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元神相斗

  由于天地色变,陵内动静极大。

  守在陵外的石虎和刘副将等护卫,终究放心不下,一起奔将进来。望见小石头的情形,又惊又愕。石虎急问龙儿,发生何故?龙儿魂灵被制,无力回应。当下由雷倩三言两语的说清了前因后果。

  听完之后,石虎大怒,气冲冲地望着许悠和晁错,责道:“我家少爷惹着你们什么,要你们这样陷害于他?”他尽管卤莽,但知眼前二人气朗神清,仙风道骨,既是仙人,凭法力决非自己能敌;而且他又不知二仙暂失法力,此刻实已成了两只纸老虎。是故,他这只真老虎忌惮之余,竟不敢动手,仅以言语斥叱。

  话罢,也不待二仙回应,迳直朝那无形气罩冲去,试图制止小石头的自虐行为。

  不虞,此际正是蚀阴的魂能和小石头的意识争夺肉身关键之刻。方圆数十丈内无不是太素神力和幻冥神力以及少许的玄生神力布成的防御气罩。石虎的千年功力在人间尽管厉害,可一旦遇上这三大神力的扭缠交斗,犹如溪水遇着汪洋大滔,何尝兴得起半点风浪?

  堪堪接近,顿被弹出老远。

  雄壮的身子就如当日的巨弩,如虹倏飞,“砰砰砰”的一连撞断十数棵古松,方是落在地上。这么一来,任他铜筋铁骨,也自疼得要命,“哎哟哎哟”地叫个不停。幸他原没伤人意,气罩回弹,纯是弹字诀,否则,若含得一星半点的崩字诀或是侵字诀。此刻,怕是已然一命呜呼。

  见及此幕,刘副将等震北护卫一个个是讶然咂舌。他们知道石虎厉害,也晓得他有些神通,可从没想过他竟有如是变态的体躯。十数棵古松,株株有双人合围,却被其逐一撞断。再看他虽然抚额搽腰,状似痛苦,可双足蹦跳,手举腰弯,显然一无残缺之态。似此铜筋铁骨之人,也无怪他们觉得不可思议。

  情势衍变若是,诸女希望尽失。大伙里面以龙儿和石虎的本事最大。时下龙儿瘫软无力;石虎又自无功。冰清等女眼眸汪汪,含泪相对。深知,纵然自己等人上去了,怕是忙倒没帮着,反而大添其乱。

  便在大伙思忖该怎生解救小石头际,晁错凝目半晌,疑道:“许师兄,看那小子或飞天,或落地,时而翻腾扑打,似在为甚挣扎不休?”

  许悠苦笑道:“眼下不管他挣扎什么?天地能否安宁,已完全系他一身,若他能及时清醒,不再破局,此劫便算了了。但是……万一他继续下去,咱们这些人就只能和天地共存亡了。”

  刘副将等人在旁听得瞠目结舌,不知他是危言耸听,还是词不逮意,怎地王爷有偌大本事,下下棋也下出危系天地的事来?内里尽管疑惑多多,然适才风云骤变,天震地摇又是实打实的真事,也由不得他们不信。

  半信半疑间,只听晁错又道:“许师兄,小弟有一事不明。”

  许悠道:“你说。”

  晁错沉吟须臾,道:“此珍珑棋局既是大神伏羲所留,理该造福万民才是,焉能出此遽变?你看,会否里面有甚蹊跷?”

  许悠道:“蹊跷不蹊跷,我是不知。眼下也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我说,咱们该离得远一些,你看那小子愈发狂悖,若继续待边上,难保不殃及池鱼。”大伙举目望去,小石头忽而跃空,忽而落地,有时头撞地,有时背撞树。但凡遇着他的物事,无不立成齑粉。

  比之适才把树石撞得稀巴烂,还要来得吓人。大伙瞧得目瞪口呆,直疑是梦魇营造出的噩境。

  正当这时,小石头猝然大叫:“你们快走,我忍不住了。快走……”说着,呻吟数声,状似痛苦。过了一会儿,指着冰清等女,又道:“你们快走,快走……”气喘几下,续道:“刘副将,我命令你速把她们带离此处。”

  刘副将初时一怔,随即半跪于地,大声接令。待他起身,目光掠过诸女,冰清和璺儿俱是美眸凝望,诚不言语,但秀容上分明藏着决绝之色。那是毅然陪君赴死的坚决。刘副将一叹,心下感怀,王爷要我护送几位小姐离去,可这会他正当受难,小姐们怕是斧钺加身,也难动其志。

  念及此,却是又悲又喜。悲的是眼看王爷有厄临头,自己身为护卫居然丝毫不得作用;喜的是王爷能有这几位不惧生死的红颜知己,也算是有福之人。

  这当口,雷倩忽然叫道:“我们不走,石大哥,我们在这陪你。”她仍不知其中危险,在她想来,石大哥本事奇大,自有妙法化险为夷。况且若在危难际弃他而去,也大违自己心愿。与此同时,始终夹在树缝里的石虎好不易缓过气来。弹身跃起,朝半空中的小石头望望,继而转身奔回,扬声道:“娘的,少爷外面那气圈太厉害了,我破不进去。”

