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卫靖起了个大早,仔细梳洗一番,换上崭新衣裳,随身行囊早已备妥,昨晚那二尺长短的乌钢片也用布包裹妥当,准备回家之时,仍能随手敲打锻造。除此之外,卫长青还将亲自打造的一双长短剑,托卫靖一同带回小原村,一柄赠与卫文,一把便是卫靖的,也算是他此趟归乡路途上的防身之物。
卫靖拔剑出鞘,只见那长短双剑光亮耀眼,虽只是观赏用剑,造材并非乌钢、纯钢这类实战兵用材,但在卫长青的巧工之下,坚韧锋利程度却也极好,便是真打,也绝不吃亏。
“阿靖,我本想与你一同前去,但剑庄这些时日还有些琐事缠身,这封书信你带回去交给你爹爹。便说你大伯想煞了他这老弟弟,请他务必要和你再次同来,将我卫家剑庄发扬光大。”卫长青微笑地将书信交给卫靖,摸摸他的头。
“大伯,谢谢你,我一定会照您的吩咐和我爹爹说的!”卫靖拍著胸脯保证,提起行囊,大步出了卫家剑庄。
郎仲齐这票公子哥儿远远地偷瞧,都暗暗叫苦,只觉得卫靖这么一去,再回来时将他爸爸都带回来了,那时他在剑庄更是不可一世了。却也有沉河此流家伙,开始盘算届时要如何弄些狗腿花样,盛大欢迎卫靖归来,好夺得卫靖的赏识宠爱。
卫靖乘著马车,来到云来楼,里头的姑娘忙进忙出,便是没见到温于雪,连小缦也不在。他缠著云来楼姑娘问了好半晌,却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都说她俩出门购买在回程中吃的零食水果和随身物事。
卫靖便赖在楼里等待,等了许久,还张口吃了两个姑娘喂的饺子,始终等不到温于雪,樊军倒是来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竟已到了下午,卫靖渐感不耐,毛躁地来回走动,不停抓头,还跑出去找了数次,始终没有找著温于雪。此时楼里头的姑娘也担心起来,这才通报红舞云。红舞云下楼,问明情况,也无可奈何,正要分派姑娘四处去寻。其中一个姑娘终于老实招了供:“红姐,唉……本来我答应温姑娘不说的……现下她却不知上了哪儿,便连小缦也没了消息,我可老实说了……温姑娘她……她去找她那没良心的冤家了。”
“什么!”卫靖惊讶大喊:“你怎么现在才说!”
那姑娘有些委屈,解释著:“你们难道忘了,温姑娘待在这儿,便是想替那家伙挣些钱,替他还清欠债。昨夜的竞标一下子标上二十二万银,红姐你便也赏了两成,也就是四万银给温姑娘。她分了些红给咱们姊妹,却又想起那家伙,犹豫了一个晚上,今儿个一大早,还是决定将这笔钱给他。我和小缦苦劝了好久,她答应留下一半带回家里,另一半仍执意要给那家伙,说是还清最后一分人情,从此再不见他。小缦怕她这么一去,让那家伙说上几句好话,便将她所有的钱都吃了,便跟著她去。她临行前,千叮万嘱要我别和其他人说,免得无故惹得大家不悦,我想想也有道理,只当她俩去去就回,哪晓得一等便等到了现在……”
卫靖听到中途,便已忿忿难平,气得冲出了云来楼,便要去打那陈裕,却想起陈裕已不在原先住处,恨得连连跺脚,用脚踢著地上积雪。
樊军倒没那样气愤,只是怔怔地说:“要是温姑娘真有决心,从此和他一刀两断,这也无可厚非。只是,人怎会平白无故地没了消息?上哪儿去了?”
卫靖正激动地踢雪之时,远远地传来了小缦的喊声:“小卫!小卫!快去叫红姐!”
小缦模样狼狈,衣服上有些淤泥,脸上有好几块擦伤。
“小缦姐,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于雪姊姊呢?”卫靖大惊失色,连忙拉著小缦进了云来楼。
“温小妹……温小妹让那贱胚给掳走啦!”小缦喘了口气,自姊妹手上接过热茶,大口喝著。
卫靖、樊军等惊愕不已,红舞云突然冷冷地问:“小缦,你再想想,他俩可是私奔?”
“不!不是这样!是给掳去了!”小缦连连摇头,她知道红舞云一直盼著温于雪看透那陈裕嘴脸,彻底觉悟,要是温于雪拿得了钱,便再重回陈裕怀抱,甚至抛下卫靖,也不回家乡见父母,那可要糟蹋大家一番苦心了。
小缦将茶饮尽,喘了口气说:“我一去那儿,便知不对劲,那贱胚窝的地方,还有别的男人。温于雪和他讲了半晌,似乎起了争执,我要将她拉走,那贱胚已经翻了脸,和他那些朋友将咱们绑了,说要押去献给唐彪!原来他上次让小卫打了一顿,竟跑去入了豹子堂,想抢个头功呐!我和温姑娘给押上了马车,行了一段路,我趁著一旁男人不注意,跳下了车,死命逃著,好不容易才逃回这儿……”
卫靖气得炸了,哇哇大叫了好一会儿,听得小缦说完,扑上抓著她的肩,猛力摇动,愤怒地问:“他们将于雪姊姊抓去哪儿了?我要去扒了那家伙的皮!”
小缦连连摇头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马车顺著子午大道往南边跑……”
“探月楼。”红舞云随即接话:“豹子堂的据点之一,那是那唐彪风流快活的行馆。”
卫靖听了,惊愤交杂,转身便要往外头冲。樊军一把将他拉住,大声地说:“你不能打,去了也没用。你大伯不是和闯天门关系密切吗?你现下要做的事,是赶紧回剑庄求援,知道了吗!”
“我要去救于雪姊姊!”卫靖六神无主地吼叫。樊军一把将他提出云来楼,招来一辆马车,将卫靖扔上了车,又在地上抓起两把雪,一把塞进卫靖嘴巴,一把抹在他脸上,对车夫说:“将他载回卫家剑庄。”
车夫问:“哪个卫家剑庄?”
“卫家大哥那个!”樊军掏出一锭小金子,赏给那车夫,吩咐:“用最快的速度载他去!”
那车夫大声言谢,快马加鞭跑起了马车。
“我去探月楼一趟,向那唐彪要人。”红舞云套上毛皮袍子,吩咐几个姑娘:“你们快去找大厨子求救。”红舞云说完,便领著几个姑娘,连同樊军,一同赶往探月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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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车夫将马车驶得极快,颠簸晃颤,卫靖在车上紧握著拳头,脑袋一片空白,直到抵达剑庄之时,还是车夫出声提醒,他才赶紧下了车。
卫靖发足快奔,穿过了庭院小林,直直便往卫长青书房跑,只盼大伯能替他出头,透过关系要唐彪放人。
他奔得激烈,大口吸气,一道道寒风皮鞭似地抽著他的胸肺,好不容易奔到了卫长青书房前头小花园,脚下一滑便扑倒在院子积雪地上。他挣起身子,只觉得头昏眼花,一口气换不上来。全是因由他心情过于激动,加上气候严寒,狂奔之时激烈呼吸所致。
卫靖拍拍脸上的雪,冷静了些,扶著栏杆步上提台阶,开始盘算如何将这原由说给大伯听。
“你说什么?那逃出闯天门刑堂的武裕夫当真在你那三弟家中!”伯母的声音自书房当中传出:“那两个探子却没见过武裕夫,可是认错了人?”
卫靖一怔,将脚步放缓,竖耳倾听。
“他们听武裕夫以这此三字自称,三弟便称他“武兄弟”,三弟隐居多年,交友不多,哪来这么多姓武的和他称兄道弟?哪还有错?”卫长青解释。
“既然如此,你何不知会闯天门李帮主,便要他下令抓人呐?这可是立了件头功!”伯母的声音既惊且喜。
卫靖听闻至此,身子剧烈发抖,一阵寒意自脚底钻了心肺,他望望左右,蹑手蹑脚地更靠近窗边,偷偷听著。
卫长青笑骂:“你懂得什么?让人传了出去,便说我为了讨好李靡,连自己亲生兄弟都要出卖,我这张脸往哪儿搁?况且,李靡那脓包喜怒无常,他这样对待富贵居,无非便是觊觎那本百兵神妙,三弟是杨老爷子女婿,倘若那本百兵当真在三弟手中,届时他顺水推舟地献出,再加上一番解释叙述,反倒因此得宠,我不就是无端端又替自己立了个对手吗?”
