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那个李四娃没错,是一个国军,是从徐州下来的,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后来是不是已经当了汉奸?前车之鉴又不是没有,那些和日军拚过命的国军,后来还不是又投降日军,甘心当了汉奸?
要是李四娃也是敌人……
肖彦梁浑身发冷,暗地里骂着自己,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
正准备叫大家回去,忽然看见一个认识的宪兵带着几个日军向自己匆匆走来。
“草哲太君!”肖彦梁大声向这个鬼子打着招呼。横边浅虽然不常召见自己,但是自己还用烟酒等手段,认识了不少新来的宪兵。
“哟西,肖局长。”那个叫草哲的日军闻声停下脚步。
“逃犯抓住了?我看好多皇军正在集合,准备撤离。”肖彦梁笑着殷勤地递上一根香烟,替他点上,装着“顺口”地问道。
“哦,不是。”草哲摇摇头:“是天皇慰问团地来了,我们地,要去迎接。”吐出一口青烟,这个鬼子继续说出让肖彦梁惊讶万分的话:“我地,是告诉你想,队长命令,你们地,接替皇军地搜查。”
鬼子慰问团来了?接替日军搜查?虽然这个宪兵中国话说得颠三倒四,把“是想告诉你”说成“是告诉你想”,但是肖彦梁根本没有在意,横边浅这一下,完全放开时间和空间让自己行动,想到这些,他甚至有一种掉进冰窟的感觉。
“慰问团来了,太君你们早应该得到消息,却想不到被这该死的逃犯弄得这么匆匆忙忙。”调整了一下心态,肖彦梁准备放弃这个计划。
“不,”草哲弹了弹烟灰,兴奋地说道:“慰问团地,不是来我们看,是顺……顺道,你地明白?顺道!哟西,肖局长,你地不知道,慰问团地,有美丽地艺人……”
草哲罗里罗嗦地说着错误百出的中国话,可是脸上的兴奋表情却看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难道自己想得太多?”肖彦梁短时间经历了如此这般的情绪波动,都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才好。
“咳依!请告诉横边浅太君,我们一定不负重托。”肖彦梁大声回答道。
草哲点点头,伸手掏出几张照片交给肖彦梁,就匆匆告辞走了。
照片上的男子穿着西装,梳着斜分头,模样还是很英俊的。旁边印着“武田俊男”四个小字以及“昭和”什么的日期。
“‘武田俊男’?李四娃不是说他叫‘宗俊生’吗?”肖彦梁有些奇怪,旋即明白了后者才是他的汉族真名。“他妈的。”明白后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
“雷浩,你带一个人跟上去看看。朱明,你去通知张局长,让他参与行动,负责把布店的人转移。其余的跟我去找这个人。”肖彦梁扬了扬手里的照片。
“立刻命令兄弟们出动,接替皇军继续搜。”布置完,肖彦梁随即发出命令。不管是不是陷阱,利用自己参与搜查这个机会,倒是可以明目张胆继续进行计划了。
按照李四娃说的地方,叶克明、德贵、肖彦梁等几个组很快汇合到了一起。
“所有的屋子、房顶都看过了。没有暗哨。”叶克明等人一一把附近的情况说了一下。他们进行得很小心,也很仔细。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里居然就是他们几个月前安排住下的那批百货大楼的难民。这些难民对于曾经帮助过他们的这些警察,似乎也不象刚开始那么有敌意。虽然如此,他们还是对这些居民进行了认真盘查,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他们做完所有的这一切,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局长,我问过这些居民,有趣的是他们居然异口同声说没有什么生人来过。看来他们也是在掩护这个宗俊生。”
肖彦梁点点头。李四娃说过,他跟着宗俊生一路狂奔来到这里,向这里的一户人家说明情况后被藏了起来的。
“局长,耗子来了。”叶克明眼尖,立刻说道。
肖彦梁看看怀表,点点头。这地方他们都很熟悉,估计摸清周围的情况也就是这个时间。所以负责监视宪兵队的雷浩也就赶在这个时间跑过来。
“怎么样?”肖彦梁紧张地问道。
“好象鬼子那边是有什么人过来了。”雷浩伸手抹了一把汗,喘了口气说道:“我跟着那个叫草哲的鬼子到了宪兵队,不一会就看见大部分鬼子排着队出了门。我留下司徒继续监视,自己一直跟着鬼子到了驻军大营。大约过了半小时,一个鬼子车队过来,除了几个鬼子以外,还下来了十几个日本娘们。一直到我走,驻军大营都没有鬼子出动。”
“我那里也是。一开始浩哥怕鬼子使障眼法,就叫我再宪兵队一直盯着。我过来的时候,那里也没有鬼子兵出动。”跟着雷浩的一个警察说道。他叫司徒云海,和叶克明在一个警察小队,也是那天跟着一起准备袭击肖彦梁的警察之一。
“叶克明、雷浩带着几个人分散隐蔽,德贵和我进去。”听完汇报,肖彦梁迅速下定了决心。他取出枣核放进嘴里,带上面罩。衣服倒是不用换,本来他就决定和德贵去见见这个宗俊生的,所以一直就穿着便衣。
几个人点点头,迅速消失在附近,肖彦梁和德贵走进了宗俊生藏身的屋子。
应该说这个宗俊生还是很会选地方的。这里的居民住宅连成一片,虽然在日军占领的时候被毁坏了不少,但是经过一年多时间,也恢复了一大半。人多,房间多,想要挨个搜查,难度非常打。而一旦想要逃走,倒是很简单,翻个院墙,就到了另外一家。
这也加深了肖彦梁的怀疑。宗俊生从来没有出过医院的门,李四娃是个四川兵,作为俘虏来到这个城市,他们凭什么就直接跑到这里来了?
