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蝇在我的耳边嘤嘤嗡嗡的飞旋,先是一只、两只、三只,然后是一群、一大群,终于把我吵醒过来。我拼命地撑开眼皮,首先映在眼中的一片斑斓混淆的色彩,是些什么鬼东西?我用双手在地面上用力一挺,想要昂头看个清楚,却听见一片轰鸣般的杂音,那些斑斓的色彩一下子向四面八方散开,原来这些东西是活的?我正这样想着,十七八个嗓子扯着尖锐如锥子般的声音扎入耳中。
“炸尸啊!”
原来这些东西是人,那这些色彩就是他们身上的衣服喽。可是她们在喊什么,炸尸?!没等我混沌的头脑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嗖的一声,一枝利箭插上了我的肩膀,疼的我猛一抽气,也就没注意到攻击我的是什么人。
“等一下,这个人不像是僵尸。”随着这个熟悉的声音,我眼中出现了白色的袍角和一只满布着细小伤痕的纤秀手掌。“发生了什么事?这位先生你的脸伤的很重啊。”
我吃惊地抬起头,目瞪口呆地看着向我伸出援手的女人--沙蒂娅,她怎么会在这里?那攻击我的人又是……我飞快地转头看去,果然是冬妮娅那个莽撞丫头,还有斯库里、山果、化蛇丝丹、龙女海雷娜、妖精艾莉诺、矮人奇勒,除了车夫雷伊尔以外的所有人都站在河堤上望着我,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惊讶与怜悯的表情,犹如在用刀子剜我的心。
我反射性地低下头去,浓浓的难堪与羞忿驱使我做出了决定--跳回水中逃跑,然而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被沙蒂娅一把拉住。
“你们先走吧,我要替这位先生做治疗。”
“我们可以等你做完治疗再一起走啊。”冬妮娅不解地歪着头,沙蒂娅打量了一下我的脸,对她摇摇头说:“你们等不及的。这位先生脸上的骨头全碎了,得先将骨屑清除,再把大块的碎骨一点点的拼起来,才能再施予治疗魔法,否则他的脸会变形。这要花上一整天的时间,你们先去吧,我带这位先生回旅馆边做治疗边等你们的好消息。”
冬妮娅在沙蒂娅描述治疗方法的时候露出一个寒毛倒竖的表情,不再坚持,临走之前她从河堤上下来,向我鞠了一躬,道歉说:“因为我的莽撞和急躁让您的肩膀受罪了,请您看在我姐姐的面上原谅我一次吧。”
她没有认出我!这个发现让我激动的说不出来话,只能僵硬的上下摆动脑袋,结果这一动,脸上就传来一阵割裂般的痛楚,皮肤上可以感觉到有液体在流动。沙蒂娅露出担心的表情,转头对斯库里吩咐一声,熊法师依言在我身上施加了一个飘浮魔法,然后沙蒂娅握着我的手,像牵气球一样把我带回了旅馆。
关上房门,沙蒂娅让我在床上躺下,却不马上动手治疗,也不做任何准备工作,例如洗手,而是站在床头静静地看着我,良久良久。至于我,由于这一切来的太过突然,太过不可思议,整个人犹如堕入了不真实的梦境,躺下来之后身体稍微舒服了点,脑袋也没那么混沌了,于是便开始思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首先是冬妮娅她们怎么会在这里出现。记得在我堕入异空间之前,我们就已经走出了西方领地,进入了位于王国中部大道的哈洛克市。而我则是从中部地区向西方飞行,至耗尽能量为止,不知飞行了多少公里,早该进入西部腹地,为什么还会和冬妮娅她们碰上?她们又是为什么调头折返西部?
没等我想个明白,沙蒂娅的一句话把我惊得差点从床上蹦起来。
“紫荆陛下,你真的打算让我动手替你把脸皮拉回原样吗?”
“你……”我猛抬起上半身,又因为太过疼痛倒回枕头上,半天说不出来话。沙蒂娅盯着我,又过了好一会才自言自语道:“似乎不像是在闹着玩,你身上一点能量也没有,右臂也不见了,是哪位好汉这么有本事,把你打成这副我都不敢认你的惨样。”
“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不知道。”沙蒂娅非常干脆的回答,起身去水盆处洗手,然后从行李袋里拿出一卷白布,在桌上摊开,里面是一把把整齐插列的手术用具,她抽出一把镊子走回来看着我说:“或许是从身材、或许是从眼神、更有可能是我把你看得太仔细了,总之我就是把你认出来了,你有意见吗?”
