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撑着伞,站在梅林里。
站了很久很久,站得恍恍惚惚的。
连青鳞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也没有立刻认出来,只是觉得面前的这个人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
“你是不是想问我是谁?”青鳞原本上扬的嘴角在看见他透出陌生的眼神时,立刻拉了下来:“不许你这样看着我!”
“你……”他定了定神:“你是青鳞。”
“记得就好!”青鳞看见他手里那把白伞,皱了下眉:“为什么撑伞?”
“我是鬼。”他抬头看了看灿烂的阳光,然后冷冷淡淡地回答。
“你身上的灵气呢?”再一次觉得那半长不短的头发很碍眼,青鳞的声音变得有些生硬:“我的法力和那些没用的废物不同,虽然不多,但也不可能这么快消散的。”
苍看他一眼,没有理他。
青鳞吸了口气,硬压下升起的怒火。
“你是故意的吗?”青鳞看着他比前段时间透明了许多的身影:“你故意让灵气散失的,是不是?”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苍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傅云苍!”青鳞连名带姓地喊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话应该让我来问才对。”苍背对着他问:“青鳞,你到底想怎么样呢?”
“你存心和我作对是不是?”
“你既然不杀我,那就让我离开这里。”
“你是不是想回那个无名的身边去?”青鳞眼角一跳:“你死了这条心吧!除非我死了,否则你永远只能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许去!”
“为什么……”苍回过头,不能理解地追问。
“不需要理由!”青鳞有些恶狠狠地说完,拂袖而去。
“该死的!该死的!”青鳞一脚踢翻了殿前计时的日冕,忿忿地咒骂着。
“山主……”迎上来的霞衣看他怒气冲冲的样子,吓得一阵瑟缩。
“是你?”青鳞深吸了口气:“有什么事?”
“我看山主最近心情不好,所以排了些歌舞……”
“心情不好?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心情不好了?”青鳞勾了勾嘴角,笑着问:“就算我心情真的很不好,你认为一场歌舞就能改变我的心情了?”
“我……只是想让山主开心些……”霞衣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是我错了……我不该……”
“你怕什么?我又不是在生你的气?”看到她畏缩的样子,青鳞冷笑了一声
“是!那我这就……”霞衣现在只想离喜怒无常的他远些。
“难得你懂得讨好我,不像有些不识好歹的……”说到这里,脸上闪过一丝怒气,随即刻意掩去了,平和地说:“歌舞是吗?去看看也好。”
***
宴席,歌舞,高朋满座。
“滚开!”他手一挥,把一个趴到他身上的舞姬挥了出去。
只看见玲珑的身段凭空飞起,直撞到了另一边的柱子上才落了下来。
乐声嘎然而止。
所有人都停下谈笑,看着坐在主位上的人,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端倪来。
刚才还笑着把那舞姬揽到自己怀里,转眼又动手把人打得吐血……山主的脾气,真是越来越难捉摸了!
“为什么要停下来?”他扬了扬眉毛。
乐师们赶忙重新奏乐,席间的人们也开始继续说笑。受了伤的舞姬很快被悄无声息地抬走,血迹也清理得干干净净。
看起来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除了乐声有些发颤,宾客脸上的笑容不怎么自然以外……
他掸了掸十分干净的衣服,继续喝酒。
“山……山主……”战战兢兢为他倒酒的霞衣突然被他伸手抓住,吓了一跳,声音都发了抖。
“你怕什么?”他没什么表情地问:“怕我杀了你吗?”
青鳞及时地接住了从她手里掉落的酒壶,阻止了又一场惊吓。
“请山主恕罪!”霞衣面无血色地朝他跪了下去:“山主饶命啊!”
“霞衣,你爱我吗?”这个时候,青鳞偏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爱!”霞衣忙不迭地答了他。
“如果,我只是个凡人了呢?”青鳞又问。
霞衣偷着看了看他的脸色,却什么也看不出来,把心一横,答道:“山主就是山主,不论山主是什么,我都是爱着山主的。”
青鳞盯着跪在脚下的霞衣,沉默了一会。
霞衣感觉到自己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
“很好!”青鳞终于笑了出来:“答得太好了!”
