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张伟入台,东征西伐,战台南、伐日本、袭辽东,又有占据吕宋、琼州之战,都是谋定而后动。算准了敌我之势,以先进的武器在比较小的战场一战而制敌。到后来吕宋、琼州一战,张伟更是放任部下施为,自已只是旁观罢了。此次大举攻明,虽以靖南之名,到底是行谋逆之实。面对江南十省之大,明朝数十万大军,再加上数千万生民难治,而非以前打了仗走,其间涉及甚广,何斌等人虽对张伟充满信心,面对着这一决定台湾及汉军未来命运的一战,却也是心生惶恐。
两人在码头辞别张伟时,何斌到底是不放心,握住张伟手道:“志华,若有凶险,战或不利,则速速回师为要。咱们地处海岛,水师强大,打不过便回来。将来有了机会再说,千万莫要逞强赌气,把家底折了,可就一年两年的翻不过身来了。”
说罢还不待张伟答道,自已却先“呸呸”两声,红着眼道:“我当真是个乌鸦嘴!”
张伟与他这些年来患难与共,两个人赤手空拳奋斗至此时今日,自然知他想法。因笑道:“如是昨晚哭了半宿。我纵是劝她刚刚生产,不可流泪,小心日后落下病症,她也只是不听!怎地,你今日要效妇人女子,也要哭送么?”
见何斌仍是焦灼难安,便慨然道:“廷斌兄你放心,若当真事有不利,我只带着人回来,日后再寻机会便是。”
又向陈永华道:“复甫兄,我劝你随我同去,你却说要准备官吏人才,以备将来执掌江南所用。其实这些事情我交与吴遂仲进行,你随我去赞襄军务,岂不更好?”
“孙子曰:较之以计,查之以情。我一向不理军务的事,现下突然与你参详军务,恐难以胜任。”
见张伟还要再劝,陈永华又道:“这边的事,也甚是重要。历史没有纯以军队得天下的。黄巢能打下长安,却得不到天下。此为何也?没有修明政治,巩固地方。地方的百姓和官吏仍是视他为流贼,全国的军人也视他为敌人,一个人的力量再强,得不到帮助仍是无用。是以我留在此地,加紧着选用官吏,培养官学及太学子弟,选贤任能,为你将来治理江南打下根基,此事也极是重要。志华,莫要再相强了。”
施琅早已带着水师一部护送运输船只,待汉军攻入长江,他便要带着水师官兵袭扰天津。诸多细务等着他筹画,是以早早离台而去。此时张伟并何斌、陈永华,便是在台湾事业草创之时便已相识相交的好友,三人在负手而立,眼见一队队黑衣汉军川流不息的由港口中内数十个临时搭建的码头上得船去。每坐满一船,便立时开船,至外港海面集结等候。
眼见专门接自已的镇远舰已驶进港来,张伟向何斌一揖,笑道:“台湾的治安等事,交给高杰,可保无事。防备敌袭仍是靠炮台和军营内的留守汉军,调兵领符已交给你,不必担心人言,若有缓急,可急调汉军相助。”
见他点头应诺,张伟一笑,又道:“如是那边虽有家人仆妇,她到底是小小人儿,又担惊受怕的,你没事差人多问着点,有什么委屈不足,差你家大娘子多去照看。待我将来回台,甚或是接她去南京时,再设宴相谢。”
何斌与陈永华都笑道:“怎地此时偏儿女情肠起来!平日里你杀伐决断的,忙的脚不沾地,也没见你多疼媳妇,现下偏做出这小儿女模样来,我们都怪你替你害臊的。”
三人相视一笑,陈何两人一直将张伟送到船上,方才挥手做别。
汉军主力自台湾而出,直入崇明岛外,张伟派两千汉军上岛,将崇明岛先行占据,以护住这个长江出海口处最重要的中转岛屿。
