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边颂圣感激,皇太极也不以为意。既然已有大炮,城内军心已乱,正好要趁着此时攻城。于是下令调兵,准备铁头车、云梯等攻城器械。又命炮兵准备,再行轰击一阵后,便要命大军攻城。
正准备间,却见城内孤单单射出一箭,前面的八旗将士大骂几声,便待回击。皇太极心中一动,阻道:“不必,那必是城内有消息出来,捡过来!”
射边的亲兵纵马上前,命小兵捡了过来,亲手奉于皇帝。
皇太极见箭杆上附有丝帛,已是忍不住嘴角带笑,心知必定是城内抵受不住压力,要与他谈判投降条件。
他精通汉文,自然无需翻译,自已看了几眼,已知大意。这城内汉人欲降,却又害怕满人加害,要讨皇太极的一纸文书保命。
因下令道:“给他们回射箭书进去,就说只要愿降,朕视同满蒙八旗一般,都是朕之赤子,有人敢加害,朕必不饶!”
两边箭来箭往,终令城内汉人放心。突然间城内大开,成群结队的明军将士灰头土脸的行将出来,在满人的监视下先行放下武器,一队队排列整齐,在城下箕坐等候处置。适才两边还是生死大敌,此时眼见一个个长象凶横的满人持刀弄剑的站于身侧,各明军手无寸铁,心中难免惊慌。好在皇太极从不杀俘,对投降汉人甚是礼遇,这些兵士都是辽人,尽皆知晓,是以虽慌不乱,到也不是如何害怕。
先是小兵出来,然后便是城内的守将次第而出,依次是副将刘良臣、刘武、参将孙定辽、张存仁等,一个个背缚双手,自已捆绑了行至皇太极马前,依次跪下,齐声道:“臣等死罪,抗拒天兵。”
皇太极在马上一笑,跳下马来,将各人依次扶起,询问姓名,好生抚慰。又问道:“城内主将,据我所知是明朝的少府寺卿张春,武将之首是宁远副将何可刚,怎么他二人不见踪影?”
见众将面露愧色,皇太极已是心中有数,因问道:“怎么,这俩人不愿意投降么?那也不打紧,请他们出来,我与他们好生谈谈。若实在不降,不想做官了,做老百姓也是可以的。”
那刘良臣是众武将之首,年齿最长,只得由他上前答话,他吭哧半天,方说道:“那张春虽是文人,却是蛮横的紧。我们说了,既然打不过皇上您的大兵,不如投降算了。反正明朝皇帝也是昏聩无能,咱们何苦为他卖命!”
皇太极微笑点头,连声道:“这话很对,他怎么说?”
刘良臣面露难色,他是辽东军人世家出身,悍勇之极。民族大义什么的,却也不加理会。之所以力抗满人,不过是军人荣誉和对祖大寿等边帅的知遇之恩罢了。此时一降,虽觉得内心有愧,到也未觉如何。心里已视皇太极为自已的主子,哪肯将张春辱骂之辞转尽数说了出来?只得含糊道:“那张春是个南蛮子,讲话含 糊不清的,大家伙也不理会。反正他只是个京官儿,身边也没有什么军士跟随,我命人将他捆了起来,放在马棚里。既然皇上您要见他,派人带他来就是。”
说至此时,脸上含愧,又低声道:“那何可刚倔强的很!咱们要降,他只是不准。说什么君臣大义也罢了,咱们和皇上是夷夏之分,要严守民族大防。任是如何的劝,他只是不肯降,还鼓动各营的军士一定要死守。大家伙劝他,也只是不听。没办法,咱们只得带了兵士将他拿了,准备强迫他投降。谁知这人强项不屈,口中一直大骂,又拿这么多年的交情堵咱们,说要是带他投降,就操我们八辈子祖宗。没办法,咱们只好将他杀了!”