“不,我还要谢谢你,没有当众揭发我。”我低缓地答道。
“呵呵,你那么狼狈的模样,当然不会想让熟人认出来,男人的尊严我多少还了解一点。”用泛着圣光的指尖在镊子上来回扫描消毒,沙蒂娅忽然用感慨的语气说:“不过你居然会说谢谢了,认识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道谢呢。”
我怔了一怔,分辩道:“不会啊,原来在村子里时……”
“别否认了,这是你第一次说谢谢。”沙蒂娅收回圣光,垂手凝视着我,紫罗兰般的眼眸中带着不容否决的肯定与认真。我哑然了。缓缓吐出肺里的空气,我望着天花板轻声道:“原来这是我第一次道谢吗?一旦处在落魄的劣势地位上,人果然会不自觉地表现出谦卑……”
“有这种经验也是一件好事,可以帮助你走下神坛,真正的接近人类,了解人类。”沙蒂娅轻柔的嗓音中带着一种安抚情绪的平和力量,纤细的食指在我眼前轻轻摇晃,漾出阵阵漩涡般的吸力,将我的意识慢慢引领到一个安详、温暖的黑甜世界。“睡吧,我的陛下。当你再醒来时,将有一个全新的身份带你去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
星空中白蛇飞舞的那夜
拥抱却将彼此伤害
夕阳下大门开启的那日
追寻却让对方远离
为红颜冲冠一怒
云梦间圣剑沉星
渴求的爱随着蔷薇花瓣凋零风中
失落的心伴着夕阳残血消溶大地
光明海下陨星重砺寒光
西山林中片翼复生白羽
修罗场上情义心心相印九幽道间夜子永失真爱
光环在诅咒声中消散黑血在魔法焰芯沸腾燃烧着美好燃烧着希望“结束了”“永别了”
悲哀的骊歌唤醒根性
获得了勇气说出所想
羁绊的分崩无法抑制
混沌回应向往力量的意志
只为承受全部的痛苦
…………
“只为承受全部的痛苦?”我看着镜中陌生的面孔握紧了拳头:“难道到现在为止的一切,才是我报应的开始吗?”
“嗵嗵嗵”房门被敲响了,我松开手指刚对门口说了个“请”字,冬妮娅已经迫不及待地推门而入,对着我的脸左右端详了半天,才笑着问:“沙蒂娅姊姊的手艺真不错,一点也看不出受伤的痕迹了。啊,对了,您的脸还是和原来一样吧?”
我本能地想要摇头,脑袋刚往边上一摆就觉着不对,正要改成点头。却不料冬妮娅猛一拍巴掌,笑的更加大声:“我就知道不会和原来一模一样,沙蒂娅姊姊肯定会照着自己的喜好作些调整,不然那有这么巧,你就是她喜欢的那一型酷哥。”
“你在胡说什么?”沙蒂娅捧着药碗走了进来,责备道:“我又不是外科医生,怎么有本事替别人整容,光是把骨头一块块拼回原位就快要累死了。”
“我才不信呢。”冬妮娅对她的话嗤之以鼻:“看这鼻子、眼睛,还有嘴巴的形状,和你搁枕头底下的那本《创世纪圣战》中的主人公肖像说有多像就有多像,你还说不是照自己的喜好改过的。”
沙蒂娅横了她一眼,斥道:“这种事能照自己的喜好乱改的吗?要是改变了模样,那这位先生的家人和朋友还要怎么认出他来?”
“对喔,你这话倒也没错。可这位先生他……”
“我是开玩笑的,想要吓吓你而已。”我不欲她们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以免沙蒂娅激动下言语神色间露出什么破绽。“这确实是我原本的模样,就是五官的轮廓更清楚了些。”说着,我向沙蒂娅颔首致谢,并伸手去接药碗。
“真的啊!那这可真是奇缘呢,沙蒂娅姊姊。”冬妮娅发出盛大的感叹声,被感叹的对象手一抖,险些打翻了药碗。
沙蒂娅面泛红霞的别过头嗔了冬妮娅一眼,恨声道:“别人的好处不学,偏生去学艾莉诺的饶舌,你又想听训了么?”
