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四海风云起 第三十九节 制造混乱(下)

  周伯言苦谏不成,低着脑袋走出了元帅府。他要按惯例,每天傍晚去军营探查一次。今天进了徐州军营,发现士兵们也都在人心浮动的讨论“屠城”的消息。这些士兵大部分是乡下种地的农民,有的是各帮会所属的喽罗和赌场中的赌徒。李二起义后,把他们召集起来,进了香会,最后编成了李二的直属部队。

  李二的部队还有一个很奇怪的名字,叫做“青龙军”,因为从头领到下面的士兵,都身着青衣,有“青龙灭元”之意。

  头领们见周伯言来了,闭嘴不再说话。可谁也挡不住他们在心里不停的瞎琢磨。

  周伯言无奈的望着他们,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平息官兵们的情绪,这些打打杀杀习惯了的帮会分子,跟周伯言之间的距离有着十万八千里。这不是他理想中要建设的军队。

  “以后谁再以谣传谣,立刻斩首,休怪本官无情无义。”他只能虎着脸,下了一道李二风格的命令。

  …………

  谣言的散布工作进行完以后,特种行动队也损失了十几名弟兄,青龙军派出不少暗哨,专门在人多的地方,找一不被人注意的角落偷听人们的谈话。只要是故作神秘散布第一手消息的,就偷偷跟在后面,跟踪他们的住处。结果跟到头一看,原来只是个要饭的,有的是直接去了赌场,是个赌徒。

  倒霉的“奸细”自然逃不脱暴尸街头的下场,他们的五千两银子只能到下辈子再让大帅还账了。

  陈京对徐州城内的动静观察了几天,写了张纸条,让信鸽带给了谣言总指挥朱云天。上面写着:收成很好。

  朱云天乐呵呵的看完纸条,搓成一团塞到嘴里,嚼巴嚼巴就咽到了肚子里。根据徐州城内百姓的强烈反应来看,一切都达到了他的预期目的。

  想拉拢人心,就得先蛊惑人心,制造混乱,然后从乱中取利,找到突破口。这点小心眼是他当年在学校里听历史老师讲述王朝兴衰时学来的。但是如何蛊惑人心,这里面也是大有学问,集大成者是刘邦、朱元璋这些真小人,小成者是刘备、李世民这种以“仁”为本的伪慈善家。

  不管是谁,最后凡是能成事的,无不把厚黑之术应用到了极点。像刘备,在逃路的路上都忘不了带着十几万百姓,哭哭啼啼视为他的心肝肉,曹军骑兵追到眼前了,为了保命,又慌慌张张的弃了百姓落荒而逃,单是这副朝三暮四的厚脸皮不是一般人都装出来的。朱云天最佩服的就是刘备的这张变化多端的脸皮,心里其实一直想要荆州,却在病重的刘表面前演得像个千年难遇的圣人。一直想打西川,却非得让庞统对他千哀万求几百遍,才勉强应允,还他妈的装得跟多痛心似的,原因竟是西川亦由他姓刘的在掌管。

  不过,朱云天绝不会效仿刘备这种大无畏的无耻加无聊精神。做什么事,都得快刀斩乱麻,什么仁,什么义,都没有发财重要,只要效果达到了,人心自会归服。

  还是曹操的为人值得敬佩,坏就是坏,不会装成大善人,至少他妈的可爱。

  朱云天想到此,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浓茶,咕噜噜吞下肚,把那张纸条给送进肠胃消化了,直把身边的一干手下看得目瞪口呆:想不到大帅还有吃纸的嗜好呢!