  龙儿看着他道:“虎弟,咱们限于法力,今日怕是无法解救少爷了。”

  石虎颇为丧气道:“那咋办?”寻常遇着疑难,因龙儿心思缜密,总由她做主定计,此刻亦不例外。

  龙儿摇摇头,美眸里第一次流下了蕴涵情感的泪水。石虎怪异地凝视着,费解姐姐怎与人类女子一样,显得那么孤弱无助。左思右想,简单的脑子里,实在索解不出确切答案,遂即作罢。

  许悠与晁错互望一眼,内心诧异莫名。须知,兽类衍人是法力修炼到了一定的境界,但一般妖兽想拥有人类那样的复杂情感,却是一桩旷日持久的事。有的妖兽法力无边,涵盖三界,但其情感世界仍如一张白纸,除了兽类与生俱来的物竞天择,争杀拼斗之外,再无丝毫怜悯或情爱。这样的妖兽即便再厉害,最终也难逃天地循环的制裁。

  是故,妖兽的大成修炼,往往是深入人世,与人相伴。每日悟人性,通人心,习人道,甚而与人谈婚论嫁,待自身妖性泯灭,情感丰富,妖字便去了最上一撇,成为真正的女子或大丈夫。俟那时,妖道的修炼就臻入小乘境界,是谓妖仙。

  之后,又须学修道人一样,洗心涤虑,尽忘世间喜忧乐悲,最终还意识茫茫,如大宇澄净。

  如此成功过劫,方始踏入大成境界。

  这也是兽类和妖孽一流之辈修仙,为何比人类来得艰苦困难的主要原因。同样,天庭众仙素来鄙视非人之物,一旦有妖或兽想循正道修炼,等来的往往是天庭的阻扰;反之,若它们弃正就邪,嗜杀成性,所谓仙人之辈则乐得逍遥闲逸,除非它们闹得实在不像话,才会出手歼灭;否则,言必大道仁和,说必慈悲为怀,只要不杀到自己头上,那是睁眼闭眼,漠不关心。

  此时的龙儿分明堪达衍人境界,偏偏已有情爱意念。由不得二仙感慨世间红尘果如染缸一般。幸喜自己等金仙少履人世,否则,势必大伤修为。而且,二仙也在思虑,时下一龙一虎分明是循正道修炼,一旦功成,日后修为无可限量。自己是要伺机歼灭之,还是故妄听任之?

  二仙蹙眉深思,时值不决这会儿。

  突然,小石头一声大吼,身子由地往空,缓缓浮起,身周围散射着一种氤氲般的灰黑色光晕,但凡外界的大千光明无不被其吸收殆尽,仿佛要吸进天地万物。而小石头藏身其间,却似魔神升空,威势凌天。不须臾,天际火红的晷色愈渐黯淡。反之,这轮黑色光晕偏生给人一种新日旭升,旧日将杳的古怪念头。

  但见它其色虽黑,其泽却耀,炳烺之彩如天空火烛明照大地。

  许悠与晁错互相看看,皆忖,照此演变,天地都将倾覆,我等还念叨什么妖兽不可正道修炼的常规。唉声叹气间,倏忽发现,那灰黑光晕极为诡谲,随其光照范畴愈趋增大,凡光影笼处,大地万物尽皆消融。固是合人抱的松柏和重千斤的磐石,也如冰解于水,再不复其形。

  二仙瞧得骇然瞠目,这般威力无比,耸人听闻,由法力聚凝而成的光圈,有生以来尚是首次得见。当下顾不得继续观察,嚷道:“我们快走,迟则生祸。”

  雷倩俏眼乜斜,讥道:“你们怕死尽可离开,我与几位姐姐是不会走的。”她扶着气喘吁吁的龙儿,对二仙好感尽去,心想,若非那劳什子的破鬼钟,龙儿姐姐焉会如此?

  许悠急道:“小妮子,你懂什么?固然你们留下,又顶得什么用?”

  雷倩答道:“就算没用,我和姐姐们也绝不抛下石大哥一人在此。”任他说的迫切,她自回得斩钉截铁,毫无商榷的余地。

  这当口,眼利之人均能看见小石头的面容肤肉抽搐不已。而他兀自在那急喊:“你们快走,快走……”音量愈发微弱,断断续续的几若气绝。

  眼看双方僵持不下,二仙说要立即离去,而雷倩等诸女一意要与小石头共存亡。出身军营的刘副将在旁留意半晌,终于决定相信二仙所说。抱拳道:“几位小姐,王爷下令,让你们离去。末将不敢不从,还望小姐们不要怪罪。”话罢,挥手喊来跟在后头的软轿,又命余下护卫先自护着诸女离去。

  雷倩大惊,面对上前抱拳领命的两名剽壮护卫拳打脚踢,就是不愿上轿。口中尚且大嚷着:“你们想造反不成?”她父亲是秦军大帅,府中出入军人俱是父亲属下,耳熏目染下,自有一股凌驾众人之上的大小姐威风。此刻发作出来,唬得两名震北护卫束手束脚,那敢碰她丝毫。

  况且,护卫们皆知,在场诸女均是王爷的红颜知己,保不定以后就是自己等人的大小王妃。望着她的泼悍模样,又是头疼,又是无奈。回头望着上司刘副将,瞧他怎生处理这两难的局面。

