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支如萤火一样的光亮在漆黑的山林间若隐若现。
自从接了这三支香,身边就异动、异想四起,何富贵拼命支撑已经抖如落叶的身子,一步一步捱着向山下走。
「千万别回头!」
他心里一遍一遍念着三寸金莲的话,低着头,眼前只盯着前方几步的道路,提防着不要跌倒,否则香断命断,这是那两位大仙专门提醒过他的。
「富贵啊!」他爹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吓得他心里一紧,一口气差点没提起来,当场死过去。
「手里拿着什么啊,给爹看看呗!」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突如其来的阻力差点让已经摇摇欲坠的何富贵跌倒在地,但随即那种由心里油然而生的寒意让他生出一股挣脱之力,慌不择路地钻入了树林中。
他爹死了十几年了,他娘也于三年前去世,虽说对自己的爹娘不应该产生害怕,可是他败光了爹留下来的家业,气死了娘,心里虚得很。
「富贵,你还要去赌!」正想到他娘,何富贵的脖子上就挨了一巴掌,同时背一重,好像他娘爬上了他的背。他腿一屈,终于扑倒,只是双臂还是僵直的向前伸着,保证香火不灭。
「会有好多的冤魂恶鬼,还有很多你认识的、却已经死去的人在你离开童子坟的一刻前来找你。」何富贵想起那两位『大仙』的话,「但是他们不会杀你,只会吓你,只要你不怕,只要你心里有着成为赌神的强烈愿望,只要你熬到回家,把香插到装满鸡血饭的香炉内,你的苦日子就到头了,剩下来的生活,你完全可以随心所欲。」
成为赌神的程序并不复杂,心中强烈的愿望他也具备。只是要做到不怕,实在太难了!
就在他摔倒的一瞬间,他的脸此刻虽然还埋在草丛中,耳边却听到了许多的说话声。似乎周围已经围满了对他不怀好意的『人』,叽叽啾啾的,不像人类发出的声响,却也不像秋虫的鸣叫,听在耳中,从心底就一直麻了上来。
他不敢抬头,很想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等到天明。可是三支香却不停的燃着,虽然这是高香,可以燃上两、三个钟头,不过也耗不到天亮,何况现在他的双手上已经有冷冰冰、粘乎乎的东西爬上来,试图掰开他的手指,让那三支可以成全他梦想的香掉落在地上!
「富贵!富贵!老何!何富贵!」不同的声音叫着他、推着他、拉着他,似乎想把他困在当地,他只要一不留神就会回过头去。
他明白必须快点站起来离开,不然他就不能把这凶煞怨毒之气化成的赌运带回家去。可是当他勉强闭着眼睛站起来,却感觉身体又沉重了一些,背上像背着一块巨大的冰块一样。
「富贵,你这个败家子!」他老娘边骂边不断地拍他的头。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双枯瘦的、长满了蛆虫的手在他的后脑上蹭来蹭去,「背你老娘要去哪里,放我下来!」
他很想,可是后背上的东西如附骨之蛆一样甩不掉,而且身上一沉,感觉他爹也爬了上来,沉重的感觉更甚,压得他的腰都弯了,可他只能背着他们继续向山下走。冷汗、粗喘、诡异阴森的嘻笑,伴随着他一步一步向山下走,脚下稍一绊,他再次摔倒。
一个女人的头出现在地面上,和他眼睛对着眼睛,何富贵大叫一声,向后猛缩,记起那是他们镇的一个寡妇,因为反抗强暴而跳楼自尽。她是头部先落地的,摔得头骨尽碎、血肉馍糊。此刻她正是头部着地,斜着眼睛瞪他,似乎他是她的仇人似的。
「不是我!不是我!」不自禁的,何富贵大叫了起来,手中的香一晃,差点掉到地上,幸好成为赌神的强烈愿望支撑着他,险险的没有脱手。
「别缠我,我要成为赌神,要逢赌必赢,谁也拦不住我!」被吓到了极点,他反而大叫起来壮胆,胆怯但又发狠的声音在幽深难测的山间密林回荡着,彷佛有无数的人在喊一样。
然而回音未尽,山林中突然传来了婴儿的哭叫声,奶声奶气的声音从何富贵身后的高地上传来,快速接近了他所处的位置。吓得他顾不得身上无处不在的又湿又沉的感觉,连滚带爬的向山下跑,但双手还紧紧握着那三支燃着的香。
他很奇怪为什么这么用力也没有捏断手中的香,只觉得自己的手已经酸得似断了一般,而那微弱的香火像三只小小的火眼,成为这黑暗中唯一的光明。
哭声近了,周围围着他的东西也没有散去,似乎要和他回家一样,两侧的长草被滚动的东西压得倒了下去。
「千万别回头!」
他谨记着三寸金莲叮嘱的话,任后面有多少熟悉或者恐怖至极的声音,任他爹娘如何数落或者哀求,也坚持不回头看一下,梗得脖子巨痛无比。
「要得到这世上绝无仅有的赌运!」他心里拼命念着这句话,强化着自己的心理意识,但身边的声音太刺耳了,还是忍不住斜眼一看。
只见两侧的草丛中,从上向下滚动的几个黑色的圆球状的东西,月光像舞台上的灯光一样照在上面,让何富贵看到那些东西竟然是婴儿。只是他们不是已经出生的模样,却保持着在母体中的状态,围成一个圆,从山上的荒坟堆里滚了下来,全身都是焦黑的,只是每人都有一口森森的白牙,雌在没有嘴唇的嘴巴外面,闪亮得像动物的獠牙!