霞衣受宠若惊地从地上被扶了起来。
“霞衣。”青鳞看着她,和颜悦色地对她说:“你想要什么奖赏?不论什么都行!”
不论什么都行?
霞衣眼睛一亮,差点脱口而出要当山主夫人之类的话。
还好眼前闪过了刚才山主把那个舞姬丢出去的样子,才硬生生忍了下来。
“霞衣不要什么,只希望山主开开心心的就好!”霞衣拿起酒杯,递给了青鳞:“只要山主觉得开心,霞衣就心满意足了。”
“还是你知情识趣!”青鳞笑容加深,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整个厅里紧绷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下来,每个人都觉得胸口一轻,连呼吸也顺畅起来了。
酒过三巡,有了几分醉意,又见青鳞始终对自己面带微笑,和颜悦色的,霞衣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山主……”她试探似地问着:“刚才是谁惹山主不高兴了?”
“一个无趣之极的人。”青鳞像是在欣赏歌舞,随口回答。
“既然他那么无趣……山主为什么不把他……赶走也好,省得看见他就生气。”虽然想说杀了,可还是选了比较保险的说法。
青鳞转过了头来。
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了。
不止没了笑容,还阴沉得骇人。
这一回,乐声和谈笑声自动自发地停了下来。
“霞衣。”青鳞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难道不懂见好就收吗?”
“山主!”霞衣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我不是故意的,山主!我只是想为山主分忧……”
“你也配?”青鳞抬起她的下巴,冷冷地看着她姣好的容貌:“别说我没给过你机会,要是再让我听见你说这种话,可别怪我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
“山主饶命!霞衣只是关心山主,不愿见到山主生气……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真是扫兴。”松开手,他站起来,径直走了出去。
霞衣身子一软,坐到了地上。
“夫人!”她身边的丫鬟连忙扶住了她。
霞衣的脸上阵青阵白。
不过是句说话,山主居然发这么大的火,那人在他心里的份量,竟有那么重吗?
凭什么……
怨恨的眼里,杀气一闪而过。
“夫人,我说了,这样行不通的。”丫鬟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不如试试,我说的法子吧!”
她咬咬牙,点了点头。
要是不想落得蝶妖那样的下场,事到如今,也只能那么做了……
***
“这个真的管用吗?”霞衣犹豫地看着手里的东西。
“奴婢跟随夫人多年,难道夫人还信不过我?”丫鬟努力游说着:“奴婢也是希望夫人得到山主独宠,所以才冒险弄来这宝物的。”
“不是我信不过你,你要知道,山主的法力那么高。你随便拿了瓶东西来说能穿越山主的禁制,叫我怎么相信啊!”霞衣不无担忧地说:“要是破解不成,让山主知道了,恐怕我们两个都要死无全尸。”
“难道我不怕吗?”丫鬟神神秘秘地说:“夫人您尽管放心就是,我保证这东西一定有效。”
“这到底是什么啊?”霞衣拿起手里的小瓶,拔出塞子闻了闻,也闻不出什么味道来:“要是不行的话……”
“我只问夫人一句,夫人想不想除了那人呢?”
霞衣想了又想,横下心:“不论用什么方法,我也不要失了这么多年耗费心力换来的地位。”
***
逐云宫。
苍靠坐在窗前,双眼空洞地望着天边。
在许多年许多年里,他一直是被围困在这样一片小小的天地之间……
时间似乎停滞不前,不!开始倒流……
“你就是用这样的脸,迷惑了山主吗?”
他一怔,放下了撑着脸颊的手,看向出现在眼前的美丽女子。
看他一脸谁也不放在眼里的样子,霞衣心里的恨意更加浓烈起来。
“你是谁?”苍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问。
“我叫霞衣,是山主的宠妾。”她刻意地在“宠妾”两个字上加重了音调。
“喔!”苍应了一声,忽略胸口针刺一样的痛。
“你被山主关在这里很不自在吧!想不想出去?我可以帮你的!”
“不用了。”他撑着下颚,不再看这个意图不明的女人。
“你以为你是什么?”霞衣恼羞成怒,尖锐地质问他:“你不过是个男人,还想迷惑山主?我告诉你,山主最多只是因为一时新鲜,等他对你厌烦了,就算你再怎么求他,他连看也不会再看你一眼的。”
“我知道。”他不痛不痒地回答。
“你!”被身后的丫鬟轻推了一下,霞衣放软了语调:“你……爱着山主吧!”
