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不温不火的声音正在滔滔放言:“……虽然证据不足,但在下仍然觉得恒帮和重阳教必有关联。那些莫名的人物,即使并非重阳五仙本人,也大有可能是他们的传人。”李闲认出这是苏乾的声音。苏乾不愧智者之名,猜测得很准。
许子悠的声音传来,道:“重阳五仙早在二十年前已死个干净,怎么会是他们?”
徐弈的声音似乎永远是那么谦恭有礼:“但是,我们这里尚没有任何人亲眼看见他们身亡。”
密室里一阵难堪的沉默,许子悠忽然笑了,道:“其实根本不需证据。”
岳岚松苍老的声音显得有点急切:“子悠有话请讲。”
许子悠淡淡道:“如果江湖上忽然听说恒帮的真身其实是重阳教,自会有人想起觉山寺七窍流血的人和广灵流着口水的白痴。我们根本什么都不需解释。”
徐弈轻声道:“许兄高见。三人成虎,谣言会使没有证据的事成为真实。恒帮必将四面楚歌。”
李闲正听得汗流浃背,徐弈的声音继续传来:“我们或许并非冤枉恒帮。家父早在萧无语身边布下线眼。线报证实恒帮的内务并非萧无语一人把持,而是由一群神秘人共同商讨。只是线报无法确知这些人的身份。”
岳岚松冷冷地道:“恒帮目下已势大难止,无论是否冤枉了姓萧的,也必须让他背这口黑锅。”
李闲听得面色铁青,这群人聚在一起,想出来的东西歹毒无比,毫无名家大派的风范。忽然岳岚松话锋一转,提到了李闲。李闲忙竖起耳朵细听。
“你们对李闲此人可有认识?”
徐弈恭声道:“小侄认为此人决不可留。”
在李闲咬牙切齿中,岳岚松愕然道:“老夫很是欣赏李闲,此人无论武功气度均是上上之选,和两位贤侄同为一时才俊。老夫想将之收为己用,弈侄有何看法?”
徐弈回道:“岳老想要招揽李闲,晚辈当然不敢有什么意见。只是李闲此人来历实在耐人寻味,晚辈已经留意他有好一段时日了。”
许子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悦:“李闲与我的交情相当不错,我从未发现他的言行举止有任何可疑之处。”
徐弈不紧不慢地道:“河东关宁原本寂寂无名,但因为李闲自称其刀法习自关宁,致使九泉下的关宁声名大噪。据晚辈所知,恐怕关宁的武功并不如李闲。”
许子悠嗤之以鼻道:“岂止不如李闲,根本不是李闲一招之敌。”
岳岚松道:“这并不奇怪,江湖上不愿透露师承,诈称武艺习自他人的大有人在。”
徐弈淡淡道:“岳老乃当世武学宗师,不知对李闲的刀法有何评价?”
岳岚松沉默片刻,缓缓道:“世人皆曰李闲是个浪子。老夫认为,当李闲握刀在手的那一刻,他就已不是浪子,而是战士。”
孙凌扭头看了看哭笑不得的李闲,扮了个鬼脸。听着别人肆无忌惮地对自己评头论足,虽然把自己抬到很高的位置,心里依然不是滋味。
徐弈接口道:“岳老说得极是,当李闲握刀在手,他就是一个可怕的战士,其可怕处,并不差独孤残多少。”
此言一出,满座无声。李闲心中暗叫不妙。
苏乾的声音打破沉默:“徐公子此言似有所指?”
徐弈淡淡道:“李闲的刀法,当世没有几个人教得出来。”
岳岚松道:“独孤残尸骨早寒,那时李闲还在吃奶。顾轻尘的刀法飘然有出尘之气,与李闲的快、狠不同。江乘风的刀法诡异莫名,李闲的刀光明磊落,何况江乘风未必敌得过李闲。少林天鹤是少林百年来罕见的练刀的和尚,他的刀法难免有慈悲之气,而李闲招招致命,虽然常常手软不杀人,但不是天鹤那种妇人之仁可比。”
屋里又是一阵沉默。照岳岚松的说法,李闲变成没有师承。没有师承意味着他的师父可能是刚才提过的任何人之一。
徐弈开口道:“李闲虽然出道多年,但身份仍然暧昧不明。他与厉天关系密切,若这两人联手,在当今江湖上将是破坏均势的极大乱源,且有着强大的破坏力,慕容世家就是前车之鉴,以慕容的声势和实力,居然让两个人就那么灭了,代价只是一身的皮外伤。李闲目前只是浪荡,似乎江湖事与他无关,但若忽有异动,后果殊为难料。”
许子悠的声音也有了些异样,问道:“徐兄的意思是?”
