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富贵对于捻军的大败并不是非常介意,他只是有些担心老朋友的处境,这一战张乐行犯了好几个错误,最主要的是这两年捻军虽然闹得挺欢,但是看来还没有进布到能够进行大兵团作战的水平,就好像当年的李自成,那也是经过多年的磨练才成长为一位农民革命家的。"这不是老乐的路子啊,"李富贵总觉得这些报告上捻军的做法有些不伦不类,有那么点邯郸学步的味道。"真没想到那帮子八旗兵还能排上用场,这些恐怕要把万岁爷给乐坏了。"
正如李富贵所料,咸丰已经兴奋的两天晚上都睡不着了,自从他掌权以来他就没有这样扬眉吐气过,现在连在后妃面前他都感觉腰杆直了许多。看到自己不到两岁的儿子蹒跚的跑来跑去咸丰暗下决心以后酒要少喝,嫔妃们每个月也少宣昭几次,自己一定要把这个皇朝好好的交到儿子的手里,回想起自己刚继位时也立下了很多宏愿,可是随着世事消磨现在都已经随风而去了,但是决不能把一个残破的江山留给自己的孩子,这是他最后的底线了。在这个大喜的时刻咸丰有生以来第一次想到了死亡,他赶忙摇摇头把这个念头从脑子里赶了出去。
为了转移注意力,咸丰想到了李富贵,一想起这个家伙咸丰就气不打一处来,虽然一再告诫自己对待这种粗人要耐心,但是李富贵的所作所为绝对是在不断考验他耐心的底线。"这下看你还拿什么跟朕狂,这天下又不止你一个会打仗,看这小子还不乖乖的爬回来求朕原谅他。"
以往咸丰看到李富贵跪在他面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可是现在他是如此的希望能够折服这个桀骜不驯的臣子。
"皇上,您怎么了?"察觉到咸丰的面色有异,懿贵妃赶忙探身询问,她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盯着她的儿子。
"爱妃,没什么,朕只是想到了一个人。"
"不知皇上想到了谁。"能让皇帝露出这样表情的,普天下恐怕没有几个,叶赫纳拉氏已经猜出了八九。
"除了那个李富贵还能有谁。"咸丰每次说起李富贵心里总是十分矛盾,李富贵现在在南面胡作非为,完全不把朝廷放在眼里,廷臣对此都深感忧虑,可是这次大捷之后朝堂上的气势为之一振。
"皇上,最近总是听人提起这个李富贵,依臣妾看来这个人虽然骄傲不逊但是对大清还是忠心耿耿,现在天下纷纷扰扰,正是不拘一格提拔人才的时候,还望皇上多容忍一二。"一方面叶赫纳拉氏还念着当年李富贵的一点香火之情,另一方面从她目前的处境来看,李富贵也的确是个足以依靠的外援。作为后宫中最得宠的妃子她对咸丰的身体状况知道的十分详细,就她看来自己的儿子很有可能在成年之前就踏上皇位,自己到那时就要面对朝中的这些遗老,如果能够借助李富贵的军力,那她就能横扫整个北京。作为一个女人叶赫纳拉氏对力量的看法远比朝中大多数人要透彻。
咸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容忍,这个混蛋要不给他一点苦头吃朕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现在禁军已经练出来了,这次大捷的首功就是新组建的神威营,爱妃你看看,这是胜保的奏章,你看看里面是怎么说咱们八旗精锐的。想当年咱们老祖宗入关的时候,八旗精兵可以立在马背上射箭,现在总算是重现了当年的风采。"
叶赫纳拉氏把奏章拿起来重读了一遍,也露出了一番欣喜的神态,实际上这份奏章她已经看过几遍了,自从她生了大阿哥之后就开始帮助咸丰批阅奏章了,这些东西都是先经过她然后再到咸丰的手上的。
"真是恭喜皇上了,八旗重新振作我大清中兴指日可待了,"放在咸丰身上中兴这个词比鸟声鱼汤还管用,"不过皇上,这个重振八旗的主张还是李富贵提出来的吧。"
"对啊,所以他这才叫作茧自缚,"咸丰苦笑了一下,"我也知道李富贵没有反心,他现在做的那些事或许也有他自己的道理,出发点应该也是为了大清好,可是他把规矩都破坏了叫朕还如何统治天下,别人可未必没有反心,若是他们看到李富贵这样胡来,自然就会有样学样,到时又该如何是好?"
"皇上究竟打算如何处置李富贵呢?"
"先把他弄到北京来,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李富贵把在富贵军中几个职位较高的张家子弟召集到一起开了一个军事研讨会,会上众人就这次捻军大败展开了探讨。
"我认为捻军现在还没有正面同朝廷精锐作战的实力,这次会战有些鲁莽,如果采用游击战术应当有更好的效果。"这几个张家子弟这阵子没事就在讨论这场战役,所以当李富贵问他们的意见时他们的看法十分的一致。
"怎么样?想不想去帮帮你们的叔父?"
