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夜色中,一个中国老人的身影走了出来,勾偻着背,不急不缓的走着,走的似乎很慢,却眨眼就来到了众人的面前,这种快与慢的剧烈反差让人不禁感到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四个狩魔猎人全神贯注的瞪视着面前的老人,虽然他看起来似乎只是一个连路都快走不动的老人,可是却没有人敢有丝毫的轻视,不说他投石击裂短刃的那份手劲,就说他能看透水镜之术的伪装走入结界之内就说明了他绝不是个一般的老人。
“亚洲人?”巨汉嘟囔了一句,用英语开口道:“老头!你是什么人!”
“哑爷爷?!”水靖安此时也抬起了头来,当他看清楚老人的面容时明显的一愣,一时间,连满脸的悲哀都凝固了起来,这不是那个他熟悉的邻居哑老人又是谁?
“哑爷爷!你不要过来!他们都是坏人!你快走!不要过来!”眼看老人越走越近,水靖安忽然恐惧的大叫起来,在一片寂静的夜里,男孩的喊声显得单薄而又凄凉……
“老头!快说!你究竟是谁!”巨汉显然并不喜欢这种有些压抑的气氛,有意无意的捏了捏双拳,那粗大的骨节炫耀似的发出了喀喀叭叭的爆响。
老人仍旧自顾自的走着,就仿佛把在场的四个狩魔猎人当作了空气一般,他走到距离诸人大约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环视了一眼那完全倒塌了的房屋,横尸于地的夫妇,满脸泪痕的孩子……
“做孽……”老人轻轻的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悔恨:“还是来晚了一步,终究是没能阻止这场死劫……天意,天意啊!”老人叹了口气。
“混蛋!”感受到自己被轻视,巨汉有些忍受不住了,胸部强壮的胸肌起伏鼓动着,眼看就要爆发了。
一只手按在巨汉的肩膀上止住了他的冲动,巨汉一脸怒意的回头望去,只见身后的神甫冲他微微的摇了摇头。“哼!”重重的哼了一声,巨汉缓缓的松开了已经握紧了的拳头。
“尊敬的长者,我们在这里执行主交给我们的任务。”神甫刚才并没有参加近战,一身雪白的袍服上没有沾上一丝一毫的灰尘,他把右手按在左胸上微微的行了一礼,动作充满了绅士风度,当然,如果背景换成富丽堂皇的宴会大厅那就更加的完美了。
“主?呵呵,老夫我不信上帝!”老人不屑的冷笑了两声,仰头看了看天,一口纯正的英文很是流利:“老夫我从不信什么乱七八糟的神。”
神甫的脸色瞬间变的难看起来,忽红忽青了一阵,终究是没有发作,依旧是淡淡的笑容,声音变的无比的虔诚:“主无所不在,无所不能!主是宇宙间唯一的真神!主告诫我们,只要全心全意的信他,爱他,就可以得到救赎!主是仁慈的,光明的,正义的……”一边说着,神甫暗暗的把左手伸到背后,向着站在身后的森克做了个手势。
森克会意,装做不经意的向旁边挪了几步,来到巨汉的背后,用巨汉高大的身型遮挡住老人的视线,悄悄的从腰间抽出一把镀着黑色涂层的手枪……
“您真的要袒护这些黑暗而污秽的罪人吗?”神甫的声音中满是圣洁。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阴阳相化相生,本是一体。既没有黑暗,又何来光明!荒谬!”老人沉声用中文道,接着又摇了摇头:“你们怎么会懂这些,对牛弹琴……”
就在此时,森克扣动了手中的扳击,子弹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向着老人的心脏射去!
“卑鄙!”老人的眼中精芒暴射,身体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横移数尺,轻巧的避开了子弹。脊梁一挺,老态聋钟的感觉顿时消失不见,一股锋芒毕露的强悍气势在老人身上喷薄欲出。
“20年没有出手了……老夫今天就要替天行道!”老人仿佛变了个人一般,话语中透出无比狂傲的自信。一头披散的白发冲天而起,端的是气势惊人!
