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内响起如暴雨冰雹般的脆响——程石的每次移动,无不贴合最完美的弧线,每次挥剑,无不劈中焰之刃的同一处所在。对方一盼间之内,共劈出了四十九剑,而双剑相交,也恰好是四十九次。
来者摔跌开去,额头汗水渗渗,满心不甘的瞪视着程石。尽管身负内伤,他还是拒绝倒地,反而垂手将焰之刃刺入泥土,藉以撑住自己的身体。来者喘息方定,抽出焰之刃,又要揉身扑上:与之前相比,剑身上的火焰已微小了很多,看来他体内的魔法元素也所剩无几,只是在凭一股不认输的信念强撑。
程石忽然睁开眼睛,晃了一下手中短得不能再短的断剑:“再打下去,你的焰之刃就要完蛋了!”
来者冷笑:“焰之刃是圣界五大神兵之一,就凭你手中的半截烂剑,也想毁掉它?荒谬!”
“程石没有骗你。”秋之霞淡淡的道:“焰之刃已出现缺口,无法承受他下一波的撞击,再加上你体内的魔法元素耗尽,人伤剑亦伤……若能尽快找到一个大魔导士级别的魔法师修补,还可延续它的生命!”
来者俯首检视,焰之刃的剑脊上,果然出现一道白印—那正是程石屡次劈中的所在。来者冷哼了一声,将焰之刃收入剑鞘,不顾而去。
程石长剑斜指,拦在了他的身前:“等一等,解药!”
“什么解药?”对方眼睛一瞪:“我不过逼你的丫头喝了几口她自己煮的汤而已,几时下过毒?”
兰若讶然:“不对,我明明见到你加了一些土黄色的粉末!”
“一点尘土而已。”对方冷笑:“你们既然查不出她中毒的症状,那自然是无毒了。世上哪有没有中毒痕迹的毒药……这么简单的道理,还用我说?”
程石愣住,才知道又被别人耍了一记。
秋之霞凝视着他的背影,淡淡的道:“让他去吧!妄用加速魔法,已让他受损不小,他至少在半月之内不良于行。”
“奇怪,怎么会冒出这么一个怪人?”程石抛下匕首模样的短剑,歉然道:“依莲娜,你的剑被我毁了,改天我赔把新的给你!”
“傻瓜,你没事就好!”依莲娜奔过来,本要扑入程石的怀中,但望了望秋之霞,忽然停下了脚步:“我还是先扶兰若去休息一下好了!”
秋之霞讶然凝视着程石:“依莲娜……她好像有点怕我?”
“你是妻她是妾,怕你是应该的。”程石笑了笑:“何况她还没过门呢!”
深夜,一名身着黑袍的长发女子轻轻叩响了程石的宅门。应门的是侍女兰若,本想婉言回绝,让她明天白昼再来,但一瞥见女人的面容,不由神色一愕。
“带我去见程石。”女人的声音有些急促:“我不想让人知道我来过这里!”
兰若顺从的引领她步入书房暂坐,又匆匆赶去叩响了程石的房门。
程石抽出被依莲娜压到发麻的臂弯,揉着眼睛询问:“谁?这么晚还来烦我!”
兰若的声音压得很低:“是王妃瑞绮丝,少将!”
“这个女人?”程石匆匆穿着衣衫,暗自冷笑不已:“我还没去找她算帐,她居然敢来找我?”
“砰!”程石一脚瑞开书房的木门,大踏步冲入书房,揪住了瑞绮丝的衣领:“贱货害死总督的帐还没跟你算,你竟然送上门来找死?”
“没错,我是个贱货。”瑞绮丝媚眼如丝,几乎滴下水来:“那你不想听听我来见你的理由么?”
“有什么可听的?不外乎是迷惑男人的那一套!”
“哟,你有了秋之霞、依莲娜、克莉斯蒂这等绝色美女,哪会看得上妾身这种残花败柳?”瑞绮丝娇笑道:“我能交易的,可不只是身体而已!”
“是嘛?我倒看不出!”程石将瑞绮丝摔在椅子上,怒道:“有话快说,不要兜圈子!”