  “大帅,上面说什么,我们可以行动了吗?”李虎热心的问。老大回来后,他一直想在朱云天的带领下,打一个彻底的翻身仗,对情报工作自然很是重视,眼见老大把纸条吃进了肚,这说明上面写的东西非常重要,实属最高级的机密。

  朱云天白他一眼:“写什么也不给你看,因为你笨得像头种猪,只会交配,不能产肉。”

  大家哄堂大笑,知道大帅在说什么,李虎从杏花楼买了那八名歌女且被大帅抢走两个的事情,现在已经成了共和军所有官兵的谈资。李虎满脸通红,退到一旁,小声嘟哝道:“不说算了,笑话我干什么,要说种猪,你也有份的。”

  朱云天耳朵尖,马上听到了,得意的纠正道:“错,我那叫正常需要,半年多了,才来那么一次,你说我容易嘛!哪像你,自己不玩,还占着茅坑不让别人拉屎,告诉你,你小心点,把那三个女孩看紧了……”

  天气已经很冷了,但听了老大最后两句话,李虎仍然汗流浃背,他仿佛看到某一天,老大冲进他的大帐,抱起三个赤身裸体的美女就跑,速度奇快,谁也追他不上。

  “行了,干活!刘天华、陈毕听令!”朱云天开够了玩笑,开始布置行动计划,他要一炮打死李二,绝不放第二炮,“你们二人带五千步兵,绕过铜山赶到徐州城外,跟蒙将水里会合,记住,把营寨扎得气派一点,每两名士兵住一个小帐,再多扎一些空帐子,务求制造出有十万兵马的效果。”

  刘、陈二人听令后,纳闷地问:“大帅,为什么要这样呢?”

  “呵呵,不用多问,你们自会明白的,去了之后,每天到徐州城外叫阵,引诱李二出来单挑,但不要主动攻城,切记这一点!”朱云天叮嘱道。

  “是,大帅!”两个人一听可以去城外叫阵,妈的,终于轮到我们报仇了,都兴奋起来,高声应命。

  朱云天刚想接着说,李虎走出队列,一脸亲热的望着他,道:“大帅,您准备让我带多少兵马呀?”

  “我靠,你这家伙今天喝多了?本帅没叫你之前,就别出来,省得我看见你肾虚的样子,心里揪心!”

  又是一阵大笑,这次连帐外的侍卫都听到了这句话,也都笑得捂着肚子直呼痛。

  李虎一直红到了耳朵根儿,不好意思的摸着自己的脸,确实很烫。他昨天晚上跟那三名歌女玩了个通宵,全身没劲,又困又累,今天早上来开军事会议之前,喝了点酒,到现在还没醒,所以出丑也是必然的。

  朱云天斜着眼,嘿嘿一笑,给了他一个台阶,道:“李参谋长,你且先坐一会,喝点醒酒汤,呆会我自有任务给你。”

  李虎这才安心的坐下,怡然自得的喝起茶来,全然不理会他全身上下已经被众人鄙视的目光射穿。

  “胡海、张龙、陈桓、谢成听令,你们四人带两万骑兵,跟冯国用一起赶赴八义,记住,要绕开大道,专走偏僻小路,争取十日之内可以到达,到时先部署在敌人外围,待我亲自到了之后,再听我的命令行事。”

  这四人是第一次被委以如此重任,激动的站起身,高声领命。冯国用亦是欣喜异常,让他随四人前去,摆明了就是起一个监军的功效,大帅的这个安排充分表明了对他的信任。

  按照朱云天的打算,攻打八义是他的第一步计划,不仅能救出徐达、汤和所部,还能切断宿州跟徐州的联系,将李二的义军拦腰割断,再分而化之,引起内部的混乱,让其互相猜疑,进而兵不血刃的拿下这支庞大的农民起义军,收编李二的部队。

  徐州在他眼中,目前仍然不是攻击的重点,而且根本不用重点的攻击,否则得付出多大的伤亡啊!所有向徐州的调动,都是以佯攻为主。

  军事会议结束的当天晚上,刘天华、陈毕就带了五千名步兵离开了铜山城外围的大本营,大摇大摆的挥舞旗帜、放着礼炮,向徐州开进。铜山城的守军探明了共和军的去向,急忙快马加鞭向徐州报信,信中说元军果真向徐州增兵了,而且整个元军主力都有向东开拔的迹象,好象要放弃对铜山的攻打。