“既然你甘愿堕入黑暗,那么,我们将秉承主的意志,毁灭你……”神甫脸上的神情也变的严肃了起来,似乎是觉察到面前的老者很不好对付,他全身的圣力不断的汇聚起来,随着一连串抑扬顿措的吟唱,渐渐在身前凝聚起一个巨大的白色十字架。
而就在森克射出子弹的同时,两旁的巨汉和矮个子早已经动了,巨汉的手臂上筋肉绷起,口中发出野蛮人一般的巨吼,声势惊人!而另一边的矮个子,则是双手举刀一定,带着一股阴寒至极的杀气向老人的下盘飙去!他们在一瞬间加速,像两头野兽带着风声呼啸着冲了过来。
“萤火之光也想和浩月争辉……”老人双手一盘摆出一个奇奥姿势,水靖安在一旁注意到,呼吸之间,竟仿佛有大股的气流在老人双手之间涌动着。就在他一愣间,老人已经消失了,一闪出现在巨汉的面前,速度快的简直超乎空间的限制,仿佛破碎虚空一般。这一切显然出乎巨汉的意料之外,距离的变幻让他的招势瞬时落空,急忙变招,仓促间击出了一拳,力量已是小了不少。
老人不闪不避,没有任何多余动作,单单右手在巨汉击来的拳上一带,一掌靠着其手臂斜擦而上,在巨汉一拳落空的同时拍在他的肋骨上。看似轻轻一掌,巨汉只觉得肋部仿佛被一个重型铁锤敲中一般,身体本能的向下一缩,老人身型再进,用他那与对方相比瘦弱的有些可笑的肩膀猛的撞击在巨汉的胸部。
电光石火的一瞬,两人已经换了两招,水靖安甚至没有看清楚老人到底做了什么就见那如山岳般强壮的巨汉被高高抛起,如同被载重卡车撞中一般倒飞几米,重重的摔在地面上。
一股杀气从侧面杀到,老人身型如游鱼般一晃,冰冷的短刃紧贴左胸而过。是那个矮个子刀客,此时见一刀不中另一刀随即跟上左手一翻短刃直插老人脖颈要害。老人右手内旋,向外勾拿他的手腕,同时左脚向前跟进一小步,右腿起脚踢去……
矮个子大惊,以速度闻名的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人用擒拿手法拿实,要知道“拿”和“打”不同,如果没有超出对方的反应和速度是绝不可能在搏斗中将对方拿住的,更何况对方手持兵器!躲闪不及急下,矮个子当机立断弃刀后翻跳开。老人随即跟进,一只手,闪电一般上下出击,把矮个子逼得步步后退。
“退开!”眼见局势急转直下,那白衣神甫忽的大声忽喝,矮个子听闻忙在第一时间向侧后急退。
“送你一程!”老人抬手一记凌空劲,强大掌风横过几米虚空印在矮个子腹部,只听一声闷哼,矮个子以更快的速度退了开去,一股血水已经从他的口中渗了出来。
数秒钟的时间内,四名狩魔猎人已经两人受伤,而老人看起来却是油刃有余,这份战力却是惊世骇俗!
神甫高声祈祷着,身前的白色十字架越发的耀眼璀灿,就在矮个子被一掌击飞的同时,神甫猛的将身前的十字架向老人推了出去。
“这招还有点看头……”老人看着迎面飞来的十字架,点了点头,双掌在腰间一抱,如同推山一般缓缓推了出去,在与十字架接触的瞬间猛的发力:“破!”
十字架出手后,神甫面色苍白的大口喘息着,这招耗费了他太大的圣力,使得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罡风四溢,乱石纷飞,只见散发着白光的十字架与老人的双掌牢牢的顶在了一起,就仿佛实物一般。在与老人相持了一阵不得寸进后,十字架终于开始溃散,从十字的交叉点,也就是与老人接触的那点开始猛的向外一张,在场诸人只觉得眼前一亮,紧接着“嘭!”的一声破碎声响,十字架烟消云散。
重新站起的巨汉已和矮个子在十字架消散的第一时间回身杀到,看来是不准备老人丝毫喘息的时间,如两道狂风一般的左右攻击而至。森克也开始发挥作用,只见他从兜里掏出一个连射弹夹熟练的接在手枪上,枪口随着他手臂的移动上不断的冒出火光,直奔老人的要害而去。老人又一次的消失了,他的速度快的难以想象,一闪之间已经脱出了两名狩魔猎人的夹攻出现在森克的面前。
一连串沉闷的重击身在森克身上响了起来,老人面沉若水,攻势丝毫不留余地,一掌快似一掌的在丝毫没有反应过来的枪手身上连印十几掌,随着一连串骨骼的断裂声响起,大股夹杂着内脏的污血从森克的五官里喷溅了出来,整个人就如同一个被抽去了脊椎的皮囊一般摊倒在地上,看的出,他全身从骨头到内脏都已经被阴劲击碎了。