看见那只撑在下颚上的手微微一动,霞衣知道自己猜对了。
“那你想不想知道山主唯一放在心上的人是谁呢?”
“他……没有心,不会爱人。”
“你错了。”这个叫霞衣的女人得意地看着他:“你难道一点都不知道吗?在这座山里有一个任何人也不能靠近的禁地。在那里,住着山主一生中最爱的人。”
“你骗我。”苍没什么情绪的眼睛直盯着霞衣,让她心里一阵发怵。
“我没有骗你。”她退了半步,不知道自己在怕些什么。“听说那是一个世上最美丽的人,所以山主才不愿让任何人看见,下了多重的禁制。要是你不相信的话,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美丽的人……他爱的人吗?他竟然……也会爱人的吗……” 苍低下头,半长的发遮住了他脸上的表情。
“我骗你做什么?我只是觉得和你同病相怜,所以才告诉你的。”霞衣作出一付伤心的样子:“山主他是个寡情的人,爱上了他,注定了要伤心痛苦。你要是真的误以为山主对你有情,可是一件可悲的事啊!”
“我不信……”
“你不信什么?山主亲口对我说过,你只是个无趣的消遣。要是山主对你失了兴趣,你说你会怎样呢?”
“是他不让我走……”苍的声音愈发微弱了下去。
“是真的吗?是他不让你走,还是你根本不愿意离开他的身边?”霞衣下了重药:“是你舍不得放手的,对不对?”
苍猛然抬头。
霞衣心一凉,踉跄地退了几步,要不是她身后的丫鬟拉住她,差点就摔倒在地上。
“你好大的胆子。”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也配这么和我说话吗?”
“你……你才不配!你不过是个鬼魂,还妄想和山主……”霞衣下意识地说出了心底的话。
苍看着她,冷笑了一声。
“快走!”霞衣还怔在那里,她身后的丫鬟突然一把扯住她,朝后退进了梅林。
才跑了没两步,眼前白影闪过,苍负着手,堵住了她们的退路。
“谁让你来的?”苍也不看她们,动手在身边折下一枝白梅。
“没有……”霞衣看了看身边一样脸色发白的丫鬟,硬着头皮说:“是我自己……”
“凭你也能侵入他的禁制?”苍动作温柔地摸着手里的花枝:“你觉得我威胁到了你的地位,这时又有人献出计策,于是你就听从了唆使,来除掉我。不是吗?”
“你说什么呢!”霞衣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大吃一惊,拿眼睛去瞟身边的丫鬟。
“以为这世上的人都和你一样蠢吗?”苍抬眼看她,露出轻蔑:“别让人利用了还自以为聪明。”
霞衣终于阵脚大乱。
“能无声息地侵入他的禁制,是为什么呢?”苍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霞衣不自觉地摸上了自己的腰带。
“让我看一看好吗?”苍歪着头,对她扬起了笑容。
“夫人!”身边的丫鬟看她眼神竟然跟着眼前的苍一起迷茫了起来,连忙推了她一把。
“啊!”霞衣一个激灵,从昏沉里清醒了过来。
“你不是鬼魂!绝对不是!”霞衣一脸害怕地冲他叫嚷了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东西?你才是一件‘东西’吧!”苍轻声细语地说:“是不是没有灵魂的,终究要愚昧些呢?”
霞衣骇然色变,再顾不上说话,原地一转,隐身逃去。
“你没有灵魂,对我没什么用处,我本来不想杀你的。”苍自言自语似地说着:“谁叫你说那些话的?我生来最讨厌身份卑贱的人自以为是地折辱我,你一个小妖,居然也踩到我的头上来了!”
说完,指尖一弹,一朵梅花追往霞衣飞窜的方向。
只听见半空中一声惨叫,落下了一条人影,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霞衣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朵雪白的梅花镶嵌在她的眉心之间,就像是特意装饰而成的花钿。
“不要啊!”她抓乱了自己的头发,精致美丽的脸痛苦扭曲了起来。
苍慢慢地走到了她的面前。
“宠妾?”苍蹲下了身子,和她平视:“你这么美丽,他真是有福气呢!”