  李二看了消息,皱紧了眉头,难道城内谣传竟然是真?元军要集中兵力打我的老窝?妈的,这可不妙。

  “伯言,事情紧急,还望你拿个主意出来。”他问周伯言。

  周伯言想了想,道:“元帅,此时您应该镇静自若,不应轻举妄动,先看元军具体的调动,再来决定我们的应对策略。依我之见,应以不变应万变,围攻徐达的部队不要收回,而且更应该加大力度,争取早日解决掉徐达,然后,我们再回军巩固徐州,元军即便想攻城,也不会仓促行事。”

  他预感到元军这次的主攻方向并不是徐州,而是在东线的宿州附近,那里是青龙军的守备最薄弱的地方。所以,他才建议李二不要理会朱云天的调动。

  李二却不这么想,他现在就像热锅上的蚂蚁,起事之初,有彭早住、赵均用两个心狠手辣的家伙帮衬,加上揭竿而起,呼者众多,连打几个州县,没有遇到什么实质性的抵抗。现在突然面临恶战,他便没了主见。

  “伯言此言差矣,还是小心为妙,失去宿州事小,但徐州乃我们的根据之地,立身之本,绝不容有失啊!你立刻发一道命令给彭早住,抽出一万兵马来,让其昼夜兼程,马上驰援徐州,还有,赵均用这小子躲在萧县干什么呢,那边又没什么战事,我看也可以让他回来呆几天,应付这边的元军!”

  “不可,大元帅!”周伯言赶紧劝道,“他们回来,萧县和宿州怎么办?朝廷已然困住了韩山童,我们不可以再给敌人留出突破口。元军就希望我们回收力量,以便把我们一网打尽,千万不要让彭、赵二位将军移军,否则,元军若在路上设下埋伏,可是如何是好?”

  李二心如乱麻,听周伯言这么一说,更是不知该如何决策。“此事再议吧,先等两日再说,我他妈先看看情况。”

  三天过后,城头守军头目慌慌张张的跑进大元帅府告急:“元帅,城外来了一支元军,正在阵前叫骂,点名叫元帅您……”

  “哦,那厮们说什么?”

  这头目抬眼看了一下李二的脸色,老老实实的说:“让元帅您解下腰带,提上夜壶,出城受死……”

  李二大骂:“谁他妈的敢这么说?是鞑子还是汉人?这简直太恶毒了!”

  这头目道:“一人叫刘天华,另一人好象姓陈,名字没听清楚。”

  李二恍然大悟,原是这两贼!失踪数月,不见踪影,我道是死了,原来投靠了蒙古人,还变得这么卑鄙。

  他一点不想想,自己灭了人家全家的资产,霸占了他们的老婆,任谁都想把他挫骨扬灰。

  他立即点齐了兵马,登上徐州南门的城楼,果见刘天华和陈毕骑了高头大马,手持大刀,耀武扬威的挥兵徐州城外,正对着城楼破口大骂。

  这两个家伙几月不见,瘦了许多,但是更加精神百倍,脸上凝着一股恨意。

  再看城外元军的阵势,让李二大吃一惊,几日不见,元军的兵营扩张了两倍还多,足可以容纳三十万人。他问询那头目,才知刘、陈的部队刚到,安营扎寨之时,青龙军在城上侦察,发现扎下的营帐足够十万人之用,只是不知是真是假。

  “这么多人?”李二狐疑万分,这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城外蒙元走狗正在叫骂,我军可有人出战,挫其威风,扬我青龙军的威名?”他环顾四周,这些跟自己混大的江湖大佬们,此时个个寒噤不已,手脚发抖,在几十万元军面前,竟无一人愿意下去为自己找回面子。

