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8年春节过后的第十天,汤和率领着共和军第二集团军的十五万重骑兵,由刘子轩、赵均用及吴氏兄弟组成的支援部队终于绕过巢湖,抵达了桐州。
这支部队由十万骑兵和五万战车部队构成,装备着共和军目前所有最好的兵器,尤其是战车部队,不仅有火炮,还有飞火流星、排箭等安排在马拉两轮战车上的远程袭击兵器。汤和亲自指挥骑兵部队,刘子轩则任战车部队的总指挥,赵均用带着他的降将降兵,吴氏兄弟任监军,这一路之上浩浩荡荡,专走偏僻之路,避免惊动百姓,扰了民心,奔向怀阳解救那两万名可怜的守军。
绕道滁州之时,汤和在平章知事韩嘉纳的府上逗留了一日,请得了一份命令,由韩嘉纳这个朝廷任命的货真价实的江浙平章知事一道正式军令,授权汤和全权调动江浙长江沿岸包括池州在内的所有蒙军。
在江浙三省内,根据皇帝的诏令,只有神威大将军朱云天,以及韩嘉纳有权对蒙军进行调动指挥,换句话说,江浙境内的几十万蒙军只效忠于这两个人。现在朱云天不在,那么只好到韩嘉纳那里,让他写一纸公文,再盖上他的专属大印了。只是这军令请来得太晚了,如果在春节之前拿到,还有可能扭转怀阳地区的败局。
韩嘉纳设宴款待了汤和几人,在席上,他专门谈到了朱云天,不乏对这个年轻大帅的夸赞看好之意,也算是间接让汤和传话,就说老头又拍您马屁了之类示好之语。
“我观你们的大帅,朱云天,他是一个奇才,将来的成就不会在老夫之下!将军跟在他的身旁,能够听从他的指挥,应该很有途啊!”
汤和嘴里附和着,心中却想,你这死老头,我家大帅将来的成就不在你之下,这他妈还用说啊,你算老几?大帅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不像他妈你,当了一辈子蒙古人的奴才。
又言及怀阳战事,韩嘉纳断言道:“将军此去,是接人,而非救城。”
汤和大奇,这次没在心里骂他,毕竟说的是有关于自己此次的任务,他很有求知欲地问道:“知事大人何出此言?”
韩嘉纳年纪不小了,近几年来,牙都掉了不少,现在他有时说话发音不清。见徐达很恭敬地向他讨教,这老头心中颇有得意之感,他掐着指头算了一下,回答说:“怀阳告急已有二十多日,将军征集兵马,召集众将,再备足粮草,又过五日,从濠州到我这里,又要五日,再赶到西南怀阳,即使马不停蹄,仍需五日,怕是到那时,怀阳城已非我军之物,而是陈友谅口中的鸡腿也!”
汤和点头称是,亦叹道:“我军在怀阳、池州布兵极少,皆因大帅将重点放在了北方翼鲁之地,为防备白莲教,部署了大量重兵,故而我军征调起来,很是麻烦。我现在只担心陈毕将军能否顶住贼人的水军炮船,听说那玩艺很是厉害,可在江面之上向岸边城池发射炮弹,毁伤力极大。”
现在汤和成熟了许多,在军中每日历练,加上他稳重平和的性格,日益显露出一代军事家的才华。坐在这韩府内院的酒桌之上,他风度翩翩,谈吐自然,让韩嘉纳非常欣赏,不时暗暗地点头。
“你可率军自去,若怀阳还没有陷落,那是最好不过,你再用这文书调动周围各地蒙军,加强防守,重点要加强水军,用来抵御贼人的炮船;若城已丢失,也未尝是一件坏事,亡羊补牢,尚未晚矣,你可在当地筑起防线,加强各州县的守备,阻止贼人的继续北上。我料朱云天回来之后,必会有良策相对!”