“哦!天哪!天哪!你竟然杀死了他!你杀死了森克!”巨汉抱着脑袋大声的哀嚎了起来,状极痛苦,半晌,他抬起头来瞪着老人,一对铜铃大眼中竟隐隐有血丝冒出。
水靖安在旁边呆呆的看着这一边倒的搏斗,从一开始的极度惊讶到之后的沉默,他发现自己的头脑已经完全的乱了,“哑爷爷”和“绝顶高手”这两个本来毫不相关的词语在他的头脑中环绕着。不过,今天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了,也太沉重了,父母的惨死已经将他压的喘不过气来,剧烈的悲伤仿佛千斤重物压在他的心上,以至于无论面前发生什么他都不会感到震惊了。直到森克溅血倒地的那一幕出现在他的面前,这可以说是血腥的场面在他看来居然是那么的美妙!一种复仇的快感在他的心中升腾了起来,尤其是当他看到巨汉那悲伤欲绝的表情时,水靖安那幼小的脸上居然出现了一丝冰冷的令人感到心寒的笑意……
“你这是在和教庭做对!你袒护魔物,杀害主的使徒……你有大麻烦了!”事到如今,神甫也终于无法保持那种神职人员特有的超然物外的圣洁、淡然,不断的摇着头,右手反复的在胸前画着十字,拿着圣经的左手微微颤抖着,显然,他此时的心情非常的不稳定。
“老夫早就说了!我不信上帝!”老人反背双手,一股超然的高手风范油然而生。
“我们中国人讲究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正所谓‘现世报’,你们既然感做出这种事,就应该早就有觉悟了!今天既然老夫出手了,你们一个都走不了了!”老人的脸上透出一股浓厚杀意,向巨汉和矮个子迫了过去,缓慢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如同暮鼓晨钟一般,发出有节奏的浑厚响声。此时如果有武功高手在场一定会感到震惊异常,老人现在的动作显然是内家真力已练至绝顶的表现,罡气外布,形之与外,可见其下一击必然是石破天惊!
“我要杀了你!!!”巨汉狂吼起来,全身的肌肉鼓涨的如同岩石一般,猛的一拳向着老人挥了过去!
这一次,老人丝毫没有使用那种巧妙的卸劲手法,以刚破刚,风雷般的击出一拳,刚猛的拳劲上竟带有闷雷般的怒鸣!两个看起来大小相差悬殊的拳头结结实实的撞击在了一处……
“轰……”一声闷响之后,随之而来的是巨汉嘶心裂肺的惨嚎,和同样清脆的骨节爆裂的声音!只见巨汉右臂的拳头已经被老人击的不正常的扭曲着,显然是已经碎了!随后就是一连串的骨头碎裂的响声,这种碎裂沿手臂而上,不断的爆发,达至肩部,瞬间蔓延至整个全身。一个强壮的可以生裂狮虎的猛汉在一击之下被打的如同一摊烂肉一般,这种场景无论谁看了都不能不感到畏惧。事实上,就连狩魔猎人中最冰冷的那名矮个子,看着一旁正在如同森克般七窍喷血的巨汉,眼中都闪过了一抹畏惧的光芒。
“我隐宗‘七伤拳’又岂是靠这一身蛮力可以硬拼的!”老人淡淡的瞥了一眼一旁地上已经不成人型的“巨汉”。
神甫忽然猛喷出一口血,发疯般的将全身圣力完全的催发出来,一时间他身体外层的白芒暴长,整个人如同沐浴在圣光中一样,颇有些耶和华降世的味道。十道圣光被他同时逼出体外向老人射了过去。而在圣光离体的同时,他也像被抽干了浑身力量一样跪倒在地上。
就在圣光射出的同时,矮个子也在第一时间跟进发起了与敌同归与尽的亡命攻击,短刃只攻不守舞成一片刀影向老人卷了过去。老人不紧不慢的逼了过去,如同闲庭信步一样从圣光组成的阵势中穿过,竟是轻松异常!其实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那些圣光在接触到老人身体外的护体罡气时都做了微小的转折,丝毫没有威胁到老人身体。老人慢慢击出一掌,动作并不快,飘飘然,悠悠然清晰明了,可那片片刀影却仿佛薄纸般被一击而破!矮个子的身体就仿佛是自己硬凑上去一般送到了老人的掌上,在掌心印实在其胸前的那一刻,就连水靖安也看到了矮个子脸上那深深的惊恐、挣扎、不可思议的表情。
“噗……”矮个子喷出一股血雾,飞了出去,重重撞在了地面上,抽搐了几下,就再不再动弹。
“中国人的魔法……中国人的魔法……哦!上帝啊……”神甫喃喃的嘟囔着,脸上呈现出一种死灰之色,用那种仿佛看到撒旦复活一般的眼神盯着正向他走来的老人。
