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云天一阵头晕目眩,差点就地休克:完了完了,彻底他妈妈死翘翘了!阿鲁台这样说,无非出于两个目的,一,是真的以为他这朱云天是假装的,所以不敢相信,宁可错杀,绝不放过;二,心里清楚他就是那个神威将军朱云天,但朝中的蒙官贵族势力早给从濠州到大都这一路沿途的蒙军将领打了招呼,要借机做掉他,眼下这个机会岂不正合适?不管是因为哪个原因,他和周德兴今天都恐怕难逃一死了。
“我日你姥姥的,你他妈凭什么不相信啊!”朱云天情绪失常,暴怒起来,手伸向裤兜,就要把腰牌掏出来,扔到阿鲁台的脸上。
周德兴看到老大此举,心知不妙,赶紧上前抱住他,捉住他的手,附耳悄声言道:“大哥,看这架式,若亮明身份,怕是当场就会把我们斩杀,如此,他们若毁掉腰牌,更会死无对证了。”
这番话让朱云天冷静了一些,心中紧急思考对策。他绝不能坐以待毙,能拖一时是一时,待到徐达等人赶过来,一切就好办多了。
老鸦却看出事情有些不对劲,这人愤怒的情形,看上去并不像阿鲁台所言的反贼,而更像一名官家之人,这副表情绝非伪装便可以达到如此逼真。
她唯唯诺诺地对阿鲁台道:“知事大人,我们……是不是需要谨慎一下?”
阿鲁台冷笑道:“已无需再行考证,单就他劫走白莲妖人这一条,就够杀头的,就算是我朝廷大员,与妖人勾结,助纣为虐,也是难逃一死!又有何拖延的必要?”
说话间,他的眼中已起杀机,让手下马上把朱、周两人拉出去砍了,绝无半点的犹豫之意。很明显,在他进来之前,已经打定主意要处死朱云天了。
琴月楼的打手们上来摁住了朱云天和周德兴,就先用绳子捆住了双手,还拍了拍两人的脖子,看是否干净,寻找合适的下刀位置,表现得很像专业的刽子手。
他们以眼神请示那老鸦的意思,毕竟这琴月楼不是阿鲁台的,他官大一级压死人不假,具体执行起来,还是得需要经得老鸦的许可。
老鸦无奈地点头道:“听从知事大人的命令吧,不过,盛秀那妞子已不知跑到何去了……”
她在提醒阿鲁台,你杀了这两人,盛秀无处可寻,可休要怪我。
阿鲁台不以为然地道:“汴梁已全城戒严,四门封锁,谅她跑不出去,从现在开始,本官立刻全城布置兵马,仔细搜索,总能找得出来。”
老鸦道:“是是,那本楼的兴荣全靠知事大人照顾了……你们把人拉出去,处决了吧。”只要没她的责任,这两人的死活,算是与她无关了。
朱云天听罢,魂飞天外,四肢发麻,全身冰冷。再看周德兴,他亦是面如土色,犹如世界末日。
他们转眼被提出了地牢,压到了琴月楼的厅内,正要推到门外的僻静之处行刑斩首,秘密处决,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喝骂之声,接着是“哎呀”几声惨叫,还有砰砰当当的打斗之声。
“怎么回事?”阿鲁台一皱眉头,“今天晚上真是奇怪了,总出乱子,快派人出去看看!”
“大人,有人……冲进楼来了!”屋内之人还未行动,外面阿鲁台手下的两个亲兵踉踉跄跄地撞开门跑了进来,像是受了重伤。
老鸦大惊失色,一屁股坐在地上,带着哭腔道:“这可怎么办,定是贼寇来抢人了。”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反贼,她可惹不起。
朱云天却有一种绝处逢生的快感,哈哈笑道:“阿鲁台,我看你呆会有何话说!”他听到徐达在大街上的怒叫,还有耿炳文那个威猛无比的大嗓门,来得真是及时。
果不其然,打斗声很快到了门外,随着最后的几名军兵被打倒在地,抽搐了两下便即不动,一排木制的厢门被踹开,十几条人影齐唰唰地窜进了琴月楼的大厅,将厅内众人围了起来,齐声高叫:“快快放了我家将军!方饶你们不死!”
徐达、陈京、耿炳文、陆仲亨站在最前,其他侍卫高手均手持兵器,围在周边,其中还有小魏,她持了双剑,剑身沾满了鲜血,杀了不少人。
此时她俏脸生寒,秀眉紧锁,瞪着朱云天,不知是怜惜,还是痛恨,反正这道目光让朱云天暗自揣揣,全身起鸡皮疙瘩。
唯独不见冯国胜,朱云天心中自明,这肯定是盛秀报的信,冯国胜不会武功,来了也派不上用场,很有可能与盛秀二人留在了客栈中,或者早早便转移去了其它地方。
救兵到了,朱云天知道自己今天算是死不了了,放下心来,胆气顿生,那副小少爷脾气又开始发作了。
他挣开两名院丁的绑缚,大摇大摆地找了一张椅子坐下,闭目养神的姿态在这种肃杀的场景之中很是诡异,谁都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来了这么多的强力手下,绿林高手,其余的事情就不用他亲自张嘴了,他为了摆足神威大将军的气势,还自怡其乐地哼起了小曲:“我好比浅水龙,困在沙滩……”
小魏见他这副模样,气哼哼地小声骂了句:“这顿揍看来是打轻了!早知他乐在其中,我便不来了。”
骂归骂,她还是忍不住轻步走到他的身后,替他理了理凌乱的衣服,看他伤得重不重。见他浑身是泥,想来挨揍之时没少满地打滚,小魏心疼得用手指戳着他的后背,以示关切。
徐达开口,缓缓道:“这位大人,请问为何扣押我家将军?”