几个人都露出狂喜的神态,在富贵军的这几年已经把他们训练成了真正的战士,虽然听说捻军大败之后他们都有北上帮助捻军的打算,但是仍然希望得到李富贵的首肯,他们不愿意背负着逃兵的名字离开这里。这里毕竟是他们生活战斗过的地方,甚至可以说是这里造就了他们。现在李富贵主动提了出来当然让他们喜出望外。
"大人,您想帮助捻军?"张玉庭的脑子比较活,赶忙往下探李富贵的口风,看看能不能得到更多的帮助。
"不是我,是你们,还有一些乱臣贼子、前明余孽什么的?"
这个回答让众张喜出望外,本来风自强与李富贵的见面就是张乐行介绍的,所以在别人那里风自强的身份是个秘密,可他们对风自强的所作所为还是有一些了解的。这支神秘的部队算得上富贵军中最精锐的编制之一,各种各样阴损毒辣的手段层出不穷,把河南、山东那些官老爷们整的苦不堪言,要是他们加入进来,那对捻军实在是极大的帮助。
"大人,现在是捻军最困难的时候,您这样雪中送炭,真是义薄云天。"
"你们也别把事情想得太美了,捻军的战法和富贵军不一样,你们不能指望我给捻军提供什么物质上的援助,你们总不能指望拿着我的招牌去对付胜保吧?"
这话给众张们浇了一瓢冷水,他们不可能把捻军变成富贵军的样子。
"你们可以教导捻军什么是战争,建立军队的纪律、军制等等,但是如果把富贵军打仗的方法直接搬过去那是绝对不行的,学我者生,像我者死,知道吗?"
最后的一句总结太过深奥,众张们没有听懂,不过前面的意思他们还是明白的,"我们几个商量过,现在捻军面对朝廷的精兵只有一个"拖"字,把他们肥的拖瘦,瘦的拖死,要是真的面对面决战,捻军那种混乱的组成实在是很成问题。"张裕阳把他们商讨的结果倒了出来。
"其实对付那些蒙古骑兵倒也不是没有办法,这还是要看你们自己的群众基础好不好,你们捻子虽然得到了不少老百姓的支持,但是恨你们的也不少,到了河南跟你们叔叔说别老是想着抢粮食赈济饥民,那不是长久之计。手法要更巧妙一些,政策要更明朗要让老百姓一看就明白,要么尽量拉拢那些还可以争取的阶层,形成一个更广阔的基础,要么就干脆斩草除根,把地主的土地完全分给农民,这样形成的基础就会更坚固。"李富贵这个时候真得有点想让张乐行去试试当年红军在苏区实行的一套办法,既可以帮助自己分担来自北方的压力又可以充当一下试验品。
"你们不能总是到处跑,必须建立根据地,"观念上发生了变化的李富贵调门也开始逐步转向,"选择群众基础最好的地方利用游击战与清兵周旋,游击战你们都会了,什么地道战、地雷战,别的武器我不能给你们,不过火药倒是没什么问题,要你叔叔准备好钱。"
"我叔父可是个穷光蛋。"张裕阳急忙替张乐行还价钱,在富贵军待了这么久,他们对李富贵的这种商人习性已经习以为常了。
"想法做生意啊,这两淮现在可是全国经济最活跃的地区,既然背靠着这里那还不多想想办法。在农村可以办一些手工作坊,牧渔养殖,发展生产,反正你们不要指望从我这里白拿东西。价钱咱们可以再商量。"
"司令,您也知道,我们那个叔父要是真地说起来他败家的本事可比兴家的本事大多了,您要他去挣钱,这不是难为他吗?"由于张乐行在造反之前把诺大一个家产全部败完的前车之鉴,这几位对张乐行的经济头脑都不很乐观。也不知道为什么,张家的人到了这一辈之后专出豪侠,善经营能聚财的一个都没有,这几位也是如此。
"这倒的确是个问题…"看来对捻军的援助还不仅仅是军事人才上的,经济人才也要给他几个,说起来自己对苏区经济的了解多数还是来自斯诺的红星照耀中国,按照那上面的说法红军的主要收入来源无非就是发展农业生产,自己兴办兵工厂,再加上没收地主财产。要说这些措施都并不复杂,为什么其他人都做不到呢?"如果老乐真得想这么干我倒是可以帮他拟出一套纲领,再派几个人去帮他,其实你们那个叔叔就是缺个管账的,你们告诉他就算是他自己也得遵守财务制度,给发放多少粮食给饥民必须财务说了算。"
张家几个人面面相觑,"司令,我们说的话恐怕叔父听不进去,恐怕也只有您去说他老人家才会听。"
"我的话他能听,我派去的人说的话他也得听,否则我就不管他了,要是还照他现在这种搞法,你们也不用去了,我费这么大劲把你们培养出来不是让你们送死的。"
"如果能把叔父请到这里来,您好好劝劝他,我看他会听您的。"
"那是,要让他明白吃人家嘴短的道理。"