伯母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地说:“便是你最行,那么你又为何放卫靖回去小原村,便将他押在这儿,你三弟不来也不行呐!”
“唉……你这脑袋……”卫长青摇头地说:“我派探子去探我三弟,为的是瞧瞧这卫靖是真是假,可别中了卫老二的计,派个假侄子在我这儿卧底,将我这次神兵大赛的压箱技艺给瞧了个饱,或是胡搞坏事什么的。卫靖要回乡,正好可以证实他是真是假,若他是假,早早滚了好,要他是真,我在捎给三弟的信中说我病得重了,想煞了他这老弟弟,求他无论如何,来见我一面。等他来了,我便留他长住,将卫老二一番坏处全说给他听,老三以往便向著我,自会信我,和我一齐对付卫老二,而我也自当全心全意地照顾我这苦命的弟弟,你说不是吗?”
“是呀,但他便和闯天门的头号要犯武裕夫勾搭在一块儿,这又该当如何?”伯母问。
“这倒是个麻烦,我也不知他是如何与那武裕夫勾搭上了。但他们本便相识,武裕夫逃出刑堂,无所依靠,找著了昔日朋友住处避祸,也不稀奇,多半是我这三弟心肠软,又怎会不收留他?”卫长青胸有成竹地答:“总之等他来了,一切便全在我掌握之中。”
“我真怕他将那逃犯也给带来了。”
“带来更好。”卫长青答:“明年初春大扬府上,由我亲自献上大礼,可比只是通风报信,威风得太多了。”
“这一次,我必雪前耻。”卫长青说出这句话时,语音颤抖,兴奋不已。三次神兵大赛当中,他只胜了第一次,之后两次,都败给了弟弟卫开来。而卫长青和卫开来,早在当初分家之时,便已闹得水火不容了,卫文当时已先一步离开卫家剑庄,对此一节了解甚少。
“你不怕养虎为患?”伯母的声音尖锐刺耳:“你那晚说得可诚恳了,你当真要将这卫家剑庄和你弟弟同享,让他儿子接手?”
卫长青哈哈一笑:“同享个三年五载又有何难?等到我将卫老二搞倒,这老三又有何难对付?将我基业给他儿子?你当我傻了吗?哈哈!”
书房里传出阵阵笑声,卫靖铁青著脸,转身离去,他本以为大伯对百兵感兴趣,终究只是出于铸剑师的本能,想瞧瞧那玩意儿究竟有何稀奇。却没料到大伯计画绵密,便是为了对付他两个亲生兄弟。
他激愤之意渐减,心寒之意充满了全身,倒使他静下了心,他既已知道卫长青和闯天门的关系,近乎一种“仆与主”、“犬与人”之间的关系,自然不可能为了一个乡下姑娘得罪闯天门。
既然如此,他开口去求也是无用,平白拖延时间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走到剑庄大院的偏僻处,在行囊中掏摸一阵,找出了武裕夫那块染血布,心中燃起一丝希望。
此时天色渐渐暗去,卫靖耐著酷寒换下新衣,换回平日上课制服,将行囊都藏在草堆中,只带著那双剑和那二尺钢片,低头快步走著,生怕让剑庄里的人发现,他找了好半晌,见公孙遥正准备回寝室作功课,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去,将他拉到没人的角落。
“咦!卫……”公孙遥惊讶要问,让卫靖捂住了嘴。
“公孙遥,你先别吭声,你公孙家既然全家出动要对付闯天门,这情报功夫应当作得足了。你可知道铁角堂的牛家三兄弟?”卫靖低声地问。
公孙遥惊讶地答:“你也知道铁角堂?咱们公孙家以前便和他们相识呐。我这次行程之前,还费了一番功夫,找了他们碰面,让牛大哥撵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卫靖深吸口气,用最简单明了的方法,向公孙遥说明温于雪此时处境,和武裕夫这块染血布的意义。
“你想找牛家三兄弟帮忙?”公孙遥怔了怔,说:“找他们没用,牛大哥意志消沉,又担心他俩个弟弟安危,想来不会替你冒这险……”
“我没有其他办法了……你告诉我他们在哪儿,我跪下来求他……”卫靖一想起温于雪情形,又慌乱起来,语音颤抖,又要哭了,他抓著公孙遥的肩头说:“要不,你能不能出动你公孙家的势力,救出于雪姊姊……我……我卫靖替你做牛做马……”
“卫兄弟……你别这样……”公孙遥为难地说:“我公孙家势力本便不能和闯天门相比,这次不计一切代价,为的是杀李靡……无论如何,决不能在此时轻举妄动,那可是前功尽弃了……卫兄弟……我知道你重视那温姑娘,但我公孙家上下人的性命安危,也并非不值一文……”
“我知道了……”卫靖茫然失措,转身要走,却又回头地说:“那……你可以告诉我……牛大哥在哪儿吗?”
公孙遥瞧著卫靖,叹了口气,看看左右,拉著他来到墙边,说:“趴下!”
卫靖还不明其意,已让公孙遥按在地上,踩著他的背,爬上了墙,伸下手来,说:“我带你去找牛家兄弟,若他不帮你救人,我去帮你去救人。”
卫靖惊喜交加,拉著公孙遥的手攀过了墙,两人落到地面,卫靖感激地说:“你不是说……”
公孙遥苦笑了笑:“我公孙家有重要大计,而我公孙遥自个儿的事,自行负责,我一个人去帮你,应当不至于太招摇才是!”
卫靖瞪大眼睛,一哽咽便跪了下来,便要磕头。
“你做什么?”公孙遥惊讶地将他拽起,却见卫靖满脸鼻涕眼泪地说:“你真是好朋友!”
“对朋友要讲义气,我爷爷一直是这样教我的。”公孙遥带著他跑过几条街,来到一个偏僻巷子,有户破烂小屋。
那户有个小院子,屋里头有些人,公孙遥上那屋旁,透过窗子向里头的人打了几个暗号。便带著卫靖来到一旁另一间小房,里头有一匹马,那马鬃黑体白,色泽刚烈分明,一见公孙遥,便站了起来,亲密地以头颈磨蹭著他。
“‘千里’是我的动物朋友,我爷爷通知家乡举家出动之时,便将它也带来了。这小子腿健,若届时我能一举击杀李靡,只要能乘上千里,或许能保住一命。现下让它暖暖身也好。”公孙遥看了卫靖一眼说:“你则是我上海来市时,第一个结识的朋友!”
卫靖怔了怔,看著公孙遥眼睛,突然觉得他此时言行,便和公孙祖对王宝胜之义一般,祖孙俩一个模样。
他虽然尚不了解大恩不言谢这个道理,却也觉得此时若再流著眼泪道谢,也实在多余。便说:“兄弟,我会记住今日!”
公孙遥骑上千里,将卫靖也拉上了马,轻甩僵绳,千里一叫也不叫,灵巧地奔出小屋,奔上大道,速度如飞一般。不一时,已在距离卫家剑庄甚远的一处巷子当中停下。
卫靖正觉得这儿眼熟,四处瞧了瞧,竟是那日他逃入地下海来的鸪水街。两人下了马,公孙遥拍拍马颈说:“乖乖地在这儿等我。”说完便领著卫靖,往前走去。
卫靖回头看那千里,见它乖巧地靠在墙边,可羡慕不已,喃喃地说:“你的千里可比我的阿喜有用太多了啊!”
鸪水街此时静悄悄地漫无人迹,两旁矮屋大都无人居住,只偶有几间亮著微微烛光。
公孙遥在其中一间门上敲了数次,里头沉沉的声音问:“谁?”
