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节 再遇宁巧(上)

  朱云天认为,如果有人还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倒霉的人,那他一定是瞎了眼,没看到名震四方的镇南大将军现在的这副熊样。如果看到了,相信连马上就要被剥皮下锅的小猪仔都会心理很平衡,从而面带微笑欣然就义了。

  一根绳子从他的嘴里缠过去,勒得牙齿要崩溃。拴上脖子,再向下走,围着他根本不可能发育的乳房缠了三圈。下面就是他的双手,捆在背后。两只脚上绑的是沉重的铁链,差不多有二十斤重。因为他感觉双脚快要被这种压力坠断了。

  说不出话来,只好闭嘴,好在眼睛没被缝上,还能看到东西。所以,他从被劫的一开始,就知道对方是什么人:胡思福。

  六名从窗子里跳下来的人当中,有管志和韩海两位城管警察先生,他们没练过什么功夫,六米的高度,落地后竟然没有受伤,让人钦佩。这都是仇恨所至啊!当时朱云天就感慨万分,因此他一点都没抵抗。

  他明白,这些人随时都会杀了他,管志对他知根知底,不会讲什么义气。21世纪的人还有讲义气的吗?要想活得久一点,只有乖乖的听话一条路。

  管志用绳子把他拴紧了,让一名武林高手将他提起来,扔到了马背上。对他喝斥道:“不要妄动,不然取你狗命!狗官!”这位高手看来对官府之人甚为痛恨,看他的眼神,好象随时都忍不住要割他身上的一块肉,就着酒吃下去。

  将军府离南门很近,拐过菜市口就是。六匹快马飞驰向城门,守城的官兵哇呀大叫,挺枪而上,但几排毒箭射过去,倒下了一大片。便再没人敢上来封堵,管志带着他顺利的跑出濠州城,向南疾奔,半天过后,已经是月上中天,进了一片小树林,方才下马来歇息。

  “老大,出来吧,狗日的让我带来了。”管志吹了声口哨。六十多岁的老头子胡思福从树上爬了下来,他可真够小心的,躲在树上,生怕出了事自己跑不了。

  朱云天心中有一个很奇怪的问题想问问他们:为什么犯罪分子总喜欢藏在树林里呢?

  半年不见,胡思福老了许多,头发都白了。但现在他精神抖擞,上来将朱云天好一顿老拳,拳打脚踢。俗话说老而弥坚,这果然不是吹牛,越是老头子,拳头就越硬。朱云天被绳子绑了嘴,叫不出好话来,只能乌啦惨叫,骂着他自己也听不懂的脏话:“狗……你……日……妈呀……我……操!!”

  “我让你再骂,骂啊!”

  朱云天越叫,胡思福就越兴奋,在手下的注视下,他抡圆了拳脚,受到的委屈和惊吓,憋了半年的仇恨终于发泄出来。打累了,他点上一支烟,吐了个大烟圈,瘫坐在一块石头上直喘气。

  “嘿嘿,小屁孩,没想到吧,你爷爷我还活着!”

  朱云天:“#?#¥?#¥?#¥……¥##!”

  “操你妈的,说什么啊,管志,给他解开绳子。”胡思福捋着胡子笑道。

  绳子开了,朱云天活动了一下嘴巴,有一种49年的感觉,终于能骂人了,好啊!“姓胡的,你想干什么,直说吧,要杀要剐,痛快点,反正老子花够了钱,玩够了女人,也活得差不多了,来,照这儿给我一刀!”朱云天知道,越是这样骂,胡思福越不会杀他,所以他放肆的拍着自己的胸,嘴里说着脏话。

  管志跃跃欲试:“老大,干掉他吧,这厮差点杀掉我们,一肚子坏水,留着他太危险了。”

  “是啊,老大,我看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做为一个汉人,甘当蒙古人的走狗。”韩海的话听上去挺革命的,引来了另外四个武林高手的赞同。这四人之中,就有当初那个白衣剌客一杀。

  胡思福摇摇脑袋,说:“笨啊你们,要想杀他就不会让你们带他出城了,这得冒多大风险啊。”

  朱云天傻笑:“算你聪明,我知道,我还是有点价值的。”

  胡思福说:“你的价值确实很大,但你早晚得死,不在这几天,估计两个月左右吧,你肯定被五马分尸。”