当这么多人冲进琴月楼高呼将军时,阿鲁台已有所悟,这姓朱的八成是官家之人,但终归他是地头蛇,汴梁城可是蒙古人的天下,汉官汉将没什么地位可言。所以他面色不惧,仍然高傲无比,昂首道:“我只知他是劫救反贼的匪徒,哪知是什么将军,再说了,你们有何凭证?”
徐达将腰牌拿了出来,扔到阿鲁台的手上,道:“这是我江浙驻军高级军官的身份凭证,我是徐达,乃神威大将军账下的行军都尉,你若不明,尽可向你的上司求证,但大将军必须给我留下!休要迟疑片刻!”
徐达的语气强硬无比,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大有不同意立马就干掉你的架式,让厅内琴月楼的众人都是心中一寒:这人好嚣张的气焰!一看就不是善良之辈!
“这个是什么东西,你们江浙行省的驻军就用这个当身份牌?”阿鲁台仔细看着这块特制的沉甸甸的青铜小牌牌,上面刻着镏金的几个小字:濠州都尉大人徐达制,确实十分精美,而且牌的背面还印有神威大将军的水印。
“仅凭此牌,只能证明你是徐达,且仅让我相信三分,你又有何凭证让本官相信他就是朱云天?”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必须小心翼翼,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
陈京在旁边苦笑一声,这蒙古老儿真他妈死板,不见棺材不落泪。他走上前来,从背上卸下一个包袱,从中取出了一方大印,让老鸦拿来一张白纸,朝大印上哈了口气,使足力气“啪”地一盖,一方鲜红的神威将军印章出现在了纸上。
“请跟这腰牌上水印对证一下,真伪便知!”陈京道。
阿鲁台将纸和腰牌放在一盏灯下,像近视眼的老教授一样细细看了足有五六遍,方才恍然大悟般抬起脸来,表情已改天换地,虽疑色不散,但明显柔和了许多,道:“你既是我朝神威将军,为何到这汴梁城,又为何劫走朝廷羁押在此的官妓盛秀?要知道她是朝廷重犯,是反贼首领!”
见阿鲁台充满疑惑的目光瞪着自己,朱云天并不想这么急着回答,一是因为他还没想好一个铁蛋无缝完美无缺的托词,二是他今夜受了这么多委屈,若不找回来,岂能轻易咽到肚子里?今后在众将面前也抬不起脸来,没什么面子。
他打定了主意,马上就扳起了脸,冷冷地道:“姓阿的,你急什么?!这会儿你倒认出大爷我来了,还不快给我松绑!”
他双臂还被绑着呢,脚上也戴了一对铁环,中间连着铁链,生怕他逃跑。周德兴比他还惨,脖子里还套了一道铁圈,圈上布满尖利的细小的铁刺,稍一转动脖子,便有割破颈皮的危险。
阿鲁台尴尬一笑:“本官倒忘了这一层,来人,快快松了绑先,再奉上几杯热茶,与这些将军暖暖身子。”
上来四名院丁,把朱与周二人的绳索铁链去掉了。院丁们完成任务,正心惊胆战地想快速退下,生怕他报复,朱云天却早已向前迈了一个大步,反手一抽,把离自己最近的徐达腰里的佩刀给拔了出来。
“将军大老爷,不要……”老鸦本就吓得坐倒在地上,不敢动弹,此时恰巧看到了这一幕,急忙惊呼道。
但是为时已晚,两名跑得慢的院丁每人后背上挨了一刀,划出两道半米多长的伤口,腿脚一软,扑的一声趴倒在地,却还未死去,直痛得哀嚎不已,嘴里叫着:“小将军饶命!小将军饶命!”
徐达冷冷看着,并不阻拦,他知道老大需要发泄一下。唯有陆仲亨明白此地非闹事之所,总不能如此猖狂,便假模假样的上来作势要劝,可也不敢死活拦着老大。
这一切都是瞬间的事情,既无人劝阻,朱云天哪肯就此罢手,跟上前去,又每人补了一刀,都砍在了后脖之上,“卡嚓”两下,这两名倒霉的院丁当即断气,血流了一地。另两个跑得快的汉子此时窜到了门外,回望厅内的情形,惊得灵魂出窍,恨不能脚底生出祥云,飞到天外边去。
朱云天的这一幕狠辣举动,不止是给众兄弟们看的,更是要明确地告诉阿鲁台:我姓朱的有仇必报,绝不会有半分的留情!谁若对不起我,不管用什么手段,必让他付出惨重的代价!
此举还有意外之效,阿鲁台更加相信他就是朱云天,因为他早就听说神威大将军年纪轻轻,但行事狠毒,颇有心计,且对背叛自己之人毫不心软,从发迹至今,官居一省大将军之职,总督几十万兵马,双手之上已不知沾了多少条人命。
但他怎么也不愿相信自己眼睛的是,在他想象中应该是威风凛凛、仪表堂堂的神威大将军,长得竟然是这副德行。如果不是有大印以及徐达的名号做为凭证,他是宁肯跑茅坑里吃屎也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妈的,朝廷怎么重用这种无赖货色!阿鲁台心中暗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