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经过张家堡,远远望见一所气派的大宅院,座落在官道一侧。四周并无农庄,只这豪华的宅子,想必等同于乡间别墅的性质。在朱云天看来,这所宅子比当年大地主刘德的府弟要奢华不知千倍万倍。庭院深深,主房厢房,一眼望去足有几十间。
朱云天很感兴趣的问:“这是谁的别墅?”
“别墅?大哥,是什么东西?”汤和又凑上来,他素来有不耻上问的美德。
这次老大很耐心的给他解释:“别墅就是你有了钱,就去农村盖一所大房子,专供你吃喝玩乐,赌博嫖娼,统称吃喝嫖赌抽,都在里面,懂了吗?”
汤和若有所悟的点头:“大哥我懂了,只是,大哥为什么懂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名词啊!我就不懂,哎,大哥真是才富五车,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我们应该好好学习,以大哥为榜样!同志们说是不是啊!”
众人都明白了,原来这小子是借这种机会拍马屁,以自己的白痴衬托出老大的伟大。这简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受虐狂啊!除了冯氏兄弟刚加入共和军,资历尚浅,不想得罪人,对他频频附和之外,其余诸位都面无表情,好象听不到他说的话。
在心里,大家都一致决定:今后不会再给汤和拍这种马屁的机会。要拍,也得自己拍,因为看上去,大哥对这种手法高明的马屁十分受用。
部队由大宅院外的官道经过,百姓纷纷避让,唯恐惹祸上身。人声嘈杂,马嘶驴鸣。许是惊了院里的人。朱云天的座骑刚行到门前,这扇深棕色的厚重大门就打开了,里面出来一个人,衣着华丽,头戴一顶书生帽,面皮白净无比,年龄约五十多岁。他的身后跟着两个青衣仆人,身体结实,走姿稳重,同样气度不凡,深藏不露。
这人抱拳对马上的军官们高声道:“请问军爷,哪位是朱云天朱将军?”
图龙纵马上前,挡在朱云天与这人之间,淡淡的问:“你是何人,找我家大帅有何贵干?”
“大帅?”
这人脸上露出隐约的惊讶之色,许是对这称呼意料不到,道:“小人乃本庄园的主人朱怀烟,素闻朱将军的威名,听说近日将军征战到此,所以备了几杯薄酒,想请将军赏脸,可否替小人请示一下?”
原来是喝酒!朱云天马上笑嘻嘻的走上前来,说:“原来你也姓朱,鄙人就是朱云天。说吧,找我办什么事?”
朱怀烟忙上前来,跪下磕了一个头,起身道:“小人有眼无珠,未曾看出将军身上的高贵之气,恕罪则个……”抬头打量这年轻人,一身普通的军服,凌乱不堪;头上的帽子被风吹歪了,脸上沾了一把泥,脚上隐约还有血迹,一看就是刚经过拼杀。
再看那张小脸,像没睡醒,模样平淡无奇,甚至有点丑陋。鼻子上长了颗痣,两只眼睛小小的,不停的眨巴,眼神游离不定,不知他在想什么。
朱怀烟略有些失望,他本以为能挤掉城府很深且在此地势力庞大的札朋当上这江浙行省镇南大将军的汉人,会是一个气盖山河、英雄气质浓烈的角色,却未想到会是这等不起眼的小人物,而且是个二十岁的孩子。刚才一张嘴就问找他办什么事,这……也太世俗气了吧!难道喝杯酒交个朋友的礼节他都不懂?