徐弈道:“家父权衡再三,认为此人决不可留。小弟个人的见解是,李闲比恒帮更有可能是重阳余孽。前几日小弟自作主张,找了个机会,在李闲和那两个女人身上下了药,本以为手到擒来,不料此人中了焚身散,居然还有本事力杀我的八名属下,我又被一个武功极高的蒙面人缠住,错失良机。”
许子悠哈哈大笑道:“好一个重阳余孽,好一个焚身散!”
李闲险些笑出声来,焚身散是成笑和成樱研制的,成樱则是徐弈他娘,谁是重阳余孽,可难说得很。
徐弈的声音没有一丝涟漪,淡淡道:“许兄见笑了。小弟并没有公平决胜下杀死李闲的把握。”
许子悠心中暗懔,不由对徐弈重新评价。
岳岚松忽然道:“那个蒙面人是什么来头,居然有缠住你的能力?”
徐弈叹道:“我也不知道。我本怀疑他是杨休,但是杨休并没有救李闲的理由,他们向来不大往来。”
岳岚松不语,孙凌出了一身冷汗。这老狐狸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苏乾恭声道:“李闲究竟如何处置,请庄主示下。”
半晌之后,岳岚松才作出回答:“他的两个女人已中了七日醉,以李闲多情之名,他断然逃不出我的掌心。此人杀了可惜,近日安排人手,严加监视,能用则用,不能则除。”
李闲两人听了一阵,见再没有什么有用的话,沉着脸悄悄退走。
正当李闲与孙凌带着一肚子闷气听着岳岚松等人的密语时,司徒贝贝和萧如非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师姐,他们怎么去这么久,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司徒贝贝叹了口气,道:“或者只是岳老贼他们话太多了,不用担心。”
萧如非轻轻地道:“我总觉得岳老贼很阴沉,不知他会有什么伎俩。”
司徒贝贝不说话,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心中想起随父母隐居在太行深山里的日子。那时鸟语花香,日子多么惬意。自己最喜欢躲在父亲的怀里,和他一起看一本又一本的医书,父亲常常冷笑着拿笔把书上的文字改了又改,说这些都是放屁,又说如果光复重阳,就要世上学医的全都去看他写的书。母亲喜欢慵懒地倚在榻上,手上捧一卷乐谱,细细地哼着,自己常吵着要母亲吹笛,母亲总是笑着摸她的头,说很快就可以天天听她吹笛子了,那时不但可以听吹笛子,还可以看很多人被笛子的声音带到天上。
原来自己一直认为无忧无虑的家,父母的心思却早已飞到今天了。可是自己为什么一点都不喜欢?
萧如非奇怪地看了看司徒贝贝,道:“师姐你在想什么?”
司徒贝贝叹道:“如非,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小时候的生活是不是更开心得多?”
萧如非的眼睛迷离了,道:“小时候爹爹总把我们藏着,说我们不能见人,以后会有用的。爹爹很有本事,他一个人,教我和哥哥武功,教我们读书识字。我们从小就不知道娘是谁,到了很久很久,爹爹才告诉我们娘被那些所谓正道的狗贼害死了,直接害死娘的那批人,是神兵山庄的。于是我和哥哥一直以来的最大心愿,就是随爹爹踏破神兵山庄。可是爹爹再有本事,也要吃饭的。于是他就去赌,每次赌都是赢,我们后来才知道,原来爹爹有个外号就叫做赌仙。因为他去赌,我们很少见到他,从小我都和哥哥住在一起,哥哥对我很好,他说我们若一辈子见不着人,他就娶了我。我很开心,我才不管什么叫兄妹,我只知道只有哥哥对我最好。后来……后来见到了李大哥,我……我想哥哥一定会替我开心的。”
司徒贝贝长叹一声,这些兄弟姐妹们,从小都是笼罩在阴影里的。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两女警觉地坐起身来。洪刚的声音传来:“李浪子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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