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林伯的使命

  小雨说得如此严肃,我心里也不由得“忽悠”一下。我吃惊地问道:“什么问题?”小雨盯着我,表情极度凝重地道:“你说这姓林的丫头有没有可能以此勒索我们?”

  “勒索?!这怎么可能?小雨,你太多虑了,这么恶毒的事儿你也想得到?”我简直哭笑不得。

  “怎么没可能?在海外,这种事我见得多了!”小雨的目光咄咄逼人。

  我笑道:“怎么,莫非你还想杀人灭口不成?”

  小雨气道:“程东!我在和你说有关我们两人前途命运的大事,你就不能正经点!”我忍住笑,在她肩头拍了拍,正色道:“放心吧,用这个事勒索我们是没用的。”

  “为什么?”

  我叹了口气,心平气和地解释道:“理由很简单,我了解夭夭,她的性格很倔强,在对我的问题上又一向疑心很重。如果林可欣出于对同学的关心而告密,那夭夭可能会相信;如果她因勒索不成而告密,那夭夭不仅不会相信,还会反过来怀疑林可欣的用心。”

  小雨睁大眼睛,疑惑地看着我。我笑了笑,道:“好了,别担心了,相信我,一定没事的,赶快回家吧。”说着话,我拉着小雨的手臂就往外走。

  小雨随我走了两步,忍不住又拉住我道:“程东,我还是有点不放心,你能不能再跟我说清楚点?”

  我无奈道:“你不放心,是因为你不了解夭夭。夭夭很倔强,如果对方的目的是出于善意,她可能会相信;如果对方居心不良,她不仅不会相信,还会对其恨之入骨。为什么会这样呢?就是因为夭夭在倔强的同时又很多疑,所以她常常会把真的看成假的,把假的当成真的。对夭夭这种情况,最可怕的是虚则实之;至于实则虚之,她自己就会帮我们否定的。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了吧?”

  小雨眼睛睁得老大,一个劲地摇头道:“不明白。”

  我笑道:“你要还是不明白,就回家去看看《三国演义》吧。”

  “看《三国演义》?!”

  “嗯,去看看曹操为什么会相信送诈降书的阚泽,又为什么会选择走华容道,你可能就明白我说的话了。”

  “曹操……这些和夭夭有什么关系呢?”

  “呵呵,当然有关系了,以古为镜,可以知得失嘛。”说着话,我拉着一脸不解的小雨,意态昂扬地走出了办公室的大门。

  事实上,自从知道了夭夭的双保险计划后,我对林可欣的问题就已经不大在意了。夭夭本来就与林可欣关系一般,林可欣跳过她在我的帮助下得到了一份待遇优厚的工作,如果在这种情况之下,她反过来告我的密,以夭夭的性格首先就会怀疑她的用心。理由很简单,谁会相信一个跟自己的男人私下接触,又恩将仇报的卑鄙小人呢?其次,夭夭肯定会第一时间向密探之一谢竹缨了解真相,而谢竹缨当然会站在我的立场上说话。所以,林可欣若真的告密,不管她是出于何种目的,等待她的都将是身败名裂的悲凉下场。

  这样,林可欣的问题告一段落了。两天后,我把澳洲铁矿扩大交易的谈判草案传给了夭夭,又给她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里,夭夭兴高采烈,信誓旦旦地表示会将谈判任务圆满完成,作为自己进入公司后的第一个业绩。从她的话里,我没发现任何异常,看来林可欣还是信守了自己的承诺,这说明她是一个聪明人,否则的话,她将一无所获。

  聊了一会儿后,我酬躇满志地挂了电话,面带微笑。抽了一支只烟,我继续办公。时间不大,林可欣敲门进来:“程总,外面有人找您。”

  “找我!什么人?”我问。

  “说是您的老乡,还是亲戚,自称叫林伯。”