皇太极一阵心痛,他最惜大将之才。这何可刚以不到一万的兵马,据大凌危城,居然能够死守数月,不肯投降。城内早就断粮,先杀军马,后吃女人,百姓,甚至瘦弱士兵,就是死守不降。原本要一意拉拢,收为已用,此时居然已被这些将军们斩杀,心中当真是痛惜不已。
却又怕这几人惭愧,只得哈哈一笑,向他们道:“这人愚昧的紧,杀了便杀了,死不足惜。既然如此,把那张春带来,待我劝降于他。”
刘良臣等人诺诺听命,遵命退下不提。只是临下去时,又忍不住嘀咕道:“那何可刚真糊涂,为皇上效命,不也是很好么……临死时面带微笑,真他娘的寒碜人!”
皇太极不再理他,命人将这几个将军带到一旁,送上菜食,给这些饥饿之极的将军们享用。至于寻常小兵,也自有饭食招街。这些军士们饿的久了,待八旗兵将吃食送上,已是欢声雷动,对满清皇帝称颂不已了。
心里虽是蔑视之极,却又向佟养性等汉军吩咐道:“这些兵休养之后,分别编入汉军八旗之内!”
待那被五花大绑,嘴里堵着棉布的张春带到,皇太极忙命人去了张春捆绑,松了口中棉布,向他微笑道:“张少府,你以一个文臣带兵打仗,还如此强项不屈,到真是教人佩服。现下胜负已分,抗拒于事无补,不如投降,可保富贵。”
他甚惜人材,见那张春一脸桀骜不驯模样,知道难以打动,却仍不肯死心,因又笑道:“你看看,我身边不少汉人臣子,家丁部曲都是过千,豪宅田地无数!”
张春呸了一声,答道:“天下事,都是坏在这些狗奴身上!若是大明臣子与尔等势不两立,文武大臣尽肯死战,败而不屈,宁身死而不事虏,辽事何至败坏于此!”
皇太极被噎的难受,又勉强笑道:“天下者,有德者居之。王候将相,宁有种乎?这也是你们汉人的话,朕也是觉得有理!当下天下,调弊残破不堪,百姓流离失所,甚至易子而食,这不是明朝皇帝的罪过?朕以凉德之身,继承大统,欲使天下平定,百姓富足,这有何不可?少府虽然忠君,只怕北京的崇祯皇帝,未必体谅公的忠心吧?”
他这番话娓娓动听,自忖必能打动张春,谁料那张春眼皮一番,傲然答道:“胡人无百年运!现下看你们得意,只怕煊煊赫赫几十年后,就是亡国灭种之时!以胡人掩有华夏,自古有不败亡的么?”
皇太极心中大怒,恨不得把那破布从地上捡起,重新塞到他嘴里。这人当真嘴臭的很,一下子便说出了众满人心里最大的心病。他们之所以多年不敢有入主中原,成为汉人之主的想法,就是骨子里被这些学说所左右,唯恐入关后如同蒙人一般,差点亡国之后,兼复灭种。还不待他说话,那张春在皇太极身上略一打量,又狂笑道:“汝还敢大言不渐?父亲的尸骨不能保,自已的女人被人凌辱,充做营妓,还敢在我面前言天下之事?当真可笑可至!”
说罢,连声大笑。皇太极听在耳里,竟如同雷击一般,只觉得眼前这个死蛮子可恶之极,又觉得这人正是张伟分身,害死了他最喜欢的女人。怒发如狂,当即从身后抽出那满人中最强的弓箭,用满力气拉开,就待当场将这张春射死。
他以前对待明朝官员从未如此, 而且早有吩咐,不得慢待凌辱,此时居然要亲手射死,身边的代善、萨哈廉等亲王贝勒立时冲上前去,将皇太极牢牢抱住,代善向他喝道:“弟弟,你疯了不成。这蛮子是有意寻死,你射死他不打紧,咱们将来再想让人投降就难了。”
经他们一劝,皇太极立时省悟,将手中弓箭一抛,脸色已转复过来。竟上前去亲手将张春的捆绑解开,温言道:“人各有志,先生一意不降,我虽不能放先生回去,却也愿意让先生保住名节。自此之后,先生可在辽东为民,安享太平之福,如此可好?”