  便在这时,一直瘫软在地的龙儿忽然纵身跃起,手一伸,顺势制了雷倩的昏穴,遂吩咐护卫道:“还不扶她上轿?”雷倩迷厥那当儿,难以置信地瞧着她,惊声“龙儿姐姐,你……”前一刻龙儿尚且无力,此时竟能制住自己,尤其还帮着外人,教她又是伤心,又是悲痛。

  护卫狂喜领命,架起迷迷糊糊的诸女上了软轿。

  龙儿回过头,对许悠道:”许天师,我已完成了对你的允诺,希望以后你们再不要插手我少爷的家务事。”

  许悠老颜讪讪,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嘿嘿,小妮子,这次多亏你了。”原来,他在旁见诸女要死要活的不原离去。情急余,念咒解了龙儿的禁锢,要她负责带走雷氏姐妹和冰清。龙儿通晓法力,自然晓得诸女留在此处也是徒劳。与其身处危境,毋宁走了倒好。故此一口应承。

  听他满口谢意,龙儿毫不动容,板着俏颜,道:“此番少爷临难,说来全是弈棋之故。若少爷有甚长短,我龙儿在此发誓,他日定要你们二人付出代价。”话罢,迳自行到轿旁。

  许悠闻言气沮,望了眼晁错,无奈地摇头苦笑。心想,那小妮子是神兽之身,尽管修炼之途危难重重,然一旦大乘,其威力势必非我等能敌。唉……何曾想,原是轻松的下界一游,居然生此忒大变故,还多了一位教人日夜忧心的未来大敌。

  叹息之余,护卫们询问刘副将要否起轿离去。

  刘副将颔首认可。待软轿起来,他却没一丝同行之意。护卫们诧异,问其因。刘副将道:“本官护卫王爷是职责所在,此刻若舍王爷离去,日后岂不愧天怍人?”

  护卫们一愣,呆呆地望着他。

  刘副将飒然笑道:“你们护送王爷的几位红颜知离去,是我的命令,也是王爷的命令;只须她们安然无恙,那我的任务便算是完成了。此刻,则是我作为护卫的职责,我要陪着王爷。”一番朴实话语,无气吞牛斗之势,却也戛玉锵金,正气侠烈。

  闻言下,深知他有舍生之念,数名护卫跪地叩首,几滴泪珠顺他们面颊淌下,滴在石板上。抬起头后,泪干容绝,满面正肃,齐声道:“请副将大人放心,卑职等就算丢了性命,也决不让几位小姐损伤分毫。”

  上司宁愿舍命不想渎职;属下竟也愿意豁出性命。这般世间的军人职责,看得千多年来始终逍遥天庭的两位天师,目瞪口呆,费疑不解。

  刘副将一个个地拍着他们的肩膀,和声道:“去吧,先送小姐们至官驿,若三日后王爷未至,便直接回汴梁。”

  “嗯!”数名护卫应声。平时军中均用“咋”字,此刻由于刘副将从容面危厄,平淡看生死的刚直禀性,令他们心旌悲恸,感慨万千。那一小小的“嗯”字,委实包含了对刘副将的无限允诺和无畏生死的直壮气势。

  软轿急速地离去,二仙在旁跟随,龙儿石虎护卫在后。

  目送众人远去,刘副将回望光晕中的小石头,喃喃低语:“王爷,末将蒙你错爱,忝为此番南行的护卫首领。此时,便是末将的报答之刻。”说罢,眼神坚定,身姿更挺。

  与此瞬间,整个伏羲陵前噼里啪啦的炸响不断,时此风暴的方圆百丈内,独剩下兀自狂喊狂叫的小石头和笔直屹立的刘副将。法力凝成的风圈和气劲,仍在四处肆虐。松柏挡不住罡风的吹袭,一棵棵倾颓倒地;丈圆的青石板顺势掀起,连绵不绝。

  瞧着大伙终于离去,小石头欣慰不已,但发现刘副将竟未跟随,又不禁诧愕。

  不过,这会元神拼斗正急,实在无暇询因。

  先前,他原想以昊天宝镜的威力,再加上自己新悟的太素神力,重新封锢蚀阴。可惜蚀阴已吸纳了些许伏羲的玄生能量;更可恶的是,值此关键,昊天宝镜竟一时分辨不出孰敌孰友。

  他那晓得,自己与蚀阴的两股魂魄元神,一个有太素印记,一个有玄生能量,仿佛皆是它的主人。宝镜尽管通灵,但毕竟没有思维能力,全凭气机感应。无法认清敌友之前,索性袖手,作壁上观,任二人元神你死我活得殊死搏杀。

  如此一来,既失了奥援,又孤军奋战的小石头顿时岌岌可危;尽管没有节节败退,然也难有胜机。

  数番挟势出击,均遭败北。这也是适才为何风暴突起,天地变色的最大原因。毕竟三股神力的纠缠,在此世间,也惟有鸿蒙时代诸神拼杀际方有,至今,足有数万年未遇此忒大能量了。