“信县公孙遥,另有要事拜访。”公孙遥恭谨地答。
“滚。”那声音低沉而坚决。
里头却传出争执声音,一个娘声娘气的男人声音说:“大哥,你便不想见他,也得要有礼貌呐。”又一个声音粗犷语意却似童言的家伙说:“大哥,公孙祖是大好人,他孙子也是好人,你好坏不分,不怕死后下了九泉,让爹爹打断你的腿吗?”
那娘声娘气的家伙是牛贰,言似孩童的便是牛参了。
突地一声拍桌声响,是牛大发怒喝叱:“闭口,牛参!”
卫靖按捺不住,推开了门,双手将那染血布抖开,直直跪在地下,大声喊:“三位牛大哥,我是武裕夫的朋友,我现下有难,求你们相助,卫靖他日定会报答!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公孙遥跟进屋里,只见屋内陈设简陋,几张破烂桌椅和和三张草席,三张破烂棉被,这些时日,牛家三兄弟便避居于此。原来牛家三兄弟本是闯天门铁角堂的三位堂主,尽管闯天门门风日渐低落,牛大管理堂众仍十分严格,严禁他们其他堂口一般欺压良善,甚至因此和其他堂口起过不少争执。
富贵居这事儿本应当落于铁角堂之上,但牛家和王宝胜也有旧情,铁角堂堂主牛大坚持不接这任务,闯天门总坛便将这任务,派给了无双堂满全利去干。牛大自知李靡必要怪罪于他,加上富贵居惨案传得满城风雨,牛大心灰意冷,再不愿为虎作伥,自行解散铁角堂,领著三位弟弟卖起了牛肉面。
但闯天门自然不会放过这牛家三兄弟,曾经数次与铁角堂闹过纷争的无双堂,更是逮著了这机会,无时无刻去刁难他,牛家三兄弟也尽力忍耐,只盼远离江湖是非。
大牛那日和何闻闹翻,自知这生意不可能再做得下去,便领著牛贰牛参,来到了通往地下海来的鸪水街,心想先避避风头,观望一阵子,闯天门逼迫得紧,他们也可逃入地下海来。
公孙家全族出动之后,试图暗中联系各方反闯天门势力,便也寻得了这牛家三兄弟。公孙遥曾亲自前来游说牛大,希望与其合作,但牛大决心退隐,更不愿两个弟弟牵连上祸害,说什么也不答应,几句话说得僵了,便将公孙遥给撵了出去。
“牛大哥!我给你磕头!”卫靖大力磕著头,心想或许现在樊军已杀到了探月楼,和豹子堂展开恶斗,想他便只一个,如何能敌一整个豹子堂?更加温于雪应当早已被掳至探月楼,现下情形如何,卫靖早已不敢想像,只能大力磕头,急得眼泪都要落下。
公孙遥则解释著这纠葛情形,述说昨晚唐彪那恶形恶状。
“小兄弟,别磕了!武弟是咱们干弟弟,你是他好朋友,自然也是咱的好朋友!”牛贰一把拉起了卫靖,卫靖只觉得他出手秀气飘逸,但后劲却大得无可抗拒,一抬手便将他整个身子都拉了起来。
牛参一把夺下染血布横看竖看,说:“我不认字,看不懂!”他又瞧瞧卫靖,突然大叫地说:“咦,你不便就是那日痛打何闻的好小子吗!原来还是武弟的朋友,真是好小子呀你!”
牛贰将染血布抢过,瞧著上头那些血字,嚷嚷念出:“王老爷死于闯天门刑堂之上,武裕夫无能,只能保住自身,避居乡野养身,他日返回海来,以身殉死。望三位哥哥,念昔日王老爷之恩,保我卫靖小弟海来一行,平安顺遂。不才弟武裕夫跪拜。”
牛大闭上眼睛,似在挣扎,他喃喃地说:“老爹爹临终前,曾托付我……要照顾两个弟弟,千万不能让他们受苦受难……我不是为了自己平安,却是为了你俩啊……”
牛贰酸酸地说:“大哥!你可真体贴,只护我和牛参这亲弟弟,不顾武裕夫那干弟弟!你忘了武弟也和咱们喝过结义酒吗?”
牛参猛一拍掌,说:“大哥,那你甭去了,我和好小子去,只你有弟弟,我却没有弟弟!没有这层顾虑,唉呀,我怎么这么聪明,嘻嘻,呵呵!”
牛大坐在椅上,一语不发,仍在挣扎。
公孙遥不愿强人所难,和卫靖说:“卫兄弟,我先去吧,我也能打上几个,樊兄以一敌上整个豹子堂,终究要吃亏。”
卫靖心中慌乱,听了公孙遥这么说,连连点头,又看了牛大一眼,不知他还要想上多久,叹了口气说:“公孙遥,咱们一同去,死便死吧,唉……”
“好小子!等等我!”牛参再不理牛大,追了出门。见两人上了马,大叫大嚷著:“我也要骑,将我也带去!我也好想揍豹子堂的人,他们和无双堂一样可恶!”
“牛参,哥哥得随你去,好保护著你!”牛贰也跟了出来,扭腰摆臀地说。
“小牛!别拉扯人家的马!”牛大缓步出门,见著牛参起哄,拉著千里的僵绳不放,便怒吼责骂。
“啊啊啊,我偏不听你话!”牛参回头大喊:“小牛我就是要去探月楼揍唐彪,要是碰上了他老子唐经虎,我也一并揍!”
牛贰在一旁煽风点火地说:“是呀,大哥,你要是心疼你小牛,便去保护他,或者打死他,不让他去,两个你选一个!”
“别胡闹!”牛大双眼圆瞪,气势如虎,倒将牛参吓得放开了手。
牛大大步走来,沉沉地说:“你那么大一个人,骑得上马吗,滚上街去,拦多马车!”
公孙遥和卫靖听牛大这么说,知他要相助了,连声称谢,说:“牛大哥,咱们马快,先去救急。”
“等等!”牛大一步上前,自卫靖手上夺下那染血布,紧握在手拜了几拜,随即撕了个碎,说:“回去和武裕夫说,我没负他。”
“谢牛大哥!”卫靖大声道谢,公孙遥拉动僵绳,千里前蹄高扬,随即似箭奔出。
“啊呀,我忘了将你爹爹的绿铁剑掘出土来了,手上没有剑!”公孙遥突然想起这事儿。
“这不成问题,我大伯给了我一双宝剑,咱一人使一支,杀他个鸡飞狗跳!”卫靖大声地答。
“哇!好快马!比牛快太多了!”牛参看傻了眼,又怔怔地问牛大:“大哥,武弟又没死,你拜他干嘛?”
“关你屁事!快去叫马车,迟了没机会揍唐彪了!”牛大愤恨地吼,重重敲了牛参脑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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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月楼古森幽静,高楼外是广阔庭园,一面向著小湖,那小湖虽是人工砌造,却造得极美,一年之中,大部分的时节都是波光粼粼的好看景色,此时却已冻成了一块小冰原。小湖之旁是一片石板广场,有几处小亭,有专人负责扫去那些积雪。
红舞云衣袖轻飘,踏在积著薄雪的石板走去,艳红裙摆滚滚飘动,好似火在雪上跑。
几个姑娘忐忑不安地跟著,樊军在最后头,冷冷地瞧著小亭上那翘著二郎腿,任由两个姑娘喂葡萄吃著的唐彪。唐彪身后站了满满的人,个个持著兵器。
“哟,这是云来楼女主人来啦,失敬失敬!”唐彪吐出两颗葡萄子儿,捏起牙签剔牙,见了红舞云,笑著调侃。
红舞云走至唐彪面前,冷冷地说:“听说温姑娘在你这儿,可有此事?”
小缦不等唐彪回答,便指著他背后一人,说:“便是在这,我认得这家伙,就是他将我擒上车的,可别赖!”
“没人不承认呐,咱们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唐彪哈哈一笑,伸了个懒腰,向身旁喽啰要来了白羽毬袍,裹在身上,说:“越来越冷了,啧啧,你们一堆姑娘不冷吗?来取取暖吧!”
红舞云不答话,小缦抢著说:“你们将温妹子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唐彪夸张笑著,和喽啰们一同起哄著说:“咱们这些坏男人将她带来探月楼,还能做什么好事?你这云来楼的红牌姑娘,怎地突然装起清纯来啦!”