当日郑成功率军攻伐南京,不入崇明,而是绕将过去,直接入江。将清廷的两江总督郎廷佑设在江中的钱索割断后,又以十七艘炮船打掉了清兵设在江上的木伐浮动炮台,这才攻下瓜州渡,在镇江城下击败清兵主力,占领了镇江之后,郑军五万水师、五万练兵、五万步兵、一万后备、一万全身铁甲,包住头脸的铁人军立八十二连营,将南京团团围住。只是郑成功虽然忠义两全,却实在不是一名好将领。立法严苛,动斩将大将处斩。在他骄傲自大,不趁城中空虚强攻南京,却屯兵城下无所事事时,清兵却从各处来援,由东门而入。后以五百精骑强攻郑军营寨,一路上横冲直撞,除了被袭的郑军反抗外,余者不得命令竟不敢援。后来郑成功见事不济,一走了之。八十余连营十七万郑氏大军折损过半,张煌言在安徽原本打的顺手,听得郑师败退,便只好带兵撤回,由浙东回舟山。此役过后,明朝光复的最后一点希望亦告破灭。
而此时张伟的进兵却远比郑成功当日更加顺遂,郑师北伐之前,曾两次试图进兵,一次以水师攻福州,攻而不下反退回厦门,第二次便要入江攻南京,因在半路遇台风,死难八千人后返回。张伟此时入江,一路上浩浩荡荡,竟无一兵一卒阻拦。明朝此时军备败坏之极,水师还是嘉靖年间便已不复存在。现下被北方的满清和农民军拖住了大部精兵,整个南方防务原本就很薄弱,却哪里有甚兵力布防在大江之上。舟山和崇明一下,汉军水师整个舰队便直入长江,瓜州渡驻防的几百老弱明军见了这么大股的敌军来犯,别说抵抗,便是逃跑也嫌爹娘少生了两条腿。那明朝在倭寇犯境,海防吃紧之时,曾设沿海七镇,又设沿江墩架,一遇敌警便可点燃。谁料沿江士兵尽皆奔逃,竟无一人肯费时点火。
待瓜洲渡下,镇江城内并无总兵,止有副总兵一员,收罗了几千残兵,据城而守。汉军前部不过推出十余门火炮,轰击了小半个时辰,那副总兵因见汉军炮火猛烈,城头被炸的碎石四射,眼见汉军越聚越多,身着黑色军服的士卒川流不息的在城下列阵,那云梯和攻城冲车已然就位,眼见得过不多久,便要攻城。那副总兵当即汗如雨下,思来想去,皇帝要斩也是日后的事,若是此刻打将下去,小命却是立时难保。权衡利弊,便命开城投降。
自汉军出台湾,入舟山、瓜洲渡,乃至不战而克镇江,竟是一场恶仗未打。虽崇明岛不远便是负责南直隶总兵的驻地吴淞江口,当地驻防的一万多明军却是全无动静。
将城内驻防明军收缴兵器划地关押之后,张伟便带着张载文、王煊等人往城内而来。在城门处见了负责攻城的林兴珠,张伟因向他笑道:“兴珠,你这仗可打的好生了得。一人未死,不过开了几炮,竟吓的七八千明军弃械而降。”
见那守城的副总兵在林兴珠身旁垂手而立,张伟向他温言道:“将军不必自愧,城外汉军是你十部,尚有攻城器械和诸多火炮,你虽不战而降,却也不算丢脸。”
见那副总兵唯唯诺诺不敢多言,便又道:“将军下去好生歇息,将来还有用的到你处。”
又向林兴珠问道:“这镇江知府是谁,现在何处?”
林兴珠看一眼仓皇而去的总兵官,向张伟禀报道:“镇江知府名叫郝登第,适才我派人去知府衙门逮他,谁知他已经在府衙正堂上吊死了。”
张伟略一点头,赞道:“不错!这人我听说过,是个小有名气的诗人。嗯,还算他有忠忱爱国之心。命人将他好生葬了,不得亵渎侮辱。”
林兴珠见他赞叹,不由得问道:“大将军既然知道忠义之士难得,又何必对那总兵官如此客气。依着属下的想头,一刀了结了这种败类才好。大人当初在台南,又或在辽东、吕宋,对敌人将军何曾如此客气!”