  几度无功,且差点被蚀阴击溃自己的意识。急忙间,小石头凝心守意,紧缩元神,伏藏一侧,再不轻易出动。瞧他退却,蚀阴喜出望外,心道今日成败在此一举。是胜是负,惟看孰勇孰怯了。念及于此,庞沛无比的魂能毫无保留,尽情的扑将出去,宛若急风暴雨,在无边的意识海里掀起阵阵骇浪,涌起滚滚惊涛。

  反观小石头的元神一触即退,大有一败涂地之势。

  蚀阴见之更喜,为让小石头的元神彻底冰消,登然狂攻疯进。原本浑圆的意识团,渐渐拉成一条长龙。仔细打量,头粗尾疏。龙头由大股的魂能组成,能量之强,世间少有,倘若完全爆发开来,许能立炸星球。但再看其尾,稀稀疏疏,只有零散的数点魂能维系着,愈到后头,几若消失。

  显是进速太快,有些魂能跟随不及。如此种种,欢喜之下,自然察觉不了。而且,蚀阴也未发觉小石头诚然一退再退,却是进退有据,裕如从容。

  这时,小石头的元神囿于退缩凝聚,至极边极隅时,已成浑厚氤氲状,虽袅袅却不薄曦,犹如张功搭箭,蓄势以待。

  反观蚀阴,径直嘿嘿阴笑,眼看他再无可退,当真意欢心喜,乐不可支,仿佛业已回到了天外天一般。数万年梦寐以求的期望,有朝一日终告实现,固是大神级的人物,也难保宁静心态。倏然而至的狂喜,令他浮嚣喧躁。脑子里惟有一个意念,便是乘胜追击,彻底灭他元神。至于对方何以如此不堪一击,依他数万年来的桀骜心态,根本没想及半点。

  魂能凝成的长长黑龙,怒吼一声,扬起前爪,弹身扑去。

  与此同时,小石头倍感紧张。望着疯狂而来的狰狞利牙,凶猛眼神,怯意不自禁的涌起,暗自担心自己的计策,能否成功?思忖间,不自禁的又退些许,让出大片转圜。要知道,人的意识海,原就是无限大亦可无限小。升腾缩凝无不随心所至。在蚀阴看来,小石头的元神已退无可退,然未料,他不过稍动心念,顿又辟出无垠空间。

  蚀阴一击扑空,嗔意大生,咆哮声中,再次揉身跃去。

  孰料想,小石头的元神竟始终顺衍《龙行八法》的奥妙身式。适才且战且退,施展的便是八法中的金龙嬉云和

  苍龙入海。现下拼死缠斗,则又使舞龙乘风和神龙无影。《龙行八法》原就是昆仑一脉至高的身形步法,其间奥理包罗万象,穷尽天道。可以说,数千年来,练习八法者,惟有炉火纯青,却难臻登峰造极。

  小石头初得八法,便与散宜生这般的武学大宗师在长安相国寺前斡旋百招,几乎平分秋色。之后,又在广智的两仪八卦阵内,更悟一层;再往后,随着功力增长,眼界开阔,数番喜怒交集的感遇;他在《龙行八法》上的领悟,实至前无古人之境。

  正囿此因,同时《龙行八法》又是他初入江湖,唯一经过系统修炼,并经高人亲口指点的绝世武学。危难之际,首先想到的就是这数番保得己命的旷世身法。也不管肉身相搏和元神拼斗之间有甚区别,迳顾依着*施为。如此一来,倒被他误打误撞的一箭中的。

  *既蕴天道无极,又含先天八卦,讲究的便是逸动如惊鸿,静屹似兔蹬。

  即便肉眼看去,完全静止,其实内里无一不在似动非动的跌宕状态。就如大地静寂,仿佛万籁无声,实质生命之道无时无刻不在运动着。不过肉眼凡胎无法得睹奇观而已。而且,想深得《龙行八法》的神髓,便须演练者身心俱融于天地,融于自然,达到物我两忘,物我一体的境界。

  可惜,举凡有肉身者,固是怡然齐物,心契于道,举手投足无一非道之所在;然肉身的桎梏和约束,也是无可否认的事实。因此,昆仑自创派始,一直就有欲修《龙行八法》,勿要心存登峰造极之念,但求循正道,济刚柔,天人合一,神形俱化,臻至炉火纯青之境,便算得大乘矣。

  这会儿,小石头纯用浑厚的元神演绎《龙行八法》,当真是放之弥广,凝之弥芥。在自己营造出的广袤意识海里,时而疾趋疾退,时而龙拏虎攫;完全没了肉身的制约,那行云流水般的舒缓飘逸,轻柔圆滑如太极初生,包容宇内;连绵不绝似大千世界,万叠千重。

  似此超脱仙凡的混沌身法,直教蚀阴看得是眼花缭乱,欲扑右,忽焉在左;欲击左,倏忽在右。起落无端,断续无迹,几番重击均告失败。片刻后,蚀阴愈斗愈是恼火,观平生所遇大敌,似今日这般抓无可抓,咬无可咬的窘状,也算头一遭。

  咬牙切齿里,大骂道:“跟那伏羲一个鸟样,你就不敢与本大人真正的斗一斗么?”

