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上任不久的扬州知府杨金书此刻在书房里坐立不安,因为两帮江湖人物在大并火的报告雪片般飞来,堆满了他的案头。前几日玉佛被偷的烦恼和这件事一比,顿时变得微不足道。
对于江湖争霸,朝廷并没有任何明确的指示,地方官员若想治理所辖区域的帮派,往往都是笼络为先。龙腾山庄向来与杨金书交好,本来他应该点兵去帮龙沧海镇压“贼寇”才对,但他不敢。
因为十余年前他在荆州时,就被一群江湖人物的火并吓寒了胆。
一名脸容冷如铁铸的年轻男子,护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在五个人的追杀中飞速遁走。从他们出来的庄院里,满地的尸首。当时身为荆州府丞的杨金书,在踏入庄院的那一刻便昏死在地。事后才知道,这血流成河的场景,竟只不过出自一人之手,就是那个有着冷酷面容的英俊男子。
知府想干预此案,但当夜就死在自己的床上,身上钉满了比牛毛还细的毒针。墙上写了一排血字:“血阁内事,干预者死!”
因此当有一天一个奇怪的人找上门来,说想收他的儿子为徒传授绝艺时,向来崇尚诗书的杨金书却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爹。何事如此烦恼?”儿子轻轻地踱了过来,手掌按在他的肩膀上,输来一股舒适的气。
“乱儿。你跟你师傅学艺十余年,对江湖掌故应该了解不少了吧?此刻火并的是何方神圣?”
“这是江湖上最大势力的对决。”杨乱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轻声道:“一方是江湖最著名的暗器宗派霹雳堂,它的后盾是江湖第一魔教重阳教;另一方是扬州本地生根二十年的龙腾山庄,隶属于南方第一大帮银龙堡。”
“哦?”杨金书叹了口气,道:“都是以‘第一’两个字来命名的势力。你说我们该不该插手?”
杨乱也微叹一声,道:“现在已经不是能管的时候了。我刚刚以爹的名义强行拦下了戚将军想要开入城里的军队。因为一旦那些人的行动被军队破坏了,那些草莽不知军政分开,会把账往爹的头上算。”
杨金书抬起头来望着儿子,道:“你是否知道什么内情?”
“爹,你好好休息吧。”杨乱转身出门,道:“这种事不是你该去理会的。”
“你去哪里?”
“我去龙腾山庄附近看一看,那个魔头究竟有什么伎俩!”杨乱的声音透出刻骨的仇恨,杨金书目瞪口呆地目送儿子远去,全然不知所措。
“重阳江乘风在此,龙沧海你自称是不怕死的好汉,怎么受了点小伤就缩进壳里不动了?”江乘风把最后几个死守院门的银龙堡弟子斩为两段,龙腾山庄前门的防御土崩瓦解,霹雳堂人马一拥而入,江乘风停下手来,开始挑惹龙沧海。
“我来会你!”一道银芒从深院里闪出,惊电般向江乘风投来,江乘风嘴角露出笑意,他已知道徐弈已经把情况掌握在手里。
沾满了鲜血的赤蝎魔刀在此时更加艳丽无伦,红光银芒转眼间交击在一起,江乘风耳边传来徐弈的传音,事情的始末清晰展现在眼前。
当霹雳堂聚集人马对龙腾山庄发动猛烈攻击时,龙沧海和徐弈一起带领子弟们防守四围院墙与院门。对于军队的攻城战,守方比攻方有优势得多了;但在这里却恰恰相反。江乘风和刘凡只需集中兵力强攻一点,但龙沧海却必须分散兵力守卫四周院墙,以防少数高手潜入从内部造成防御瓦解。原本已经比霹雳堂为少的兵力在此时更显得微薄不堪,更何况霹雳堂到处都是暗器高手,霹雳子以及各类奇型暗器如雨飞上,将墙头的银龙堡弟子扫得溃不成军。
经历了小半时辰的战斗,银龙堡弟子折损近半,而以勇悍著称的龙沧海肩头不知被谁射了一柄飞刀,翻身跌落墙头。
按照事先的计划,龙沧海只需坚守片刻,徐不疑的大军就可以尽歼太湖水盗赶来会合的,谁知过了半个时辰,竟一点消息也没有。望着外面黑压压的暗器高手,龙沧海心里首次产生绝望的感觉。
“龙庄主。”徐弈浑身是血地赶了过来,道:“此处已不可守,必须另做打算!”
龙沧海决然道:“相信堡主的大军很快就能赶来,我们再撑片刻。”
徐弈摇头道:“爹的大军一定遇到了麻烦,短时间内是来不了的,我们应该赶去和他回合,助他歼灭敌人才是正理。”
龙沧海沉吟片刻,有些犹豫地道:“少堡主所言虽是,但我们在这里生根二十年,岂能说弃便弃?”