张伟见他一脸愤然,知道这些职业军人最瞧不起这种不战而降者,因正色道:“此战不同与往日,杀降的事断不可行!待南方全定之后,大局稳定,再言其它。此时你若开了杀戒,日后还有谁敢投降?明军不同与八旗,咱们也不是流寇,想来日后降者不少,其中未必没有人才。将投降的军官家属送往台湾,令其掌管其原本的属下,咱们汉军加以训练,一年之内,南方原本的五六十万明军中最少也能得十万精兵,再挑出十万兵来做为地方守备,或是用做新成立的靖安司兵丁,巡靖地方,这何其省事?至于那些老兵油子,甄别出来令其退伍,那些平日横行不法,祸害过百姓的,则明正典型,再以汉军的军校生和军士补充其间,总好过重新招一群百姓的好。”
见林兴珠连连称是,张伟便笑道:“这些话原该在誓师时便说,也罢,一会子在镇江知府衙门传召诸将,我再将这番话再说一次。我当日所说的不杀,并不单指百姓,这其中自然也包括降军、降官。”
入城之后,因见街市无人,闾门紧闭。偶尔在街角深巷突现行人,亦是来去匆匆,神色仓皇。张伟身边紧随的都是参军部、军情部、后勤部、军法部等人,因向身边亲兵问道:“军法部的冯锡范将军可在我身后?却把他叫过来。”
那亲兵领命去了,稍顷,便纵骑回来,在张伟身边禀道:“冯将军适才是跟在大将军身后,因怕入城后有军士违令,便带着一批校尉们四处巡查去了。请大将军示下,要派人去寻他么?”
张伟摇头道:“不必了。我原本是要吩咐他如此,既这么着,又何必寻他。”
又命道:“你去寻军法部的人,传我的令:除巡查汉军士卒可有违纪外,对城内有乱民流氓、土豪劣绅等借机闹事者一并以军法处置,不得姑贷。再有,令军法部四处张帖安民告示,凡安份守已的百姓,汉军不会为难,大致就是这个意思,命那里的人再行斟酌润色,在镇江城内大街小巷四处张帖,以安民心。”
入府衙之后,张伟便召集诸将,申饬训戒,勿令不得随意乱杀一人。因镇江已下,又以水师隔断南北,断绝南北交通。整个南方,唯有湖北西部的襄阳仍可与北方相通。
“大将军,若让末将即刻动身,带龙骧卫本部兵马,包准三日内打下南京来!”
张伟坐于这镇江府衙正堂之上,正在捧茶啜饮,因见是贺人龙说话,便知道必是刘国轩在后捣鬼。张鼐的金吾卫是张伟的本部主力,不会轻动;神策卫一部在吕宋,一部在琼州,只是曹变蛟一部为张伟打下舟山,又在舟山和崇明分兵驻守;是以现下能与龙骧卫争夺攻打南京前部的,也只有孔有德等人的龙武卫。这龙武卫本就是为了强攻城池和野战时为火枪兵前部阻挡敌人所用,只是孔有德等诸将在张伟手下时日甚短,非张伟有命,甚少主动邀战。此时听这贺人龙夸口,孔有德并尚可喜、耿精忠三人虽是一肚皮的火气,却也不好反驳,各人看向张伟,只等他处断。
南京城内虽有兵部尚书,操江总督、大都督府亦有五兵都督在内,还有数万驻防军人,不过失却镇江后,汉军可迅速由陆路奔赴南京城下,打城内一个措手不及。若是以火炮掩护,冲击撞城,只怕旦夕之间便可破城。以汉军战力,一部兵马虽嫌薄弱,若是步步为营,以火炮在城内掩护推进,三万余明军又能抵挡的了多久。若是现下便派一万多汉军携小炮轻装出征,只怕果真如贺人龙所言,南京瞬息可下。
看一眼刘国轩等人神色,张伟轻轻摇头,还是打消了这个迅速攻克南京的想法。因向张载文道:“你来说说,渡江之后,参军部是怎么建言的。”
张载文先向张伟略一躬身,然后方向诸将道:“原本依着大人的想头,也是克镇江后即刻派兵围南京,以偏师溯江而上,往攻芜湖。以控制上游门户,扼制襄阳。自渡江后,参军部因明军战力过弱,大多是一战即溃,权衡利弊之后,咱们便向大人建言,汉军主力在镇江暂歇,等待各路明军聚集南京之后,然后方以主力汉军围城,一战而定南方!”