  小石头没答话,此刻完全沉浸于*给他的舒畅快感之中。他知道,自己这会已立于不败之地,只须照此演练,任蚀阴力能扛鼎,自己却如生根虬松,牢扎大地;假是对方惊涛骇浪,自己又顿成一叶扁舟,随波逐流,终不倾覆。

  又是半晌,蚀阴气极暴跳,大吼大嚷。不觉中,龙形的魂能已拉伸为一条长长的细线,由于缺少后续魂能的维持,龙首的尖嘴利牙渐渐淡化,直至虚无。可他仍无半分察觉,兀自攻个不停。

  毕竟今日一战委实干系甚巨,倘能胜之,不仅有望再获肉身,重返故土;且一旦糅合玄生神力之后,自己家族铁定能在天外天一枝独秀。俟那时,另外的三大家族,将彻底匍匐在自己脚下,只须哼得一声,便可教他们颤抖半天。这般样的威风,如此的煞气,想想就让他欣喜若狂。至于眼前的小子,只是自己霸权道路上的小小芥藓,略微一扫,定可悉数清除干净,又有何虑?

  他想是想得挺美,殊不知,眼下的一切,完全落入小石头的彀中。

  想那小石头跟着一代智圣奚方学习兵家韬略足有数月,纵不能谋算千里,但这般算计人的策略,未尝不能施展一二。之前一退再退,实有兵家坚壁清野之策在内;他一边空室清野,一边敛后疏前;任蚀阴气吞牛斗,咆哮如海,他始终深循避其锐气,击其惰归的原则;一步步地退却,向后纵深开拓。

  再者他对蚀阴原就有的忌惮之意,行事起来更是谨小慎微,战战兢兢,那恐慌之态无须做作,皆出自然。如此让蚀阴愈发深信不疑,压根没想及这有时蠢蠢呆呆,不知变通的傻小子竟会出计谋算自己。随着不断追逐,他的魂能一再消耗于无垠的意识空间内。仓猝内,又怎及蓄势?

  这会又自游斗半晌,魂能的消耗便越加厉害。与此同时,小石头也知自己的反击时刻已至;若再拖延,保不定被其缓过气来,万一功败垂成,便悔之晚矣。思及此,神念略动,原该无形无影的元神意念,顿如神龙夭矫,张牙舞爪。

  瞧他元神竟衍龙形,身为龙之祖宗的蚀阴放声大笑:“臭小子,果是活得不耐烦了,在本大人面前居然以龙形攻击?哈哈……”得意不久,登呼不妙。小石头衍化的龙形,根本就形似而神非。外表看去,神龙飞腾,狰狞恶相。实际里完全就如一条纳百川,容千流的奔腾大江。

  太素乃质始,宇宙万气虚无飘渺,莫不以其而聚,最终衍生万物。

  习得《太素心境典》的小石头,经无数目感,身感,心感,再由多宝传之最后心诀经要;终于悟天通神,上窥大乘之境。如果说他先前的那多身感体觉是无数圆润璀璨的明珠,那多宝所授的心诀就是一条金线,串起无数明珠,和谐地搭配一起,最终变成一条鬼斧神工的完美艺术品。

  由太素神力锤炼而出的元神,论攻击力或不如太初、太始、太易,更不如四气胚源太元之力,但说到防御之坚韧,却无出其右。当年灵宝天尊在封神战里,就是凭其卓越的坚韧防御,以一敌三,大战七日七夜。尽管结局惨败收场,但合三大万劫之境的高手,仍只能灭其肉身,而难毁之元神,便可看出太素神力的防御之韧,确不愧为九天十地内的最顶尖。

  说道防御,似高垒深沟这般纯粹的消极防御,自非太素神力的可取之法。华夏自古便有以消代打,四两拨千斤的武学防守至理。但这样的防守也非太素神力的精髓。

  问世间何者最弱?水和气。世上任一生物均可用之,使之。

  再问世间何者最坚?又是水和气。世上有何生物离得开它们?

  是故,天下之柔弱莫过于水和气,最卑下的也莫过于水和气;然而,最坚强的胜利者也是水和气。它们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任你无间有间,皆无所不入,又无所不能出,看似虚无柔弱实则无物可摧之。

  此刻,小石头的元神,经太素神力的煅炼培冶。外形虽以《龙行八法》的神龙无影式,腾挪跌宕;内里却是气吞万里,又有水之浩荡。进则似悬河泻水,捣虚批吭;退则波涛卷涌,恣肆徜徉;如烟波浩淼一汪大湖包裹住蚀阴的魂能。任他左冲右突,却自随屈就伸,人刚我柔;看去似乎丝毫不含抵抗性,关键处甚至一闪远遁,但神力所至,量同太虚,如鸿蒙初辟般的薰天赫地,蚀阴的幻冥神力竟始终不得其罅。

  数番进袭,原以为业已寻到了小石头的元神,偏偏破入空处,就像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兵,奋力破城之后,入去一看,竟是一座空城,枉自空欢喜了一场,最终捞不到半点好处。而这样的话,士兵尚可退出空城,但蓄势出击的魂能,如此几下之后,那种刚刚看清方向,却倏忽间黑暗一片;同时敌人又不断打击自己的破绽;即便是创世级的大神,久而久之也难免自栗生危。