临行前,韩嘉纳把可能发生的所有的事情都对他交待了一遍,一番谆谆教导,就像是在教育自己的学生。
桐州是一座较大的州城,城内驻有两万名蒙军,汉官任知府,蒙官任全权掌管军事的达鲁花赤。对于这座州城,共和军并没有进行全面的接管,而是仍然沿用旧制,一切人事制度没有变动,只是在名义上,由神威大将军朱云天进行指挥。
在必要的时候,朱云天可以罢免桐州城内的所有官员,包括那个总督蒙军兵马的达鲁花赤。
部队行至城外十里,官道出现了一个分叉口,汤和指挥部队绕道桐州外围,由几座村庄外的小道上过去,直接南下,再行两日,便可抵达怀阳。
“将军你看,桐州城上仍然飘着我共和军的黑色旗帜,看来陈友谅那大汉国的军队还没有打到这里,我料怀阳城也仍在我军之手啊!”赵均用骑在马上,跟着汤和身边,很乐观地说。
汤和举目了望,果见十里之外的桐州城头,仍是一面黑色的朱字大旗,在这面大旗的旁边,方是代表朝廷的三角彩旗,旗上还画了一只老鹰。随风飘荡之处,这只鹰作势要飞的样子。
“你这只来自草原上的鹰啊,飞不长喽!”汤和回过头来,笑道。
赵均用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跟朱云天的重要心腹近距离接触的机会,怎能不好好套套近乎。像汤和、徐达、陈京、李虎和图龙,这五个人共和军内公认的朱云天最信任的人,许多大事都要跟他们开个小会儿,一块商量决定,可见这五个人的份量有多重。军内多少中下层的将官们,想把重礼送到这五人的府上,再托他们在大帅面前说两句好话,以便获得提升的机会。
共和军内实行的薪金制度格外具有诱惑力,每升一级,不仅权力增大,而且薪水便增加整整一倍。当一名带队的小校尉,每月可以拿到十两银子,但若当了可以在作战部内上班的参谋或者普通武将,也就是参将的跟班校官,每月便是二十两银子。在这战乱不断的世道,这些银子足足可以购置一所小型的庭院了,怎能不让人下面的各级军官们眼红到死。
所以人人拼命,努力表现,想不断地往上爬,这一切都是钱刺激的结果。
寒春的风很大,特别是在田野之中,突然刮来一股巨风,把汤和的头盔给吹到了沟里,赵均用总算逮着了机会,赶紧在马背上一个后翻身,轻盈地落到了土沟旁,一伸手,敏捷地把那顶头盔给捞了上来。见它在沟里沾了不少尘土,赵均用特别仔细地用自己的衣服擦了擦,方才恭敬地捧着,递到了汤和手中。
口中道:“将军可要小心这没个准头的风,莫要着凉了。”
汤和笑眯眯地望着他,似乎要把他的心都看穿,良久才道:“赵兄弟好身手啊,是半路出家,还是从小练就?”
赵均用跨上马,道:“回将军,属下没有专门学过武术,只是从小就在街头跟人打架,打了十几年,也算是锻炼出来了,琢磨出了门道,故而看上去有点身手,其实跟将军您比,那可是差远了。”
无形之中,马屁喷礴而出,幸亏汤和反应不是很快,而且对这种专业的马屁语言没甚么研究,听了并没觉得呕心。他对着赵均用微微一笑,只说:“兄弟你只要在战场上好好表现,大帅回来一定会重用于你。”
这是一句很正常的鼓励的话,赵均用却以为这是汤和在向他暗示:只要在“官场”上“好好表现”,大帅回来,我一定让他重用于你…………
赵均用心想,等打完这一仗,回到濠州城,我他妈一定送给你一百两金子,先喂饱你的肚子,看你到时替不替我说好话!!
这厮误解了汤和的意思,正想入非非心花怒放中,前军先锋官突然没了命似的骑着马,从前面奔了回来,一直跑到汤和面前。他跳下马,跪倒在地,高声报道:“禀报将军,前面发现一支兵马,身着我军军服。”
汤和惊道:“是哪部分的兄弟,问了没有?”
先锋官有些犹豫,这次声音低了许多,回道:“报告将军,属下问了,好象是……怀阳方面的守军,领军的将军名字叫做廖永忠,还有一位,自称是杨义尘将军……”
“哎呀!!”汤和一听两人名字,顿时呆在坐骑之上,猛拍自己的眉头,叹气道,“怀阳城定是丢掉了,快些引我前去相见。”
汤和催马前行,带了刘子轩、吴氏兄弟以及赵均用这几个主要的军官,很快到了前面。打头的先锋部队已经停住了,前面是一座很小的村庄,大概只有四五十户人家,就在村庄外的林间小径之是,稀稀落落地布满了几千名身着共和军军装的男子,他们均骑着战马,腰间佩有武器,虽衣服破烂,脸上都沾满了已变得干硬的血迹,但是人却依然精神抖擞,斗志高昂,正是廖永忠、杨义尘、花云和费聚等人。
见汤和迎上前来,廖永忠带着大家下马便拜,磕完了头,他伏在地上,声音很失落地道:“将军,属下没有完成图副帅交待的重任,怀阳城……在我手中丢了,请将军降罪处罚!”
其他人亦道:“属下甘愿受罚!”
汤和还能说什么呢,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自责的念头。如果他的行动能够再迅速一些,哪怕提前十天,可能就有换救目前局面的可能性。他望着跪在路上的这几千名疲惫不堪的官兵,这些人都尽力了,他怎么忍心再责罚他们。
“快快请起,这不是你们的过错,请起来说话!”汤和眼睛里噙着泪花,声音都在颤抖。
廖永忠羞愧地道:“谢将军的不杀之恩了,待回濠州后,我再去向图副帅请罪。”
他虽然心里不好受,但还没到这一心想求死的份上,这招负荆请罪古人早用过了,虽是老招,但效果甚佳,可谓百试不爽的一招。这时在汤和这里使将出来,果然奏效,感动得都流下了热泪。
汤和看了一眼大家,有些奇怪,问:“陈毕将军呢?”