张春见他已然平复情绪,不但不欲杀他,还推诚以待。想起刚愎自用残暴无能的崇祯皇帝,又看看眼前的这位满人皇帝,喟然长叹,已是两眼含泪,跪下道:“臣,愿意为皇上效犬马之劳。”
此役过后,皇太极不但解决了大凌河这个战略要地的归属,还得了一大批强兵悍将投顺,心中喜悦。奔赴锦州城下,寻了围城的多尔衮等人吩咐几句,命他们随时注意关外明军动向。对锦州城内之敌不必逼迫太甚,一直围到他们无粮,则城池可不攻自破。反正除了山海关之外,明朝除锦州已无寸土,锦州城高坚深,城内将士用命,急切之间攻下,无事无补,反到是损兵折将。
他自已决意解决察哈尔部蒙古,带了八旗精兵誓师出征。八月一日,大军西渡辽河,历两昼夜,经都尔鼻、西拉木轮河、昭乌达等地,沿途的蒙古部落纷纷来会。加之满人骑兵,两部骑兵已逾十万人。皇太极便在昭乌达召开盟会,对蒙古各部“率兵多寡不齐,迟速亦异”进行批评,他是盟主身份,各部蒙古首领皆叩首听命,无人敢置一词反驳。
大军越兴安岭,林丹汗得知此次进兵如此声威,早就率部众逃之夭夭。大军四处追击,除了一些落单的牧民外,竟是空无一人。追击至库黑德勒酥,方知林丹汗已逃至归化。大军即刻奔赴归化,沿途断粮,正好遇到漫山遍野的黄羊,皇太极命大军捕羊以充军粮,一天之内得羊十万只,皇太极左右开弓,一人射杀五十八只。
追至归化境内,又分兵两路,一路以皇太极亲领,率岳托、萨哈廉、多铎扑向林丹汗的驻地,一路以阿济格领蒙古诸部,进攻大同、宣府外的察哈尔领地。林丹汗猝不及防之下,被合围于敌阵之中,率领亲骑左冲右杀,却远远不是同样勇悍,却又多年征战,经验和战力都在巅峰的满人八旗的对手。自早到晚,杀声不绝,三万多察哈尔哈的精锐骑士尽数战死,联军折损不到万人。
此次出征行程万里,历三个月又二十六天而返回盛京,除了林丹汗死于阵中,其妻、子皆被俘获,沿途十余万察哈尔部落的部众归顺,获牛羊马百万匹。
回到沈阳之后,全辽上下都是欢天喜地,为英明神武的皇帝歌功颂德。时近新年,满汉人等尽皆准备好过年的肉酒,物事,迎接远征归来的丈夫、父亲、儿子。有战死未归的,其家也得了皇帝赐下的牛酒,银钱,虽然伤心亲人不能回来,在以射猎征战为业,数十年来不停的打仗的满人心里,却也是常有之事了。
休息数日之后,因征战万里而瘦了一圈的皇太极却极是精神,亲赴太庙告慰努尔哈赤之灵。当日林丹汗污辱努尔哈赤,努尔哈赤拿他没有办法,只得隐忍了事。此次远征林丹汗人头落地,却正好被拿下祭奠亡灵。当是此时,虽然老汗的尸体还被放在北京,满人的心中对皇太极的敬意,却又是加深了几分。
崇祯六年正月初五,皇太极于宫中勤政殿内大宴诸亲王、贝勒、贝子,并满汉八旗文武大臣,当即宣布,留在当地扫荡察哈尔部落的阿济格得了元朝的传国玉玺,此刻已往盛京赶来。待中午祭坛筑成,便领着众人亲迎玉玺。
待午时,阿济格等凯旋而归,至新筑成的坛前。坛上设黄案,焚香,阿济格举案献传国玉玺,由正黄旗大臣纳穆泰、镶黄旗大臣图尔格接过,群臣跪。皇太极接过玉玺,跪谢天恩,仪式方完。这隆重的仪式背后,对传国玉玺,以及这上刻:制诰之宝,相传还是自汉朝传下来,由北元历代大汗视若珍宝的玉玺被满人得到,其中的含义和对人心的做用,委实是非同小可。自此之后,满人不但以辽东为自已的禁脔,对关外的汉人居处,亦是有统一兼并之心了。
“睿亲王多尔衮,朕命你一定要围死锦州,不使他们得到补给,你却荒疏军务,擅自下令让属下各军轮休回盛京。又围城不严,大军离城二十多里,以至城内还能私通城外,得到粮食。你是何居心,敢如此不遵朕的命令?你竟不必来盛京见朕,亦不准回家,降你为郡王,与豪格戴罪立功,若事仍不谐,还要重重治罪!”