新出生的婴儿哪里会有牙齿,难道是死后长出来的吗?他们不是要以他为食吧?!
何富贵一个踉跄,见那几个古怪的婴儿在身边不断的滚过,彷佛看电影时不断倒带一样,一直伴着他的脚步冲到山下。
看看手中的香,还有两寸多长,何富贵疯了一样向家里跑。
他一定要在香燃尽前赶到家里,否则他还是一个逢赌必输的倒霉鬼。被人从赌桌边赶走,永远不能把那大把的钱财捞到自己手边,永远会像一摊烂泥一样被所有人踏在脚下!他要改变命运,机会只有一次,他已经三十六拜都拜了,不差这一哆嗦,绝不能在家门口倒下!只要再坚持一下,他就可以成为赌神了!
街上没有一个人,只有何富贵举着那三支香狂跑着。他感觉那些东西还跟着他,而且越聚越多,那些可怕的婴儿甚至滚落在他面前的地上。他不得不一边跑一边左躲右闪,生怕一脚踩上,他就不用活了!
还有三条街、两条街、一条街,香就要烧到手指头了。
终于,他在香就要熄灭的一刻跑到了家。家门大开着,那是他故意要如此的,生怕开门关门时耽误时间,反正家里连张床也没有,只有一张破桌子,桌子上有一碗鸡血饭,没有人会偷。
才把香插在碗里,那香就如断气一样骤然熄灭。轻烟诡异地笔直向上升起,直冲到屋顶上,年久失修的屋顶立即掉下一大块墙皮来,落在何富贵面前,把今晚屡受惊吓的他骇得一缩,却没有从地上爬起来。他太累了,现在就算阎王爷来,他也动不了了!
可是,他成功了吗?
他心里疑惑着,突然看到墙上父母两老的遗照似乎连眉目都皱成了一团,老娘的脸上还挂着泪水。那么,他终究还是没有成功吗?还是衰运随身,这一生都不要想赢上一注吗?
「你成功了!」正当何富贵搥胸顿足的时候,三寸金莲欢喜的声音突然响起,听来很高兴。
何富贵心里一凛,就见那两位『大仙』穿墙而入,还是绿缎绣花鞋、大红旗袍、旦角的脸谱,只是都有着掩不住的喜悦,「你难道没感觉,那些一直缠着你的魂魄都不见了吗?」
何富贵还没从突如其来的成功中回过神来,茫然的左右看看,果然什么也看不见了,身上也轻松了,再没有又湿又冷的感觉。回头看看父母的遗像,不过是一张照片,哪有眼泪?!