“呵呵,朱先生看够了吧,我可以进府喝你那两杯薄酒了吗?”朱云天已经下了马,走到他跟前,瞪大了小眼睛盯着他,脸上全是轻浮的笑意。
“请,请!将军请!”朱怀烟急忙前面带路,心中怀着不小的疑问,匆匆的吩咐下人备酒。
前面已经提到,朱怀烟是元未淮东一带有名的大富豪。有钱到什么程度,据在他家看过大门的打工仔被开除以后对外人说,朱怀烟曾经死过一条狗,这狗还非他的心爱之物,只是一条普通的看院狗。因为咬伤了朱家的小公子,被仆人一棒打死。朱怀烟知道之后,下令厚葬,作诗道:此狗虽有罪,终为吾之狗;殉物三两千,伴它西行去。怎么解释,这狗虽然咬了我儿,但它还是我的狗,所以我得送它几千两银子,让它在西天佛祖那里也做个有钱的狗。一声令下,足足三千两白银打造了一副银棺,装上这条狗埋在了朱家庄园的后花园。朱怀烟一点不心疼,还常就此事对朋友夸耀他的大方与阔气。从此,许多毛贼经常光顾朱家的后花园,但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安全的逃脱护园的保镖的毒手,不是少了一条腿,就是被割掉两只耳朵。当然,这狗和它的银棺始终是安全的。
“怀烟”这个名字,是他爹给起的,因为其母生前是江南名妓,名中有个“烟”字,因为嫁给其父之前性生活过度,怀孕之后患了疾病,难产而死。还好生了个男孩,十分健康活泼,没让朱家绝后。当爹的遂起了“朱怀烟”一名,怀念那位不幸的夫人。
朱怀烟长大以后,很快显露牛逼的经济头脑,把朱家的几百亩庄园经营得有声有色。当时正值元朝成立之始,极力的拉拢这些前宋的大地主,给予了他们非常优厚的土地政策。朱家趁机扩张,用庄园做为抵押,集起众钱庄的金元,外加官府的力量,盘下了定远、怀远、濠州、滁州等七八个州县的一百多家客栈、酒庄、还有少部分的色情娱乐业。如果说濠州二蚊是两只仅在濠州城内吸血的蚊子,那这朱怀烟就堪称华东地区的一只喝血的猛兽了,大量的来历不明的钱像流水一般流进了朱家的钱柜,然后再用高利贷的形式借放出去,赚取高额的利息。二十几年的时间,虽然元未形势混乱,农民暴动纷起,黑帮结社层出不穷,但没一个暴民和帮派敢打他的主意。他这里简直就像一个世外桃源。
这源于他独特的做人哲学,单纯有钱并不能保证他的绝对安全,尽管他的庄园内布满机关,收罗了大批的顶尖绿林高手替他护园。所以,有钱之后最需要做的就是在露富的基础上,还要乐施好善,不管谁缺钱了,哪怕是一个无名小辈,付不起账的穷鬼,只要敲开他的大门,光明正大的向他借钱,他都会视数目给予一定的满足。难民经由此地,他会大开粮仓,在街上熬小米粥,每人一碗绝不吝啬;要饭的在他门外过夜,他发现了会让庄丁送两个肉包子出去,还问人家要不要喝点酒。札朋死前欠了他十万两银子,都是不打借条的白拿;撒里不花死前刚白拿了五万。还有各地的文官武将,从他这里得到好处的官府之人数不胜数。
朱怀烟要是知道札朋、撒里不花都是死于朱云天之手,不知会做何感想,反正钱已经要不回来了。
至于黑帮,民间都在传说,朱怀烟就是淮东最大的黑帮领导。他说句话三百里之内的房子都抖三抖,跺跺脚连皇帝都能感受到他的威力。金元成堆,银票多多,朝中有人,道上全是兄弟……谁还敢动他?没人打这个愚蠢的主意。
动他,就意味着得罪黑白两道,意味着从此走上被人到处追杀一直追到天涯海角的逃亡之路。
基于上述历史,今天他突然请朱云天进府喝杯水酒,目的当然很清楚了。对于他的地位和力量,朱云天目前并无多少了解,这个名字他都是头一次听说,毕竟他刚来到这个时代两年,根基尚未立稳,一直致力于在朝廷内部确立自己的关系网,还没太多的闲功夫了解到这些事情。