  林伯!他来找我干嘛?一时间,我心里充满了不解。林伯确实是我的亲戚,但却是远亲,至于怎么论的,我说不清,也不关心。在农村,人们多半都沾亲带故,这本就没什么好稀奇的。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从我记事儿时开始,就叫他林伯。但我对他,却一向没什么好印象。

  话虽如此,但毕竟是乡里乡亲,我还是立刻迎了出去。刚一出门,就见到了久违的林伯,他在走廊里正襟危坐,头上一如既往戴着他那顶千载不变的薄布帽,身上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老旧中山装。气温这么高,他也不嫌热。见我出来,林伯两眼放光,忙站起身来。

  我热情地迎上前道:“林伯,大老远的,您怎么来了?”

  林伯笑而不答,眯缝着眼打量着我,不断点头道:“小东啊,你现在真是出息了,想当年林伯抱你玩,你还在我肩头撒尿呢!哎呀,这一晃都……”林伯一见面就开始话说当年的困惑。

  “呵呵,林伯,您这是说哪里话,我再出息不还是您的晚辈吗。来,林伯,您里面请。”我打断了林伯对往事的亲切回忆,又回头对林可欣道,“可欣,赶紧沏茶。”

  进办公室坐定后,林可欣沏好了茶,我给林伯点上了烟。林伯对我的办公室打量了一圈,道:“小东,你这办公室挺宽敞的啊,还是两间房呢?”

  “呵呵,过得去吧,现在的城里的办公室都是这样,一间办公,一间休息。”

  “嗯,不错,不错。”林伯频频点头。

  随后,我和林伯又拉了一会儿家常,多半是一些陈年旧事和询问某人现在的情况,当然,也少不了要问问他家那条他爱如生命的大黑狗的近况。之后,我们就没什么话说了,我等着他道明来意。

  果然,林伯看了看我,咳了一声,开始进入正题了:“小东啊,这次我大老远的进城找你,是受村小学党支部的委托,身负重大使命的。”

  听到是关于母校的事,我正了正身子。

  林伯继续道:“小东,你也知道,咱们村小学这么多年来,一直都还是老样子,还跟你念书那会儿没多大变化。前段日子下雨,有两个教室坍塌了,幸好是夜间,没伤着学生。这不,现在准备重建了。学校预算了一下,大约要十七、八万的样子,县教育局给咱批了五万块钱,学校自己有三万多块,另外学校还筹了不到两万块钱,这样一来还差十万块钱左右。你是学校出去的,现在出息了,又是村里的骄傲,你看看你能不能……”

  “等一下,林伯。”我明白了他的来意,但还是忍不住打断他,奇怪地问道,“预算十七、八万,就算是十八万吧,现在教育局五万,学校三万,另外筹了两万,那不就差了不到八万块了吗?怎么说还差十万块左右呢?”

  林伯看了我一眼,尴尬了一下,道:“小东,是这样的,你也知道,咱们县教育局也不很宽裕,那五万现在才到帐两万五,另外的一半什么时候能到还不大好说;学校自筹的两万还差一万五,其他的到底能不能确保也很难说,毕竟是求人的事嘛;至于学校的三万块钱,外边还欠着五千多没收回来,学校本身也欠别人两千多,所以嘛……”

  我头都听大了,这哪是差十万左右,分明是差将近十三万吗!这一左右,右出去近三分之一。

  “小东啊,你现在出息了,还开汽车,你核计核计,给想想办法吧,现在刘校长和村里人都等我消息呢,你总不能让林伯白跑一趟,要不我这老脸往哪挂呀?”林伯坐直身体,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暗叹了一声,一时无言。按说呢,支援家乡建设,尤其还是我的母校,我自是义不容辞,十三万块钱我现在也不是拿不出来。可是看到这个林伯,尤其他为了自己的面子,居然跟我说这种话,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那些惨痛的记忆对我来说,实在是太深刻了。

