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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长夜飞骑驱风雷(1)

 

  黑暗中忽然伸过来一双手,在任小伍肩背之间一搭一托,便止住了他呼呼的下坠之势。任小伍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幽香,正是唤晴。虽然看不清眉目,黑暗中仍能让任小伍感觉出唤晴身上那种楚楚韵致。唤晴一下子就将他拽上了马,没等任小伍看清同伴都是谁,就听到啪的一声鞭响,十数匹马已经奋蹄狂奔。

  耳畔风声呼呼,两旁黑黝黝的树木影子不住地向后退去,任小伍惊喜地发觉自己还活着,他定了定神,才看清了和自己并马而行的唤晴正冲着自己笑:“这一次还要多谢你呀!”她指着那刀法精奇的长脸青年道:“这是我师兄,丐帮朱雀堂堂主夏星寒!”任小伍觉得唤晴这位师兄的人才武功都让自己难忘项背,心里隐隐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觉得自己冒冒失失地搅进这趟浑水有点傻。

  夏星寒横过一对豆大的眼来,干巴巴的冲他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了招呼。任小伍见这人傲慢难近,心下微微恼怒。唤晴轻声对任小伍说:“我师兄脾气有些古怪,你不要在意!”马行如飞,任小伍在马上笑了一笑,没说什么。

  沈炼石却扭过头来瞪了夏星寒一眼,说:“这闷罐儿葫芦的脾气,到死也改不了!”跟着在马上拍了任小伍一下,道:“小子,这一次老夫可是欠了你一个大情呀,呵呵,江湖中人能让沈炼石欠他个人情的,你是头一位!”任小伍也觉得自己应该谦虚一些,就也抱拳道:“前辈说得哪里话来,咱们在江湖上混的,讲究的就是为朋友两肋插刀!任小伍别的能耐没有,就是讲义气。”只是他骑术不精,这么双手抱拳,忽然在马上一个颠簸,几乎摔将下来。沈炼石又问:“对了,你叫什么来着,在牢里他们好像叫你五爷?”任小伍忽然心中一动:“自己这么一闹,今后便算是天下的反贼了。任小伍这个名字就不能用了,免得给郑鼻子他们找麻烦!”便道:“在下这个……姓任名笑云,老先生叫我笑云便是!”唤晴笑道:“这是你的本名么,长啸入青云,好名字。”任小伍摇头说:“不是长啸的啸,是笑嘻嘻的笑!”夏星寒听他说得粗鄙不文,忍不住哼的一笑。沈炼石却道:“尘世难逢开口笑!这个笑更好,不出十日,天下便皆知任笑云之名了!”

  任小伍听了心里也是得意非凡,觉得爹妈给自己起了这么一个气势不凡的名字真是好本事,而自己将这么好的名字留着不用也是大有先见之明。“任笑云,任笑云,以后我就叫任笑云这大名了,”他在心里翻来覆去的念着,“但愿你就真象这名字一样,一辈子笑笑乐乐的,象块云彩般无拘无束!”

  沈炼石歪着头向夏星寒冷言冷语地说:“好小子,原来你还记挂着自己的师父,我当你作了堂主,便早将我这糟老头子忘得一干二净了!”夏星寒在马上恭恭敬敬地躬身施礼,道:“弟子无知,意气用事,还望师尊见谅!”沈炼石哼了一声:“我早说过你,咱们学武的人出招当求狠辣,你这只顾招式潇洒的穷毛病还是没改,适才那招‘龙门急浪’,你的身子再低下半尺,岂不早就要了那范成的狗命!嘿嘿,再低下半尺去,姿势便不那么潇洒漂亮了,是不是?”唤晴白了沈炼石一眼,道:“得了,得了,这一次能救您出来,师兄费了好大力气,这时候您就别乱发脾气了!”

  沈炼石忽然一皱眉道:“后面有狗子追上来了!”果然身后响起了数声长啸,声音或尖利,或浑厚,在静夜中听来分外惊人心魄。

  唤晴冷笑道:“听声音都是高手,向咱们逞威风呢!”夏星寒回头望了望,忍不住骂了一声:“缇骑来得好快!”任笑云也回头看,只见后面驰来了一片黑压压的人马,追兵中专有人擎着火把,虽然看不清面目,但还瞧得见马上乘者身上黄光闪闪,全是缇骑的打扮,远望上去象一团火云似的卷了过来。

  夏星寒嘶声叫道:“大伙按计而行,兵分三路,摆脱追兵后暂到各处堂口安身!”他这次出来只带了十余名的朱雀堂手下,却全是精明干练的丐帮弟子。十个汉子齐齐勒转了马头,夏星寒又叮嘱了一句,“千万不要恋战,混入城中就抛了马匹!”那十个丐帮弟子应了一声,分作东西两路,向城内奔了下去。

  唤晴望着那几个在马背上颠簸的黑影,她的眼角忽然有泪涌出,这十个人全是热血沸腾的大好男儿,但这一去,能逃得脱缇骑的黑手么?