“救我!救我!”只觉得眉心被火烧一样地痛,霞衣哪里还理会他说些什么。
“你不是说你很爱他吗?要是我现在让你选,你是要命还是要他呢?”苍不紧不慢地问:“要是我饶了你,你会不会立刻离开这里,永远不再出现在我面前呢?”
“会!我会的!救我……求求你救我……”霞衣想要抓住他,手却穿透过了他不实的身体,再次趴到了地上。
“你不会的,你心里在想,要是我饶了你,你就把我碎尸万段,对不对?”苍轻声地叹了口气:“妖就是妖啊!”
他站了起来。
“你饶了我吧!上天有好生之德……” 霞衣朝上仰望着,流露出哀求的神情。
你就是把好恶分得太清,所以出手不留余地,你要记得,上天有好生之德……
杀!
不杀!
闭起了眼睛,感觉意识分作了两边……
不过是个低贱的妖孽!
万物有灵,何况她并无大恶!
无恶?冒犯了我,就是世界最不可饶恕的罪过!
只是这样吗?难道你不是因为……
“不是!”他张开了眼睛,驳斥着自己:“她算什么?我要杀就杀,何须什么借口?”
掌心一痛,他抬起手,又看了看脚下的霞衣。
手掌轻扬,有一样东西从霞衣的腰间飘到了他的手里。
他看着手里小小的瓶子,拉开塞子,在鼻间晃了一晃,闻了之后,微皱起了眉头,一脸厌恶地把瓶子往地上扔去。
瓶子摔碎在一株梅树的树根上,流淌出了一些淡色的液体,一眨眼就被泥土完全吸收掉了。
“居然……会用这种……”他若有所思地说着,然后一弹手指。
霞衣瘫软到了地上,胸口急剧起伏着,显然是保住了性命。
“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他的声音冷冽起来:“我破例饶你一命,下次绝不留情。”
说完,转头看着天空,若有似无地笑了。
原来那个丫鬟趁着霞衣逃跑的机会,往上飞去,直飞出了包围着逐云宫的禁制范围。
那丫鬟看他打碎了那个小瓶,心定了下来。
可想到这次功败垂成,不知要受什么样的处罚,免不了感觉懊恼。
之前错估了这个整日看来浑浑噩噩的鬼魂,还以为手到擒来。
没想到,这个鬼魂不但毫不中计,极为难缠,好像还有着难测深浅的法力。
只能先回报城主,再作打算了。
想到这里,急急忙忙就要转身离开。
“你不是奉命要引我去一个地方吗?走这么快做什么?”一个声音从她背后传来,竟是近在咫尺的样子。
她吓了一跳,转过头来。
隐约有些透明的苍就站在她的身后,正带笑看着她。
她留意到苍还在禁制之中,呼了口气,可下一秒,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破!”只见苍伸出手,五指并拢,虚空一划。
空气里传来撕裂的声响,苍手掌经过的地方,景物开始扭曲,就像划开了一片透明的屏障一样。
禁制被解开了。
不!不是解开,而是被破除了!
青鳞山主所下的禁制……
她还没有从惊骇中回过神来,只觉得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贴上了自己的颈边。
“没什么好奇怪的,我身上有他的法力,当然破得了他的禁制。”苍一手抓住她的脖子,一边好心为她释疑:“有一句话真的没有说错,我承认,我其实可以离开,只是没有这么做而已,但理由绝不是因为我舍不得离开他。”
“你……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苍笑了笑,慢慢地把脸靠近她:“我还想问你,你到底想做什么?或者说,是谁在指使你做这些事的?”
“你说什么……”她发现自己不能动弹,脸色一片死灰:“我不明白!”
“嗯……你不是这里的!”苍仔仔细细地看着她:“修行了八千年,很不容易呢!”
直觉告诉她这个鬼魂要做出令她惧怕的事来,偏偏身子就是僵在那里,动也不能动。
不是中了什么法术的缘故,而是自己心里那种无法抑制的恐惧造成的!
“别怕!我暂时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苍靠近了她的耳边,用温和的声音说着:“带我去吧!你不就是来带我去的吗?让我们看看,你的主人是怎样了不起的人物吧!”