  林伯是个貌似讲原则又非常刻薄的人,十年动乱期间他因此吃了不少亏,拔乱反正以后,他任村小学教导处主任,可就是这个远亲的主任,在我五年级的时候,差点没把我全家逼上绝路。我记得那是下学期,学校收一块三毛钱的学杂费,由于正值开春,家里刚买完种子和肥料,不想小妹又患了肺炎,为了给小妹治病,家里不仅花光了所剩不多的钱,除了一条狗,连鸡鸭都卖了,另外还欠了不少债。也是因此,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拖欠了学费。而在R县那样的贫困农村,拖欠学费或长年干脆不交的现象比比皆是。

  可我不同,我很不幸,因为我有一位当教导处主任的远亲林伯。他为显示自己讲原则,不偏向亲戚,差点没把我爸妈逼疯。万般无奈之下,我妈分出了部分种子,到集上去卖,幸好被我当时的班主任老师,也就是现在的村小学校长刘洪生碰到,问明了情况之后,把我妈劝了回来,并替我垫交了学费,家里才度过了难关。

  卖出一块多钱的种子可能算不了什么,但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对于我家来说,可能意味着这一年的收成,下一年的收入,还有过年时小妹能不能穿上新衣服。我清楚地记得父亲唉声叹气,母亲抱着肺炎高烧的小妹偷抹着眼泪的情景。而这一切,皆是拜眼前的这位林伯所赐。

  不过对林伯没有好感,和帮不帮学校毕竟是两回事,况且刘老师现在又是校长,我若因此拒绝伸出援助之手,那我不仅忘本,更显得下作了。

  见我良久无语,林伯象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递给我道:“对了,小东,差点忘了,这是我来的时候,你爹给你写的条。”

  我接过来一看,确是我爸的笔迹,上面只有一行字:小东,村小学要重建了,刘校长对咱家有恩,你要是有闲钱,就出些吧,省得人家说我们老程家人忘本。

  我苦笑了一下,这条子肯定是林伯逼我爸写的,否则我爸一定会选择给我打电话。唉,条子政治都用在两父子身上了,真他妈的中国特色。我把纸条折起收好,对望眼欲穿的林伯道:“这样吧,林伯,我出十一万,你看怎么样?”

  林伯听后狂喜,连连道:“行,行,小东啊,你可真是、真是……”林伯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看了看他,又苦笑了一下。为什么我不直接出十三万呢,因为我做事有个原则,即使是帮助他人,也要留有余地。此外,学校那些说不清道不白的三角债我可以不管,但县教育局已经批了的钱,总不该我替他省了吧。

  就这样,我记下了学校的帐号,并保证次日就打款,林伯终于欢天喜地地走了。虽然我对林伯极其不爽,但出于对长辈的尊重,更为了我父母在村里的面子,我还是给他买了一袋面和其他一些日常用品,又花一百五十块钱打了一辆出租车把他送了回去。

  林伯使命完成,功成而退,自己又满载而归,高兴得呵呵直乐,嘴都瓢了。

  四天后,我接到对我恩重如山的刘洪生校长的电话,他说继我的款后,县教育局的款也已基本到位,让我第二天回去参加新校开工奠基仪式,我当即表示拒绝。但他说,让我回去,不是为了虚名,而是为了学校那些孩子,他想让孩子们知道,只有努力学习才能做个好人,才能更多地帮助别人。无奈之下,我答应了。事隔多年,刘校长的大恩我尚未报答,他的话,我又怎么能拒绝呢?

  次日一早,我独自驾车驶上还乡的路途。快出城的时候,手机响了,我一看,居然是谢竹缨,自从品脚那晚后,她就跟蒸发了似的,一个多星期没消息,现在居然大清早的打来电话,真是奇怪!我摇了摇头,接通了电话:“竹缨,一周多没见了,你还好吧,大清早的打电话,找我什么事儿?”

  “嘻嘻,当然是好事儿喽?”

  “呵呵,你能有什么好……”我一句话没说完,路旁忽然蹿出一个人,对着我的车子就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