派到捻军中的人选并不是那么容易找,那些经营经验丰富的往往出身商界,他们虽然算盘打得都很精但是这次的任务需要有一定的献身精神以及对政治局势的把握,商界出身的那些人在这方面要欠缺一些。幸好现在李富贵的手下当中能够接触这样机密任务的本来就不多,所以李富贵在脑子里过了一下也就有了人选,彭岳是秀才出身,当年被逆向选材挑中加入到李富贵的门下。和其他那些秀才不同彭岳的这个功名是买来的。如果说那些秀才只是八股文写得不够出色,彭岳能得到的评价则是狗屁不同,他似乎在文字的表达能力上有所欠缺,就是他那篇策也让李富贵读的时候头大了一回,不过如果抛开文字上的东西不谈,这个人还是很有才能的。除了才能之外李富贵选中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个人靠得住,彭岳出身于一个小地主兼小商人的家庭,到了他父亲这一辈为了光宗耀祖非要把这个有文字书写障碍的儿子送去读书,混了个秀才之后本来目的已经达到了,没想到自己写的那篇前言不搭后语的文章能入李富贵的法眼,自此一扇更广阔的大门在他面前打开。这两年他为李富贵做事相当的卖力,这群秀才中最任劳任怨的就是他了,地位也节节上升,现在已经能够接触李富贵的一些核心机密了,所以派他到捻军那里也就没有其他方面的顾虑。
彭岳看到李富贵为张乐行拟定的政治、军事、经济三方面的纲领之后着实吓了一跳,“大人,您看这些纲领是不是现在咱们的地方上用一下然后再教给捻子?”
“为什么?”
“得民心者得天下,要是张乐行真的照此实行那他将来真的可以大有作为,学生就怕那时...”彭岳看着那一套类共产主义的纲领,再加上后面一条条实施细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东西太厉害了,他是在不理解李富贵为什么有这么好的东西自己不用。
“你觉得这套东西可行?”
“绝对可行,这套东西和长毛的那些虚无缥缈的做法完全不同,这里面有虚有实,只要执行这套政策的人不出问题就可以。”
“你是说腐败吧,这个东西很难禁绝,不过对张乐行我倒是信得过的,他这人我相信不会腐败,到的确是执行这套纲领的好人选。”
彭岳觉得李富贵简直不可理喻,不管现在李富贵和张乐行的关系如何亲密终究不是一家的,怎么能养虎为患呢?“大人,既然如此,我们给了他纲领又帮他实行,那捻军岂不是如虎添翼吗?”
“你是怕张乐行将来与我争天下吗?放心,他不是老虎,我更不是猫,张乐行这个人成不了大事,你去了之后只管尽心辅佐他。”
“大人,您对在下有知遇之恩,在下万死不足以报之,所以虽然您的指示已经非常明白了,但是我还是希望能知道这其中的前因后果,到了河南我也好自处。”
“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之所以这么自信主要基于以下几条,首先即便张乐行个人品行无懈可击但是捻军内部的腐败不可避免,张乐行凭借个人的能力或许可以延缓这一过程,但是不能逆转,我帮他制定的纪律仍然属于自己管自己的范畴,时间一长一定会出问题的。其次张乐行这个人虽然品质没话说但是他的学识不够,本来这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刘项原来不读书嘛,但是如果在配合他那种理想化的性格,这就足以致命了,因为理想化的人容不得不同意见。”
“既然他容不得不同意见,那我去他哪里还有什么意义呢?”
“理想化也有轻度和重度之分,以目前的形势来看他必须低着个头,张乐行对我还算信任,你去了之后要记住军事上的事情你不要管,但是政经方面必须听你的。”
“大人,我还有一事不明,如果军团改组完成,我们一万人能打北京的十万人,所以您不必顾虑那么多,现在费这么大劲只是为了牵制北京吗?”
“也不全是,虽然我不认为这套纲领能走通,但是按照这种方法做下去还是要比现在满清的那一套封建制度要好得多,所以如果认真实行应该可以对河南山东的建设打下一个基础,另外这个世界不破不立,可是破总是痛苦的,所以这个白脸我总是喜欢让别人去做,等他们破得差不多了,我再去立,这样事情就好办多了。”
“学生明白了,大人请放心,学生一定把这件事给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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