冯氏兄弟多年来一直游走江湖,对此有所耳闻,所以一直在旁对老大使眼色。
莫名其妙,老对我挤眼睛干么!朱云天白了他们一眼。两兄弟自是退到一边,不敢再造次。
朱怀烟在暗处,而朱云天在明处,所以他一开口就问找我办什么事,直接把朱怀烟当成了一个普通的大地主。这让朱怀烟心中颇为不悦,后来他想明白了,却也觉得大将军这样做无可厚非。
在酒席之上,客厅之内金碧辉煌的装饰让朱云天看花了眼。他从没见过如此有钱的大户,哪怕是在电视上,也没一个导演有这种见识和阅历,能够摆出这等逼真奢华的场景。他心中叹息,早知道这人有钱得吓人,就早来拜访他了,说不定能借点钱花花。
入席的共和军高层人士还有冯国用、冯国胜、徐达、汤和、陈京五个政治老流氓。图龙紧紧站在朱云天的身后,这时他要负起保护大帅的责任。自从出了白衣剌客的事之后,朱云天无论走到哪儿,身边都少不了两个武林高手,全副武装进行保护。李虎留在濠州替他掌管全局,没有随军出征。可惜了,他要是知道有人宴请,肯定流着口水扑过来。
三巡过后,瞎聊了一通天下大势,什么要报效国家、要振兴民生之类的废话,马上话入正题。
“我可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孩子,朱先生是如何知道我名字的,更是如何料到我会经过这里呢?哈哈!”朱云天先自贬一番,想听听这厮要如何拍马。
朱怀烟微微一笑,起身敬酒,待朱云天饮下肚,方慢条斯理的道:“曾记否,有一位伟大的古人曾经说过,对于一个想要面见圣人的人,只要心诚,意至,持之以恒,感动了上天,就一定可以见到的。”
众人大惊失色:这才是世间最高明的马屁,佩服!实在佩服!
“今天我想朱将军到寒舍饮酒,一,不为送钱,二,不为索名,三,更非刻意结交。”朱怀烟这段话说得慷慨激昂,有点入党誓言的味道,不像虚假之词。
“哦,那有何事呢?”朱云天不由支起了耳朵,好不容易到这么舒服的马屁,一定要仔细的听他说下去。
“朱将军听说过朱升这个名字吗?”
朱升……阿弥陀佛!高人也!
朱云天精神头猛的一振,像是遇到了知音。如果论功行赏,明朝开国的第一功臣,非徐达,亦非汤和,这朱升才是应该排在第一位的,实属幕后大佬。别人都在前线打拼,以武力胜人,朱升却是一语奠定了朱元璋的整体战略: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当年朱元璋拜访朱升之时,这个老儒的三句话九个字对明太祖造反事业的发展形成了举足轻重的影响,堪称中国历史上的最浓缩的大智慧。毛泽东对于这句话就极为推崇,无形中也影响了解放前共产党的发展战略。
可惜,这样的高人是可遇不可求的。难道他跟朱怀烟有什么关系?朱云天眼珠子一转,“小生久闻这位老先生的大名,但就是无缘得见啊!”他说的极为诚恳,毕竟像这种人物远比朱元璋那种只想捞江山的屠夫值得尊敬。
朱升在明朝建立之后,毅然决定隐居山林,当起了退休教师,办起了小学校。单凭他这份淡泊名利的心胸,就足以让人感佩万分了。
“这么说,朱将军还知道他了,巧了,小人与他实乃远房的堂兄弟,近月来战乱不断,四处皆为流民逃难,允升(朱升的字)长居休宁之地,也未能幸免,所以来到张家堡,一直呆在我这儿……”朱怀烟接着说,“在我看来,允升实是不世之才啊,一直找不到可以放心托付的明主,将军若有意,我当引荐!!”