  说完,胡思福哈哈大笑,很得意。一个六十岁的人,这样笑起来是很恐怖的,尤其是那一把白胡子,在半夜的树林里上颤下跳,很吓人。

  朱云天心里一哆嗦:“为什么要等两个月呢?”他琢磨着,是不是要跟朝廷做什么交易?有可能,这姓胡的估计想东山再起。

  “到时候你就明白了,放心,你死得不屈,值了,小屁孩,才二十岁的年纪,能到这乱世来玩一趟,我都替你感到高兴。可惜啊,你投靠了蒙古人,天下所有的汉人都盼着你死呢。”胡思福冷冷的说。

  关于这个问题,朱云天觉得到了这种时刻,必须跟他解释一下,忙叫道:“姓胡的,我他妈操你妈!我投靠蒙古人?放屁!我的部队番号是共和军,全是汉人,徐达、汤和这都是历史名将,他们都跟着我混!我现在成立了一个家大公司,专赚蒙古人的钱,等钱攒得差不多了,我第一个起来造反,让皇帝滚回关外去!你他妈别诬赖我!”他受了委屈似的大叫。

  胡思福“哦”的一声,急切的说:“你搞了多少钱了,说出来放在哪儿,或许我会放了你的!”他采用的是七岁小孩骗三岁婴儿的办法,所以,他的这句话顿时遭到了朱云天以及他自己兄弟们的白眼,均觉得胡思福极为白痴,怎么会问这种不可能得到答案的问题。

  朱云天笑道:“你当我是傻逼啊,你不放我,我怎么可能给你钱呢!是吧,只有像你这样的低能儿才会提出这种幼稚的要求。”

  “嗯,那你就等死吧!”胡思福恼羞成怒,歇了半天有力气了,突然蹦起来又踢了他一脚,把朱云天踢得几乎背气,只有哀叫的份儿。

  几个人从包袱里拿出酒肉来,想必是饿了,在月光下,大吃二喝一通。朱云天见他们吃得呱唧作响,津津有味,不禁流下了口水。他也饿了,半天没吃东西,任谁见了鸡腿都受不了。

  胡思福啃着一块瘦肉,神采飞扬,故意刺激他:“小屁孩,想吃吗?叫一声爷爷,就给你一块。”

  “去你妈的!老子不饿!”

  “呵呵,还是吃点吧,过几天让你见一个人,届时你若没有体力,怎么能吃得消她的黯然销魂掌?”管志大笑着,拿了两个米团过来,塞进他的嘴里。

  朱云天边吃,边想:一个人,谁?黯然销魂掌,天,我又要挨揍了!他想哭。

  黎明时分,胡思福正要招呼同伙起身上路,林子外面突然传来了人声嘈杂,间着马蹄的急促踏地声。“吁!别出声!”胡思福命韩海堵上了朱云天的嘴,七个人躲进了一片灌木丛中,趴低了身子。两位绿林人士坐在了朱云天的身上,防他滚动身子发出动静。

  朱云天心里怒叫:有朝一日我若脱险,定会剥了这俩贼的皮!

  林外是濠州城的追兵到了,水里带着一队蒙古骑兵冲出城来,一直沿小路四处搜索,终于误打误撞发现了这片树林。他指挥部队把林子围起来,令人燃起火把,大模大样的率人走了进来。

  胡思福的藏身之地就在一条林间小道的旁边,但因为灌木丛极深,即使白天也根本不可能看到丛中有人,更何况是在夜间。加上水里顾忌镇南大将军在贼人手中,更不敢随便放箭,只能一路轻声呼唤:“大将军!大将军能听见吗?”

  蒙军分了四队,这四队人马都举着火把从这片灌木丛边经过,却无一人敢进来细查一番。

  朱云天痛苦极了:妈的,你们这些废物啊!难道不知道只有看不到的地方才有可能藏着人吗?谁他妈的站在树底下等着你抓啊?!!哎,蒙古人的智商真是有问题!

  蒙军在林子里转了一圈,约有半小时,只听水里道:“想必贼人已去了远处,快些上马,继续向南追查!”

  “是!”