***
“你怎么又来了?”青鳞坐在白玉座上,不耐烦地看着面前一身青衣的太渊。
“山主大人,你最近好像心情不好啊!”太渊摇晃着他的折扇,笑嘻嘻地说。
青鳞皱起了眉,想不通他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你和我还是不要来往的好,我们的关系没有这么密切。”
“早前的事就不要一直提起了吧!”太渊打了个哈哈:“从认识你第一天开始,我心里就一直是对你佩服之至的。我们总算是……”
“你为什么总有这么多废话好说?”青鳞越听越不舒服,一心只想让这麻烦的家滚得越远越好:“不要拐弯抹角,直说就好了!你又来做什么?”
“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么直接的?”太渊被他这么一抢白,颇觉无趣,摇着头说:“以前只有和你说话要花些脑筋,没想到你居然会变得和寒华一样冰冷死板。”
“我没时间陪你玩猫捉耗子的游戏。”青鳞抿了抿嘴角:“如果你今天来是想找乐子的,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我听说,你招待了一位贵客?”太渊“哗”地一声收拢折扇。
“什么贵客?我一向不喜欢招待外人。”青鳞脸色丝毫未变:“难道是七皇子你有意来我这里作客,要这样的话,说是贵客才不为过。”
“听说因为贵客喜爱梅花,所以逐云宫里种了一片梅林。”青鳞用扇子掩住了嘴角,笑弯了眼睛:“没想到大人你也懂得花费心思讨好心上人啊!”
“什么心上人?七皇子你糊涂了。”青鳞漠然地看着他:“你认识我这么多年,可曾见过我把谁放在心上过?”
“嗳!此一时,彼一时。”太渊紧盯着他的眼睛:“大人都‘冲冠一怒为红颜’了,怎么还拿这些话来搪塞我呢?”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我不过是好奇,只是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让大人你动了情意。”太渊哪里会由着他轻轻带过:“不如让我……”
“七皇子。”青鳞语气沉了下去。
“只是开个玩笑,山主可千万不要生气啊!”
青鳞正要说话,突然觉得心头一阵翻涌。
“怎么了?”太渊锐利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
“你做了什么?”青鳞霍地站起,声音急促尖锐。
“我?”太渊一脸无辜:“我做什么了?”
“你破了我的禁制!”青鳞说着就抬手拿下发间的配饰。
“等一下!”太渊连忙制止他:“我人就在这里,怎么可能破解你的禁制?”
“不是你还会是谁?”青鳞冷哼了一声,手中的剑架到了他的颈上:“你是不是记恨我不给你龙鳞,所以做了什么手脚?”
“那我怎么会还站在这里被你用剑指着?”太渊笑着用扇子慢慢移开了青鳞的玉剑。
“当今世上,除了你和寒华,还有谁能硬解我的禁制?”青鳞垂下手,玉剑铮然作响。
“硬解?”太渊的眼睛里飞快闪过一丝讶异:“怎么可能?”
“别做戏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青鳞微眯了眼,散发出阵阵杀气。
“我发誓,绝不是我做的!”太渊高举双手,有点笑不出来了:“与其在这里问我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去看看不是更好?”
青鳞皱了下眉,无数念头一瞬转过,狠狠地看了面前的太渊一眼,一个闪身,急速往殿外飞去。
太渊挑了挑眉,露出兴味,急忙追着去了。
尾声
逐云宫外,远远就能看见有个人影倒在梅林之中。
青鳞加快了速度,一个眨眼就到了那个人影面前。
等到看清那张失去意识的脸庞,他才微不可闻地呼了口气出来。
抬起头四处张望,也感觉不到周围有任何熟悉的气息,他刚松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手一扬,地上的人浑身一颤,醒了过来。
“霞衣。”他语调平静地问着睁开眼睛的霞衣:“他人呢?”
霞衣的眼睛里映出了他阴沉的表情,猛然睁大,里面充满了惊骇和绝望。
“他人呢!”看见霞衣只知道发抖害怕,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他的心头,他忍不住扬高了声音:“说啊!”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霞衣惊慌地摇着头,否认着:“不是我,我什么都没有做!是他,是他把我打伤的!他差点把我杀了!山主,山主你救我啊!”