多尔衮待传旨的索尼念完,额头上已是沁出一层细细的油汗来。他年纪轻轻,却甚得皇太极的宠爱,虽然前次阿敏和莽古尔泰谋反,他并未参与,其实却是坐山观虎斗,对两方都不相帮。待皇太极将两个大贝勒收拾之后,他才又重表忠心。却再也得不到皇太极爱惜不疑的信重了。此次他为主帅,领侄儿豪格围锦州,因皇帝有命,不需急攻,是以他们都有些漫不经心,竟被祖大寿钻了空子,屡次出城打粮。按说锦州早该断粮,竟然支撑到今时此刻,却不能不说是他们的责任了。
“臣弟谨遵皇上的教诲,一定好生围城,不使锦州的兵马再出来。我是主帅,一切的责任都该由我来负,令士兵出家的命令也是我下发的。与肃亲王无关,请皇上宽恕肃亲王,并任命他为主帅。”
豪格年纪与多尔衮相仿,性格原是粗鲁莽撞,经皇太极多年教诲,论起心思已不在多尔衮之下。此时听了叔叔的认罪之辞,皮里阳秋,显然是点醒父亲,围城的叔侄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处置他,亲儿子也一样跑不了。
因也叩首谢罪,道:“我虽然是副帅,主帅做出错误的命令,我不能阻挡,没有劝说。我也有罪,请父皇治罪!”
他轻轻数语,又将皮球踢了回去。叔侄俩对视一眼,都觉得对方眼中阴沉冷漠,如电光火石般一闪,却又急忙避开。
索尼向两人一笑,忙道:“皇上从草原打察合尔刚回来,原以为锦州必然被攻下来了,谁知城池还是同当时一般固守,心里生气,发作你们几句,这也没有什么。为今之计,早日破城才是正经。”
虽是辽东禁烟,不过多尔衮与豪格贵为旗主亲王,除了不当着皇太极的面,谁也管不得他们。此时听了索尼的话,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心头一阵焦躁,叔侄俩同时嗒嗒打着火,两支长柄烟枪燃将起来,不消一会功夫,帐篷内就是烟熏火燎。
索尼忍住呛人的烤烟味道,边咳边道:“两位不必烦忧,破城之计,皇上已经有了。”
两个刚降的郡王正自愁眉苦脸,不知如何是好。那锦州城高防坚,清兵冲不到城下,便被城头数十门火炮轰的七零八落。再加是堑壕、尖桩、护城河,还有祖大寿这能攻善守的辽东大帅于城内镇守,城头上尽是关宁精兵,尚有三四千人的蒙人射手,八旗兵一至城下,那些蒙古射手便左右开弓,射术不在满人之下,是以强攻数次,都不能得手。
此时听得索尼言道皇太极已有破敌之策,两人一时大喜,同时将手中旱烟按熄,齐声道:“皇上是怎么说的?”
“皇上在我临来时交待,破城之计,唯在外城的蒙人身上!”
眼前这两位都是满人里掐尖儿的人物,只需这一句话一点,立时便了然于胸。多尔衮沉吟道:“早前,我已与蒙人将领诺木齐,吴巴什连络过。他们都不肯降。”
豪格亦道:“这些蒙人虽然都说满蒙一家,又说什么祖大寿待他们不薄,不忍背弃。又说什么要保有蒙古人的荣耀,不能在背后捅盟友一刀。父皇的想头虽好,只怕还是难办。”
索尼笑道:“那些都是场面上的话,如何能当真!皇上说了,明军中的蒙人不过是仗着城高粮多,咱们不易攻入,又有几年的粮草可食用,是以不肯投降。再者说,也是觉得明朝是大国,咱们还是蛮夷小国,他有些瞧不上。这些蒙人与在草原上放牧的不同,虽然还说是蒙古,实则已慢慢汉化了。”
一时间两人都点头称是,都道:“这话对。那些蒙古人多半是说汉话,甚至着汉服,一心相帮着汉人打咱们!若是能攻进去,都尽数屠了!”