  骇极之余,扬声说道:“臭小子,有种你就别溜,与大人我好生斗斗!”他此刻言语,一来壮胆,二来以言诱之。直盼小石头突然犯傻,弃了这古怪的游斗方式,与自己正二八经的以力搏力。

  说话间,小石头的太素神力愈发磅礴,几有撑霆裂月之威。而黑色的魂能则一反之前的嚣张气焰,不仅抵挡艰难,更教蚀阴可气的便是,那旋涡状的柔韧气劲,一波一波的卷滚,竟有吞噬之效。自己刚才还算浑沛的能量,此刻居然被其消融许多。

  大费踌躇间,他越想越觉不妙。暗骂适才小石头醒来得真不是时候。若再晚些,待自己融合了玄生能量,以幻冥和玄生相结合的大威力,铁定可以消灭这傻小子的元神。可惜人算不及天算,外面那妞儿无端叫了一声,竟唤他醒神,害自己眼下落此窘境。

  便在他虑思半刻的时候,魂能又自消逝不少。这下,他才真正的怛恐起来。心道,这小子简直比伏羲还要厉害,当年伏羲即便毁了自己的肉身,终究难以灭我元神。时下,他这古怪劲道当真诡谲难懂,论威力虽不及自己的幻冥能量,但目下元神相斗,居然大占便宜。尤其是在自己大折实力的阶段,遇着这般能量,委实不能匹敌。

  思绪既明,退意即生。嚷道:“小子,住手,住手……本大人不与你打了。今日饶你一遭。”尽管开口乞饶,神诋的尊严,仍让他嘴硬舌坚,死活不愿承认自己实在是奈何不了对方,才认输的。然一番话后,又自踧踖不安,忐忑惶恐,生怕小石头不应。

  不料,小石头压根不知自己实已有制蚀阴死命的本事。何况,当年灵宝天尊不过是仙体,凭老君、如来那样的高手对他的元神依然束手无策。如今他面对的可是创始级的大神。依他想法,如今能得自保便是极幸运的事体,那有别它嗜求。闻言之下,立即回道:“你不骗我?”

  “不骗,不骗,本大人堂堂的天外天大神,岂会骗你这娃儿?”急切间,倘非只有虚无的灵体,蚀阴恨不得大拍胸脯。

  小石头思忖余裕,暗道,如此游斗下去终非良策。一旦他缓过气来,重整旗鼓,凭自己的能量决计抵挡不住。念及此,便道:“我问你,为何适才昊天宝镜不奉我的号令?”这话问得忒是无礼,连大人二字也没说。

  蚀阴这时自顾不暇,也无心思念叨这个。答道:“昊天宝镜是你的宝物,我怎知道里面缘故?”

  说话时,二人意识间的争斗并未缓下。那空旷黝黑的意识海里,时而春光明媚,时而酷风肆虐,除冬去春来的四时变迁之外,斗转星移的天象演化,更是演绎至矣尽矣。电闪雷鸣、雨雪霜冻、洪水飓风乃至地震山崩、潮汐海啸。如此疯狂的自然现象,也幸是在意识海里,若换在世间出现,只怕人类将绝灭殆尽,无一幸存。

  照理这些天象进攻,作为当年司职昼夜的大神蚀阴,可以全不当回事。但其间若夹杂了宇宙质始的太素神力,其威力实非寻常可及。他既无断脰决腹的坚毅,觉知不妙之下,竟兴不起半点抵抗的心思。何况恁多攻击里面,尤有吞噬能量的古怪劲道,视能量为性命的蚀阴,焉肯轻易失去。故此,凡有攻击来临,均自死命回避,惟有实在躲闪不及时,方是回击一二。

  不过,小石头的太素神力却是愈用愈熟;柔柔的气息,渗透入浑厚的意识,脱离了肉身的桎梏;施展起《龙行八法》,无论侧翔欹出抑是外朗紧敛,均是随心所欲,无所滞碍。此刻,早已分不清自己使得是八法中的那一式身法。动折转圜之间,只着意变化,却尽忘陈式。一动一折,简朴至极,无论身式和步径已不再局囿于八法之中,但劲健旷达之处,偏是酣畅淋漓,绮丽豪放。

  而且,每当游折转圜之间,必有几缕浅白色的薄雾状能量,潜入他的意识里。之后,茫茫意识焕发出无比气势和威力,仿如乘高决水,浩荡奔涌。其间根本寻不着半点破绽或罅疵。任蚀阴如何躲闪,最终,却如大浪淘沙,沉滓泛起,只能面对面的硬抗才可避免被围之困。

  又自缠斗半晌,蚀阴心胆皆怯,急速向后退却。

  小石头一愣,唤道:“既然你不想再斗,咱们住手便是。不过,你以后切不能再住在我的意识海里。”他牢记一句俗谚:“莫信真中真,须防仁不仁。”尽管蚀阴说道,不再暗算自己。但这预先的防备,还是要得。毕竟总有一个意识魂能,在自己的意识海里虎视耽耽,换谁,谁都不会宽下心来。何况,蚀阴的突然攻击,已不下数次,谁又能担保下次不被他暗算成功?

  蚀阴沉吟余裕,答道:“不斗就是不斗,那来恁多要求?况且,我不住你这,又住那去?”