「真的--成了吗?」他压着心里的狂喜。
「当然,没听人说过吗?神鬼怕恶的。」天足女人对何富贵的态度也好了一点,「你把那天底下最可怕、最阴厉的怨气和恶气全化作你的赌运星,再赌的时候,无论遇到什么强地势,也绝不会输了!」
何富贵高兴的一跃而起,想到从此他将在赌桌上纵横天下,欢喜得要疯了,反覆抽了自己好几个耳光,证实不是梦境后又连忙跪倒在地,对着那两位大仙磕起头来,撞得砖地『砰砰』作响。
「我们不受你的头,我们只做交易。你记得,你只管随心所欲的赌,到了一定的时候,我们会告诉你要为我们做什么。你的赌运是我们帮你聚起的,如果你毁约,相信你不用猜,也知道后果是什么,绝对是你不能承受的。」三寸金莲说,语气里有一股狠劲,让何富贵又是一身冷汗冒,隐隐从心里升起一种莫名但又实在的恐惧,但他太兴奋了,马上就忽略了这种异样感,况且他已经无法回头。
何富贵一边磕头一边忙不迭地答道,「我绝不毁约,两位大仙要我做什么,我都照做,就算要我的命,我也--」
「你的命一钱不值,只要乖乖听话,帮我们完成愿望就行了!」天足说。
「是是!」他从磕头如捣蒜的状态中停了下来,也顾不得额头上渗出的血迹,也不再害怕这两位所谓『大仙』的女鬼,「我这就去赌上一把。」
「不等明天吗?难道还不相信我们说的话,要亲自试试?」天足道。
「他可不是,我们刚开始告诉他,他不是也没有怀疑吗?」三寸金莲『好心』地为何富贵辩解,「这个人的赌性不是天下第一,至少也排名前三,有了本钱,当然马上要赌一把了。只是你这个样子,赌场让你进吗?还有,你有本钱吗?」
「两位大--大仙有所不知。赌场嘛,只要你有钱赌,不管你的外表什么样,都会让你上桌的。只是这本钱--」何富贵面露难色。他连香烛纸钱都是赊帐来的,今天一粒米也未进肚子,哪来的钱去赌。
「哼哼,这才叫置之死地而后生。」三寸金莲又像哭又像笑的说,「不过,你没忘了我们要随时跟着你吧,就像妈妈陪着儿子一样,有我们,还怕没有钱吗?」
何富贵心里一紧,突然想起这件事,有一瞬的害怕,但此时他已经没有拒绝的权利,而且如果能够赌能够长胜,他付出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所以立即同意了。
而他还没有点头的时候,这两位『大仙』突然腾空而起,化为一阵缠绕的黑气,越缩越小,最后变成两枚红宝石耳钉,直接扣在了何富贵的耳垂上。
何富贵只觉得耳朵上一阵钻心的疼,伸手一摸,双手上全是血迹,就这么被穿了耳洞。
「待在你耳朵上的话,我们说话你比较容易听到。」三寸金莲在他左耳边一阵笑,「而且人的运气能从耳朵上显示出来,我们一但离开,就算我们不报复你,你的运气也会随着耳洞一泄千里,你从前是多么倒霉,以后会加个『更』字。所以,乖乖听话就好。」
「姐姐,给他钱。」天足有些不耐烦。
三寸金莲『嗯』了一声,何富贵立即觉得手中多了些东西,抬手一看,竟然是一叠百元大钞!
这一晚,当何富贵费尽心机和口水进入赌场后,一个逢赌必赢的赌神诞生了。他惊呆了所有的人,一夜之间,在这个小地方就赢了十来万。然后他开始在附近的县镇开赌,打听到哪里有赌局就往哪里跑,短短半个月时间,就积累了百万资产。
各赌庄见他赢得自己都快破产了,也曾经想过办法--出老千?出老千的人会莫名其妙失误!派人威胁恐吓,甚至杀他,派去的人没有一个不发生可怕的意外!
最后,所有开赌庄的人见他闻风而逃,说他有赌神爷保佑,头上带火,不可能输,而各式赌客则把他当作一个传说和奇蹟,也当成了一个目标,成全了那些赌庄把损失在何富贵身上的钱又赚了回来,然而他们这个小小的地方却再也容不下他,因为他这个曾经为了一块钱都要和人争得面红耳赤的人,现在再也不把这一场十几万的小场面看在眼里,也因为这里的赌庄再也不敢接待他。
于是他想赌遍全国,走向世界,而那两位日夜相随的大仙竟然也同意他的想法,但他现在的身分已经不同往日,所以他决定在出发之前要充充场面,聘请一个大城市里来的秘书和当过特种兵的保镖,最好那秘书懂一点法律,因为两位大仙说以后要办的事需要一个法律顾问。
他觉得自己的运气好得不得了,因为他才一有这个念头,就有个漂亮的城里年轻女人来应徵了,名字叫岳小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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