“你这杀千刀的!温姑娘是乡下姑娘,她并不是自愿来咱云来楼的!”小缦恼怒,吼著唐彪。
“好好,是我不对。那你这自愿的,过来陪陪我吧!”唐彪摊了摊手,摇头说:“期待越高,失望越大,值二十万的姑娘,也不怎么样、不怎么样!”
樊军吸了口气,胸膛鼓胀,往唐彪走去。
“樊军。”红舞云伸手拦住樊军,说:“别和他闹,你现下上去,将温姑娘带下来。”
红舞云边说,边瞧著唐彪,冷冷地说:“唐彪,卖我个面子,让他上去将人带下。你和你身后的人别拦他,若闲著无聊,我陪你聊聊天,如何?还是跳支舞给你瞧?”
唐彪拍拍手,连连点头说:“正好,正好!我还愁著要派兄弟送她回家,也挺麻烦,这么天寒地冻的,你们说是吧!快上去接她,上头那些家伙,可饥得像是什么似的!”
樊军瞪眼,全身发抖,也不答话,转身往探月楼冲去,到了门边,一抡拳便将两个看门的家伙给掠倒了。
“你说要跳舞,跳吧!”唐彪打了个哈欠,仍将双腿翘在桌上,手上端著美酒,他又说:“一出跳不够,多跳几出,等那大厨子来,替我烧个几道菜下酒。”
“你知道我为得等他来。但我也晓得你心思,你岂会将大厨子放在眼里,闯天门势大,和天一样大。”红舞云淡淡说著,仰头望雪,双袖飞扬,轻逸起舞。
大雪泼洒而下,唐彪眯著眼睛,一面喊冷,一面饮酒,一面和喽啰们一搭一唱,对著红舞云的舞蹈品头论足。
“在那儿!在那儿!”卫靖和公孙遥乘著千里,终于赶来,远远见到红舞云一行,立时奔去,卫靖跳下马匹,大声喝问:“死光头……”
小缦捂住了卫靖的嘴,在他耳边说:“温姑娘在上头,樊军已经去了,你俩快去帮他!”
“快快!在楼上!”卫靖听了,和公孙遥相视一眼,双双跑进了楼里。
唐彪瞧也不瞧卫靖一眼,只是凝神看著大雪中漫舞的红舞云。
探月楼有九层楼高,面积也宽阔,每一层楼都有一个大厅,十数间小房。许多豹子堂的人四处走动,或是盘据交谈,或是搂著姑娘调笑。
樊军向上直闯,喽啰们拦他不住,只能招呼伙伴持兵器围他,樊军身手矫健,或是翻过大桌,或是攀跳上楼,一连冲了四楼,来到五楼,大厅里聚了二十来个豹子堂喽啰,个个持著刀斧棍棒。
樊军取出拐子,拐子已有些残破,是昨日让唐彪砍的。几个豹子堂的人一拥而上,樊军向前一跨,双拳打出,立时将两个迎面而来的喽啰,轰出好远。樊军忽而抡拳,忽而踢腿,大杀四方。
楼下也是一阵吵杂传上,鸡飞狗跳的。
樊军打得性起,背上中了一勾,将他那皮毬背心划破,在他背上画出一道长长口子,他索性将皮毬脱了,暴怒狂吼,将拐子使得如天雷大火,靠得近的喽啰全给打得头破血流。
他马步一绷,飞身弹起,连环腿发出,又将数名喽啰踢晕。
突而感到背后杀气陡升,他回身一甩臂,却给一个大汉牢牢握住。
那大汉一头金发,不像大棠国人,个头比樊军还高出不少,身材更是壮硕。他单手将樊军手臂,连同拐子一齐抓著,足见手掌之大。
樊军出力去抗,却无法挣脱这大汉手握,知道他怪力不下无双堂鲁熊,一面绷身发力,一面连出拳脚,施以突袭。
那巨汉抬手格挡,挡不住樊军的连击,一不注意,握著樊军的手给崩开,樊军一个顶膝撞在巨汉小腹之上,将他击退。
眼前一道银亮闪光卷来,樊军低头避过,一个矮小男人自楼梯口翻下,手里抓著一条银鞭,那鞭子状似蜈蚣,每节都镶著小刀片,矮小男人呀呀地叫,挥动著那银鞭,一鞭一鞭地朝樊军脑袋上卷。
樊军专注闪避,那矮小男人一鞭快过一鞭,突起一鞭快若飞雷,樊军避无可避,陡然双拳举起,拐子向外,让银鞭缠住。
樊军也不理银鞭上的刀片划破了他手臂,仗著拐子保护手骨,身子一沉,发出震天巨吼,硬功爆发,双臂一撑,将那银鞭撑得断成好几截。
那矮小男人怒眼圆瞪,哇哇叫著,又从长裤绑腿上的小袋中摸出一双小刀冲上去斗,但这刀势便不如银鞭犀利了。
又一个高瘦汉子自后窜来,拿著一根长棍,长棍一端,还以锁炼,连著一截短棍,那短棍上头,满是钢钉。
“好毒辣的子母棍!”樊军怒骂,转身和他斗起,那矮小男人也不愿居后,持著双刀夹击。
高瘦男人的子母棍,长棍锁著短棍,用意在其这么一棍砸下,敌手若以兵刃挡格,挡下长棍,仍会被顺势甩下的短棍打中脑袋。而这高瘦男人持著的子母棍,短棍上头满是钢钉,凶狠可想而知。
樊军左右迎敌,倍感吃力,身上让那短棍甩出好几处伤痕,他后退两步,乎将拐子倒转,握著拐子长端那截,将拐子当作小锄头一般拿握。
高瘦男人大喝一声,一棍子照著樊军脑袋劈下,却也听得樊军一喝,双拐向上一勾,以一双拐子的握柄处抵住长棍,满是利钉的短棍当头甩下,却因樊军将拐子倒握,更加上他手长,短棍向下甩时,他仅略偏了偏头,便避开短棍这击。
短棍旋绕数圈,锁炼在一双拐子握柄交叉处缠绕得动弹不得。
高瘦男人惊愕之时,已来不及,樊军力气大过他,一个拧扭已将他那子母棍拉脱了手,一手抓著长棍一端,膝盖抬起一撞,将那子母棍折成了两半。
“这家伙好厉害!”又一个虬髯汉子挺剑刺来,一剑一剑刺向樊军要害,樊军吸气闪避,重整阵脚迎战,和虬髯汉子酣斗半晌,渐渐占了上风,一双拐子格挡下所有剑砍刺击,又忽起长腿不时突袭,虬髯汉子中了好几脚,恼怒吼著:“好家伙,咱们豹子堂四豹子车轮斗你一个,竟还斗不倒你!”
“滚开!”樊军恨恨吼著,一拐子砸下,那大豹子虬髯汉陈宾不敢以剑挡架,只得向后一跃,向三个伙伴吼:“看什么!一起上呐!”
那二豹子金发壮汉蒙哥、三豹子子母棍黄喜、四豹子矮个儿薛瑁听了号令,立时将樊军团团围住,一齐发出攻势。
尽管三豹子、四豹子的擅长武器让樊军打坏了,但四个打一个,仍大大占了优势,尽管樊军杀红了眼,怒吼连声,拐子攻势剽悍,却仍难敌这四豹子联手,身上的伤痕快速增加,腰间中了二豹子蒙哥一拳,呕出好几口血,滚至楼梯边缘。
大豹子陈宾挺剑追上,忽地樊军背后银光乍起,挡下了这剑。
公孙遥挺剑跃上接战,长剑凌厉,加上是卫长青打造的宝剑,和陈宾一过数剑,便将陈宾那剑击断了。
卫靖也跟上楼,右手握著锐利短剑,左手握著二尺钢片,连连喘气,将樊军扶起,关心地问:“啊呀,你受伤了,要不要紧?”
樊军呸地一声,将嘴中残血吐出,大声说:“打架受伤,早习惯了!再来!”