说到后来,声泪俱下,抱住了青鳞的腿泣不成声。
“他要杀你?那你怎么会跑来这里让他杀的?”青鳞踢开了她,一字一字地说:“这里不是彩霞宫,是逐云宫!”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的!”霞衣往后挪动:“不是我,和我没关系……”
“说!他到底……”话还没有说完,青鳞突然抬头看向东方。
远处,一道七彩的霓虹,伴着大量的水雾出现在半空。
“咦?”太渊喊了一声:“护阵被破……难道是寒华……”
转眼看见青鳞已经朝那里去了,连忙也跟了上去。
***
传说,天城山深处,有一处深潭。
潭深万丈,不盈不竭。
可现在,这处深潭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通往半空的白玉台阶。
七层的玉台,高悬在台阶的尽头。
或者说,这才是这里原本的模样,所谓深潭,不过就是列了阵势所表现出的幻相而已。
阵势被破了……
谁也不能有把握地说,这世上能有破解青鳞所列阵势的人。
就算是太渊,也不敢夸下海口,说自己能毫不费力地破去青鳞的阵势。
青鳞原本是掌管四方水域,八方界阵的术法阵师。他列在这里的,是揉合了虚无之力的护阵,要是能够硬破,何须费这么大的周折……
其实,就算是寒华也不可能……
想到这里,太渊看了眼身边的抬头上望的青鳞,目光犹疑不定起来。
“怎么可能……”青鳞看着被破坏的阵势,同样不能相信自己眼睛里看到的。
玉台高处,隐约可见飞扬的金色幡带……
等到了第六层处,终于可以看见高台上的动静。
长长的玉座上躺着的人依旧双目紧闭,毫无知觉的模样。
一个近乎透明的身影跪坐在那里,那双透明的手攀上了那昏睡着人的颈项……
“住手!”青鳞急跑两步冲了过去,一把拉开了那双看起来像是要行凶的手:“傅云苍,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被他抓住手的苍用一种奇怪的语气说:“他都已经死了……”
“他还没死!”青鳞面色又是一沉:“谁允许你这么放肆的?”
“青鳞……他是谁?你最爱的人……真的……是这样的吗?”
“是你破了这个阵势?”青鳞并没有注意去听苍呢喃着的话语:“你怎么做到的?”
“是不是?”苍抬头看他。
“你说什么?”青鳞瞥了眼站在后面,看来并不准备有所行动的太渊:“跟我回去,以后不许你再到这里来,要是这个人少一根寒毛,我绝不饶你!”
“是吗?”苍看着那个躺着的男人,细细地看着那张昏睡着依旧极为美丽的面孔:“他早就应该死了。”
“闭嘴!”青鳞狠狠地甩开了他的手:“不许这么说!”
“我就是要说!”苍站了起来,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就算他再活过来,我也会杀了他,我活着,他就不能活着……我们两个,永远只能择其一!”
“皇兄?”就在这时,站在两人身后的太渊突然不大不小地惊呼了一声。
正要勃然大怒的青鳞因为他这声透着古怪的惊呼思绪一顿,连忙回头去看身后玉座上的人。
人依旧昏睡着,不见有任何的异样。
为防有诈,他急忙转头防备地看着太渊。
“你乱喊什么!”青鳞走到太渊面前,不满地瞪着他。
“皇兄!”就在这时,太渊又朝他身后喊了一声。
青鳞看得很清楚,太渊脸上的表情不断变换着,看得出他正努力克制着心里的紧张,力图镇静。
他和太渊相识多年,深知他的为人,也很少看见老神在在的他这样不安。
“你在喊什么?”说不被影响是假的,青鳞的语气也沉重起来:“他还没醒。”
“北镇师大人。”太渊眼珠一转,笑了一笑,语调竟然有点僵硬:“我又不是只有一位皇兄……”
“这里哪还有……”青鳞目光一滞。
“太渊见过皇兄。”太渊越过他,行了大礼:“皇兄别来无恙?”
青鳞猛然一震,转过身来。
太渊的面前,站着的哪有别人?
不就是那个白衣黑发,清贵傲然的人。
阳光照射在那张孤绝美丽的容颜……
傅云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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