“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了么?”程石的力道不轻,让瑞绮丝皱起了眉头:“可怜一个乖巧的小美人还在苦等着你去营救呢!”
“你说的是……克莉斯蒂?!”程石脸色一变,扼住了瑞绮丝的脖颈:“你把她怎么样了?快说!”
瑞绮丝喉咙“格格”直响,眼泪都痛了出来,人却依然在笑:“死人……捏这么痛干嘛,人家又不会跑!”
程石手掌一松,微笑道:“对不起,在下一时冲动,险些对王妃不敬,还请王妃阁下不要见怪!”
“我怎么会怪你呢!只会怪我自己来的不是时侯,我们约个时间再见吧!”瑞绮丝站起身,将黑袍重新裹在身上,扭动着腰肢就欲离去。
“等一等!”明知道对方是在故作姿态,程石还是不得不出声喝阻,同时心下大恨,陪笑道:“王妃难得光临一次,怎可不多坐片刻?属下招待不周,还请王妃恕罪,王妃若有任何所需,在下这就派人去预备!”
瑞绮丝悠然的走回来坐下,甚至撅起了嘴唇:“一个克莉斯蒂就令你紧张成这样,难道我在你眼中就毫无份量么?”
“岂敢,只是王妃温柔贤慧、贞洁端庄,在下实在不敢高攀!”
“你!……”瑞绮丝显然明白了程石的反语,眉间的怒气一闪而逝:“实话告诉你,克莉斯蒂不在我手上,而在曼纽威斯尔的手上!就算我肯替你求情,他也绝不会放过这颗要挟你的棋子的!”
程石攥紧了拳头,冷然道:“王妃草非在消遣在下?”
瑞绮丝态度软了下去:“我此次来,是希望能与你合作。你该猜到,谢奇克一死,我在曼纽威斯尔那个混蛋眼中再无利用价值,习惯了锦衣玉食的我,自然不希望再品尝令人作呕的贱民食物,更不要穿那些丑陋的衣衫!”
“这与我无关。”程石淡淡的道:“既然如此,你就不该害死谢奇克总督。合作?你的下半生——如果有的话一一恐怕也要在牢狱中渡过了!”
“谢奇克不是我害死的。幕后主谋是曼纽威斯尔,下毒的人是他掌控的太医……我只不过负责将安排好的太医招进总督府而已!”瑞绮丝恬不知耻的继续:“曼纽威斯尔是你我共同的敌人,我只有毁掉他才能继续现在富足的生活。程石,你该将我当成同一阵线的朋友!”
“我方才说过,我高攀不起。”程石打了个哈欠:“我看不出你还有什么与我合作的资本……王妃如果没有其他的事,在下就先去入睡了。你的审判,将安排在明天上午,珍惜你仅有的快乐时光吧!”
“程石!”瑞绮丝跪在地上,抱住了程石的双脚:“求求你留下我……我还有用,就算做你下贱的情妇也行!我不要坐牢,我不要吃苦,我……可是高贵的王妃啊!”
“不再是了。”程石拨住双脚,冷笑道:“毁掉一切的,正是你自己。你这是咎由自取。”
“我知道是我错……是我自己的错,只求求你抬抬手放过我……要我做什么都成!曼纽威斯尔那个混蛋利用完我,就要将我间谍的身分公开……我已没有可依靠的人了!”瑞绮丝痛哭流涕:“我可以为你斟茶倒水、为你捶背铺床,只求求你救救我!……对了,我还可以帮你毁掉曼纽威斯尔的情报网路,为你查出克莉斯蒂的关押地点!”
“情报网路?”程石心中一动:“曼纽威斯尔在双鱼城邦的网路?”
“不仅双鱼城邦,天秤城邦的我也掌握一部分!”发现程石对此感兴趣,瑞绮丝的眼中也燃起一丝希望:“你不知道,曼纽威斯尔的情报网路有多么可怕……它几乎渗透到了敌人的每一处角落!你的一举一动,他都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得到资讯!”
程石不耐烦的喝了一句:“不要夸大!”