“好!”卫靖大喝一声,跟在公孙遥之后,大战那四豹子,樊军随即也加入战局,情势立即扭转。
本来这四豹子联手,未必会输樊军加公孙遥和一个卫靖,但陈宾断了剑只得使著喽啰递上的斧头;黄喜没了子母棍,也向喽啰要了一柄弯刀;薛瑁使著威力不大的小短刀,武器用不惯手,这四豹子便落了下风,公孙遥长剑连击,挡住陈宾和黄喜,卫靖手上两柄家伙,都比薛瑁手上短刀长,便连个头也比薛瑁高出不少,他仗著剑利,乱挥乱砍,就想让薛瑁以刀硬格,将他刀削断。
薛瑁并不上当,后退几步,手一挥便扔出飞刀。
卫靖身手自是无法避过这飞刀,公孙遥挺剑来拨,打落了飞刀,左臂却中了黄喜一刀。
“小子,你以为你能一敌三!”薛瑁指著公孙遥怒骂,翻滚一圈先是绊倒卫靖,反握小刀就要刺他胸口。
公孙遥使剑挡开陈宾和黄喜的攻势,又出剑来救卫靖,再次逼退薛瑁,腿上却又中了黄喜一刀。
陈宾见公孙遥单膝跪上,便大步跨去,要以斧头斩他。突然手臂一紧,竟是让樊军抓住,那头的二豹子壮汉蒙哥,已经倒地不起。原来樊军趁著公孙遥以一抵三之际,全力解决了二豹子。
他抓住了陈宾手腕,不等陈宾反应,一肘撞在陈宾后脑之上,这一肘可用上了十成力,陈宾甚至没有吭声,已经软绵绵地倒下。
四豹子败了两豹子,黄喜若以子母棍,还能勉力斗公孙遥,但他用弯刀,所学功夫施展不出,单对单完全不是公孙遥的对手。本来退在后头看热闹的喽啰们,此时瞧出苗头不对,有的开始替四豹子找起称手兵器,有的推挤著要上来帮忙,一下子哄乱成一团。
樊军一个膝盖顶在薛瑁脸上,将他鼻梁踢断,还不等他倒地,回身一脚将他踢飞下楼,一路滚了下去。
黄喜也让公孙遥刺中三剑,倒地不起。
卫靖三人又继续往上找寻,和一票喽啰且战且走,到了八楼,一间房里传出陈裕的说话声音:“阿雪,事已至此,你便别闹倔了,豹子堂势力庞大,跟著咱们绝不吃亏,唐大哥英雄豪杰,他爹唐经虎,是闯天门的大元老,深受闯天门李帮主信任,在这儿,包你吃好的穿好的!有我罩著你,堂里兄弟不会对你不规矩的!刚刚的事,你便忘了吧!”
“你别过来——”温于雪的叫声凄厉,一头乱发披肩,脸上有伤,衣裳不整,流著眼泪以一只发髻抵著自己咽喉,发髻已经刺入咽喉些许,滴落出血。
陈裕气愤大吼:“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以为你冰清玉洁,有什么好希罕的!让唐大哥碰过,是你的荣幸!你再他妈的发疯,我便叫外头兄弟出来,轮流著上,到时候你便想死也难啦!”
陈裕趁著温于雪痛哭失声之际,一把拉住了他手臂,抢下她手上发髻,赏了她几个巴掌,伸手便要去扯她衣裳。
“哇!”陈裕猛一大吼,脸让温于雪咬了一口,鲜血淋漓,他愤然大怒,扯著温于雪的头发,往房门外走,一面怒骂:“贱女人敬酒不吃吃罚酒!外头的弟兄们,做兄弟的我……”
陈裕开了门,却见到门外十几个闯天门喽啰围著樊军、公孙遥和卫靖对峙,还有一半已倒地不起。
“于雪姊姊!”卫靖见温于雪一身狼狈,让陈裕揪著,怒不可抑,发狂似地扑了上去。
陈裕知道樊军骁勇,心中害怕,以他夺来的发髻抵著温于雪颈子,将她往九楼拉,一面大喊:“铁哥,铁哥!他们上来啦!”
卫靖等三人追上了楼,九楼楼梯上去,是一圆形小厅,一半通著厅堂房舍,另一半有一长长窄道,通往陈设别致的探月天台。
厅堂那端出来一个剽悍男人,手上搂著个姑娘,背后还跟著一票手下,犹自问著:“谁在嚷嚷,没瞧见我正风流快活吗!”这男人是唐彪的弟弟,唐铁。
“铁哥!有几个家伙打上来啦,彪哥这在楼下主事,没空管呐!”陈裕大喊,拉著温于雪往探月天台奔去。
“什么?谁那么大胆子敢闯咱们豹子堂?”唐铁怔了怔,挥手一招,身后一票手下,和自楼下赶上来帮忙的喽啰,全围了上去。
卫靖三人追著陈裕,樊军见背后的追兵甚急,突然停下,回身几拳砸倒几个喽啰。唐铁狂啸一声,挺著一柄长戟刺来,樊军抖擞精神,一人守住长道,狂战唐铁和一票喽啰,总算也拜这长道狭窄,唐铁顶多只能同时率领二人围攻樊军,无法一拥而上。
卫靖和公孙遥一路追上,出了长道,来到探月楼天台,见到陈裕挟持著温于雪,奔到楼台边缘,还逼迫温于雪和他一同翻过了栏杆。卫靖愤恨地大吼:“你这王八羔子,快将于雪姊姊放了!”
“你再过来,我将她扔下去!”陈裕扯了扯温于雪的身子,温于雪脸色煞白,嘴唇发颤,看著天空飘雪。
“姓卫的!我到底得罪了你哪一点?咱们不是同乡吗?明明井水不犯河水,你三番两次找我麻烦,却是为何?”陈裕也愤怒地吼。
“你还好意思说!你还好意思说!”卫靖大怒,胡乱挥著短剑,却不赶上前一步,生怕他当真将温于雪推下。
“陈裕……”温于雪突地一声呼唤,语音冷如冰雪。
陈裕怔了一怔,温于雪突地挣扎起来,也不顾陈裕手上那发髻插入了她颈子数分。
“你疯了吗!”陈裕哇哇大叫,温于雪死命和他拉扯。两人同时一个不稳,向后倒去。
卫靖在温于雪挣扎之际,便吼叫冲上,此时一把拉住温于雪的手臂,将她扯了回来。
只听得陈裕落下时的嘶吼声凄厉吓人,跟著便是磅的一声,再没动静了。
公孙遥也即时赶上,但看温于雪衣裳不整,赶紧转过头去,说:“卫兄弟,快将温姑娘拉回来。”
温于雪和卫靖隔著栏杆互拥,卫靖只觉得温于雪身子冰冷,像是抱著一块冰一般。他连连安慰:“于雪姊姊,你不要怕,没事了,没事了……”
温于雪哽咽一声,流下了泪,捧著卫靖的脸,连连亲吻,说著:“我好后悔,小卫你对我好,我却只将你当作弟弟,我好后悔……”
卫靖又是欣喜又是难过,拉著温于雪的手,说:“我抓紧你,你翻过来!就像于雪姊姊你以前带我爬树一样!”
温于雪凄然一笑,拨开了卫靖的手,身子向后仰去,喃喃地说:“但我已不能活了……”
“啊!啊——”卫靖大惊,伸手去抓,什么也没构著。温于雪的身子已落了下去。
那声闷沉声响,像木柱敲钟,重重击在卫靖的胸口深处。卫靖猛一颤抖,发狂似地叫喊开来。
公孙遥愕然回身,见卫靖正攀著栏杆,赶紧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卫靖后领,死命拉著他,将他往后拖拉。
卫靖哭著吼著,伸手乱抓,只能抓得一片片自天空落下来的雪。
□
陈裕尖叫坠落之时,红舞云的舞步突而停止,小缦等姑娘全都愕然看他落下,吓得别过了头。
随著卫靖一声尖叫,温于雪的身子跟著落下,小缦等惊讶至极,却仍只能眼睁睁地瞧著温于雪的身子摔落在雪地上,鲜血漫出,染红了一片雪。
随即便是探月楼顶上那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唐彪笑嘻嘻地站起,看著庭院大门入口一堆人举著火把前来,他身形一晃,已来到红舞云身旁。
红舞云猛一怒喝,翻手打向唐彪,唐彪一把抓住了红舞云的手,见她手上还捏著一枚锐利发髻,嘿嘿一笑。
红舞云汗流一身,止不住胸口起伏,她本也身怀武艺,但为了拖延时间,硬是在大雪之下起舞许久,早已力竭,否则她这一招即使伤不了唐彪,也绝不会这样轻易让他挡下。
“胡大厨子来啦!”、“食胜天的人来啦!”云来楼跟来的几个姑娘们见温于雪坠楼,心中惊骇莫名,又见唐彪出手,一票姑娘全然不知所措,此时回头见到食胜天人马终于赶来,全都欣喜地大呼小叫:“胡大厨子快来,臭豹子欺负咱们红姐!”