张鼐原本只是随着张伟移动,不欲争这先期破城的功劳。是以适才贺人龙发话,他属下的几名将军面露不愤之色,张鼐却只不做声,默然端坐。此时却忍不住问道:“几位参军,我以为诸位的想法不对。”
“哦?张鼐将军请说,我等洗耳恭听。”
“咱们这次伐明,初期这么顺遂,就是攻敌不意,方才这么轻松便占了舟山和镇江等地,若是现下兵屯镇江,不趁着敌人不备迅即攻下南京,反到要与强势的敌兵堂堂而战?再有,襄阳一带有大股明军集结,福建两广亦然,咱们在此旷日持久,劳师远征,若是稍有闪失,军心大乱,只怕就是不可测的大祸!”
张鼐这些话说来颇是有理,待他一说完,其余各将皆点头道:“此言方是正论。参军部未曾亲自领兵做战,还是有些偏颇不足之处。”
因张伟并不发话,各将更是口说指划,说个不休。他们自然不敢指斥张伟,却将矛头纷纷对准参军部。在这些临阵做战的将军看来,参军部之设原本便无必要。一些没有打过实战的书生亦是将军,当真是可笑之极。此时听了张鼐疑问,各人一是觉得有理,二来平素就颇是觉得这些参军碍眼,此时得了这个机会,各人哪有不借机发难的道理。
张载文一直静待各人说完,与王煊对视一眼,方向各人笑道:“各位的想法咱们自然也是通盘想过。不过想来想去,还是让敌军聚集之后,再一战而歼之的好。”
他站起身来,命人在堂上悬挂起木图,摆下沙盘,指着南直隶方向各人道:“现下咱们占了崇明、镇江,南京已是近在眼前,若是急图自然可是一战而下。不过南京一下,却不利于日后的战事。吴淞江口是南直隶总兵驻兵之处,南京一下,他必然勒兵不前,若是咱们进逼,则必然退往浙江。准扬总兵驻军地为通州,水网密集,汉军辎重难行,火炮前往不易。即使咱们派兵过去,那准扬总兵或是退往江西,又或是与南直隶总兵合兵一处,一起退向浙江,与浙兵总镇合兵一处。汉军虽强,奈何行动不便,若是抛了重型火器急行追击,又恐人员伤亡太大。若是不追,则敌兵游走合击,咱们就是占了南京,若是浙、闽、粤、湘等省明军合兵一处,再辅以民团乡勇,地方豪绅,还有藩王卫军等等,加于一处,力量也着实不小。若是如此,南方战事势务旷日持久,非一两年功夫平定不下来。”
这番话虽是长篇大论,但结合木图沙盘细加分析,各人便都知张载文所言不需。汉军战力之强,当世无俩。不过有其利则必有其弊,汉军兵力不够,又全是携带着火器,那补给和火炮在江南水网密布之地行走甚难,若是明军一味走避合兵,在汉军火器不易发挥威力,又或是以游击闪躲之法迎战,只怕这场战事果真是要劳师费饷,旷日持久了。
张鼐是当先质疑者,此时亦被张载文说动,便沉声问道:“那么不攻南京,便是想引着这些明军来救?”