“再撑下去只会增加无谓的牺牲!龙庄主难道不为这千百子弟的生命考虑吗?山庄丢失可以再夺,兄弟们死了就活不过来了!”徐弈语气转厉,高声喝道。
龙沧海呆了半晌,肃容道:“少堡主真是仁义之士!龙沧海心悦诚服,愿听少堡主安排!”
“立即点齐人马,弃庄而去,与爹会合!这里多出了江乘风,太湖水寨也必定多出了我们预计之外的敌手,甚至可能是重阳大军。龙堡主带领兄弟们与爹两面夹击,为战死于此的兄弟们报仇!”
龙沧海愕然道:“那你呢?”
徐弈露出一丝苦笑,道:“我来断后。”
龙沧海猛然跪下,道:“龙沧海的命从此就卖给少堡主了!”
正在此时,江乘风的邀战声传来,徐弈喝道:“快去!”挺抢而出,迎向表面看来气势汹汹的江乘风,龙沧海咬了咬牙,收起人马火速从后门离开。
江乘风听完徐弈的话,哑然失笑,传音道:“这次龙腾山庄折损几人,还剩多少战力?”
“共七百余人,死了三百上下。”徐弈答道:“可以称得上高手的都活着。”
江乘风点头道:“非常完美。”
“砍我一刀。”徐弈最后传音道。
“呛!”一声巨响传来,刘凡和霹雳堂众弟子转头望去,只见徐弈银枪断折,狂喷一口鲜血,向远处抛飞出去。
刘凡见状大喜,飞身追去,顺手就是一枚霹雳子。
倒飞在半空的徐弈眼里忽然闪过精芒,两截断枪脱手甩出,一迎暗器一攻刘凡。刘凡暗吃一惊,想不到这小子身负重伤,竟还能使出这么凌厉的手段。
霹雳子在半空爆开,刘凡挥手扫开断枪,气浊落地,徐弈已不知到哪去了。
“你为什么不追?”刘凡沉着脸来到江乘风身边,道:“你是否根本没有伤他?”
江乘风望着徐弈消失的方向,有些心神不定,答非所问:“忘了提醒他另一件事!”
刘凡一怔,继而摇头苦笑。他已经明白了这群人的策略了。不过也好,这对他来说有利无弊。
“要不要领兵救人?”刘凡缓缓问道。
“不能去。这一救,连你的人马都要完蛋。我们的兵力毕竟比他们少。”江乘风淡淡道:“就我们两个去。只要能助他们安然撤走,这场仗就是我们大获全胜!”
李闲从深沉的调息中醒来,伤势已经痊愈了大半,转眼望去,只见秦淮等人无不神色凝重。
“怎么了?”李闲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只见徐不疑正点齐人马,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
秦淮沉声道:“我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徐不疑准备放弃我们,直奔扬州。”
李闲猛省,叫道:“不好!”
“是的。如果他放弃我们直奔扬州,与龙沧海两面夹击霹雳堂,霹雳堂必败无疑,而我们这点微薄的兵力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若是出去拦截他们,就正中徐不疑下怀。我们事先惹怒徐不疑,就是让他失去理智,一心先消灭我们而忘记他的根本目的。现在他恢复理智,我们就棘手了。”
左龙决然道:“无论如何也不能功败垂成!我们这就出去再骚扰他们一场!”
徐不疑列好队伍,高声喝道:“树林里的妖魔小丑先放在一边,我们先去剿了霹雳堂,再回头慢慢收拾这群跳梁小丑。大家跟我来!”
两千余名弟子轰然应喏,气势惊人之极,树林里的太湖水盗已经有人色变。
忽然一个声音从树林里响起,竟盖过了银龙堡弟子的震天喊声:“徐不疑你羞也不羞?明明是怕了我们才仓皇撤走,竟还说得理直气壮!有种再来大战三百回合,看看谁才是妖魔小丑!”
“行军之道并不是你李浪子泡妞儿的游戏,口头占占便宜是没有用的。”徐不疑平静地道:“我们这就出发,你们若有什么意见,大可出来拦截。”
一声惨叫传来,又是一个银龙堡弟子被孙凌悄悄从后面穿心而过。继而惨叫声接连传来,太湖水盗终于再次开始实行偷袭本行。
徐不疑强自压下回军剿贼的欲望,以最快速度领军穿林而出。银龙堡弟子争先恐后地往外挤去,原本已经整齐的队形又散乱起来。谁能想到这场仗这么奇怪,向来的战斗都是前排的人先死,这次却是后面的完蛋。
但他们都知道,只要出了树林到了宽阔的大道上,对方只要一现身就是死路一条,武功再高也没有用,就连厉天都不能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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