索尼一笑,不理会两人的愤恨,只道:“皇上吩咐,将咱们得了传国玉玺还有江南的局势,给几个蒙古副将知晓。命咱们的巡兵和城头上的蒙古兵多说话,告诉他们,明朝皇帝没有功夫来救锦州了,他们的粮草能支持一年,咱们就围一年,支两年,咱们就围两年,总归要围到他们粮尽那一天。此时若是不降,城破之日,无分男女老幼,尽屠之!”
多尔衮点头赞道:“不错,就这么用攻心之法,不信他们不惧!”
当下几人在帐内计较已定,布置人手前往锦州城下,以射书入城,喊话等诸般办法动摇外城蒙古兵的军心。不过十余天后,城内蒙人尽皆人心惶惶,谣言四起。
诺木齐与吴巴什等人初时还弹压辟谣,待后来经数次书信往还,两人亦是绝望。此时江南被占,北方农民军虽然诸路明军撵的四处流窜,但一时半会主力未伤,九边并关宁明军或被张伟的汉军拖住,或是在剿灭农民军,崇祯皇帝委实是派不出兵前来关外救援了。
两人思来想去,又被皇太极书信中的:满蒙二族,语言异而衣冠同,是以因守望相助,共伐明国……话语所打动,思虑再三,终下定决心投降。祖大寿听到风声,决意除去蒙古将领,以明将领蒙古兵士。还未及动手,便被吴巴什等人发觉,一众蒙古将军抢先动手,在外城与明军激战。城内明军猝不及防,一时间竟吃亏甚大。祖大寿虽从内城带兵,拼命出来厮杀,却已无法阻止。蒙古兵一时打不开城门,便在城头垂下长绳,多尔衮等人早有准备,一队队两白旗的满兵攀城而上,加入蒙兵阵中,与外城明军激斗。不到两个时辰,锦州外城即告陷落。祖大寿等人退入内城固守。
六千余蒙人并家属投降,并献上外城屯积的粮草,同时在外城向内城呼喝叫骂。祖大寿等人既失粮草,又失军心,再得知朝廷根本无兵来援,万般无奈之下,亦只得投降了事。
自此,崇祯六年伊始,不出正月,关外全辽之境竟归满清所有。明朝除了一座孤零零的山海关由降将吴襄之子,年方弱冠之年的吴三桂为副将,署理防守之外,在关外再无寸土。而长城沿线的蒙古部落亦全数归顺满人,除了历年来在辽东附近的蒙古人被编成八旗,成为清国的正式部属军队外,草原上尚有大大小小的各个部落奉皇太极为盟主,随时会听令出兵助战。
皇太极成功的解决了自辽阳和赫图阿拉被破,父汗尸骨被掠走,两名皇妃被辱等诸多的不利因素,掩有全辽,收服蒙古,此时关外及大漠万里之地,尽数听从他这个满人皇帝的指令。女真之盛,除了没有占据华北之外,已不在当年的大金之下了,他的声威,亦是远远超过了其父,现下对他而言,只需解决明朝,直面江南张伟的挑战了。
只是明朝在北方尚有几十万大军,除了边军和奉调入内的关宁军外,尚有中原大军、陕军,实力虽远不及八旗大军,却仍需举国之力,方能一举灭之。清兵再度入关,势必不会再退回关内。而此时皇太极却无后来的“借兵助剿,为崇祯复仇”的借口,要成功的对整个北方的汉人进行有效的统治,殊非易事。而除了城池被围,万般无奈之下,也没有明朝大军大股的对满人投降的先例,是以皇太极此时心中虽是极欲入关,只时此时辽东初平,大局不稳,也只得按捺住性子,窥探明朝虚实,准备一击便中,定鼎中原。