张载文点头笑道:“没错,正是此意。”
他向张伟看了一眼,又笑道:“这细节是咱们参军部参详,若说大主意还是大将军的想法。围而不攻,围三缺一,引得大股明军来援,然后一战击跨南方明军主力,然后汉军四出,攻略各省省城和重要的州府,左右不过半年功夫,南方战事便可停歇。”
这围城打援一法乃是张伟由后世某兵法大家手中学得,古人却从有过这般新奇的打法。历来争战,遇有敌人的坚城或是重要的府城,若是可一攻而下,自然是立时拿下,哪有等着敌人来援助的道理?若当真是有敌来援,腹背受敌,乃是古时行军打仗最忌讳不过的事。到是古时候城坚墙高的,又没有大炮火药,守城的古怪玩意又多,有的时候攻城一方攻上一年两载的,到也不是稀奇的事。
此时由张伟拍板,定下这围城打援一计,诸将低头沉思一回,却已是恍然大悟。这南京城乃是明朝陪都,设有六部、太祖陵寝、宫室,乃是整个南方的政治和军事中心。若是被汉军突袭而下,也就罢了。可是汉军驻屯于外,围而不攻,那南直隶与周边各省的总兵官自当提兵来救。那五官都督府在南京有左都督在,还有兵部尚书,调起兵来连向北京请旨也是免了,这些高官被围在城中,职责之余再加上顾及自已的小命,哪有不拼命调兵来援的道理?只需将城围上两月,周边自会聚集起大股明军,到时候汉军与他们正面交锋,此战之后,明军在南方便少有力量抵挡汉军的进逼,到那时汉军分兵四掠,亦是可保无虞。
诸将思来想去,都觉此番计较当真是绝妙之极。寻常军队自然害怕腹背受敌,一则是战力或有不足,又或是补给困难,此时汉军屯于江边,一应补给都由台湾运至舟山,再由舟山补充给前线汉军。张伟为了伐明一战,早在两年前便屯积军需物资,除了新制火药因制作危险,且又生产不久,数量或有不敷之外,其余无论枪支或是粮草,尽皆足够消耗。
想清此节,自张鼐以下,各人都站起身来,向张伟道:“大将军此计甚妙,末将等心悦臣服。”
那张鼐又向张载文并王煊道:“给诸位参军陪个不是,是咱们榆木脑袋,想不清楚大将军的布置,适才语言得罪,还请几位莫怪。”
因见各将都起身向诸参军陪情,张伟摆手道:“罢了,大家伙都是为了战事着想,言语间有甚冲突,一笑做罢的好。”
又令道:“刘国轩,你不是急着出战?现下就命你领着龙骧卫全军溯江而上,直攻安庆!周边的芜湖、兴国、泸州、徽州等地,你相机而动,把整个上游控制在手,咱们这里便可不必担心湖北四川的明军来袭。”
刘国轩大喜过望,他虽然只是偏师,却亦是独挡一面。若是将芜湖一带尽皆拿下,安民保境,护翼张伟这边的围城战事,想来也令他欣喜不已。当下站起身来,向张伟抱拳一揖,笑道:“末将此去,必定小心谨慎,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一切请大将军放心。”
张伟大笑道:“你这家伙,到是把我心思揣摸个通透!你若大把大揽的说什么无往不胜,攻城掠地,我反到是对你放心不下。你既然知道此去责任重大,不可有失,那么我自然也是放心的紧。只有一条,你脾气暴躁,切忌临阵之时冲动。再有不可杀人,除了将投降的明军收缴武器,好生关押之外,降官不妨择人任命使用,降将可在营中充做参军,不可为难。即便是穷凶极恶,贪官污吏,现下也不得为难,你可知晓?”