“你们是谁?”推开门,一个惊恐的声音穿了过来。
借着还没有完全消失的霞光,肖彦梁注意到屋子里面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靠在桌子边,正瞪着一双惊惶失措的眼睛看着自己。身后躲着两个看不清是男是女的小孩子。刚走了警察,又来蒙面人,他们显然被自己吓坏了。
“别怕。”肖彦梁尽量让自己的声音缓和下来:“我们是来接宗俊生先生的。”
那妇女和孩子们也不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们。
见自己的话并没有什么效果,肖彦梁心里苦笑了一下。他只好直接喊道“宗俊生,出来吧,我们就是你要找的人。”
喊完话,屋子里依旧是静悄悄的。
“他妈的,还挺聪明。”肖彦梁心里骂了一句,又喊道:“快点,我们时间有限,鬼子或许很快就会再来。”
见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肖彦梁心里一动,对德贵说道:“看来李四娃记错了地方,走,回去再好好问问他。”
“李四娃”三个字比起前面说的两句话都有效果,不一会就听到床下有人说道:“等一等,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话音刚落,就听到床下面一阵动静,一个人从里面爬了出来。
“可等到你们了。”那人一出来,还没站稳就急切地说道:“我可是怕得要死。你们是姜佑行的人?”
眼前的这个人虽然满脸尘土,头发也很乱,但是肖彦梁还是准确无误地认出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宗俊生。
“别说那么多了。”肖彦梁一指德贵说道:“此地不宜久留,你赶紧快跟他走。我还要处理一下这里。”
宗俊生以为肖彦梁的处理是指杀人灭口,也没在意:“行,有什么话,稍后再讲。”
等两个人消失在门外,肖彦梁这才转过身对母女三人说道:“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们。”这一次他终于看见三个人有了反应。
“能帮我一下吗?”肖彦梁走到床边,指了指床问道。
作母亲的犹豫了一下,走过来和肖彦梁一起把床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在把床翻过来。
一个用粉笔写的“正确”两个字出现在床底的板子上。
一股冷气霎时间布满了肖彦梁的全身。
果然是个陷阱!怪不得自己怎么也看不到有暗哨,而横边浅更是放心大胆地撤走人马,原来他在这里还有暗号!
情况紧急,谁知道慰问团来到这里是不是也是一个布局?肖彦梁只觉得额头上汗水淋淋,双腿发软。
“先生,先生!”妇女连着叫唤了两声,把肖彦梁唤回了现实。
“有什么事?哦,谢谢你,大姐。”肖彦梁有些语无伦次。他掏出十块大洋叫到妇女的手里:“这里危险,你赶紧带着孩子们走吧。”
妇女并没有接递过来的钱。当她发现这个男人一看见床底下的字以后的表情,虽然不识字,心里也明白了几分。
“先生!”那妇女忽然一把拉过两个孩子,一起跪在地上泪如泉涌。
肖彦梁吓了一跳。伸手想拉起对方,却没拉起来。“有什么事大姐你站起来说。”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说些安慰的话。
“求先生看在俺们曾经帮过你们的份上,把这两个孩子带走吧。不然他们只有饿死。”妇女抹了抹眼泪,开口求着肖彦梁。
或许没有料到母亲会这么说,两个孩子把母亲抓得紧紧的。这一回肖彦梁看清楚了。两个小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瘦瘦小小的,却无法看出多大年纪。
“你……”竟是这样的要求!肖彦梁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现在心急如焚,哪里还有多余的时间管这档子事。
“俺实在没法活了。黄河决口,孩子他爹在守瓜棚,见机快,俺们一家人都逃了出来。好容易逃到这里,孩子他爹又突然遭遇横祸,被日本兵给打死了。俺们,俺们已经几天没吃饭了。求先生发发慈悲,把两个孩子带走吧。”妇女悲切地说道。
这样的惨剧,几乎每天都会发生的。肖彦梁心里同情,但是现在却实在没有心情去听妇女的述说,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大姐,你听我说,我现在没有时间了,出了一件很大的事。我的命保不保得住都成问题。这样,这些钱你先拿着,等风声过了,我再来看你们。还有这里已经变得很危险,你们必须赶紧离开这里。”
说完,也不管对方的反应,把钱往妇女手上一放,又把床底的字仔细擦掉,将一切恢复原状,对妇女说道:“要是碰上日本人问起今天的事,你就说警察查得很严,那个人后来自己走了。记住了?”也不等妇女回答,立刻出门,身后传来妇女和孩子抽泣的声音。肖彦梁一跺脚,头也不回地赶到了警察局。
“局长,布店的姜老板等你好久了。”见肖彦梁回来,一个警察马上向他汇报。
肖彦梁点点头算是知道了,几乎是小跑着进了办公室,姜佑行一个人正坐在桌边。
把门关好,不等姜佑行发问,肖彦梁把自己看到的,详细向姜佑行说了。
姜佑行的脸已经吓白了。
“好歹毒的计策。多些肖局长了。”姜佑行诚心诚意地感谢。
“别说那么多。事情还没有结束。那个人转移了吗?”肖彦梁顾不得对方的谢意。
“按肖局长的意思,已经办好了。”
“那好,走,赶紧进行第二步。”肖彦梁站起来,抹了一把汗,打开门喊道:“全体集合!”