  小石头听得啼笑皆非,蚀阴此言显有无赖耍泼的意味。就像一痞子,原本无家无宅,却硬要住到一良善人家的家里。这等窝囊气,教他怎生接受得了?当下道:“我不管你上那去?反正以后你再不能待在这里。如若不应,咱们便继续手底下见真章好了。”由于蚀阴临斗逃逸,他这会信心大增。暗道,这厮素来桀骜,既已出手,焉有半途心软之理?里面定有甚蹊跷,许是他身有病疾,这刻已然暗中发作。

  他一人胡思乱想,悄自猜测当儿。蚀阴虑思片刻,道:“这样吧,小子。你眼下要我就走,实在为难了些。不如暂缓一段时日,待我复些元气再说。你看如何?”

  小石头刚想点头,忽想起,若让他复了元气,俟时谁走谁留还不定呢?岂可答允?忙道:“不妥,不妥,此事殊难从命。”

  蚀阴大怒,墨黑色的魂能弥散半天,飘来荡去。高声道:“小子,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本大人豁出去与你再斗一场。”数言间,他的魂能缓缓凝聚。只是这当儿的魂能驳杂不纯,浑厚有余,威力不足。单须予他些许时辰,把伏羲留下的玄生能量,融合完全。便不必再这般低声下气的求和。不过,小石头先前参杂太素神力的龙行八法,未尝不令他深有忌惮。这会实已不存小觑之念。

  瞧他说之不通,小石头好生为难。既不想蚀阴的魂能久住己身,又不想和他继续缠斗下去。

  便在这时,黝黑的意识海里猛地闪过一道光柱,恍如霹雳划空,撕破天穹,壮观已极。瞬刻间,照亮万里方圆。二人同时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一轮金光炽热的圆日由氤氲薄曦里冉冉升起,眨眼便临至半空。周遭翻滚的氤氲,飘溢七彩,流丽异常。

  瞧着尽管艳丽,不过二人均没审美之心。

  这轮红日非是别它,正是之前千呼万唤,终未见影的昊天宝镜。小石头吃不准它稍顷会帮谁?不禁忐忑起来。而蚀阴在其手里,也吃过无数亏,说不忌惮,那是作假。何况他这会尽管暂落下风,但也非全无一拼之力。可昊天宝镜万一突然襄助起那小子,那自己铁定亏输无疑。

  二人均紧张地望着宝镜,又各自谨心慎神,极怕宝镜猝然攻来,被对方偷袭得手。就在双方俱不敢轻易擅动的时候。小石头的意识里忽然闪入一个庞大无比的虚影。倏然发现有异物,小石头大吃一惊。定睛细观,顿即更愕。来得竟是一能量虚拟的怪物。

  说是能量虚拟,实在是此物形象飘渺不定,如影似幻,堪堪出现时就像一幅抖动的画面,似乎电波不稳,就将消失的样子。说它是怪物,此物竟是人面龙身模样。短而粗的龙身,嵌满头大的银白色鳞片,泛射出一股圣和的光芒。

  心惊胆悚余,再打量此怪物的人面。

  圆圆的脸庞,慈眉善目,却又无比威严。头上绾一方巾,眉宇间尤生一目,如星月明朗,清澄生净。注视间,竟觉分外亲和。脖颈以下,着一件高古雅朴的衣衫,似袍非袍,似铠非铠。有威武之气概,又有飘扬之潇洒。

  揣揣不安际,那怪物忽用柔和之极的声音道:“孩子,不认识我么?”

  “孩子?”小石头心头诧异,暗道,这称呼好像多年未听到了。前时在汴梁,震北王妃也这么称呼自己,但感觉里似乎远没眼前这怪物叫起来那么贴心舒服,令人孺慕。这怎么回事?难道,美丽而慈祥的王妃,在自己心目中居然不及眼前这个瞧起来骇人的人面龙身怪物。

  不觉里,怔怔地问:“您是谁?”

  怪物呵呵一笑,道:“我叫伏羲。是你们的缔造者,也是你们的保护神。”

  听到这里,小石头的意识静静地凝伫在半空,再不复先前那般行云流水。面对自己的祖先,华夏文明的始创者,他是又惊又喜,思潮如海,畏威怀德之情无以复加。不由期期艾艾地道:“那我应该叫您什么?大帝?还是祖爷爷?”

  伏羲慈笑道:“叫我父亲吧。这片空间的人类,应该都是我的血脉后裔。”

  “父亲?”小石头愕极失声。心道,眼前这位老祖宗远隔自己数万年,叫声爷爷,都嫌喊小了。他竟要自己叫他父亲。这不乱了辈分?

  “不愿意么?”伏羲和蔼地笑着。

  “不……不……我愿意……父、父亲。”小石头慌忙回应,紧跟着碍口滞舌地叫了一声。喊出之后,一种寸草骤遇春晖的澎湃心情,令他迭口呼唤:“父亲,父亲……”连续数声,一时几有涕零如雨之悲感。

  伏羲听得很是欢喜。连声道:“好,好……”

  小石头道:“父亲来此,可是为了诛灭蚀阴那厮?”