刘国轩自是连连应诺,取了令符,带同贺人龙等人匆匆去了。张伟又传令水师,拨出一部分炮舰及运兵船,运送着两万余龙骧卫汉军直奔安庆而去。这安庆乃是南直隶的上游咽喉,只需拿下安庆,便可控制长江及准河,抵挡住武昌、南昌、襄阳、荆州一带来敌,是以取南京必先得安庆。当年郑成功由长江入攻南京,主力攻下镇江后屯于南京城下,以张煌言率偏师往攻安庆,张煌言不似郑军那般无能,除了打下安庆之外,周围四府十余县亦尽落入他手,一时间局面大好,只可惜郑军主力一败,安庆等地亦不可守,也只得急忙后撤,将这些府县归还于清兵之手。
“诸公请看,这寺宇金碧辉煌,肩摩踵接,殿堂处处,将这小小金山全数遮蔽,果然是:见寺不见山,古人诚不欺我。”
跟随张伟前来的汉军诸将面面相覤,委实提不起兴致来附和。唯有张瑞应和道:“正是。当日随大将军过镇江,行色匆匆,此处竟未来逛。今日一来,到真是开了眼了。”
汉军攻克镇江已是一月有余,张鼐并孔有德早就领兵至南京城下,分別在城西北的的仪凤门、狮子山,城西的汉西门、城西南的水西门,城北的神策门、岳庙山扎营,水师一部泊于下关和幕府山北侧江边。四万余汉军逼至城下,那南京城门立时慌了手脚,初时各门紧闭,后发觉汉军只在城西屯兵,城东一面却是仅有小股散兵来回游弋巡查,留了好大空档,这机会自然不能白白放过,于是城内不住往外派出调兵使者,将南直隶属下的镇兵并卫所兵尽数调入城内,又传檄浙东、湖南、江西,并各省速派镇兵来援。
明军频繁调动,大股明军入得城内,一个多月时间过去,已由开初的三万余人聚集至二十多万大军。因见城外汉军人数不多,早便出城数次邀击。张鼐等人也不与敌接战,见敌出战,便命炮兵开炮,那明军原本就极孱弱,出战的虽是“精兵”,亦是远远不如辽东的八旗,甚或是倭人都是不如,几炮过去,立时前队变后队,撒鸭子溜回城内。张鼐也不追击,因围城军队无有骑兵,便是追赶也是不及,也只索罢了。
僵持至今,眼见明军越聚越多,随着张伟留守镇江的汉军诸将早就劝他带着主力离开京口,赴南京城下指挥与明军的决战。张伟却只是不理,每日接见当地士绅百姓,官员降将,言笑间和蔼可亲,全无霸气。镇江附近的士绅百姓虽然觉他是叛逆,奈何人处矮檐,也只得低头俯就。待时日久了,不但是市面如常,行商店铺早已营业,便是原本惴惴不安的官吏士绅,虽表面不言,暗底里都大赞张伟。各人却也是奇怪,这位原宁南候、龙虎将军曾征战四方,无往而不胜。是大明赫赫有名的大将,却不知为何在这镇江流连不去,贻误战机。
时日一久,台湾派来的原军机处的袁云峰已然到得镇江,张伟因镇江要紧,除了派了曹变蛟为镇守总兵,亦是特地从台湾将袁云峰急调而来,来任这镇江府知府一职。那袁云峰甫一上任,立时将台湾的诸衙署成立起来,任命了由台湾带来的老手熟吏为各衙主官,诸般事务立时顺畅的多。镇江原本由汉军掌管,待他一来,张伟亦少了许多头疼之事。
待将投降明军甄别完毕,千总以上有家属在此的,一律由船只送往台湾监押。若非作恶多端,又或是老弱无用的,一律充入镇江靖安司属下,负责地方守备、治安、抓捕官厅犯人。这起子降将因家小尽数被送走关押,又见汉军势大难挡,虽害怕朝廷将来以伪官论处,却也不得不打起了精神,成日里被袁云峰喝来调去,四处奔忙。原本近八千的投降明军,留着千多健壮老实明军,统称厢军,负责防务地方,由汉军派去的军官充任统领。其余或老弱、或刁滑,张伟原欲送因台湾关押,细想之下,不但费事,还需养着他们,便是送回台湾挖矿做工,这些兵油子又哪能安生?台湾现在驻兵不多,哪能管的住这些个降兵。思来想去,却又不能释放,关着他们还需按日供给粮米,当真是头疼之极。