冬妮娅吐了一下舌头,像兔子一样蹦到门外,又探进一个脑袋说:“你们赶快下来,饭厅里已经开始供应晚餐了。”
听着那欢快的脚步一路哒哒下楼,沙蒂娅才松了一口气,转头见我在盯着她看,好像又惊了一下,手略一抬,又迅速垂下,正色道:“你快把药喝了,它虽然不能帮你冲破封印,却可以提供一些能量。待会儿你要是表现的手无缚鸡之力,怎么也不可能说服其他人接受你入队。”
我嗯了一声,慢慢地把药汤喝了下去。只觉有一股暖流下肚,我尚未行功,那暖流便已经化作一团辛辣气劲,散入脏腑。我诧异地瞄了沙蒂娅一眼,开始运气调息,乙太诀只转动了一个小周天,便觉神清气爽,内脏外器、四肢百骸无一处不是充满活力。
这碗药,虽然是匆匆熬炼而成,其中用的药材和妙处却绝不简单。
“很好的一碗药。”听到我这么一说,沙蒂娅微露喜色,语气却是淡淡的:“也是你运气,我昨天刚好找到制这‘尘劫汤’的最后一味药草,今日就便宜了你,真是天意。你别坐着了,再晚点下去,那几个好吃鬼连菜汤都不会留给我们。”
听见她说出“尘劫汤”三字,我心中更是大疑,当下不动声色的伸出手去,作势要她扶持。沙蒂娅微一迟疑,见我似乎站立不稳,忙伸出手来,被我一把抓住脉门,乙太诀一探之下,我和她脸上同时变色。
她的一身圣力竟然已去了九成九,损耗之大,非积年之功不能恢复。
一时间,我心潮澎湃。尘劫汤乃太古秘药,有生死人、肉白骨之神效,然而生灵服之却难以承受其刚烈药性,十有八九会燃血身亡。而我方才服下却只是略觉辛热,显然沙蒂娅并不是以炉火粗熬,而是以圣力炼化药材,平其烈气,且不论其中辛劳,单是这一番用心便足显其殷殷情意。
可是她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我感到无比迷茫。要说我和她的关系并不融洽,同一件事上意见时常相左,表面上的争斗虽不激烈,却是从来没有停止过。尤其我这方面,除了在最初的神殿那一夜接触中占足上风,之后的明争暗斗却总是落在下风,气短之余,也淡了对她的亲近之心。这中间的变化虽然微妙,我却不信她那一双自幼打红尘里滚出的玲珑眼会看不出来。
那她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
对特蕾莎我倾注了全部的关心和爱护,却被她无情地抛弃。我给沙蒂娅只有冷淡和欺骗,却换来了她的殷勤照料和真情流露。
这算是什么?塞翁失马?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还是人真的都是贱骨头,放着真心不要,只看重虚情假意?
可是对她,我就连虚情假意也没有给过多少,要有的话,也只有在神殿的那一次。难道就只有那一次,便让她动了真情?
疑问的水泡无休止的冒起,却得不到答案,答案也并不重要。看着沙蒂娅眼波中漾起的惊讶、愤怒、娇羞、畏怯、惶恐,还有期待,我知道现在只要温柔地伸出手,再说几句可人的话儿,就可以摘下这朵悄悄绽放的月季……
可是我没有那样做。
因为现在我知道了,被爱所伤的痛苦有多大。
我放开她的手,低下头轻轻说了一句:“我饿了。”不敢再看她的表情,大步从她身边掠过,逃也似的冲出房门。
下到饭厅,我一眼就看见了冬妮娅等人,这倒不是因为她们占据了壁炉旁的最好最显眼的两张桌位,而是因为所有的人都在看她们。
冬妮娅和奇勒把餐盘当作角斗场,两付充满杀气的刀叉在食物中翻滚碰撞,把大片的菜叶与肉块切割成零星的小块,同桌的雷伊尔不声不响地坐在一边,埋头吃着黑面包跟黄油,不过在他身边摆放着一整桶打开了的麦酒,里面的内容物已经少掉了三分之一。不过让我奇怪的是,艾莉诺居然也坐在这张桌子上,在冬妮娅与奇勒的刀光叉影中见缝插针的捉食吃。她为什么不去和海雷娜坐在一起?
