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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镜子。安子奇看到朱允炆已经完全是一付儒生的打扮。
看来朱允炆也是第一次穿上普通儒生的服饰,动手稍微理了一下前后的衣襟,再甩了一下宽大的衣袖,对镜中的那个飘洒风流的形象感觉很好。
乾清宫的总管王宜恩一边给朱允炆小心地挂上配件,一边低声说:“皇爷,真的就这样出宫去?”
朱允炆回头瞪了他一眼,不满地说:“你害怕?你要是害怕,就让汪益阳陪朕去。”
王宜恩退后几步,跪在地下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想说,就一个乐女,皇爷想听她奏乐,让奴婢去把她召到宫里就可以。皇爷便服出宫,恐怕会惹出……,朝中的言官,明天又会……”
朱允炆不耐烦地打断王宜恩的话:“言官,又是言官。朕现在就讨厌这些言官,所以朕要便装出宫。要是明天言官上奏,只要谈到朕今天出宫的事,朕就拿你是问。”
朱允炆想到在袁贵妃宫中看到的那些奏乐宫女,经王宜恩去打听后,才知道原来这些并不是真正的宫女,而是袁贵妃为了讨朱允炆的欢心,特地从宫外请来的一些美貌女中高手。其实这些高手基本上都是一些青楼女子,所以王宜恩在知道这些女子的去向后,曾经犹豫再三,考虑是否该向朱允炆说出实话。
等朱允炆问起王宜恩的时候,王宜恩撒了一个花招,回奏说:“皇爷,这些奏乐的女子,并不是宫里的宫女,而是宫外善于奏乐的民女。袁贵妃未经皇爷同意,就擅自召入宫外民女,皇爷……。”
朱允炆曾经想过要把袁贵妃打入冷宫,王宜恩当然不会去帮已经失宠的袁贵妃。不过皇宫森严,私自召入民女,确是大罪。
朱允炆听到那些奏乐的宫女竟然是宫外的民女,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袁贵妃为了讨他的欢心,竟然置皇家威严而不顾,实在是太大胆了。刚想发火,突然想到在奏乐的女子中,有一个似乎长得分外娇娆,现在回想起来,虽然记忆有些模糊,还是依稀记得她如水的眼眉,叮叮的琴曲。
朱允炆起了一个可以说相当胆大的念头,既然这些民女在宫外,何不趁此机会出宫去看看她们,说不定还能从中找到知音。
于是朱允炆对王宜恩说:“那好,既然都是民女,朕就出宫去看看,我记得有个弹奏古琴的女子,古琴弹得出神入化,朕想再听一次。”
王宜恩这才知道朱允炆的心思,刚才没有对朱允炆说是青楼女子,就是怕朱允炆忌讳,没想到朱允炆竟然还要出宫去看她们,顿时把王宜恩吓得魂飞天外。皇帝乃是万金之躯,若是有小小的意外,他王宜恩的脑袋可不够砍。再说,万一皇帝知道都是一些青楼女子,发起怒来,自己的脑袋恐怕立时就要落地。
见王宜恩迟疑,朱允炆笑着说:“朕准备便服出宫,就带你一个,你替朕去准备吧。”
王宜恩赶紧说:“皇爷,出宫去见民女,恐怕……。”想说出那些民女其实就是青楼女子,不过嘴里吞吞吐吐了好久,还是没有说出来。
王宜恩也换上仆人的装束,站在朱允炆的身边,活脱就是一对年轻的主人和中年的管家。朱允炆对王宜恩的打扮比较满意,点点头说:“走吧。”
王宜恩见朱允炆的意思是步行出去,急得又差点跪下,紧跟在朱允炆的后面说:“皇爷,还是用辇吧。”
朱允炆朝王宜恩笑笑说:“是不是还要锦衣卫?还要御林军?”
