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好久,朱云天慢慢地道:“必须想个办法,跟冯国胜联系上,你们谁能担此重任?”
徐达站起来,自告奋勇:“大哥,我去!”
“你不行,你身居我共和军高官之位,因为睢宁之战,早已名扬天下,阿鲁台的人未必认识你,到时行动不方便。”
突然,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周德兴那张老脸之上。有过丰富的街头招摇撞骗经验的老周,此时成了大家眼中当仁不让的最热门人选。
周德兴像耗子躲猫一样藏在众人身后,感受着道道强烈的目光,刺穿了他的身体,拷问着他的心灵,验证着他那一颗赤诚的忠心。实在受不了了,他垂头丧气地站了出来,干脆主动请缨:“大哥,我可以试一试,冯兄弟估计就在天字一号附近呢,我愿扮成道士,到那附近转一几圈,碰碰运气。”
朱云天乐了,这家伙真他妈识相,是个人才!欢喜地应允道:“周先生的形象是最适合的人选,我正有此意,不过,你不会武功呀,那晚跳楼之时脚都受了伤,到时如何保护自己?”
这是个难题,不会武功的周德兴若被人捉到了,纵然扮成太上老君,也难逃蒙古人的毒手。
“我陪周先生去吧,易了容,谁也认不出来我。”说话间,小魏站到了门口,满脸红晕地望着朱云天,说道。
还是小两口一条心啊!此情此景,让众人心中一致的感叹。
朱云天嬉皮笑脸地从床上爬下来,过去牵了小魏的玉手,厚着脸皮摸个不停,口中直哼哼着:“小魏,我可舍不得你去冒险……”
“不要脸!那你就在这里等死好了。”小魏脸上羞成了一朵红玫瑰,嘴里骂着,心里却已甜成了蜜。
今日已是朱云天与察罕帖木儿约定的第二天,若汴梁城的元军到明日凌晨再找不到盛秀,那察罕只能放朱云天走了。
晚上快到子夜之时,小魏穿上夜行衣,慢慢将房门打开了一条巴掌大的缝,静静地蹲在门里阴影处,向外张望了半柱香的时间。
她出身绿林,当年跟着义父打家劫舍,又参加徐寿辉的起义军,没少经历这种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的黑道买卖,故而十分的有经验。
院子里没有任何异动,只有风声吹着落叶,偶尔几只小鸟从房顶越过。啾啾的叫声像在思春,又像是寻食。
小魏等了半天,从地上拿起一枚石子,拇指一弹,“嘶”的一声轻响,石子飞到了对面的房梁之上,落入瓦片之中。
还是没有动静。
“走吧,你看除了天上会飞的鸟,连只苍蝇都没有,哪有人啊!女侠你还等什么?”周德兴不耐烦了,在后面悄声催道。
“嘘……”小魏做手势让他闭嘴,示意他再朝房顶上看。
包括朱云天在内,众人都呆了——
对面的房顶上确实没有任何动静,但在两侧的房梁隐蔽之处,突然隐隐约约地有几个黑衣人影子极快地一闪,伸出头来朝院子里一瞧,又倏地一下隐伏下去。
适才石头的响动之声,让这几个黑衣人以为有人跳上了房,被吸引了出来,一看之下方知上当,急忙又缩回了隐蔽之处。
轻轻地关上了门,大家在黑暗的房内长吁短叹,想不到察罕帖木儿竟是如此奸滑,会在周围房上埋伏下人来,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朱云天没有主意,摸着嘴巴子,道:“仲亨,你看我们该怎么办呢?”每到无计可施的时候,他就把球踢给别人。
陆仲亨苦笑的脸谁都看不见,不过说话的语调还是让人们感觉到,原来他也不是一个十全十美的聪明人,“大哥,照现在这个局面,我们只有一条路了,等到明天期限已至,看察罕帖木儿怎么说。”
下下策中的上上策,当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时,就什么都不做,以静制动。
周德兴道:“我看不如派几个高手上去,把那几个黑衣人做掉。”这是狗急跳墙之举。
陆仲亨马上否决:“你这等于向察罕帖木儿坦白交待。他派来监视我们的人若被干掉了,岂不正说明我们心中有鬼?”
周德兴绝望:“那怎么办?”他精通军事工程,跟人斗心眼可是他的短处。
陆仲亨沉声道:“听天由命!”