他心里才不认为朱云天是明主,只是考虑到今后的生意问题,这才决然毅然的临时认了个明主。
朱云天大喜,忙道:“当然,先多谢朱先生!如此人才若能为我所用,定当重谢!”他转念一想,看来这是早就设计好的一桌酒宴啊。妈的,我脑子真是笨,没事先调查一下朱怀烟的背景……这厮到底是什么人?
“将军稍等片刻。”朱怀烟捋袖行礼,匆匆出去,穿过两道走廊去了另一所院子。
“大哥,他不是骗人吧,朱升?我从没听说过!”徐达道。
冯国用说:“此君颇有才华,可惜性情怪异,我亦是闻名久矣,但从没见过庐山真面目。”
冯国胜小心翼翼的说:“大帅,这朱怀烟也不是简单人物,加上朱升,大帅要谨慎对待啊,他们在汉人的地位极高。”
朱云天奇道:“朱升的能量我心中有数,这朱怀烟……有钱就是地位高吗?妈的我也应该算是有钱人吧,怎么兄弟们平时都不怎么尊敬我,整天问我要烟抽?”
冯国胜无语,闭上了嘴巴,因为他哥在背后掐了他一把,警告别多嘴,不然挨骂是你自找的。
“呵呵,国用啊,朱升这个人我是很了解的,如果不是怪人,他就不可能具备经世纬业之才了。”
在众人眼中,朱云天自信满满,好象他跟朱升是老朋友了。冯国用想,姓朱的名满天下已经十几年,推算起来,年纪应该不小了吧,大帅跟他有交情?绝不可能!那老大如何这般色眯眯的模样?
过了好大一会儿,朱怀烟拉了一人,扯扯拽拽的回房来。两人一前一后,迈着同样儒雅的步子进屋,朱怀烟对着朱云天微微一笑,轻轻点头,示意后面此人便是堂弟朱升。
“久仰先生大名,今日得见,实属三生有幸!”朱云天站起身,躬下身子,行了个礼。他心里别扭得慌,一个堂堂的大将军给一平民百姓行礼,说出去肯定丢人。不过,如果能说动朱升加入他的阵营,再丢人也值了。
今天这座的都是他的弟兄,替他卖命拿他的银子,也不会在乎老大对一个济世之才卑躬屈膝的??何况这还能体现自己的爱才如命。朱云天不由在心里奸笑起来:朱升,你见我对你这般客气,不吓晕了才怪,快快感动得流泪吧!!
再看这朱升,约四十多岁年纪,个头不高,好象有点佝腰,显得脖子有点短。面相亦非英俊,三角胡子长了一把,垂在嘴边,让人看不出他的嘴到底长什么样。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朱云天,带了点傲气的问:“将军与我素不相识,为何对我行此大礼?”
现在的朱升正值壮年,心高气傲谁都瞧不起的时候,对于官府之人从不正眼相看,除非那人是他爹。但他爹朱秀是个儒士,也是个农民,长期受官府压榨,已经皮包骨头;其母亦是琴棋书画的高手,文化世家,都与官府绝缘。加上四十多岁的人还未到开化的年纪,瞧不起二十岁的朱云天实属正常。
妈的,这人有病?敢对我这么无礼?莫非嫌我拍得不够舒服?
想到此,朱云天赶紧又说了几句肉麻的:“老先生才华横溢,名扬四海,天下万民无不敬仰,有识之士无不佩服,求学之人无不想拜先生为师也……小生作为后学之辈,对老先生行个礼是应该的。”心里却骂,他妈的朱怀烟,这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朱升吗?如果不是,事后一定杀了你个狗日的。
这时,朱怀烟想必感觉到了朱云天身上冒出的种种杀气,很识相的站出来,把僵持不化互相翻白眼的两个人让到了酒桌上,各吃了一杯酒,谈了些日常小事,比如这天真凉快啊,现在到深秋了啊,晚上睡觉应该多盖被子啊,才算交流开来。
朱云天一直在想,朱升为什么会在这儿,难道真的只是为了逃难?这朱怀烟的产业如此众多,有钱得能买下半个江山,怎么不早接济一下自己的这位堂弟,怎的要等到他活不下去了,才给他一碗饭吃?