王宜恩这才觉得说漏嘴,赶紧点头说:“奴婢说错,还是奴婢领路,皇爷跟着奴婢。”
王宜恩到底是乾清宫的总管,对皇宫的布置和守卫了如指掌,为了减少麻烦,王宜恩特地避开守卫森严的正门,而是绕走太监常走的边门,也幸亏王宜恩早就派心腹秘密关照过,让太监和宫女都避开。所以一路上竟连一个太监和宫女都没有遇到,顺顺利利就出了皇宫。
在朱允炆对王宜恩说要出宫的时候,王宜恩已经料到不可能阻挡皇帝,所以除了在皇宫中秘密关照外,还特意让锦衣卫的汪益阳找几个侍卫,扮成普通赶马车,等候在皇宫的外面。现在出皇宫,王宜恩一眼就看到停在暗处的马车,便对朱允炆说:“皇爷,要走好长的路,还是让奴婢去找辆马车,皇爷坐在上面,既舒服,又快。”
马上王宜恩轻声说:“皇爷,在皇宫外面,可不能暴露身份。”意思很明白,是要改称呼,不过不敢明说。
朱允炆懂王宜恩的意思,点点头说:“那你叫我什么?”朱允炆从小住在深宫,根本就不知道民间常人是如何称呼的。
王宜恩想了一下,对朱允炆说:“奴婢称您叫大爷,你就叫我王管家。皇爷,我是斗胆……。”
朱允炆对王宜恩挥挥手说:“就你烦,好,就叫我大爷,我叫你王管家。”
王宜恩对马车招招手,赶马车的两个锦衣卫早已看到朱允炆和王宜恩,只是没有王宜恩的发话,绝对不敢过来,现在见王宜恩招手,便装成专门赶车招徕生意,上来就是请安:“大爷,要去哪里?”
朱允炆哪知道去哪里,王宜恩说:“去秦淮河,玉妆楼知道不知道?”
锦衣卫当然知道,扶朱允炆坐上马车,马车便朝秦淮河驰去。
玉妆楼并不是普通的青楼,虽然在当时艳名远扬,却并不接待一般的客人,尤其是玉妆楼的花魁雪涛,除了相貌出众,琴棋书画尤是一绝。
马车到了“烟笼寒水月笼沙“的秦淮河边,一座两层的小楼深隐在桃红柳绿中,鸨母听到马车声响,迎出一看车上人的气派,马上过来招呼:“我说看到屋里喜蛛盈门,原来真的是贵客驾到,快里面请,小翠,快来迎接大爷。”
随着鸨母的声音,从小楼里出来一个浓妆艳抹少女,扭动腰肢走到马车边,伸出装甲上涂满蔻丹的纤手,用甜得发腻的声音招呼朱允炆:“大爷,您老来了,快随我进去。”
朱允炆从来没有想到出来的竟是这样的姑娘,王宜恩马上上去挡住小翠,对鸨母说:“我家大爷是来看雪涛姑娘的,让雪涛姑娘出来迎接我家大爷。”
鸨母面露难色,支吾了一下说:“雪涛姑娘这几天身体不舒服,是否大爷先……。”
听到雪涛身体不舒服,王宜恩对鸨母眼睛一瞪,转身对朱允炆说:“大爷,雪涛姑娘身体不舒服,我们还是改天再来吧。”
鸨母虽然不知道朱允炆的身份,可从朱允炆的气度,再加上看到朱允炆戴的方巾上一颗大拇指大小的珍珠,心里倒抽了一口气:“妈呀,这珍珠没有万两白银,是根本买不来的。眼前这大爷可是一个财神爷,千万不能放跑。”
马上鸨母就笑嘻嘻地上来说:“大爷先到里面坐,我马上去请雪涛姑娘出来,一定不会让大爷失望的。”
等把朱允炆请到二楼的客厅,王宜恩先伺候朱允炆坐下,从袖中拿出一张银票放到鸨母面前说:“这是大爷的赏礼,去把雪涛姑娘叫出来吧。”
鸨母一见那张银票,还没看上面的字,马上就估计是一张千两的银票,喜得鸨母连连哈腰,接过银票一叠声地叫:“小翠,快上茶,上香茶。”
鸨母见的富人多了,已经察觉出眼前的大爷非同一般。王宜恩声音不男不女,朱允炆举态虽是生涩,却从骨子里透出领人不敢仰视的气势。身上虽是普通儒生打扮,说不定还是王府公子乔装到此。
小翠端上茶,鸨母接过,恭恭敬敬放到朱允炆面前,哈着腰说:“大爷请先用茶,我就去请雪涛姑娘。”
安子奇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会来妓院,朱允炆现在已经镇定下来,见鸨母出去,对王宜恩说:“王管家,这是什么地方,她又是什么样的人?”朱允炆指的是鸨母。
王宜恩退后一步,想跪下,马上觉得不妥,上来在朱允炆的耳边低声说:“大爷,这里是妓院。”
“什么?妓院?”朱允炆自小生在宫中,当然不可能知道教坊和妓院,不过从书中也曾经看到过,知道这是风尘女买卖皮肉的地方,想不到王宜恩竟然把自己引到这里,要是被那些御史言官知道,朝堂上还不要乱了套,明天还怎么去见那些大臣?