“不要过来……不要……”神甫此时已经完全的没有了继续抵抗的意志,坐倒在地面上不顾形象的拼命向后挪动着。事实上,他全身的圣力也已经在最后一击里用的干干净净,即使想做出什么也是无能为力。
“老夫平生最恨的便是你这等软骨之人!”老人伸手在神甫全身连点几下,抓小鸡一样把他提了起来,走到水靖安面前,将他扔在地上。
“孩子……你看着办吧。”老人轻叹了一声后,背转了身去,不再看一眼地上的神甫。
神甫惊恐的发现自己竟然全然无发控制自己的身体了,老人的那几指就仿佛切断了他身体与大脑的联系一般,除了脑袋之外,他无法控制自己身体上的任何部位。
水靖安愣愣的看了一会儿面前的神甫,这个任他处置的“物品”让他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他转过头看了一眼永远都不会说话的双亲,眼睛渐渐的红了……
报仇!报仇!我要报仇!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水靖安的心头响起,越来越响亮。“报仇,我要报仇……”水靖安不知不觉的轻声呢喃了起来,眼神也越来越凝聚,透出一种令人心寒的杀意,他抬起头四处搜寻了一阵,一把银色的短刀插在距离他不远处的空地上,这是那把被老人夺下后随手丢开的短刀,这把刀原来的主人显然已经不能在使用他了。
水靖安踉踉跄跄的站起身,蹒跚的走了过去,用力拔起了这把刀,拿在了手里。刀很沉,若有若无的散发着丝丝寒气,刀刃上浮现出浅浅的流水一般的纹路,显然这是一把好刀。不过水靖安此时并没有心情来欣赏这把刀的好坏与否,他反握着刀走到神甫的面前。
神甫此时显然也明白了面前的男孩想对自己做些什么,恐惧的大声叫喊起来:“哦!不!不!你不能杀我!把刀放下,你不能这么做!”
水靖安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缓缓的举起了手中的短刃,冷冷的盯着神甫的眼睛。
男孩的沉默令神甫感到万分的惊恐,这令他的喊声听起来尖锐而凄利:“不!你听我说!你不能这样对付一个神职人员!我是上帝的使者!对!上帝……杀害神职人员会被上帝惩罚的!”
天空中传来了一阵沉闷的雷声,春季的阿尔卑斯山总是多雷的,但是这雷声在神甫听来却又有了不同的意义。
“你看!这是上帝的旨意!你看……”仿佛真的是为了回应神甫的话,天空中的雷声越来越密集,还伴随着闪电,浠浠沥沥的小雨开始飘落下来。
“上帝……”水靖安抬头看了看天空,冷冷看了看正大声祈祷着的神甫:“我讨厌上帝……”声音中带着化不开的浓浓的仇恨,反手一刀就插了下去……
“不!”一声惨嚎自神甫口中爆发了出来,由于水靖安持刀的手剧烈颤抖着的缘故,这一刀插在了神甫的肩膀上。充耳不闻哀嚎和求饶的声音,水靖安拔起了短刀紧接着又是一刀插了下去,不知是由于天意还是由于什么别的原因,这一刀又插歪了……
神甫的白衣早已不再是白色,鲜红的鲜血喷溅出来染红了水靖安的双手、脸庞,水靖安近乎疯狂的一刀接着一刀在神甫的身上穿刺着,你很难想象,在一个年仅十岁的孩子脸上能看到如此狰狞的表情,耳边求饶的声音渐渐的轻了下来,终于没有了声息。不过,这一切并没有让水靖安停止下来……
“报仇……我要报仇……”在越下越大的漫天雨幕中,一个幼小的身影面对着一具千疮百恐的尸体不断的挥舞着手中的短刀,这是何等诡异的一幕……
“好了……孩子,停下来吧……”一只苍老的大手轻抚在水靖安的头上,一股和暖的热流顺着他的顶门直贯而下,滋润着他那伤痕累累的肉体,同时也将他那满是鲜血和仇恨的负面情绪压了下去。
“好了,他已经死了。”老人缓缓的摸着水靖安的脑袋。水靖安呆呆着看面前的尸体,手中的短刀不知不觉的划落下去“噹啷”一声落在地上。他忽然觉得自己好累好累,脑子里一片空白,全身的力量就仿佛被抽空了一般,水靖安晃了两晃,昏倒在雨水中……
“唉……”老人一声叹息,看了看地上的小男孩,看来,自己的隐居生活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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