  只听得缇骑呼哨连连,跟着马蹄杂沓,也分出两股人马追了下去。

  身后的追兵人数虽少,但缇骑的马好快,任笑云再回头一望,心就又一跳,追兵又近了不少。这时缇骑已经熄了火把,但黑黝黝一簇簇人马影子更觉可怖。任笑云拼命地打马,夜风呼呼地吹在脸上,他觉得自己身上的血都快要飞出来了。

  猛然间身后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厉啸,这啸声尖锐凄厉,众人的心全是一颤。

  那啸声却越拔越高,在黑夜中继续撕心裂腹的响着,那声音有如一万只刚刚挣脱符咒镇锁的厉鬼齐声惨笑。任笑云的心随着这啸声越收越紧,漆黑如盖的天空仿佛就要踏下来了,身上的血一下子涌到了头顶上来,挤在太阳穴前突突的跳着,似乎就要从那里窜出来。

  啸声依然在继续,仿佛长啸之人的内力永无用尽的时候,唤晴等人全一脸的惊骇,最要命的是连胯下的马匹都跑得慢了。随着啸声的逐渐高亢,任凭你怎么拼命的抽打,马却越、跑、越、慢,马身也开始了突、突、突的颤抖……

  “快撕下衣衫堵住马耳,”夏星寒在马上喊着,“这是烂柯山五大鬼王中的嘶魂鬼王司空花!”沈炼石也嘶声喊道:“哈哈,官匪勾结,我那老朋友郑凌风手下一众妖魔鬼怪全窜出来了。这司空花轻功不错,咱们的马一慢下来,要千万小心他的鬼扑和鬼抓!”

  猛然间唤晴一声惊呼:“小心,他扑上来了——”众人全觉出一股劲风,跟着啸声陡然一大,任笑云更是觉得耳膜几乎要裂开似的,一抬头,迷迷糊糊地就瞧见头上扑下来一片玄云。

  那不是云,云不会有这么动人心魄的鬼啸,更不会有这么追魂夺命的鬼抓。

  众人之中,只有任笑云和沈炼石衣衫显眼,那人一伸手,就向这二人抓了下来。夏星寒长啸而起,一招“云破月出”顺势挥出。这刀一招七式,攻守兼备,乃夏星寒精研的心月刀法起首之势,他相信在这一刀之下还能强取攻势的人,普天之下不会超过七个!

  随着一片灿然的刀光狂龙般向上卷起,厉啸之声霍然止歇,众人耳中全是一静。

  鬼抓却没有收回,依然不顾一切地抓下!

  夏星寒心内一喜,虚实相应的刀招陡然使实,刀光直卷嘶魂鬼王悬空的双腿。

  但这势在必中的一刀却没有完全得手,一个生硬的东西在他的刀上猛然一拨。那是鬼王的手,僵硬无比,浑然不似人躯。只是随着夏星寒的一刀,沈炼石头上鬼抓却消失无踪。

  任笑云却看到头上一只巨灵大手雷霆般地击了下来,那股阴冷的劲风几乎迫得他透不上气来,任笑云大叫一声,身子拼命地向马上一伏。

  沈炼石大喝了一声:“唤晴,斫却月中桂!”唤晴早已奋势待击,只是为鬼王声势所摄,有些不知所措,听得沈炼石的叫声,她那把“晓红一点天下白”已经不加思索地挥出。

  斫却月中桂!唤晴的这一刀挟奋劈出,刀意纵横,一线刀气骤然袭向鬼王的小腹。

  鬼王嘶声大叫,众人耳中全是一震,夏星寒的刀也已经如潮击到。

  鬼啸凄厉无比,但嘎然而止。与此同时,任笑云头上的巨手陡然不见,那片玄云也霍的向后飞去。

  马儿依然在跑,散乱的蹄声重新敲击在每个人的耳中。鬼啸声连同那片诡异的玄云全都消逝在潮湿的夜风中。

  任笑云却发觉背后一片冰凉,原来后背衣衫被撕下老大一片。“你没事吧?”唤晴纵马奔到他身边。“这、这算什么!”任笑云有气无力的笑了一下,有些庆幸这是黑灯瞎火的,唤晴肯定看不到自己脸上丢人的冷汗。他适才死里逃生,额头上一阵湿漉漉的,给风吹着,一阵黏腻腻的难受。