对王宜恩瞪了一眼,站起身说:“你,你竟敢带我来这里,快回去。”
王宜恩既然已把朱允炆带到这里,已经想好一套话,不过王宜恩还没有说话,就见鸨母出来,看到朱允炆的样子似乎想走,马上殷勤地说:“大爷,雪涛姑娘马上就来,大爷稍待片刻。”
王宜恩凑到朱允炆的耳边说:“大爷,是小的该死,不过雪涛姑娘确实是大爷想见的人。”
“在袁贵妃宫中见到的那个貌若天仙,琴艺高超的的宫女竟是一个妓女?”朱允炆觉得实在不可思议,既然已经来到这里,朱允炆决定再等一下,看那个妓女是否真的是自己想见的人。
王宜恩见朱允炆重新坐下,这才松了一口气,看雪涛姑娘还没有出来,生怕朱允炆等的不麻烦,把眼一瞪,对鸨母大声训斥:“你在搞什么?我家大爷也是你可以开玩笑的?雪涛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还不出来。”
以雪涛在青楼的艳名,等闲的人她一般是不接待,这几天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总是神思恍惑,仿佛在想什么事。鸨母把她看成摇钱树,当然不敢随便催她出来接客。刚才要不是看在朱允炆方巾上的珍珠和那一千两银票的份上,鸨母也不敢把朱允炆引到雪涛住的二楼。
本来雪涛听了鸨母要她去接客的意思,把粉脸一沉,正要推辞,鸨母已经料到雪涛会推辞,马上说:“姑娘,外面的大爷,可是指名要见你,姑娘还是出去应酬一下。”
身在妓院,等于是把一切交给鸨母,看到鸨母笑容中带有威胁,雪涛只好叹口气,缓缓对鸨母说:“既然妈妈这样说,我就去见他们一次,不过妈妈,我只是陪着说话,其他的,我……。”
雪涛虽然是妓女,却是卖艺不卖身,尽管流落在风尘数年,依然还是处子之身。当然也有不少巨富王公想要梳弄雪涛,终因雪涛不肯而遭拒绝。因为雪涛是玉妆楼的摇钱树,鸨母也不敢因此得罪雪涛。
朱允炆等了有好一会,身为皇帝,从来就是一呼万诺,哪里尝到过等人的滋味,脸色已经微变,正要再次站起来的时候,只听见里面传出佩衩相碰的清脆玎当声,一种幽雅的香味先人而出,诱得朱允炆不由自主盯着香味传出的地方。
门帘掀开,出现一个风情万种的女子,袅袅婷婷走出来,到朱允炆的面前,低首行礼:“小女子雪涛给大爷请安。”
刚才雪涛出来的时候,朱允炆已经是一惊,正是那个在袁贵妃宫中弹奏古琴的宫女,现在换了一种装束,要比在宫中看到的更娇娆,也更妩媚。
看到雪涛在行礼,朱允炆只是呆呆地看着,没有回话,王宜恩忙推了朱允炆一下,朱允炆才醒悟过来,站起身来说:“平,……,小,小姐请坐。”
听到朱允炆的语无伦次,雪涛微微一笑,抬起头瞄了朱允炆一眼。像朱允炆这样的贵公子,雪涛见得多了,无不是见到她就如丧魂落魄一样,往往都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雪涛是眼睛在朱允炆的脸上只是一扫,马上就惊呆了,本来已经准备往旁边的座位走去,这下再也不动,只是呆呆地看着朱允炆,说不出一句话。