“是,是。”瑞绮丝打了个寒嚓,果然不敢再乱开口。明白自己的命运掌控在别人的一念之间,她因而老实了很多。
“曼纽威斯尔在我们都城的间谍有多少?”
“一百一十七名。”顿了一顿,瑞绮丝补充道:“还不包括单线联系的重要间谍,大约也有十几名左右。”
“你都知道他们的身分么?想清楚再回答!”
瑞绮丝嗫嚅道:“只有一小部分。不过要是顺藤摸瓜,应该可以将他们串到一起!”
“把名单都写下来。”程石指了指桌上的纸、笔:“你可以继续做你的王妃。就算曼纽威斯尔公布你的身分,我也会力主将其作为谣言对待。我会逐一验证你送来的情报,如果发现有丝毫虚假……”
“不会的,我发誓!”瑞绮丝急忙赌咒:“要是我敢背叛主人,就让我……”
“够了,行胜于言,你那套把戏就收起来吧!”程石待其写好名单,突然追问:“你不是瑞查伯爵的亲妹妹么?怎么会效力于曼纽威斯尔?”
“我……”瑞绮丝的脸上一红:“几年前,我去天秤城邦游玩,就在那里结识了曼纽威斯尔,变成了他的情妇。他的技巧很高,又懂很多花样,令我难以自制,就跟他鬼混了很久,还偷偷堕过一次胎……后来瑞查将我献给谢奇克,成为了王妃。婚礼时曼纽威斯尔派使者送来贺礼,要挟我要将私情泄漏,我只好开始听从他的号令,他却更因此握住了我叛国的把柄……”
“瑞查伯爵知道你的情况么?”
瑞绮丝摇摇头:“他不知道。他只是在整天做他的总督大梦……将我献给谢奇克,也不过是为了巩固他自己的位子而已!这帮没用的男人,一个比一个狠毒、狡猾!”
“好了,我不想听你诉苦!”程石点了点头:“趁夜深人静,赶紧回去吧!记得为我打探克莉斯蒂的关押之处,还有,记得以后不要擅来我的家中。需要你的情报时,我会去总督府找你!”
“是!”瑞绮丝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媚笑道:“主人,你要不要试试贱妾的身体?保证不会令你失望的!”
程石森然怒道:“滚!”
听到程石冰冷的话语,瑞绮丝的脸上反而浮现出喜色:“你越是这样对我,反而越令我放心。你绝不是那种利用完别人就过河拆桥的人……放心吧!我绝不会背叛你的!”
程石挥了挥手,懒得多说一个字,瑞绮丝深情的凝视了程石一眼,终于喜滋滋的告辞离去:她终于得以保住自己的王妃地位,令她的下半生衣食无忧。
黎明初至,天光逐渐放亮。
程石招来罗严得克斯,将那份名单递给了他:“把这些人全部制住,要活的!人手随便你挑选,我希望在午饭前见到他们!”
“是。”罗严得克斯接过名单,脸上没有丝毫的诧异:“属下这就开始行动!”
望着罗严得克斯的背影,程石暗自点了点头:这位年轻的将领,的确从未令他失望。“红魔”一役之后,程石从未追问过罗严得克斯的过去—他明白那一定是一段心酸的往事,而罗严得克斯也从未向程石主动提及,只是办事时更加尽心尽力,以行动诉说着对他的感激。
这是一种奇特的信任,而且只存在于男人之间。
午饭时分,罗严得克斯已安然返回,向正进餐的程石汇报着行动的结果:“二十九名人犯,除一名在反抗时因失血过多而昏迷外,其余二十八名已全部制住!”
“干得漂亮!”程石拽开餐桌旁的一把椅子,招呼罗严得克斯坐下:“还饿着肚子吧?我吩咐兰若特意为你多加了几个菜,一起吃吧!”
“少将,属下还要忙着提审人犯,实在是……”
“参将要是不吃的话,可就辜负兰若的一番心意了!”兰若端着刚炒好的菜肴送了过来微笑道:“这可是少将特意吩咐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体贴人呢!”
“那就多谢少将的好意了!”罗严得克斯不再推辞,坐在椅子上,凝视着程石:“少将该不会只请我大吃大喝那么简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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