  好洪亮的响声,但此时在朱云天的耳朵里,这就是几百头猪的嚎叫。他被两人压在下面,挣扎不动,无可奈何的听着水里带兵远去。

  又等了半个小时,确定元兵已经走远,再没有危险了,胡思福轻笑着起来了:“小屁孩,看来上帝也救不了你了,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

  这次等天放亮之后,胡思福才让上路。这厮不知从哪儿搞来一辆古典地排车,在上面装了树杈枝叶,混上了杂草,将朱云天五花大绑扔在了里面。七个人都换上了农民装束,脸上抹了黑泥,像是逃难的流民,又像是附近出来砍柴的村民。

  朱云天趴在柴下,外面什么都看不到,一片漆黑。他憋得要死,只听这车吱吱呀呀响个不停,遇到坑洼之地的跳动,震得他胸口发闷,只想呕吐。好在推车之人的技术说得过去,没发生过翻车的惨剧。

  “姓朱的,你若动一下,立马取你首级!”车外传来了刺客一杀的警告声。

  原来到了一处元兵检查的关口,因为收到了上面的指示,各地元军如临大敌,对过往之人的检查非常严格。皆是因为镇南大将军的失踪一事,让江浙地区的各级官员紧张万分,拼了老命也要把大将军给找到。找不到,是自己的失职,找到了,却是自己的福气,那得算是走了狗屎运,下辈子升官发财,可就有了依靠。所以每一个县乡的重要路口,都增设了官兵,对每一个路人都要辨认搜查。

  “推车的,给老子站住!”

  好熟悉的声音!朱云天想,妈的,是原来共和卫队的吕四通,他现在已经调到作战部当营长了。

  四通兄弟,你一定要掀翻了这车烂柴,把本帅救出去呀!朱云天暗暗祈祷,汗都流出来了。他知道这是一个机会,因为共和军的训练跟正宗的元兵不同,十分细致严格,在军事会议上,他多次对军官们讲到过如何辨别行人是百姓还是伪装过的敌人。当然,这都是他根据电视剧和各种武侠小说里面学到的。

  车外有人诌媚的说话:“这位军爷,我们是赶路砍柴的良民啊,家住定远县城,这正急着要赶回去,给家母熬药……”说话的是管志。

  吕四通疑道:“是吗,这柴砍了不少啊,把柴弄下来,我看看车里面!”

  朱云天大喜:天啊,我有救了!

  管志的声音:“这,军爷,一卸一装怕要费上半天时间,小人实在来不及呀,要是您实在怀疑车里装有异物,您尽管让弟兄们用刀枪刺上一番好了。”

  朱云天大惊:别,千万别刺!

  吕四通的声音很强硬:“去你妈的,快把柴卸下来,老子细看一眼!不然你们都得进大狱!”

  朱云天欣喜:这才是我的部下,吕四通,你小子好样的,待我回去,连升三级!直接晋升为部长!

  这时胡思福说话了,声音很苍老虚弱,装得很快病死的人似的:“军爷,您就行行好,让我们过去吧,您看我们也不像是坏人,是吗?……”

  朱云天暗骂:瞧你妈的装的跟死人一样,真恶心,好兄弟,千万别上当!咦,吕四通怎么不说话了?

  他奇怪极了,这胡思福一说话,好象四周的人都成了哑巴,没人再吭一声。妈的,怎么了?

  终于,吕四通开口了,这次的声音很温和:“嗯,看你们确实不像坏人,走吧,路上小心点,最近贼人甚多!小心有人抢了你们的柴!”

  “谢谢军爷!”胡思福千恩万谢。

  车子重新动起来了,吱吱呀呀开始前进。

  朱云天几乎崩溃,明摆着的事,刚才胡思福肯定给吕四通塞钱了,估计数目不会少。他妈的吕四通,待我回去,连降三级!去当夜壶!不,马上斩首,连你家老母一并活埋!喂狗!喂狼!把你们一家人的肠子掏出来挂在城门口,当水管用!

  世间能想到的所有恶毒的话都被他在心里骂了个遍,仍觉得不够解恨。可恨的吕四通,可恨的这些杂啐!

  这下没治了,等死吧。朱云天索性不抱希望,趴在车里睡起觉来。

  路上又遇到几个关卡,胡思福用同样的办法逐一摆平,一路绿灯,安全通过。甚至他们与军官的对话,朱云天都能提前想到了,每个关卡的对话都是一样的。所不同的是从胡思福手中拿走银子的人的身份和长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