  伏羲摇摇头,道:“蚀阴乃天外天的大神之一,当年为父锢他,费了好大劲。此刻,不过是我的虚像,又那来能力灭他?况且,他沦落数万年,已算可怜。若再强要灭之,不免太过手辣。”

  小石头点点头,道:“父亲说得甚是。不过他居在孩儿的意识里,总惦着夺我肉身,每当思及,便让我食不甘味,寝不安枕。”

  伏羲道:“他想夺舍,无非为了重返天外天。而且,之前为父隐于珍珑棋局中的学识和能量,已被他吸取少许。一旦被他彻底融合,再想要夺你的肉身,当真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

  小石头惊惶万分,急道:“那可怎生是好?”

  伏羲淡笑道:“莫急、莫急……孩儿,他只吸取了少许而已。泰半的能量尚在棋局里。原本他的诡谋差点得逞,幸而你能及时省悟,与他争夺意识海的主导权。这才让为父警觉,及时煞住棋局的能量外泄。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父亲的意思是……?”

  伏羲道:“要诛灭蚀阴,惟有赖你自己的本事。此刻,为父把余下的能量输送给你。待你彻底融合完全,便有与他一搏之力了。”

  记得灵宝的元神都难以灭绝,那大神级的蚀阴岂非愈加难灭。小石头道:“父亲,他可是大神啊!他的元神能灭么?”

  伏羲道:“世间万物谁不能灭?昔日,盘古大兄神力盖世,尚有性命之危,又妄论蚀阴?”

  “嗯!”小石头应声,心下依旧没有半点希望。只是念着莫要让伏羲看不起自己,是故强自答允。

  便在这时,伏羲的虚像渐渐淡化,凝成一道银白色的能量流,直往小石头的意识罩来。刹那间,就如溪渠遇着大海反灌,汹涌奔腾的浑厚能量,宛若山洪决口,倾倒而入。一波接着一波的冲刷,一浪高过一浪的注入。与此同时,蚀阴终于觉察出小石头的不妥。

  先前,囿于深为忌惮的昊天宝镜猝然出现,令他不敢移目它往。但久久未见宝镜动迹,便忍不住向小石头打量。他乃大神出身,自然瞧得出天外天特有的意识融入术。一见其状,脱口大骂:“伏羲,你这贼子,数万年了还想阴我?”说着,不顾一切地冲向小石头,期望扰断能量输送。他知道,一旦被小子得了伏羲的能量,自己若继续留此,以后的日子定然岌岌可危,不定被呆小子当一盘大餐给吞了。

  可惜,他时当力弱,不说原就没恢复实力;而且,适才与小石头元神相搏时,又被吞噬少许。这会攻击上去,对于伏羲的外围气罩来说,与挠痒痒差之不多。略微靠近,便被弹出老远。一而再的遭到惨败,别说堂堂的大神,就是寻常人类也会觉得恼羞成怒。气急之下,沉着尽去,大吼一声道:“伏羲,你欺我太甚!”聚起所有的魂能,眼看就要行那最后一击。他这会已非为生存而战,出发点皆为尊严。是以,这当儿,压根没想及什么肉身,但求轰轰烈烈而死,免得总受伏羲的欺凌,却也壮哉!

  小石头感觉到蚀阴的暴怒,私下甚惶。刚想开口提醒伏羲。突然,急速流入的能量戛然而止。与此同时,狂忿的蚀阴业已张牙舞爪地冲将上来。无暇多虑,连忙向后躲避。诚然先前已与他硬拼数下,但这会蚀阴魂能的气势分外暴涨,就如一头红眼猛兽,似乎已失了神志。当此情势,若再与他硬抗,未免不智。

  蚀阴击空,愈发气忿,黑腾腾的魂能散之复团,蜷缩一球形,如流星般砸来。

  小石头大惊,之前与其打斗,他的魂能无非细长或铺盖,从未见他凝聚成这般模样。吃不准这招里究竟有甚厉害之处。当下继续后退。瞬时间,一个逃得飞快,一个追得急速。就如鸿蒙初辟里倏生的两道元素精灵,在那互逐互嬉,弹跃蹦跳。

  就在小石头不知该继续奔逃,还是返身与之一战的为难时刻。意识里忽然响起伏羲的声音:“孩子,不要畏战怯斗,鼓起你的勇气,你已承受了我的玄生能量,有足够的实力和他一战。”

  小石头本在踌躇,听得伏羲的鼓励,犹豫尽去。“呼”的一下,转过头,嚷道:“蚀阴,你也不要欺人太甚。”紧跟着,两股意识能猛地撞在一起,激出眩目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意识海的无垠空间。昊天宝镜也不甘寂寞,适时地送出一道金光,参入两股能量之间。

  一时间,三股能量就如调色板里骤然注入了色彩,你挤我推,你退我进。不过片刻,什么金光,黑芒,银白,再不复有。三股能量诡异地衍出一种世间无有的色彩。不金、不银,说七彩似嫌少,说万色又嫌多,所谓姹紫嫣红,斑斓流彩,不过如此。

  其间,偶尔响起小石头的惨呼,又夹杂几声蚀阴的怒骂。

  整个意识海,突然塌缩、塌缩、塌缩……

  能量团自碰撞的一刻,就再没分开,反而随着意识海的塌缩之势也紧紧敛凝。就像一颗末日恒星,不断地挤压、浓缩,散发着最后的璀璨光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