走马观花,做了一些表面功夫罢了。这舟山明军仍如全天下的明军一样,食不饱,饿不死,全卫所三千余人,能耍的起二十斤大刀的不超过百人,过半的军人年过四十,只是混吃等死罢了。若不是刘宗周命人筑起炮台,又命守备官务必在码头海岸加派人手巡视,只怕是汉军上了岸后,驻守明军仍不得知。
汉军神策卫最早组建,曹变蛟军中过半是打过倭人和辽东的老兵,带队的军官甚至有张伟初至台湾便已入伍的老行伍。黄昏时分,成功骗过把守海岸的明军之后,汉军大队上岸,趁着夜色,由被俘的舟山明军带路,直奔卫所大营而去。只是用小炮轰了几轰,军营里立时大乱,有狼狈而出,被汉军炮火打成碎片的;亦有就地跪地营中而降者;更多的明军在混乱出翻营而出,试图逃往岛上的山上,却被绕路截击的汉军全数俘获。
舟山一战汉军一人未死,明军亦不过死了几十人,其余尽数被俘。曹变蛟命人用船将那些被俘的明军送回台湾,便在当地安抚人心,为汉军补给准备仓库。待十数日后,一切准备妥帖,大股台湾运送粮草、火药、炮弹铁丸的船只沿海而来,数千只船当真是遮天蔽日,将物资源源不断的屯放在舟山、六横、朱家尖等岛。待补给物资稍足,便以汉军水师舰船护卫,征调台湾所有运兵船只,不入舟山,而是将直奔崇明岛而去。
请继续期待《大明龙腾》续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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