大部分警察都在外面替日本人“执行任务”,院子里剩下的警察不多。
“谢富贵!”肖彦梁看了眼前十来个警察一眼,冲着一个警察喊道:“留下两个人,你立刻带着剩下的兄弟到布店,把里面的人都给老子抓过来。”
“是!”或许是第一次带人执行任务,名叫谢富贵的警察兴奋地答应道。
“姜老板,我们也走吧。”肖彦梁等警察出了门,对姜佑行说道。
离宪兵队越近,肖彦梁的心情反倒是越平静。事已至此,只要德贵和宗俊生没有被人跟踪,一切横边浅都没有证据可以指认肖彦梁和姜佑行。况且,暗中还有叶克明等人保护着德贵,想要跟踪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横边浅布置这么一个陷阱到底是什么动机?发现了什么疑点,通过这个真凭实据来确认姜佑行他们的身份,并找出联络点?还是真的要试探自己?不过这个动机也太离谱了谢吧?
肖彦梁怎么也想不通这个横边浅到底想干什么?
到了宪兵队大门,肖彦梁他们被哨兵拦住了。还好这些日军士兵都认识肖彦梁,在打了电话以后,把他们请进岗哨休息。
给哨兵发上香烟,一边用相互都很别扭的半料子语言胡侃,一边观察着营房。宪兵队冷冷清清,的确是全体出动了。按雷浩所说,应该是去了驻军大营。
一根香烟抽完不久,一个车队开了过来。刚停稳,横边浅已经跳下了车。
“太君,太君!”肖彦梁赶紧跑过去迎接。
“肖局长,听说你们有关于逃犯的线索?”横边浅直接避开了客套话,用汉语直接问道。字正腔圆,竟是地道的中国话。
“狗日的,老子说你怎么听得懂中国话,原来是会说啊。用翻译来抬高自己的身份吗?”肖彦梁心里骂了一阵。看见横边浅瞪着眼睛,赶紧说道:“啊,太君,小的不知道您会讲……讲中国话,一时没回过神。小的……”
“别那么多废话,说怎么回事?”横边浅面无表情地打断了肖彦梁的阿谀之词。
“是,是。”肖彦梁点头哈腰,伸手拉过姜佑行:“太君,这位是‘富源广进’布店的老板,他来找小的,有重要情报汇报。”
“太君好。”姜佑行深深地弯腰行礼。
听说眼前就是布店的老板,横边浅显然没有一点思想准备,“呀”了一声,脸上尽是惊讶的表情。
于是姜佑行把下午皇军撤走以后,一个来买布的男人忽然指名点姓要见他。双方见面以后,他说他就是和皇军要找的那个逃犯一起逃出来的人。还说之所以找到他,是因为太君对别人说他姜佑行是个抵抗分子,被这个逃犯听到了。
“太君!”姜佑行说到这里,一下子跪下了:“小的可是正儿八经的良民,可不是什么抵抗分子,请太君明鉴。”
“我可没有说过你是抵抗分子。”横边浅直接否认了姜佑行对自己的指控。但是心里却知道找姜佑行的人,的确是和武田俊男一起出逃的那个人。因为这句话,的确是他们事先安排好的。
“谢谢太君英明。”姜佑行感激涕零:“小的吓坏了,赶紧安排手下的伙计稳住那个人,自己跑到警察局找张局长。张局长的太太经常光顾小店,大家也就熟了。可是等小的赶到警察局,里面的兄弟们说张局长。肖局长都亲自带着人出去参与皇军的搜捕去了。小的没法,只好在警察局里等。这不,肖局长刚回来,一听我说的,赶紧的就过来了。”
“张局长也参加了搜捕?他不是在家陪老婆吗?”横边浅看着肖彦梁。
“哦,是这样的,本来因为嫂子要生了,所以张局长在家一直陪着。可是听说太君要我们搜捕逃犯,他自感这是太君对我们的信任,无论如何也要参加,我们是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只好让他参与了。”肖彦梁的话里,把一个尽职尽责的好警察描绘了出来。
“晤,你们从哪里开始查的?”横边浅似乎对姜佑行的话听过就算了,反而一直在问警察们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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