“哈哈……唐……彪——”胡白远远地瞧见唐彪一手抓著红舞云双手,一手扣著她咽喉,哪里按捺得住,只笑了半声,便爆出虎啸狮吼,狂步奔来,怒眼圆瞪,弥勒佛的样貌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如猛牛大熊一般的威猛,他大声一吼:“放开她!”
食胜天的人马来了百余人,个个手上持著菜刀锅铲,一齐怒吼:“放人!”
唐彪哈哈一声,嘟起嘴巴,在红舞云冻得发青的脸蛋上一吻,松开一手摆在耳边作势,说:“听不见!”
红舞云挥动巴掌要赏他耳光,又让唐彪抓住了手。
豹子堂的人马也全拔出兵刃,跟上唐彪身后,也有一百来人,齐声怒骂:“食胜天的臭厨子嚣张啥!”、“你们人有咱们多吗?”、“咱们还有一半在楼里头玩呢!”
“胡白。昨晚你不给我面子,又怎么怪我今夜不通情达理呢?”唐彪哈了口气,说:“天气好冷,废话便不多说了,一、将你所有身家给我,二、将那栋十七层楼食胜天让给我。你多说一句,我就吃她一口!”
“我答应你!”胡白朗声说:“钱和楼都给你,你将小红放了!”
唐彪一怔,怎么也想不到胡白全然没有第二句话,一口便答应。他歪著头想了想,又在红舞云脸上亲了一下,说:“你可真大方,但我却怕你呀。”
胡白愤怒地浑身发颤,缓缓地说:“你怕什么,你放了小红,我将所有身家给你,绝不报复。”
“人人都知道胡大厨子一双铁砂掌精练多年,强横无匹,你看看你一双手,多凶多恶呐,要是打在我身上,可难捱了……”唐彪哈哈一笑,指著胡白左手喊:“你将左手打断。”
“好。”胡白一点也没迟疑,右手一挥,打在左臂上,喀擦一声,骨头立断。
“好汉子!”唐彪大声赞叹,将脸凑在红舞云脸上嗅闻,只觉得鼻端湿漉漉的,是红舞云流下了眼泪。
“你虽自断一手,但你瞧瞧,你背后那么多些凶悍家伙……”唐彪伸长脖子,看了看胡白身后那票义愤填膺的食胜天人马。
“将手上武器扔了!”胡白大喊,叮当声响不绝于耳,所有的食胜天人马全将菜刀锅铲扔了一地。
“这怎么成,你会铁砂掌,你的厨子们难保也会,这样吧……你去将他们每人都打断一臂,然后……然后……等我想想。”唐彪哈哈笑著说。
胡白脸色铁青,转而深红,他已恼怒至了极点,要他自断手臂,他立即便照著做了,但要他将自个儿的手下的手臂都打断,这却著实令他为难。
“你打断了手下手臂,然后再将自个双脚也打断了,如此一来,我才安心!”唐彪瞪大眼睛,笑著说。
“那你先杀了我吧。”红舞云猛一抬腿,那腿踢得又直又高,成了一字马,脚尖眼看便要蹬中倚在她肩上的唐彪。
唐彪千钧一发之际,歪头闪开,他身手了得,还不等红舞云逃脱,又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直嚷:“好险,好险!”
红舞云没了发髻,这么一拉一扯,长发飞扬,唐彪拗住红舞云双臂,连连称赞:“好美的头发!”唐彪知道胡白离他挺远,加上对自己身手自负,闪了红舞云一脚,仍开口说笑。
一根筷子倏地飞来,红舞云的长发尚未落下,唐彪发现黑发之后那飞来筷子,愕然撇头要闪,却闪避不及,还是让筷子刺中他脸颊。
“喝!”唐彪拔出脸上筷子,惊怒交加,只见到又有三支筷子打来,飞势快绝,他以手上那支筷子格开了那三支飞筷。
食胜天的人马之中发出了骚动,一阵推挤,挤出两个大汉,汗流浃背地四处张望,正是牛贰和牛参喊:“大哥呢?跑那么快!”、“喘死我了,呼!”
大伙儿这才瞧了清楚,食胜天一行当中站得很前头一个,正是牛大,手上还抓著几支筷子。
牛家三兄弟不像卫靖和公孙遥骑著神驹快马,只得在街上拦起马车,好半晌总算拦得一台,但牛参身子胖重,拖慢了速度,腿力强健的牛大和牛贰,只得轮流在车后推,好不容易才抵达这儿。
刚好食胜天也在此时赶来,牛家三兄弟便混杂其后一同进来,牛大远远地瞧了唐彪挟持著一名女子,以为那便是卫靖要救的人。摸了几根筷子便推开人往前挤,抓准了时机射筷子救人,他还不知卫靖要救的温于雪,已坠楼身亡。
唐彪这么一惊,红舞云已挣脱了他手。唐彪要追,牛大一扬手,又是三支飞筷子射来,唐彪惊愕拨开筷子之时,红舞云却陡然转身,似飞似舞,右手猛一挥扫,指甲划过唐彪右眼,血花溅洒上天。
“哇——”唐彪捂著右眼,惊怒大吼,红舞云则用尽全力,朝胡白奔去。
“嘶——”胡白深吸口气,却没去迎接红舞云,而是双眼爆射精光,断了的一手低垂,另一手抬手指著天,大喊:“食胜天的弟兄们,会做包子不会?”
“会!”上百名食胜天人马纷纷自地上拾起兵刃,爆出巨吼应答。
“做过豹肉包子没有?”胡白吼声更烈,一人之吼压过百人之声。
“不曾做过!”
“想不想学学?”
“想——”
胡白高举的那手猛一挥下,指向唐彪,气若雄狮地巨喝:“那?还?不?上——”他大吼之际,身子当先狂奔猛扑而去,一臂高举,一张大掌好似土墙,呼呼几声照著唐彪脸上打。
“喝!”唐彪捂著右眼,惊骇地闪避,或举臂横架,或出脚踢击,想腾手拔刀,却苦于胡白攻势太烈,过了十数招,肩头给打了一掌,向给一担子砖砸中一般,双腿一软晃荡几步。
“喝啊——”食胜天的百来个剽悍厨子、伙计,全都杀气腾腾,喊声震天,冲入豹子堂阵中,杀成一团,食胜天一方个个怒眼圆瞪,咬牙切齿,便因那唐彪言行,使得一票他们个个愤慨激昂。
相形之下,豹子堂这厢人马气势便显得弱了不少,让食胜天一冲,登时倒了一半,全都是受了刀砍棍砸,抱著伤处,倒在地上嚎叫呻吟。
此时牛参也吼叫出声,以拳击胸,挥动双拳闯入战圈,一阵乱打,先前他便认清穿白衣的是食胜天一方,一阵乱打之下,便只误伤了几个食胜天的人马,倒是将豹子堂的打倒一片。牛贰见情势并没想像中险恶,便也只是笑眯眯地,在一旁掠阵,随手拍倒几个豹子堂手下。
唐彪一眼瞎了,一臂酸软无力,胡白则气势正盛,狂烈追击,一张大掌或拍或抓,总算逮著唐彪一步踏得浅了,当著他胸口按了那么一下,唐彪啊的一声,口喷鲜血,身子倒下。
胡白抬起一脚,缓缓踏上唐彪胸膛,正要发力。红舞云已经赶来,大喊:“脚下留人!”