其实,这番念头实属多虑。朱云天现在整天想着防人害人,所以对于别人的一举一动总抱有异常的警惕之心,生怕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三杯酒过后,朱升看这年轻的军官还算客气,不像他以前见过的骄奢淫逸蛮横无礼只会伸手要钱的官府中人,便有些奇怪。腐儒的性子往往就是有疑必问,他也未能幸免,问朱云天道:“看将军这身装束,想必在朝廷中深居要职,声名显赫,对我这民间的舞文弄墨之人有这么大的兴趣,是何原因呢?”
朱云天啃了根鸡腿,笑呵呵的说:“老先生可别再自谦了,我想请教一下,您对这天下大势怎么看呢?”
朱升愕然,一个朝廷之重臣竟然问他如此敏感的问题,让他一时反应不及,敷衍道:“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何来什么大势?”
靠,外面都打翻天了,你却给我大谈安居乐业,真虚伪!朱云天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听说有个叫徐寿辉的在西南带兵造反了,皇上命我前去征讨,你帮我看看他的命数如何,我有把握击败他吗?”
“将军定能骑开得胜!”很肯定的语气,只是朱升的眼神很游离。
“哈哈,不会吧,您老太幽默了,那我告诉你,依我之见,这姓徐的五年内死不了,而且有可能自封个皇帝当当,你信不信?”朱云天啃着鸡腿狂笑起来。
众人很奇怪,这根鸡腿他为什么还没吃完。
朱升大惊失色,看待朱云天的眼神立刻换了一个档次??这个年轻人不一般。此次他逃难来淮之前,去过湖北,曾被徐寿辉请入军中,力劝他一起举事,助他一臂之力。徐寿辉说大元气数已尽,内忧外患,正是造反的大好时机,天下唾手可得。许诺当了皇帝之后,分给朱升三分之一的天下。
分天下是假,过河拆桥想必是真。
当时黄州城刚破,元军四散奔逃,湖广省内乱成一团,局势很不明朗。朱升眼见流民到处都是,处处可见有人饿死,这姓徐的攻城掠地之后,不想办法安抚百姓,却坐在屋里跟他大谈刮分天下,心里很不爽,当即拒绝,掉头来了淮南。
但是讨厌归讨厌,对于徐寿辉的实力,以及他账下那帮虎狼之将,朱升还是颇为认可的,认为他足有能力打下一半天下,且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原因就是元朝气数已尽,支撑不了多久了。这跟朱云天所言很是吻合,可见这年轻人对当前天下的局势判断准确,目光犀利。
隐约中,他对徐寿辉的前景突然多了几分担心。无论是谁,都不想跟朱云天这样年轻而可怕的对手为敌。
“将军何出此言呢?”朱升探问。
靠,考我啊?朱云天学刚才他的傲慢,昂起脑袋咬文嚼字道:“无它也,我虽是朝廷中人,但我也是汉人也!”用这句话,尤其是最后“汉人”两个字,朱云天暗示朱升,自己其实也在窥觑天下,等待机会,并非像他所见,是官府爪牙,蒙古人的走狗。
岂料朱升并不买账,淡淡的一笑,道:“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是我们汉人的老祖宗说的,但归根到底,对于这天下的概念,我们一直混淆不清,将军如有机会,还请多多思量,天下重要,还是百姓重要,吃饭重要,还是打仗重要。”
呵呵,这老儿,给老子讲起课来了。说的话这般模糊不清,跟他妈哲学似的,肯定是顾忌我的官府身份。朱云天索性把这腐儒历史上的名句端了出来:“本将军奉行一个行事准则,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无论做什么事,都得慢慢来,不能急于求成,像徐寿辉,造反固然是个好主意,旗号也不错,但他未必就能成事。”
朱升眼睛一亮,喃喃的说:“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好,好一个……”他又重复了一遍,尤感震憾,这年轻人岁数不大,心中所思竟然跟自己的思路极为吻合,简直是一个千年难遇的天才啊!
