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降下绵绵细雨,河畔起雾,烟雨茫茫。
大扬府主厅一楼,已搭起长宽十余丈的四方平台。
隔著平台数尺之遥,摆设左右两排长桌,座上皆是鉴赏评判,卫长青、卫开来、八长老等都在其中。李靡的大桌在两桌评审之后,离平台有一丈远,两侧立著神武堂帮众,三位副堂主则伫于李靡长椅之后。
宾客们则聚于另三面,一齐观赏这神兵大会。大伙儿欢声雷动,鼓掌助威。
无双堂四位副堂主──满全利、秦孟先、鲁雄、马天敬,各自持了惯用武器,分立平台四角。
李靡歪歪斜斜地躺坐在桃花木枣色长椅上,由两个美丽女侍喂食著剥皮葡萄。随手一招,底下数个帮众敲响大锣,吹鸣号角,鼓舞奏乐,齐声喊:“闯天门神兵大赛,开始──”
卫靖夹杂在人群之中,听著众人鼓叫欢呼,只觉得头皮发麻,低声暗骂:“装模作样,我呸!”
“昨晚是谁提议的什么‘劈山断岳’的把戏,怎地还不上来呐,我等得烦啦。”李靡吐了两颗葡萄子儿,嘻嘻哈哈地和两旁女侍调笑。
雷南朗声一笑,自宾客间站出,后头雷府人马递上他那家传紫金刀。雷南接了,大步跨上平台,向四面拱手行礼,说了些场面话,随即转身,拔刀出鞘。
这头豹子堂唐经虎垮著一张脸上场,一句话也不说,解下背上那九环大刀,银光耀目,九圈银环不住抖动,发出清亮鸣响。
唐经虎本是闯天门元老大将,历经三任帮主,一向自视颇高,却不甚喜爱这李靡。只觉得李闯天当他是兄弟、李晟当他是功臣、李靡却当他是小丑,在这大会之上,要耍戏给人瞧,十分不是滋味。
更令唐经虎愤怒难平的是,昨夜不知怎地,爱子唐彪给人发现晕倒在一间茅厕之中,鼻青脸肿、下颚骨碎、身上骨头不知断了几根,这次要复原,可要好一段时间了。唐经虎犹自不知的是,待得唐彪筋骨瘀肿日渐康复之时,另一处重要宝贝却要日渐凋零了,那时更不知是什么滋味了。
雷南右手持刀,左手解去身上斗蓬,随手一撒,斗蓬飞旋而出,落下时却是和顺平缓,静静躺于雷府人马手中。
“好!”“雷员外果然名不虚传。”宾客们见雷南这手扔斗蓬不算太好也不太坏,算是个鸡肋花样,却也瞧在他名声鼎盛,照例给予热烈掌声,叫喊些场面赞美。
唐经虎则卸下战甲,露出虎豹胸膛、结实腹肌,提著九环大刀行至平台中央,一刀高抬,冷冷说道:“来吧。”
雷南深吸口气,提著紫金大刀大步跨去,平行朝著唐经虎胸口缓缓挺去,尚无杀意,算是礼数。
唐经虎微微抬刀,以刀背格开雷南刀势,九只银环匡啷啷地响。
宾客们还没全然入戏,便听得一声巨响,两柄刀已经架在一起,跟著分开,再来又是一阵激烈交砸之声,台上两个上了年纪的武者,已然憨斗开来。
唐经虎的九环刀柄长,能以两手握,劈砍之势较猛;雷南的紫金刀是单手握,但转动变招之余,便显得灵巧许多。两人一刚一柔,于平台四处绕走,劈砍交砸,金银光芒闪现于平台各处。
宾客们爆出热烈叫好声,平台之上的四个无双堂副堂主,可也瞧得入神,雷南、唐经虎的身手可要胜过他们四个。秦孟先、鲁雄,更是暗自微微庆幸,当日雷南府上大擂台赛,却是仗著闯天门的名号吓人,若是真和雷南撕破了脸,恐怕无法平安走出雷府。
突然听得喀嚓一声,一记银光飞上宴厅上空,一些眼力较好的练家子们,都瞧出那银光是唐经虎九环大刀上的银环,竟让雷南砍飞一只。
银环碎块飞降落下,直直往评审台方向砸去。只见满全利身影晃动,出剑快极,还没见清他出剑,便瞧他将剑入鞘了,而那银环碎块只是在满全利出手时,发出叮的一声,便不知上哪儿去了。大伙儿又报以一阵如雷掌声。
观战的还没回透气来,平台上又发出一阵一阵碎裂声音,只见雷南平挥数刀,都照著唐经虎九环刀的刀背上砍,一阵闪亮,唐经虎后仰弹身,九环刀一抖,竟落下一堆碎环,刀上九环,已剩下三环。
卫靖瞧得入迷,向身旁樊军笑著说:“哈哈,再打下去,环全给砍去,剩下九个圆孔,九环刀要成了九孔刀了!”