  唤晴心有余悸地问:“师兄,那一刀得手了么?”夏星寒冷冷道:“他太托大,给我一刀砍下两根手指!”任笑云回头望去,身后已经失了追兵的踪迹。原来鬼王的鬼啸虽然使众人的马慢了下来,但相距更近的缇骑马匹受害更大,这时已经给众人远远拉开了一段路程。

  沈炼石笑道:“好,你一刀破了这老东西的鬼抓,小心他将来和你拚老命!”夏星寒哼了一声,仍是干巴巴的道:“我等着他!”沉了片刻,才又道:“在镇抚司大狱中时,射箭的那人内力好强,又听到有人喊他金大人,莫非这人是金秋影?”沈炼石道:“我听那声音,八成就是六不铁卫金秋影。当真是他,就难缠一些了!”说着又摇摇头,“不对,不是难缠一些,而是很难缠!”

  任笑云忍不住问:“什么是六不铁卫?”唤晴低声道:“听说此人只听陆九霄一人的号令,杀起人来‘不闻、不问、不手软’,打起仗来‘不吃、不喝、不歇息’!”

  夏星寒的一张长脸忍不住紧了一紧,说:“这奸佞鹰犬,早晚撞在我手中,一刀砍了!”

  沈炼石在马上连连摇头:“不对不对!其一,金秋影武功卓绝,决不在你之下,你未必能将人家一刀砍了。其二,这金秋影虽有些六亲不认,却也不是个只会一意媚上的奸佞小人。这人出身很苦,自幼便与寡母相依为命,为了习武,更是倾家荡产,但艺成之后却无人赏识,甚至落得在京师中卖艺的窘境,”说着又呵的一笑,“但他的剑法是真正的上乘内家剑法,寻常百姓如何看得懂?所以金秋影在大街上打把势卖艺也混不上一口饭吃。

  “这人侍母至孝,觉得大丈夫不能让老母得一温饱,当真是枉自为人了!偏在他困窘之时,东厂阎公公手下的剑士却来找他麻烦。几个闲着无聊的剑士在他卖艺之时来踢他场子,金秋影一怒之下便将这些恶狗暴打一顿,更乘着怒意,携着一把钝剑挑战京师剑楼主人阎公公!”

  唤晴奇道:“久闻阎公公是东厂首领、剑楼之主,剑法之高在京师中仅在陆九霄之下,况且位高权重,金秋影这人也当真好大胆魄!”沈炼石道:“这事武林中人所知不多,但那一战之中,怀必死之心的金秋影只用一把钝剑竟然在阎公公手下走了一百招!这时却来了一个劝架的,就是陆九霄了,他用青云戟分开了二人,更替金秋影说情,让阎公公卖了他一个面子,放了金秋影一马。随即将金秋影招入锦衣卫中,三月之间连升三级,做了统领之职!金秋影自觉他的飞黄腾达全因陆九霄的赏识,为了报答这知遇之恩,就对陆九霄惟命是从。更因这金秋影落魄之时尝尽了白眼,胸臆中积了一口恶气,所以出手拿人从来不讲情面,才得了六不铁卫这么一个恶号!”

  任笑云听得倒很有些滋味:“原来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那么唤晴的故事是什么,这个夏星寒刀法高超,却看来与他师父之间有些过节,他的故事又是什么?”

  夏星寒也悠然生神,慢慢地说了一声:“若是见到他时,定要见个高下!”

  说话之间,前面已经见到城门了。好在嘉靖二十一年修建外城时为财力所限,七十里的外城只在南侧草草一围。眼前所见的正是防备最懈的西便门。沈炼石的眉头一锁,叫道:“只有硬冲了!”夏星寒一马当先,叫道:“奉阎宗主之命,擒拿反贼,速开城门!”那守门的见了他一身剑士打扮,不敢罗嗦,忙去开门。

  才开了一道门缝,后面蹄声阵阵,却有几骑追兵业已转过街角了,只听缇骑中有人长声叫道:“莫要放走了反贼!”开门的兵卒一惊,夏星寒大喝声中,挥刀将几个兵丁驱散,众人随即乘乱出了城门。

  沈炼石叫道:“狗子们又追上来了!喂,咱们这么丧家犬一般的要去哪里?”唤晴答道:“咱们再向西南行得数里就有朱雀堂的一处堂口。师兄说,咱们到了那里凭着地利之便就能暂时摆脱锦衣卫的纠缠。”这时众人果然听得蹄声又渐渐密集起来,任笑云回头望去,身后的追兵仿佛一下子从地下涌出来似的,黑乎乎的一片,杂着敲鼓般的蹄声又咬了上来。