见他这副痴呆的模样,朱云天暗自好笑,妈的这不就是你十几年后说的话呢,发什么呆!
“小将军所言确实很有道理啊!”朱怀烟见二人斗了这半天嘴,都忘了喝酒,倒是鸡腿让朱云天吃了不少。他忙举杯劝酒,“来来,允升,喝一杯……我早对你说过,这位朱将军才华盖世,非寻常人可比也!”
“是,是!今日一见,果然令老夫大开眼界哪!将军的见识远超古人,堪称雄才伟略,更难得的是将军这年龄……只可惜将军身在官府,哎,非我汉人之福啊……”朱升昂起头,把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长叹一声,起身离去。
朱怀烟慌忙问:“允升,你去哪儿?”
“小弟贪杯,身体偶感不适,先上床睡了……”声音传来之时,他人已过了园门,像一阵风般的消失。
朱怀烟很尴尬,朱升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一个毛病:太狂!他害怕朱云天为此大发雷霆连累自己,赶紧道歉:“朱将军莫生气,允升就是这等心高气傲之人。来,我替他饮酒三杯,向诸位将军赔礼了。”
“嗯,喝吧。”朱云天盼着朱怀烟喝醉,想套套他到底有多少钱。
对于朱升,他一点不生气,反而很失望,这人虽有谋略,可惜看不透形势,而且朱云天说得那么明白了,暗示自己身在曹营心在汉,他仍固执的最后说出那句叹息的话,不是死板是什么?太重视气节,宁可丢了性命也不愿意灵活一点,不讲究实效的人,成不了大事!朱云天想,他遇到朱元璋,也算历史的巧合了,说了那九字真经。
九字真经固然重要,也需看成事之人是否真能厚黑到底。古往今来,能够成事的帝王之辈,没几个不是心狠手辣的。仁慈如刘备,也做了不少口是心非假仁假义之事。所有的黑白手段殊途同归,都逃不掉一个目的:利用天下一切有利的因素,为自己的计划服务。
现在的朱升过于淡泊名利了,瞧不起天下人,反而不好控制。这种人不要也罢。
朱云天定了主意,心里轻松多了,拿这借口连灌了朱怀烟十几杯。还找了个由头,谁被罚酒一杯,就要出银一万两,结果不到一个时辰,朱怀烟就差管家去柜台去了十几趟,朱云天的口袋里塞满了银票,乐得嘴都快开花了。
去他妈的朱升吧,没银子谁替你打仗?朱云天心里大笑,徐寿辉之所以死在了陈友谅手里,八成原因也是那帮手下得不到太多好处,最后一致举白旗投了陈友谅。
从朱家庄园告辞出来,已经到了下午。临别时朱云天对朱怀烟说:“我有一个发财的好主意,正愁找不到合伙人,今天遇到你正好,你很合适,改日我来找你详谈!大家一块发财!”他没瞎说,关于怎么从地面上捞钱,他一直有一个很完美的计划,组建一个具备垄断性质的娱乐集团,集色情、赌博、护镖、航运等于一体,把官府、黑道与商家的力量联合起来,为自己赚钱。
现在,有朱怀烟这个大股东,真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届时小人一定尽心尽力!”朱怀烟赶紧又趴地上磕了个头。
爬起来送走镇南大将军和这两万多虎狼之师,心跳总算平静了些。他心里又暗自琢磨,不知这单生意要怎么个做法,这姓朱的将军会从我这里掏走多少回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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