胡白一怔,转头问:“小红,你不让我杀这混蛋?”
红舞云叹了口气说:“唐彪是豹子堂堂主唐经虎的爱子,唐经虎不算太老,武名猷在,且是闯天门的大人物,你若杀他,这笔帐便不知要如何了结了!”
胡白看著唐彪,恨恨骂著:“我岂会害怕唐经虎,我和他打架不一定输!”
红舞云说:“食胜天若让闯天门给剿了,我怎么办?”
“他如此对你,若不杀这家伙,我怎咽得下这口气!”胡白仍难忍怒气,他修身养性多年,今儿个让唐彪气得要炸,一时也难以平复。
红舞云突然怒叱一声,用力打了胡白一耳光,说:“这家伙要你家产,要你自断手臂,你想也不想便照做,而我要你饶他一条狗命,却是为了你好,你竟怎么也不听,看来你爱他还比爱我多些!”
胡白听红舞云这么说,登时哑然失笑,想想也对,便将脚收回,携著红舞云缓步走回。此时豹子堂的人马已经一败涂地,让食胜天的人打得四处逃窜,胡白一声令下,召回所有人马,转向往楼上打。
唐彪摇摇晃晃地站起,见情势已然逆转,自己受伤不轻,便也不敢再耍狠,招来几个手下,护著他往外头逃了。
□
公孙遥拖著哭疯了的卫靖,硬是将他拉回长道,见樊军肩头中了一戟,连连败退。
卫靖却仍死命地要往天台上冲,公孙遥只得在卫靖脸上打了一拳,将他打倒在地,指著樊军那条长道怒叱:“你瞧清楚,路在那边,你从天台上跳,便见不到你想见的人啦!”
“对……对!”卫靖心神大乱,他自然知道自九层楼高的地方跌下去是什么情形,但此时一心只想著赶紧下楼,便能见著温于雪了,他挣起身来,接过公孙遥递给他的短剑和钢片,大喊一声,冲了上去。
樊军浴血苦战,拐子虽能作盾挡架拦格,但对上枪、戟这类突刺长兵,便吃了亏,加上长道狭窄,无法游击寻找空隙。
所幸唐铁见樊军一拳便能掠倒一个喽啰,也不急著抢攻,指挥著手下逐步进逼。
这时卫靖发狂地冲来乱杀一阵,樊军惊愕,一面掩护卫靖,还回头看了看公孙遥,公孙遥挺剑助阵,向樊军摇了摇头说:“没能救得温姑娘……”
樊军咬了咬牙,无言以对,眼中也隐隐可见泪水,将愤恨全灌在一双拐子上,挡下了几记劈砍,突然猛力一奔,双臂架著拐子撞上唐铁那方,脚下劲道爆发,推著他们后退。
唐铁和樊军身子贴得极近,长戟发挥不了作用,只觉得樊军力大如牛,如何也拦不住,和身旁喽啰一堆脚互相绊挤,有些摔倒了的便让其他人踩著身子踏过。
公孙遥在后头掩护,看哪个将手拿著兵刃挤出想砍杀樊军,便挺剑刺去。
卫靖吼叫著,和樊军一同推,一面还拿剑乱刺,也捅倒了不少家伙。
余下的七八个人给推回圆形小厅,立时四散,唐铁让樊军扛了起来,照著楼梯扔了下去,卫靖仍发狂往下冲,此时食胜天的人马已经杀了上来,也拦阻不住卫靖。
卫靖和樊军先后奔出探月楼。卫靖远远地瞧著温于雪瘫在雪堆中的身子,只觉得浑身发寒,害怕到了极点,突而犹豫了起来,脚步缓慢向前走去。几个云来楼的姑娘哭著奔来,拉著卫靖,说:“小卫,算了……别看……别看……”
卫靖全身发软,又往前走了几步,远远只瞧见温于雪袖口外头露出一截扭曲染血的手臂,啊地一声,倒抽了寒冷冻气,胸口一紧,天旋地转,便瘫软倒下了。
“啊呀,他撑不住啦!”小缦等姑娘们,七手八脚地将卫靖抬起,奔向红舞云。
胡白叹了口气,指挥著食胜天的人马,将温于雪的尸身收去,以便安葬。
樊军双眼通红,一语不发,左顾右盼却已见不著唐彪。他呼了口气,抬头看看天,飞雪飘下,在空中旋出缤纷花样,好似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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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之后的云来楼热闹依旧,每人脸上却都挂著淡淡哀伤。
卫靖那夜昏厥之后,被大伙儿带回了云来楼救治。当夜樊军便不见影踪,公孙遥自行敷药,趁夜回了卫家剑庄。
卫靖第二日醒来之后,不饮不食,不回剑庄也不回小原村,只是反覆地哭,哭累了便睡。
到了第三日中午,不知怎地,牛家三兄弟倒是来了,牛大一把抓起卫靖,便赏了他两巴掌,将带来的面饼强塞入卫靖嘴巴,直到他反胃欲呕,这才离去。
牛贰临行之前略有歉意地向看傻了眼的小缦等姑娘解释:“咱们义弟以血书求咱们保这小子在海来市平安顺利,要是他自个饿死自个,那如何说得过去?”
这日傍晚,牛大又来了一次,同样将卫靖打了一顿,塞了他一顿饱。
隔日,牛大又来,卫靖却又叫又跳的地和牛大打了一架,他自然打不过牛大,又让牛大捏住嘴巴,却还不认输地猛吐口水,突然大叫:“我不要再吃饼了!你这臭牛,这么有本事去煮牛肉面给我吃!别只会欺负我!”
牛大怔了怔,哈哈一笑,转身出去,向云来楼借了厨房,不久之后,便端上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
卫靖吃完,发了好半晌怔,偷偷流了些眼泪,不愿让牛家兄弟看到,便躲进被子里,嚷著说要睡觉,要他们滚蛋。
又过两日,公孙遥藉著出外差的机会,带著卫靖的行囊,上了云来楼。
卫靖本来失魂落魄,听闻小缦告诉他公孙遥来了,不知怎地,突然觉得羞愧莫名,赶紧要了水盆洗脸,换了干净衣服,跨著大步下楼。
“咦?卫兄弟!你精神好些了吗?”公孙遥见卫靖动作敏捷,不由得替他高兴。
“你这小子!你在我卫家剑庄,有没有对我堂姊乱来呀?小心我揍你!”卫靖咳了两声,大声说著:“难怪你这么帮我,原来是良心不安来著!”
公孙遥胀红了脸,连连摇头解释:“不不!我只是教中芸一些剑术,教芷芊画画国画……全都规规矩矩,绝无二心!且我将你当成好兄弟,这才帮你。”
“操!你一心二用,又说绝无二心!”卫靖大叫,接了公孙遥带来的行囊背上,便要往外走。突然怔了怔,转身扔下行囊,跑去向每个姑娘喊:“云来楼的漂亮小姐、美丽姑娘们!小原村的卫大爷要走了,谢谢你们的照顾,后会有期,等我再过两年,回来和你们每一个人睡觉,小缦姊姊,红姊姊,再见!再见——”
卫靖大叫大嚷,红著眼眶和云来楼的姑娘们道了别,拉著公孙遥出了云来楼。和公孙遥走了一阵,突然看著天空,哇地大叫:“海来市呀海来市,为什么你这么大呀——哪儿有卖饼呐?”
公孙遥不明所以,指著一旁饼店说:“那儿便有卖饼。你肚子饿了吗?”
卫靖说:“你去买一个,尝尝味道如何?”
公孙遥便去买了一个饼,咬了一口,说:“饼皮香脆,内馅柔嫩,好吃!”
“什么?这么好吃,还有馅儿!这怎么成?”卫靖皱了皱眉头,拉著公孙遥又上了另外几家饼店买饼试吃,挑了一家口味最差的饼店,买了一袋又干又涩的圆饼,这才满意了,自己啃著一个,又分给公孙遥一个。
“公孙遥,我有一件事要你帮忙。”卫靖边吃,静静地说。
“你但说无妨。”公孙遥爽快地答。
“我不回剑庄了,嗯,也不回小原村,你能否差遣个人,替我送封家书,我有要事和爹爹说。”
“哈,我还当是什么事,这有何难?骑乘快马,加鞭赶路,一日便能往返小原村,今儿个我差人去,明早你家便能收到了。”公孙遥哈哈一笑,咬了口饼,皱起眉头,问:“但你为何故意挑难吃的饼买呢?”