廖永忠没有说话,伸手朝队伍后面一指,众人让开了一条路,只见从队尾慢慢过来了两辆马车,每辆车上都载了一具黑色的棺材,正是陈毕和赵德胜的灵柩。
“陈毕与赵德胜两位将军,在怀阳城外大战张定边,力战而死……”杨义尘这时过来,把两人战死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汤和明白了,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呆了好长的时间,方才吐出了几个字:“均用兄弟,你带两百骑兵,护送两位将军的英灵回濠州复命吧。”
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没有一点生命力,很有些心灰意冷的意思。千里迢迢,好不容易赶到了这里,却发现怀阳城不仅丢了,还死了两个主将,叫他如何不垂头丧气。
赵均用领命之后,马上点了两百名兵士,护送着两具棺材开始沿原路返回。这一路之上,他没少嘀咕,我他妈出征是来立军功的,不是来运尸体的。幸亏天气寒冷,陈毕与赵德胜的尸体装在棺材里差不多半个多月了,也没见有异味传出,可见天然冷冻得不错。
护送灵柩的部队走到了巢湖边,突然从湖畔的林子里窜出了一伙匪徒,足有五六百人,拦住了赵均用的去路,高叫:“快快给老子留下这两车财物,才可放你们过去!”
原来,这伙贼人实乃当年白莲教威虎堂被朱云天剿灭后的余孽,聚在此地,四年之间一直干的是强取豪夺的买卖,方圆百里之内,上至官府,下至黑道,无人敢惹。共和军忙于北方防务,最近又跟陈友谅集团的关系搞得紧张万分,刀兵相见,所以根本没时间来剿除这伙歹人。
刚才贼人哨探在林子里观察了半天,看到一群骑兵运着两具棺材缓缓向北而行,此情此景甚是怪异。众贼首便聚在了一起,分析、开会、研究,最后认定,这不是什么官军,定是商人伪装,穿上了官军的衣服,再把金银财宝藏于这棺木之内,以为用这种方式就可以骗过一路上的盗贼。
“快把这两个棺材打开,把金银乖乖交出来,饶你们不死!”贼首宽头大脑,虎背熊腰,也骑了一匹高头大马,拦在路中央,再次喝道。
赵均用本来心情就不好,又遇到这伙无名强盗,还这么蛮横无理地把他认定是乔装打扮的商人,可他妈的气坏了,以至于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你们这伙贼人,是从什么地方看出我们是过路商人的?你们怎么知道这棺材里装的不是死人而是银子?”
贼首歪着嘴巴,不假思索地道:“这还用说啊,老子从没见过官军运棺材,如果有,那也是傻瓜。”
赵均用想,对,我他妈就是傻瓜,你们都是聪明蛋,聪明得快要死了!他轻扬马缰,仰天大笑几声,道:“陈、赵二位将军,我且先为你们摘得贼人的猪头几颗,在这巢湖边祭祀两位的在天之灵吧!”
笑罢,右手拔出腰间宝剑,一挥手,对这两百名手下命令道:“一个不留!全部斩杀!”
“是!杀!”
听说共和军在前线的两员主将战死,这两百名骑兵战士心里早就窝上了一把无名怒火,此刻遇到这伙贼人,硬把装着两位将军遗体的棺木当成了私藏金银的器具,更是愤怒无比。听到了赵均用的命令,骑兵们齐声怒吼,一齐拔出刀来,疾驰而进,瞬间便分布在了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反而把这六百多名强匪围在了中间。
共和军第二军的骑兵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尤其是赵均用挑选的这两百人,都经历过睢山与徐州之战,参与了徐州城内对战俘的屠杀,随后整支第二军的部队被朱云天封为“铁军”的称号。有了这些功勋,第二军的士兵更是心高气傲,从来受不得半点鸟气,加上一年多没有战事,整天光训练不打仗,时间久了,这手就难免痒痒。这伙强匪今天误把他们这群杀人机器当成了商人,也算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自寻死路。
贼首见到此状,已知今天早晨出门之前忘了烧香,竟真的遇上了一群彪悍无比的军爷,急忙从马上滚了下来,求饶道:“这位军爷饶命,饶了小人性命吧!是小人眼睛里流脓,屁股上长疮,有眼不识泰山,误把军爷当作了过路的客商,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人这一回,啊!!…………”
话未说完,他的颈上人头已经腾空而起,一道血水从脖子里喷涌而出,溅出了五六米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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