我把视线投向另一张桌子,就见山果被海雷娜与丝丹一左一右夹在中间,接受着两位美女的殷勤服务,其中海雷娜几乎整个人都挂在山果肩膀上,丰满高耸的胸脯有意无意地在小伙子胳膊和脊背上摩蹭,当她起身挟菜时,一边的乳房更是整个贴在小山果脸上,把小男孩弄得满面通红,坐在另一边的丝丹则气得脸色惨白,可是性格羞怯的她最多也只能做到紧拉着山果另一边的手臂令其不至于整个人都陷入海雷娜的怀中的程度,再就是在语言上抨击情敌在公共场合的不合宜行为。可是身为龙族的海雷娜的脸皮那是她几句软弱的呵责可以穿透的?反而更进一步刺激了龙女的好斗欲望,挑逗行为愈发变本加厉。就见她一只手臂环住山果的头颈,又屈起一条腿摆放上男孩的大腿,让两人的胸部紧密相贴,挑起一块湿淋淋的肉片向山果嘴里喂去。山果惊吓地拼命地向后仰,可是他那点力气怎么斗得过龙。紧合的牙关在海雷娜缠住他头颈的手指轻轻一弹下不由自主的打开,眼看就要被海雷娜把肉片塞入口中,叮的一声轻响,肉叉像碰到什么阻碍一样停了下来。定睛细看,原来可怜的小山果全身上下已经被一层厚厚的坚冰裹住,不仅有效地挡住了肉叉,还隔开了海雷娜纠缠山果的手脚。
睥睨了冷笑的丝丹一眼,海雷娜慢慢倒转叉子把肉片送入口中,咀嚼了几下,突然对准山果的嘴巴亲了下去,红唇所及冰销雪融,被她顺顺当当地哺了一口肉糜给男孩。这一下突然袭击把丝丹完全打懵了,等她明白过来,只听见海雷娜得意而骄傲的在耳畔回荡,脸色一下子变得比冰晶还要透明,我甚至可以透过皮肤看见她脸部的血管,形状清晰,梢末分明,模样煞是恐怖。海雷娜却视若无睹,甚至可以说是笑得更开心了。
龙女的笑声每拔高一分,室内的温度也随之降低一分,丝丹周围的空气甚至已经开始凝结成冰珠,餐厅里的客人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冬妮娅和矮人却仿佛没有感觉到气氛的异常变化一样,只管继续争夺食物,就连艾莉诺也是一副熟视无睹的表情。
“不用担心,她们不会在这里打起来的。”沙蒂娅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很平静也很舒缓。
“你确定吗?”看着那两名女子剑拔弩张的模样,我对沙蒂娅的话很是怀疑。
“除非丝丹她不想要山果的命了。”沙蒂娅一句话就解开了我的疑惑。原来如此,山果只是一个普通人,丝丹要是对龙女发难,难保不会伤及小情郎的性命。权衡利弊之下,丝丹散发的寒气逐渐收敛,可是她却没有替山果解冻,还是海雷娜动手融化了冰甲,并度气助山果驱寒。丝丹只是坐在原位看着龙女乘机对自己情郎上下其手,脸部肌肉像是冻住了一样没有任何表情,抓住山果手腕的五根纤细手指却已经深陷入情郎肉中。
“喂喂,你们就放任她们明争暗斗吗?这样下去会出大问题的!”丝丹那股隐忍的恨意看得我心惊肉跳,忍不住质问沙蒂娅:“冬妮娅可以说是缺少领导经验,你不会也那么天真,以为丝丹会甘心一直忍耐下去吧!”
“这种以固定一方退让来维系的平衡当然不可能长存,可是我们又能怎么办呢?”沙蒂娅面露无奈:“队上没有一个人有成功排解感情上的三角纠纷的经验,之前冬妮娅和我曾经和她们私下里谈过,也在她们发生冲突的时候试着加以排解,却发现我们不插手还好,只要一插手,她们就觉得有人可以保障山果的安全,用不了三言两语就会爆发一场把地皮翻过来或者把房子炸上天的乱斗。三番两次的教训下来,我们发现只要不理会她们,反而不会发生暴力冲突,所以干脆视若无睹了。”
我闻言泛起了苦笑,然后发现饭桌上少了一个人,少了斯库里·亚古那头熊法师。记得白天还有看到他站在冬妮娅身后,晚餐时间他会跑到哪里去?