  “他妈的,你,就是你!别装傻了!李泗,下去把刘天华给本帅砍了!”无奈之下,他指着自己的侄子威胁道。

  李泗战战兢兢骑上战马,率两千士兵开城迎敌。共和军见徐州城门终于打开,出来一支衣着不整的义军迎敌了,欢呼雀跃,蠢蠢欲动,都想趁机攻进城去。刘天华和陈毕亦想趁此良机,一鼓作气拿下徐州城,但想到临行前朱云天的死命令:绝不能主动攻城。为了自己的前程,还是要以大局为重,两人只好罢了这个念头。

  刘天华对李二恨之入骨,见义军当头的这名小将长相跟李二颇像,更是火上心头,一扬马鞭,高叫:“老子去挑了他!”就冲上前去。

  李泗也不敢怠慢,既然上了战场,再扮成那副胆小的熊样,吃亏的就是自己了。他挥起手中的大斧子,战马卷起一屁股烟尘,跟刘天华撕杀成一团。

  两人一个使了一杆30斤重的大砍刀,一个用着两把50斤重的开山大斧,以硬碰硬战了十个回合,都累得气喘吁吁,谁也干不掉对方。倒是座下的战马承受着这两件兵器的重量,有点力不从心,或许是许久未经战事,一时间不太适应,纷纷长嘶一声,跳出战局,罢工不干了,颇有点营养不良的感觉。

  刘天华建议道:“我们不妨换马再战!好让你多活片刻。”

  李泗欣然应允,他可以借此歇一口气,“好,待我喝口水,回来再要你的狗命!”

  两人一溜烟跑回各自阵中,换了马,再提了武器冲上前来。这一会儿的功夫,刘天华已经在手中暗握了一枚暗器,那厢的李泗也早就准备了一根绳镖在手。这两个小人都不动声色,舞着大刀斧头,均是朝对方的头部猛劈,恨不得一下就让对方脑袋变成两半,死于马上。

  暗地里,都在等待对方的致命失误,以便玩点阴招,结果对手。

  两人边打边聊天——

  “小贼,你叫什么名字?”

  “妈的,我姓李名泗,实乃你生身父母,还不快快投降!”

  “妈的,李泗?驴屎吧?!哈哈哈!我看你还是降了我们共和军的好,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一辈子荣华富贵,只要有钱赚,起什么义啊?!”

  “操你妈,你以为我想造反啊?还不是没钱给逼的!吃我一斧先!”

  见刘天华这一刀挥得过猛,腋下露出了破绽,李泗率先出招,急忙用出吃奶的力气,一斧斜劈过去,就要把他的一条胳膊给斩下来。岂料这是刘天华故意卖的一个漏洞,趁着李泗用力一击、重心失去控制的同时,他已经低下身子,在马背上转了个圈,抡起手来,手中的飞镖嗖的一下发射出去,速度奇快,避无可避,正中李泗的咽喉。

  “扑噗!”李泗脖子里喷出鲜血,气管已被刺断,发不出声音。他的身子扑通栽到马上,一只脚却仍然套在马蹬子上,无法摆脱。马儿受了惊吓,扬起蹄来,奋力向战圈之外的无人之处奔去,拉着李泗的尸体渐渐奔远,消失在了天地交界之处。

  刘天华弹了弹刀背,在马上哈哈大笑,对着城头叫道:“还有谁?李二,还认得你爹我吗?你他娘的快下来受死!”

  李二不敢露头,也不吭声,藏在盾牌后面,只是冷笑。

  他生怕城下元军已经布置了神箭手,只等他露头出来,便要了他的命。刚才见了刘天华这阴险的一招,干掉了自己的亲侄儿,更是让他胆寒心惊。

  “收兵,从现在开始,没老子亲笔签字的命令,谁他妈也不准出战!”

  李二铁青着脸,带着周伯言下城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