“我高兴。呐,信给你。”卫靖自行囊当中,掏出两封书信,笔迹凌乱,是他在云来楼哭得累时,要来笔墨,写的两封信,一封要给父亲,一封要给温老医生家。
公孙遥会意,知道要他亲口向温家告知温于雪的死讯,可也是艰难痛苦。便收下信件,又说了一遍:“我待会便差人送去,保证明儿……不,今夜便能收到。”
“啊,也别太赶……温老医生和温老夫人年纪也大了,别让他们在夜里知道消息……”卫靖看著天空,呆怔怔地说,探月楼那夜的冰冻寒气,钻入他心肺的感觉,还记忆犹新。
“好,我会叮咛信差。公孙遥答,跟著卫靖走,却不知他要走去哪儿,正要出口询问,便见到卫靖转入一条巷子,里头一间客栈,招牌写著——“飞飞客栈”。
“公孙遥,我还要你帮个忙!这倒有点难……”
“是什么事?”
“我要进去打醒一个家伙,塞他饼吃,但是我打不过他……只得要你帮忙……”
“什么!”公孙遥怔了怔,见卫靖已经进了飞飞客栈,正觉得奇怪,也发足追去,说:“卫兄弟,我能助你急难,但不能帮你无故欺侮人,这点你须知道!”
卫靖向阿凤打声招呼,问:“是不是有个刀疤人在这儿?他吃不吃饭?”
“咦!你是卫……你怎么来了?”阿凤惊讶地问:“啊呀!你怎么知道有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在咱们这儿?他在这儿住了好久,这几天不知怎地,每日都不吃东西,便只喝酒,一瓶接著一瓶,我怎么劝他,都不理我!这几日他付不出住宿钱,仍每日出去赊酒,买回来喝。姊姊气炸了,正要找官兵来赶他!”
“官兵?海来市还有官兵吗?”卫靖哼了哼,大步走上楼,回头对阿凤说:“别担心,我替你收拾他。”
卫靖上了楼,闻著酒气踢开一间房门,果然见到樊军伏在桌上睡著,酒瓶堆了满桌满床满地都是。
“哈!老天助我,趁他醉,要他命!”卫靖大喝一声,扑了上去,将樊军压倒在地,取了被单,将樊军的手和床柱绑在一起,重重打著他耳光,将他打得清醒了些,大喊:“你这混蛋,你瞧瞧我,我都醒了,你还在醉!你以为你是霸王客栈痴情弟弟吗?我操!拿饼来——”
卫靖自公孙遥手中接过几块难吃的饼,一鼓作气往樊军嘴巴塞。
樊军莫名其妙地给塞了满嘴饼,一开眼见是卫靖和公孙遥两人,恼怒交加,双手给被单绑住,嘴巴又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卫兄弟!你要让他吃东西,也得让他喘口气,这样要噎死他啦!”公孙遥连忙向阿凤要了杯茶,拿去给樊军喝。
“放屁!”卫靖抢过了水杯,却淋在樊军脑袋上,怒骂:“给这家伙喝茶?给他喝尿差不多!”
卫靖又拿了两块饼往樊军嘴里硬塞,笑著说:“他怎么会噎死?他在噎死之前,应当还有力气将这被单挣破吧……”
卫靖还没说完,便听得嘶嘶两声,绑著樊军双手的被单果然给扯裂了。樊军满脸涨红,一巴掌将卫靖打倒在地。
樊军挣扎起身,只觉得嘴里的饼已给塞到咽喉,难受至极,一张口便呕了出来,这么一呕便停不了,连同胃里头的酒水全呕了出来。
阿凤在外头怔怔看著,骚动声引来了梅文柔注意,惊讶大喊著:“这是做什么呀,啊,你不是那臭小子吗?你们拆我家房子呐!”
公孙遥连忙取出大笔银两,说:“这大哥是我们朋友,我们是来带他走的!”
梅文柔一见是公孙遥,又见他出手阔绰,这才闭口,吩咐阿凤:“待会记得打扫干净。”
“卫靖!你做什么?你欠揍是不是!”樊军呕得头晕眼花,见到卫靖嘴角流血,坐在一旁冷笑,更加气恼,挥起巴掌又要打他。
“樊兄!”公孙遥连忙阻拦,大声说:“卫兄弟是要让你吃东西,故意激你,他是为你好,你自个想想,你几天没吃东西了?”
樊军一怔,摸摸鼻子,说:“我肚子不饿,吃什么东西,我要吃会自个去吃,哪轮得到你们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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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出了飞飞客栈,来到大街,公孙遥请客,三人在小摊上吃了个饱,樊军又点了瓶酒,却只是小酌。
“我还得出外差送东西给张大爷。”公孙遥拍了拍背上货品,苦笑了笑。
卫靖点点头,向他摆了摆手,又说:“等等。你身上有多少钱?”
公孙遥一怔,看了看钱袋,说:“还有一百多银。”
卫靖手一伸,说:“给我,我没钱花用,怎么过日子?”
公孙遥便将钱袋解下,交给卫靖:“你有需要,便给你吧。”
樊军有些惊愕,拍了卫靖脑袋一下,骂:“你怎么回事?你怎能这样?”
卫靖接了钱袋,在手上秤了秤,满意地说:“行了,你可以滚了。”
“……”公孙遥不解地看著卫靖,却还是向他俩拱了拱手,说:“公孙遥告辞。”
“卫靖,你……”樊军站了起来,不满地瞪著卫靖。
卫靖也陡然站起,大喊:“等等!”
公孙遥回过头来,不知所措。卫靖一把抓了桌上樊军的酒,一口喝干,连连咳嗽,冲了上去照著公孙遥胸口便是一拳。樊军愕然,不晓得卫靖又为何闹起情绪,连忙赶上前想要插手。
卫靖紧握公孙遥的双手,喊:“你竖起耳朵听好!明年春天,通天河畔大扬府,我卫靖一定到!假使……假使……那时我死掉了,那也没什么好说,我若没死,必会帮你到底,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是小原村卫大爷许下的誓言!”
“卫……”公孙遥瞪大了眼睛,突然一阵哽咽,说不出话。
卫靖踢了他屁股一脚,喊著:“快去送货吧,别再调戏我两个堂姊了!”
“我才没有……”公孙遥哈哈大笑,用衣袖拭了拭脸,大步奔跑走了。
“死小白脸……”卫靖哼了哼,转身用公孙遥的钱袋,付了这顿饭钱。喊了喊樊军:“跟我走吧。”
樊军跟在后头,茫然问著:“你真闲情逸致,上哪儿去?”
“你的拐子都给打烂了吧,不替你造一副,明年你怎么保护我啊?”卫靖看著流云说。
“保护你什么?”
“保护我去保护公孙遥啊……”卫靖摊了摊手,边走,边将公孙遥的事由,全说给樊军听了。
“什么,他要杀李靡!”樊军虽不畏惧闯天门,却也从没想过刺杀李靡这等事情。他摊了摊手说:“这……刺杀李靡又甘我什么事?你欠公孙遥恩情,我可不欠他!”
“你欠我啊,我要花费心神替你打造拐子!”卫靖大喊。
“……妈的!”樊军推了卫靖肩头一把。
卫靖站定身子,略微顿了顿,转头笑著说:“神兵大会是闯天门好重要的活动,那家伙应当也会去,你不想找那个家伙吗?”
樊军一时还没会意,问:“哪个家伙?”
“唐彪。”卫靖咧嘴笑著,哈出一口雾气,跟著抬脚一踢,将地上那堆积雪踢散,重重哼了一声。
“嘿……那我去定了。”樊军捏了捏拳头,又问:“但你不回家,能在哪儿替我打造拐子呢?”
“你并不陌生的地方呐……”卫靖指著前头那鸪水街招牌,说:“咱们去地底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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