无奈之下,想起明军多半是卫所军籍,大半是明太祖设卫时便以全家入籍,父为兵,父终子及,不得脱籍。明初时卫所便已开始败坏,小兵们一来身份低贱,二来不得行商做官,卫所长官又克扣银粮,是以军士纷纷逃亡,宁愿冒着杀头的危险,亦是不愿当兵。张伟想到此处,咬一咬牙,料想这些军士又不是将领私兵,哪有什么忠义之心?是以将淘汰的明军就地给银遣散,或在当地做工糊口,或为佃户种地,只是不准逃离镇江境外,亦是不准重投明军,除此之外,便再也不加拘管。这些军士亦是有家口之人,被拘来当兵亦是无奈之事。此时张伟命他们脱籍为民,各人哪有不愿的道理?欢呼鼓舞之后,各卫所兵大半是聚集一处,都是镇江本地之人,被汉军放出之后,一个个溜之大吉,各回家中营生去也。只是数月过后,这些人得知当日留下任汉军厢军的同伴月俸几何之后,一个个后悔不迭,又拼命想着回营当兵,却也是不能了。
张伟因政务交托给了袁云峰,明军降兵亦是料理干净,四方平静,并无烦忧之事。竟不顾南京战事,每日里游逛耍乐,将镇江城内各大名寺古刹逛了个遍。这一日想起金山寺最是有名,因召集了留在城内的亲信将领,一大早便出得城来,直奔金山寺而来。
他到是挥洒自若,谈笑风声,却把身边的各人急的跳脚。眼见南京方面的明军越聚越多,刘国轩虽是拿下安庆,却因武昌并襄阳等处敌情不明,不敢贸然分兵,只是据安庆自守。好在有他屯兵安庆,虽不能进取,却也保了湖北江西一带明军不得由上游而下,与南京方面的明军一共夹击汉军。
张伟攀山而上,入得那金山寺内随喜,捐了香油银子后,便与那寺中方丈攀谈说笑。一直待游遍寺内风景名胜,方才兴尽而回。
骑在马上,回头却见身后诸将神色阴沉,张伟在心中叹道:“你们只知道南京一战,却不知道我真正忧心的,还是在辽东啊。”
按着原本的安排,施琅袭天津后,便会派疑兵至辽东一带海面,窥探辽东动向。此时尚未得到施琅消息,张伟一则担心北方明军迅速南下,或是寻空渡江,给江南施加压力,若是调至襄阳,强攻安庆。现下一不知道北方战局如何,二不知道辽东情形如何,却实在是令张伟悬心。若是此时江北已聚集了大股明兵,仅凭留守的几千曹变蛟部的汉军若是面临着明军强攻,虽有水师相助,若是敌兵过多,却也无法尽数挡住,若是镇江有失,则张伟虽击败南京明军,亦不得不面临着补给被断的危局。
派遣了大量探子赴辽东、江北,都一直得不到什么上层消息。此时交通不便,往往一个探子派将出去,待消息传回,却已是旧闻一桩。是以张伟虽重谍报,却因当时情况所限,收效不多。
如此这般又捱了数日,留守的诸将越发焦燥,便是张鼐等人亦不知道张伟心思,不住派人来问。张伟心中亦是着急,这一日亦不出游,只在原知府后院中高卧,任是谁也不接见。城内汉军诸将焦急,却也无人敢去打扰。
张伟闷坐看书,一直待到半夜子时,正欲叫下人打水洗漱安歇,却听得门外有人禀道:“大将军,府门外有人求见。”
“不是说了今日不会客,怎地还来啰嗦!”
“回大将军,那人自称是施琅将军的使者。因大将军早有交待,一有施将军来使,立时引见。是以我不敢怠慢……”
那家人正低着头絮絮叨叨陈说,却听得眼前那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张伟已亦身着中衣,赤着脚跳将出来,向他喝道:“快,把人叫进来!”
见那家人吓的目瞪口呆,呆立不动,张伟顿脚道:“还不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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