安子奇附身在朱允炆的身上,感觉到朱允炆的躁动,雪涛抬起头,安子奇一看,也是大吃一惊,尽管是在梦中,也是张大嘴巴,呆呆地连意识都停止了。
眼前的雪涛,跟冯瑶琪长得一模一样,除了身上的装束不同,可以说就是冯瑶琪站在面前。
眉如远山,眼含秋水,肌肤如雪,青丝披肩,实在是一绝代尤物。
鸨母看到朱允炆和雪涛的神色,心里大感诧异,缩身在旁边,踌躇着不敢说话,只是见两人都是呆站着不动又不说话,生怕因此得罪客人,轻轻地咳嗽一声。
还是雪涛先清醒过来,涨红着脸,再次对朱允炆行礼:“大爷,我……,我……。”
王宜恩见朱允炆还是呆站着,轻轻碰了朱允炆一下,对雪涛拱手说:“雪涛姑娘还是请坐,大爷,您也坐下来。”
朱允炆这才醒悟,忙拱手对雪涛说:“是我失礼,小姐请坐。”
两人坐下后,鸨母见两人都是脸红,虽然诧异,还是庆幸雪涛没有因此生气,忙上来说:“大爷,我家姑娘不懂事,大爷千万要包涵。”
朱允炆盯着雪涛,嘴唇微微抖动,想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雪涛稍稍镇定下来,款款在旁边的椅子坐下,忽然想到什么,抬起头看了一下朱允炆,一阵红晕浮上脸庞,羞赧地用手绢捂住嘴,又低下头去。
朱允炆脱口说出:“含愁更奏绿绮琴,调高弦绝无知音。”
鸨母见雪涛露出从来没有见过的模样,就算是雪涛当时初次露面,虽然博得万口称颂,雪涛也没有出现过今天这样的窘态,看雪涛的样子,似乎不像是第一次见到眼前的大爷,只是鸨母把脑中所有来过的都筛了一遍,也没有想出这个大爷是谁。
现在听到朱允炆说出琴和弦,鸨母虽然不懂诗,却想出了一个绝妙的解决冷场的办法,鸨母对雪涛说:“大爷的意思是想听你弹琴,大爷,是不是让姑娘为大爷弹奏一曲?”
朱允炆点点头,鸨母马上吩咐丫头:“快去捧出姑娘的古琴,还要点香。”
碧玉的香炉,一支檀香发出幽幽清香。雪涛走到放着古琴的案几前,低首对朱允炆行礼,低声莺语道:“大爷休要笑话,不知大爷想听什么曲子?”
“当时在袁贵妃宫中听的是什么曲子?”朱允炆有些茫然,雪涛笑了一下,低声说:“梅花三弄?”
“对,就是这首琴曲,高山流水遇知音。”朱允炆几乎喊了出来,可因为帝王的威严,他还是只点点头。
雪涛坐下,拿下盖住古琴的丝绸,一张黝黑的古琴摆在长形的案几上,素手轻轻在琴弦上滑动几下,轻快的滑音从琴弦如流水溅出。
朱允炆呆呆地听,安子奇也是呆呆地听,琴音先如溪流,缓缓婷婷,再如飞瀑,银河天泄。
突然,琴音一转,如高山巍巍,风冷云驰,又如黄河九曲,玉龙阻江。琴音嘈嘈,琴声切切。
安子奇在琴声中昏昏欲睡,刚闭上眼睛,又一阵声如霹雳,疾如迅雷的琴声,一下子把安子奇从梦中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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