明朝在关外全无办法,对江南汉军亦是无法可施。只是此时十几万精锐明军齐集川陕,陕西总督孙传庭与三边总督洪承畴汇集宣大、蓟辽总督袁崇焕及卢象升,这几位明末最有名,也最有才干的文臣领兵,属下尽是白广恩、猛如虎、曹文昭、虎大威这样的大将、猛将,对抗汉军和八旗不成,用来攻打战力极弱的农民军,到是绰绰有余。
这些总督、巡抚、总兵官虽众,此时最受皇帝信重,能力才干亦是不在人下的,自然是三边总督洪承畴。他久在川陕督师,对农民军屡次战胜,若不是明军精兵老是被抽走,陕甘山西一带兵力空虚,他只得固守防线,不使李自成部出陕流窜,便是他的大功一件。张献忠部原本被明军逼在川内,眼见抵受不住,待汉军占据江南,夺取襄阳,张献忠压力顿时大减,连克数城,再次夺了成都。于四川平原募集士卒,训练精兵,屯田驻守,又连开了几个明朝粮库,赈济贫苦川人,一时间竟然声名大好。又打了几年的仗,手下的精兵强将甚众,论人数虽不如大收陕甘灾民的李自成,论实力却是远在他之上了。至于带领众人造反的高迎祥,此时只是在山西陕北各处游荡,躲避吸引明军,以让李自成部壮大之后,占据全陕、山西,待那时再与之会合。
江北九边的大军调了近半至潼关之后,洪承畴便立时转守为攻,连番大战,击毙郝摇旗,俘刘国能,李自成部大溃之后,立时收缩,不敢再言出陕一事。因陕西此时千里赤地,明军早失人心,李自成部虽受创甚重,实力仍是不俗,仍号称有五十万大军。洪承畴不敢轻敌,一直待卢象升与袁崇焕引领着边军到来,几人商讨之下,便决定以赵率教的关宁骑兵为先导,领十余万边军,直扑被李自成占据的陕西首府西安。
李自成原不欲应战,意欲让城别走,只是此时入川道路早被封死,全陕境内大旱无雨,粮食早已食尽,要么渡黄河奔大漠,要么就由陕入甘,环境越加的困难。无奈之下,自忖手下也有近十万能战之兵,再加上十几万健壮陕人,虽没有打过几仗,也没有甲胄兵器,手中大半持的木棍,铁叉,只是倚着人多,要在此地与明军打一场大战,胜之,则可以顺利出陕,局面大是不同。败了,再行流窜也是不迟。为稳妥起见,到底派人抄小道入川,请求张献忠在四川向陕西施加压力,以助他一臂之力。
“诸公,明日便令各营开拔,直攻敌军大营!”
斜阳西下,将整个明军大营映射的金黄一片。洪承畴引领着其余诸临阵的文官,一同在营外高岗上眺望远方的农民军大营,几人虽都是文官出身,却尽是久历战阵之人,如何看不出来敌方大营虽连天覆地,一眼看不到边,却是凌乱之极,全无章法。
袁崇焕在洪承畴还是督道参议之时便已是威震天下的蓟辽大帅,兵部尚书,此时因不被皇帝信重,虽勉强任用,却是在洪承畴之下。洪承畴对他却是不敢怠慢,向他笑道:“袁公,依你看来,明日破敌之策何如?”
“不敢,此事由彦演兄做主便是。”
洪承畴见他神情郁郁,竟似对眼前战事浑不关心,因诧道:“破敌在即耳,公竟做此态,却不知是何意?”
袁崇焕看他一眼,心中只待隐忍不说,却也甚敬洪承畴才干,因道:“彦演兄,破流贼易,定天下难矣!”