“亚古老师在他的房间里钻研他的魔法书。”“现在每当太阳下山之后,他就会投入魔法的世界,没人可以把他拉出来。”沙蒂娅说着拉住我的手:“我们也别站在这里了,下去吧。”
霎时间,我全身僵硬,不仅是为了沙蒂娅拉起了我的手,还因为我知道为什么熊法师会出现这种转变。
一部残缺不全的《葵花宝典》,可以引得一代枭雄引刀自宫。同理也可以用一本刻意撕损的魔法残卷引诱魔法师走上通往无底深渊之路。
我打了个寒颤,想要转身冲上楼去,然而手上一紧,传达着沙蒂娅无声的警告。
太晚了,大家已经看见你了。
我不是想要逃走,现在还不算晚,让我去挽回自己的错误。
“太晚了!你们来的太晚了。”冬妮娅一边用力地把矮人的刀叉架出菜盘,一边对着我大叫。“最好的一道菜已经被某头贪吃的山猪给糟蹋光了,你们现在只剩下配菜可以吃了。”
“钱包在我这里,我会给自己重点一份新的。”沙蒂娅牵着我来到桌旁,向其他人介绍说:“这位撒克逊先生是名冒险家,他希望能够加入我们的队伍。”
“好--”正拿眼盯着我和沙蒂娅交握在一起的手掌的冬妮娅反射性想要叫好,却查觉到餐桌上的声音一下全没了,她左右望了望,才把哽在嗓子眼里的“啊”给挤出来,同时迅速补上一句话:“可是希望您能把最值得自傲的能力展示给我们看一下。”
说出这句话时,冬妮娅的语气和表情都非常严肃,眼神也传达出这样的信息:“我们正在进行危险的活动,请原谅我不能够允许一个没有能力的人加入团队。”
我看着她,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分开才多少天,野丫头就已经成长到这种地步,正色疾言之间,隐约透出领导者的强势气魄,不过她要是能把手上和矮人绞在一起的刀叉放下就更完美了。
见我不说话也不行动,冬妮娅忽然丢开刀叉双手一拍,展颜笑道:“对不起,是我忘记了。撒克逊先生您身上的伤还没大好呢。或者我们可以等您伤势完全好了才来讨论这个问题,现在请您先坐下来用餐吧。”
这个弯转得很好啊。首先明白表示入队的门槛很高,再送给对方一个下台的台阶,暗示拒绝的同时还留了日后转寰的余地。整个过程中语气和表情变化的拿捏也很到位,这是她天赋觉醒,还是被调教出的成果?
我一边思索着这个问题,一边伸出两根手指挟起了桌上的青铜酒杯,发力一剪,把整只酒杯拦腰剪成了两半。四周的食客发出了惊吓的赞叹声,连隔壁桌上的海雷娜也转过脸来上上下下的扫了我一遍。冬妮娅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她起身拿起掉落在桌上的两截酒杯,摸了摸平滑的切口问:“您不是普通的冒险家吧?或许是我孤陋寡闻,在那些有名的冒险家传说里面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撒克逊这个名字,请问您原来都是在什么地方活动呢?”
“你没有听过我的名字很正常,因为我是……”刻意地顿了一下,我才接着把话说完:“我是个‘发掘历史的专家’。”
食客之间再次掀起一阵喧哗,不同的是这次带着嫌恶的气息。在这片大地上,除了历史学者之外只会有一种人自称是发掘历史的专家,那就是盗墓者。他们是最不受欢迎的冒险家,他们的名字被认为附着死者的诅咒,而且越是技艺精湛的盗墓者受到的诅咒越多,也越受到社会的排斥,不仅仅是人类社会。
沙蒂娅不解地看着我,她不明白我为什么给自己设定一个这么难堪、而且难以假冒的身份。艾莉诺和奇勒已经显出了露骨的憎厌表情,可以想象这两位异族同伴接下来会强烈地反对我加入队伍,这不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吗?
冬妮娅却露出释然的神色,点头道:“原来撒克逊先生是考古学家呀。”
话音未落,四周已经响起一片椅子倒地和哎唷呼痛的声音。矮人也是其中之一,滑到桌子下面去的他从冬妮娅与桌子之间飞快钻出,鼻尖顶着女孩的下巴大吼道:“你这个没见识的傻丫头,这么容易就被表面的修辞给骗倒了,这个人是个盗墓者哪!不管你怎么想,我绝对不和一个掠夺死人财富的卑鄙强盗走在一起。”
呃,矮人似乎却很重视死者的财产所有权,是因为他们死的时候会拿自己最心爱的宝石陪葬的缘故吗。这时妖精也说话了,同样是反对:“盗墓者存在的积极意义是帮助财宝重新进入流通渠道,让财宝能够发挥出它应有的价值,从这一点来看也算是有益社会的工作。然而打扰死者的安眠却是我们妖精族最不能原谅的行为。”
冬妮娅的视线扫过剩下的同伴,除了沙蒂娅以外,其他人嘴里虽然不说,面上却挂着一致的否决表情,她轻叹一声,正眼看着我,用一种抱歉的语气说道:“对不起,撒克逊先生。您的能力与我们旅行的目的并不相容,不过我想一定有其它的冒险队伍会需要您的能力,如果我们在接下来的旅行中遇到这样的团队,会转告他们您正在这座城市里疗养。”
我摇摇头,拉开一张椅子坐下,用一种会让人身上发冷的声音说:“你们不是正在寻找一名有着紫色眼睛的妖魔吗?我相信我们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在一起相处的,因为我和你们有着相同的目的。”
在座的人一起睁大了眼睛,喧闹的饭厅忽然变得比墓地还安静,冬妮娅霍地站起身,急切的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沙蒂娅做个手势拦住了她。
“我们上楼讨论这个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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