  唤晴将马鞭抽得啪啪作响,叫道:“这几匹老马只怕盯不住了!”一言未必,数支羽箭已经射了过来,唤晴急忙回身挥刀挡开。身边一名丐帮弟子忽然叫了一声,身子伏在马上不动了,夏星寒策马过去,却瞧见那人身上插着一支透甲狼牙箭。

  “沈先生,”身后忽然飘过来一声声音,“你还是留下来跟我去见陆大人!念在你我相知一场的份上,金某自会保你无恙!”唤晴惊道:“金秋影,果然是这人追上来了!”这金秋影和他们相距尚远,但运功传出来的话却不急不徐,仿佛是就坐在众人身边和你细语谈心似的,单只这手功夫,瞧来就远在司空花之上。

  沈炼石怒声大喝:“金秋影,你当我是那苟且之人么?”金秋影的声音还是一点不急:“沈先生是明白人,难道会为了你一己之私累得这许多人都丧了性命?沈先生,小心了!”

  猛然一箭呼啸而来,箭声虽不及鬼王啸声震耳,但穿云破风之时也荡起一缕厉响。

  夏星寒大喝,一刀劈出。光芒一闪,狼牙箭尖叫一声,斜斜插入地中。夏星寒凛然一惊,自己运出五成功力劈出的这一刀,竟然没有将这箭劈成两段,射箭之人是何等功力!

  “好刀法!兰陵公子刀,十步杀一人,果不虚传,再接我这一箭!”声音未落,铮然一响,一箭已经破空而来。劲飞的箭声无比尖锐,让人感到这一箭太快了,太猛了,甚至空气都被它擦得起了火!

  夏星寒扬眉!舒臂!展腕!一刀劈下,声如金石交击,狼牙箭随着那抹寒芒裂成两段,与此同时,夏星寒只觉手腕一震,横刀看时,却见刀上已经起了一个缺口。

  这一箭之猛竟至于斯!

  那个中箭的丐帮弟子忽然身子一软,就要摔落下马,任笑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力气,一把抓住,将他提到了自己的马上来。却见那人已经双目紧闭,显是早已气绝身亡,任笑云手上一片粘糊糊的,那是血的粘稠!他原本惊惧的心忽然被一股愤怒点燃了,一下子浑身的血又象烧开来的水一般沸起来,刹那间全身的劲气鼓荡,只想去厮杀一番。

  夏星寒忽然扭过脸对他说了一句:“谢谢你——”就有一点泪水的光从夏星寒眼角涌出,闪在黑夜里,被任笑云窥见了。望着夏星寒那只在黑暗中微微抽动的下巴,任笑云心内更是一酸。

  唤晴忽然回头,喝道:“你们也吃我一箭!”弓弦一响,身后的中缇骑全都俯首于鞍,但唤晴这一下却是虚张声势,众缇骑一仰脸时,她的箭才射出去。

  连珠箭!

  唤晴的七支箭几乎同时射出,两名缇骑应声坠马,剩下的五箭却全被金秋影长剑劈落。但穷追不舍的缇骑也全吃了一惊,那蹄声立时散乱了一下,双方的距离陡然远了一程。

  前面是一片黑压压的林子,向着众人伸展开一片繁密的枝叶来,快马加鞭转过一片林子,林后一处城堡有如一尊巨人沉睡在暗夜之中。

  驰到堡前,夏星寒忽然长啸一声,堡内就涌出了一片人马,向夏星寒叫:“堂主,得手了?”原来是夏星寒在此伏下的丐帮接应人马。夏星寒带着众人催马进堡,叫道:“关门,放箭!”

  丐帮弟子乱箭齐发,一阵密雨般的箭登时将众缇骑拦在了堡外。

  匆匆进得堡来,夏星寒引着众人进了一间轩敞的大厅,任笑云看见这堡内虽然已经很是破旧,大厅上也是残桌旧凳的废破不堪,但从院内那倒弃的石狮子和依旧高耸的石墙上面还能看出一些往日的显赫影子来。

  唤晴对沈炼石说:“这里是武林世家文家的‘乱堡’,虽然废弃多日,但堡深墙厚,金秋影一时还攻不进来!”沈炼石双眉一皱:“这里就是以秘道和埋伏闻名武林的乱堡?京师文家也是江湖上六大世家之一,怎么也衰败至此?”

  夏星寒接过话来:“文家精于奇门五行和机关制造,但半年前忽然为一群青衣蒙面人所灭,杀手是谁,却无人得知,此事也是近年江湖七大谜案之一,”叹了一口气,“可怜文家百十人几乎全被灭口,死里逃生的只有一人!”