他负手而立,暮色渐渐掩住了他的脸孔,各人都是文心周纳,胸怀天下之人,哪不知道他话中含意。卢象升因慨然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吾辈深受皇恩,自当拼命报效,成则成耳,纵是不成,也落个青史留名!”又道:“彦演,你在厅门上书:君恩深似海,臣节重如山。我见了甚喜,咱们做大臣的,恪守臣节最是紧要。至于其余,不必多说了。”
卢象升的这番话虽是慷慨激昂,忠义无比,各人却又在他话里听出绝望之意。明朝北方调弊至此,皇帝只顾加税,竟信了内阁及兵部胡言,要在九边编练七十三万精兵,需饷无数。于是不顾北方情形,催科吏员不绝于途,偶有县官爱惜百姓,不肯催逼,反而是立时被革职下狱。那些如狼似虎的却偏生得到重用,于是百姓受逼不过,纷纷造反,畿辅、山东、河南,小股的“贼兵”散于四乡郊野,虽不如李自成和张献忠势大难制,却也使原本就严峻的北方形势越发吃紧。自去年年底,河南继陕西后开始出现灾荒,先是干旱,继而又是遮天蔽日的蝗灾,人民无食,饥民遍野,当此之时,朝廷无有赈济,反道是以更沉重的赋税加诸百姓头顶。
各大臣久居乡野,对这种情形自然是忧心忡忡,连连上书,请求皇帝减赋赈灾,却均被严旨训斥,命他们专心剿贼,其余政务不必多管。崇祯已如快输光的赌徒,只盼着能剿灭流贼,然后以这些大兵迅速打回江南,夺回江南财赋之地。而北方是否能支持,江南是否能一战而下,他却是绝然不管了。
袁崇焕久镇宁远,对八旗战力和皇太极的能力自然是心知肚明。此时皇太极攻平全辽,危胁京师,随时能够入关争夺天下。以八旗兵的战力,加之蒙汉八旗的配合,势必如摧枯拉朽般将腐朽之极的明朝政权摧跨。眼前的流贼算的什么,只怕流贼一破,皇帝要么逼他们出征关外,要么往征江南,无论是哪一条路,只怕都是九死一生。
听了卢象升的豪壮之语,袁洪二人对他也甚是敬服,两人相视一眼,同时大笑道:“卢公豪气,吾甚佩服!”
洪承畴却不似他们这般没有信心,在他看来,或许事情尚有转机,凭着眼前这十几万大军,击破流贼后,好生安抚,或北攻,或南下,也未必一定就败。因此又笑道:“剿平张李二贼之后,定要传首天下!以之镇服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北方平定,事尚可为!”
西安城下一场血战,洪承畴命各部军马冲跨李自成大营后,又预先设下数道埋伏,勿求立诛首恶李自成。李自成却在刘宗敏、田见秀、李过等悍将的掩护下弃大队于不顾,率精骑冲出包围,窜往凤翔,沿途裹挟饥民,冲往宁夏卫、凉州卫,在明军尚未追来之前,回头攻破兰州,肃王朱识鋐被俘,宗人皆死。明军立时往兰州齐集,他却立时撤出,经宁夏卫等边地往攻西宁,一战克城,此处明军实力大弱,竟被他连打几个胜仗,高迎祥部又绕道大漠前来汇合,一时间实力大涨,于是高李二人便决意先在西宁安身,派出属下往各个州府充做县官,竟打算长期在此割据了。整个陕甘的形势早如滚油一般,哪经的起他这么左冲右突,一路上饥民百姓望风景从,他虽是屡战屡败,其实主力未损,明军疲于奔命,又在四方剿灭小股流贼,粮草军饷多有不济,军心散乱。崇祯帝接报之后,虽是怒极,却也只是无法,只得下旨切责了事。唯军饷军械难筹,只得又严令地方官员严加催科,不论地方如何,勿要保证前方军队的饷银。若是这几股军队也跨将下来,明朝的气数也就到头了。
洪承畴等人知一时半会奈何不了李自成,那西宁、甘肃等地乃是蛮荒落后之地,回汉杂居,李自成四处流窜,根本不肯与官兵主力交战,即使偶有小胜,也伤不了他的筋骨。只得命人在陕甘边境严加把守,设几道防线,不使李自成重新流窜回陕。又将数次斩杀的十余万流贼尸体在陕西各处筑成京观,凡从贼者一律诛杀,希望以此手段吓阻那些欲“从贼”的百姓灾民。在西安略做修整后,迎回秦王。因王宫被李自成下令纵火焚毁,只得迎王入西安府衙暂居。至于想重新修葺,那只能让秦王自已掏钱,地方官员和朝廷是无能为力了。好在那秦王到还识趣,经此一役后竟然脾气大好,见洪承畴等人跪在眼前,竟亲自上前,一一将他们搀扶起来。