朱云天只能再次向玉皇大帝祈祷,希望冯国胜这两天突然变成了一个狐狸精,像孙悟空一样聪明,像如来佛祖一样神通广大,能够在汴梁城的下面挖个三十米深的地洞,藏它个严严实实。
“大哥,别太悲观了,俗话说,人到山前必有路。事情到了眼前,总会有解决的办法。这是大哥你教我们的啊!难道你忘了?”徐达宽慰老大,除了这句话,他没什么好说的了。共和军成立自今,遇到大小劫难无数,但没有一次比得上今日这般穷途末路,束手无策。
朱云天咧咧嘴道:“兄弟说得对,大不了,我他妈来个死不认帐。”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是痛心疾首,后悔那天被盛秀的姿色所迷,一时冲动,要跟白莲教搞什么联谊活动,结果现在事没办成,自己马上就要栽了。
众人一听此言,均汗颜异常,原来大哥每到想不出好办法的时候,就要开始耍无赖了。也好,大不了跟察罕帖木儿翻脸,刀枪棍棒齐上阵,杀将出去,这大都不去了,政府官员也不做了,先跑回濠州有个安全保证再说。
朱云天的优点也正在于此,正因为他对待事情的态度并不刻板,也不强求,使得他在面临绝境的时候,能够拿得起放得下,对于功名声誉之类的虚无东西,他更加不在乎,就临嘴上经常说的义气,在他心里其实也就是个屁。
换句话说,在徐达、陆仲亨这帮忠心耿耿的手下默默的为冯国胜的性命担忧之时,朱云天却闭着眼睛,怡然自得地回忆着自己几年来的泡妞历史,卢小欣,朱宁巧,鱼奴儿,琳琳,倩倩,玲玲,莹莹,小魏……
不经意间,他又想到了卢小欣,梦便突然醒了……睁开眼睛,天竟然已经亮了,他和衣躺在床上,徐达十几人穿着整齐,或站或坐,通红的兔子眼可都望着他呢。看样子,他们一夜未睡。
再看床头,小魏坐在他的脚边,托着腮,秀眉紧皱,像是遇到了什么始终解不开的心事一样。
哎,女孩子发起愁来,难道都是这个样子?好象全世界的每一个人都欠了她十万块钱。朱云天摇摇头,打个哈欠坐了起来。
正要对兄弟们感天动地的演讲几句,院门开了,在四名全副武装的蒙古侍卫的保护下,察罕帖木儿那张长了三根毫毛的椭圆脸闯进了他的视线。
“朱将军,这两日吃住可好?”察罕帖木儿一进来便关心他的起居吃喝,很像他一个已经多年不见的大表哥。
朱云天坐在床上,同样不冷不热地回道:“托察罕将军的福,我吃得饱,睡得香,一点没委屈了。”
“噢,那就好,若朱将军有什么地方感觉不周到的,我可真就要自责万分了。”
察罕帖木儿客气之中,话锋突然一转,道:“今天已是第三日,很遗憾,本帅低估了那名女子的能力,竟让她给逃脱了。我看朱将军行程很紧,误了上京的时日,怕是皇上会怪罪于我了,呵呵……”
朱云天耸耸肩,深表同情:“察罕将军的意思,本人今天可以走喽?”
察罕帖木儿道:“这是自然,若有路上所需的东西,本帅乐意为你准备。”
朱云天表示了一下谢意,婉言拒绝:“本人带的钱够花的,春夏秋冬的衣料也都备足了,还有这么多侍卫之人,一切都无需察罕将军操心。”
“嗯,将军准备一下,随时可以上路。本帅公务繁忙,恕不能远送了。”
察罕帖木儿说完便走,一分一秒也未多留,真是来如风,去如电,只留下一个大大的悬疑:他到底捉住盛秀没有?这番话是真是假?
从他的脸上,丝毫看不出这人是喜是怒,那张奇异的脸皮就像是特制的面具,把他的真实情感隐藏得像地下石油一样深。朱云天不敢妄加揣测,只能叹口气,在小魏的服伺下穿上了鞋子,下了床,再看兄弟们,亦都撅着嘴,一脸的严肃。他们同样感受到了察罕帖木儿这个蒙古将军全身散发出来的一种阴寒狡黠之气。
“吱呀!”
院门突然晃了两下,察罕帖木儿竟然又玩了个折返跑,突然转回来了,而且迈着流星大步,速度飞快地就进了屋,重新站到众人面前。
这让朱云天大吃一惊,这他妈是人是鬼?说走就走,说来就来?他妈的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呵呵,察罕将军还有事吗?”朱云天做足了承受任何打击的心理准备,对于察罕这种人,他不得不佩服得五体投地。
察罕帖木儿这次脸上带了点笑容,不像刚才那般僵冷,缓缓地说道:“忘了告诉朱将军了,盛秀既已逃脱,难以捉回,且要重新成为我官军的心头大患,她那三名同为白莲反贼的兄弟,我再留着就没什么价值了,今天早晨我已下令将此三贼处斩,人头悬于闹市,张贴公告,告诫百姓,以儆效尤!所以我特地回来友情通知朱将军,你出城之时,最好绕道而行,莫去那州桥附近,以免沾了血气呀。”
汴梁的菜市口设在蔡河附近的州桥。古代政府处决人犯总喜欢挑一块人多的地方,比如菜市场等百姓聚集之地,时间久了,这刑场便有了个菜市口的别名。为的就是杀一儆百,震慑百姓的心理。不像现代社会,枪毙犯人要找个人烟稀少之地,还要周围设立警戒圈,不让任何人靠近。
察罕帖木儿一边说,一边微笑着观察着朱云天的表情。
朱云天道:“多谢察罕将军的美意,既是贼人,你杀便是了,与我没甚么关系呀。不过,杀人是件很玩的事情,将军为何不请我去参观一下呢?哎呀,真是太可惜了,我竟错过了如此盛景。”
他尽量控制情绪,不在脸上做任何表露,但他心中着实震惊于这察罕帖木儿的手段,如此一来,那盛秀定会把三兄弟之死的痛楚转嫁一部分在自己身上,如果他不去救她,这盛广、盛天、盛夏三人便不会掉脑袋。
他的脸因为内心极度的不安、恐惧和惊疑,变成了非常可怕的苍白颜色。
察罕帖木儿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这个嘛,朱将军乃出行之人,血光之物还是不要见的好。哎呀,瞧朱将军这脸色如此之白,身体像是不舒服呀,一路之上要多多保重,皇上还需要你为国效力呢!”
说完,没有一丝一毫要等朱云天回答的意思,他背上手便离开了,只留下朱云天呆若木鸡,欲言又止,在这口角的争斗中吃了一个哑巴亏。
这次是真的走了,小魏随后到院外看了看,发现察罕帖木儿骑上马,带了几名贴身卫士出了元帅府,不知去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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