  说着拍了拍手,就有个高大汉子应声走入了堂来。这汉子身材极高极壮,晃荡荡的半截铁塔也似,向夏星寒躬身施礼。夏星寒拍着他的肩说:“这文胜当初在文家只是一个下人,如今却算文家唯一的传人,力大无穷,是个使棍的好手,但文家赖以闻名的机巧之术他却全没学得!我见文胜这一个实心眼的人,亡命江湖好生可怜,就收他进了丐帮,这废弃的乱堡也就暂成了朱雀堂的一处堂口。”

  沈炼石问:“当初那些蒙面人说话是什么口音,是强攻还是偷袭?”文胜淳朴的脸上立时现出一抹悲愤已极的神色,愣了一愣,才说:“是、是偷袭,口音……很杂!”心急之下呼呼地喘起怒气来。

  沈炼石见他一脸的木讷憨厚之色,哪里有半点文家的世家风范,不由叹了一口气,知道这等老实兼性急的佣人实是不会有心机留意这些细节。

  外面喊杀声不绝于耳,金秋影的声音给他以深厚内力催逼,依然飘进了厅来:“沈先生,金某拍胸脯向你力保,若是你乖乖跟我回去,你杀人越狱之事也决不追究……”沈炼石心中不知怎地升出一团怒火,恨恨道:“待我身子复原,定跟陆九霄算这总帐!”唤晴才来得及问:“义父,你的内力回复了几成?”沈炼石黯然说:“还是和从前一样浑身提不起神来,你这解药八成是假的,从哪里弄来的?”唤晴道:“是我千辛万苦从武当梅道人那里讨来的,他说吃下去后应该隔些时候才见效应的……”

  沈炼石双眉一展:“武当医隐‘梅邋遢’,你竟然把我这老朋友请下了山?”唤晴点头:“听说梅邋遢与陆九霄有杀徒之仇,这一次他不但赐了软脉散的解药,更要亲自和陆九霄周旋一番。听说他此时正在四处寻找帮手,不多时就会赶来。”沈炼石脸上才又见了一丝笑意:“既然是梅邋遢给的药,便没有妨碍了!”

  当下与任笑云等人在屋内安歇,夏星寒却将那中箭身亡的丐帮弟子的尸身在后院掩埋了。十余名丐帮弟子的脸上全都抹了一层戚然和愤怒,文胜忽然拔出一根熟铜大棍,呵呵嘶吼着要待冲出堡去厮杀,给夏星寒急忙拦住了。

  这时堡外忽然没了缇骑的鼓噪叫骂声,有放哨的丐帮弟子来报说,缇骑正向乱堡四周散开,显是防众人从旁门逃走。

  众人都知道这地方不得久留,唤晴打开柜子,翻出一些衣服给众人换上了,随即让文胜当先领路,走入了厅下的一条秘道。

  里面黑沉沉的,只有前面文胜手中擎着的一支火把放出一些光来,秘道中就弥漫着一股松油的味道。夏星寒低声对沈炼石说:“据说文家为防江湖仇家而建此堡,地下的秘道四通八达,有一十七个逃生坑道,而且相互串联,若无文家的人带路,谁到了这里也要晕头转向。”任笑云果然觉得这秘道很长,而且曲折弯转,高低起伏,有时一条路竟然有三四个岔口。沈炼石都忍不住叹道:“乱堡之名,果然无虚,当初若不是骤然偷袭,谁能灭得了文家!”

  任笑云就松了一口气:“从这秘道逃生,金秋影便是三头六臂一时也追咱们不上了。”

  前面的文胜忽然踩灭了火把,众人眼前全是一黑,原来已经到了一处秘道的出口。

  从秘道内钻出来时,却见四野静悄悄的,天上一弯明月如钩,几点疏星错落,一阵如水的清风迎面拂来,任笑云这时才觉得这风这星这月这树竟然如此风姿万千。文胜忽然回首,愤然指着东南的方向,口中呵呵连声。众人才瞧见东南方向已经一片火光。

  “火——”文胜吼了一声:“金秋影那厮竟纵火焚了乱堡!”众人心头全是一痛,虽然相距很远,都觉得那大火哔哔巴巴的是着在每个人的心里,一片默然中只听见文胜的双拳攥得格格作响。

  夏星寒却叹了一口气,说:“这笔帐咱们迟早要算!咱们再行一里就到了十七里铺,那里的萧家客栈有咱们的人接应。”

  众人这时已经疲惫不堪,但要逃出锦衣卫的铺天大网只得一鼓作气地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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