“诸位先生,孤此番得脱大难,重回西安,诸公功劳甚大,孤不胜感念。惟盼早日敉平流贼,则天下幸甚。”
他滴下几滴眼泪,泣道:“数年来,宗藩累次遇害,孤若不是曹文昭将军一力保护,奔往太原投晋王,只怕也被贼人所害了。”
前不久肃王遇害,虽然不是洪承畴该管之地,算不上他失陷亲藩,但此时他指挥明军十几万精兵强将,不能包围李自成,致使他流窜到兰州,杀掉肃王后,连城内宗亲也一个没有放过,尽数屠灭。此时秦王朱存枢虽对他大是感激,他却是内心有愧,当下又请罪道:“臣等无能,使殿下奔波流离于草莽之间,臣死罪。且肃王遇害,亦是臣的罪过。”
秦王先命身边的内侍们给这几个文臣奉茶,又劝慰道:“肃王被害之事,实与先生无干。兰州城内亦有驻军,肃王发内库银五十万,规定斩一贼者赏五十,射伤一贼赏二十两银,城内军民竟不肯效力,贼人一至,立时开城投降。乃至宗室尽落贼手,全数遇害。”
说到此处,他当真是气极,向着各人道:“诸位老先生都是国家干城,皇帝腹心大臣,唯请诸位戮力效命,尽诛乱贼,方不负朝廷深恩。”
自洪承畴以下,袁崇焕等人尽皆伏地叩首,答道:“臣等谨遵王谕。”
按明朝宗室之法,藩王决计不能干涉政务。河南的唐王先是请发王府库银以修城墙,地方官竟不允。到是皇帝下令斥责,地方官员这才从命。那唐王又请发还卫兵,这次连皇帝亦不能从,只是以祖制搪塞过去了事。是以明朝末年天下纷扰,各地的镇守藩王除周王外,多半都是碌碌无为,等死而已。秦晋潞等王,或降贼,或降清。若绍武帝,虽然是争皇帝位时为臣子不耻,被清兵俘获后立时绝食,一米不进,李成栋劝降,绍武帝答道:我若喝你一口水,不配做太祖的子孙。唐王兄弟节烈如此,到也当真是明朝藩王中的异数了。此时秦王返回西安,诸督师大臣前来拜会,秦王却也不能有什么具体的指示,纵是说了,只怕也立时被这几个文官顶将回去,也只是泛泛吩咐几句,这几个大臣便待辞出。
却听得秦王又道:“那曹文昭将军,仍是延绥东路副总兵官么?”
卢象升躬身答道:“正是,曹某与延绥东路东路总兵官尤世禄一同在臣的属下听命,此人战功甚著,确是一名勇将。”
秦王诧道:“曹将军以智略勇毅闻名于世,怎地还不能独挡一面么?”
他自知失言,咳了两声,又道:“当日他护送孤逃往山西,被那山西总兵官魏云申接着入太原城。孤这才逃了性命,是以关切。”
洪承畴微微一笑,答道:“此事卢总督不知就里,臣到是略知一二。这曹某原本是要任一路总兵,到是圣上驳了回来。他的亲侄儿曹变蛟此时正是江南叛军的一路大将,甚得那张伟信重,朝廷为防嫌疑,只得压下曹文昭的禄位,也是防闲保全之意。”
秦王原本是想在这乱世中拉拢直接带兵的武将,这曹文昭的底细如何不知?今日的事,不过是公然向他示好罢了。听完解释之后,便洒然一笑,向着诸人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当日太祖起兵,用了多少降兵降将,若都是如同曹某这么处置,不敢信用,这天下如何打的下来。按理,藩王不过问这些政事,只是请诸位老先生留意。”
洪承畴几人无话,即刻辞出。分手之后,不但没有给曹文昭加官进爵,卢象升到是叫了进来好生训斥了几句,警告他不得再见秦王。明朝文官对武将戒备之心甚重,象袁崇焕在辽东时与麾下大将推心置腹,却是罕见。
此时已是崇祯六年盛夏,赫赫扬扬的剿贼之战眼见已陷入缠斗之势。辽东的关宁兵世居关外,却是不奈炎热,加之离乡已久,思家心切,军心早便不稳。只是赵率教治军甚严,到是比各边的边军要好上一些。饶是如此,哪一天也得鞭打责罚几个闹事军人方才安稳。辽东失陷一事,上层的军官早就知晓,却是万万不能透露给军士们晓得,如若不然,只怕贼尚未剿平,就得先防着兵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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