唐经虎脸上一阵青白,嘴角微微抽动,杀意陡升。虎吼一声提刀再战,这一轮他可是使出杀招,越战越烈。雷南也是抖擞起全副精神接战,二人不再移游平台,而是对立场中,谁也不肯后退。
随著宾客们鼓噪越烈,李靡也忘了吃葡萄,而是张大嘴巴,看著平台中央的激斗,一刀过著一刀,雷南的衣袖出现了裂口,裂口染出鲜红,唐经虎的肌肉也多了数道口子。
磅的一声,双刀交砸,两人都震得向后退了数步。
唐经虎双手发颤,气喘吁吁,雷南站定身子,却突而握不住重刀,一个不稳紫金刀落下,大伙看去,见他右手也抖,虎口鲜血淋漓,这才知道唐经虎双手握刀,占了对砍优势,这一记重劈交撞,将雷南的右手给震得伤了。
“胜负已分,雷南败了。”樊军低声说。
“谁说的,雷南还有左手,唐经虎两只手都抖了。”卫靖不服,反驳说道。
樊军解释著:“唐经虎双手未伤,再打一阵我看仍是如此结果,若雷南那时才认输,两手都给打伤,可更难看。且唐经虎长了雷南十岁不止,他们可是老年对上盛年,雷南得主动认输。”
果不其然,雷南苦笑一声,向唐经虎拱手认输:“唐老先生果然名不虚传,骁勇过人,后生晚辈比不上您。”
唐经虎默默无语,尽管他胜了这场,却也和小丑无异,九环落去六环,背地里必要受人讪笑了。
“打得好,打得好啊!”李靡拍手鼓掌,看得可是过瘾极了。众宾客见李靡开心,也跟著鼓噪起来,杂役们纷纷端上点心糕饼,任宾客们索拿吃食。
雷南也如大家所预料的,当下便差人将紫金大刀献给了李靡,两个帮众捧著紫金大刀,让李靡亲手抚摸那泛出著紫光的刀背,他又向人要来了唐经虎那柄九环刀,也一样让人捧著,左看一眼又瞧一眼,数著上头的小缺口儿。突而向卫开来问:“开来老师,修补这刀需花多久时日?”
“紫金刀三日便成,九环刀需重铸银环,约莫四日。”卫开来想也不想便回答,他光凭双刀交碰之声,便已判断出两柄宝刀损耗程度。
“长青老师,你呢?”李靡嘿嘿一笑,瞧著那坐于另一端的卫长青。
卫长青朗声答:“皆一日即可修铸完成。”
宾客们纷纷交头接耳,都说这届神兵大会,除了瞧拚斗比剑,又可以瞧那兄弟反目的戏码了。
李靡咦了一声,问卫开来:“开来老师,这么说来,你大哥比你行呐。”
卫开来微微一笑,答:“李帮主,既然我大哥声称只一日即可修补完成,我倒有个提议,大哥花一日修补九环刀,我花三日修补紫金刀,若大哥当真一日能抵我三日,想来届时再斗之时,双刀应当不分上下才是。”
李靡拍手赞成:“这可是个好主意,好像十分有趣!便照你说的做吧,三日之后,再比一场。”
卫长青支吾数声,他说一日即可,自是逞强要压过弟弟,他兄弟俩铸剑技艺难分高下,现下却给弟弟反将一军,一日之功自比不上三日之功,届时对砍,高下便要立判了。但李靡既已吩咐,也只好答应,心想这面子只得在其他场扳回来了。
“卫靖,我有一事想不透呐!”樊军歪头思想一阵,问:“那九环刀上九只环,如何能铸进刀上圆孔,我曾经瞧过毫无接缝的九环刀。”
“方法多的是呐。”卫靖说明著:“最平常的便是将铁条穿过圆孔,敲敲打打成为环状,那接缝是用磨的,仔细打磨,便能将隙缝填平,一点儿也不稀奇。但也有更巧妙的造法,将热蜡穿过圆孔,揉成环状,等它凉了,将环修漂亮些,再覆上防火石浆,等浆干了,在上头戳个小洞,微微加热,使里头的热蜡流出,成了中空环子,再灌入铁水,就成了一体成形的铁环,余下便是那些打磨上光什么的了。”
樊军点点头,此时场子上的碎裂衣物、血迹和银环碎块早已清了干净,神兵大会的鉴赏节目已然开始。主持人喊名报号,报名的参赛铸剑师父,五个五个上台,向评鉴人士们展示他们所铸兵刃。
每个评审桌前有一小木台,一盒装有五粒鸡蛋大小的夜明珠盒,木台上有五浅孔,各自能容下一粒夜明珠。评审们按照参赛师父们的顺序位置,认其通过者,便照著那师父位置,置上明珠。
两排长桌共是二十个评审,能得十二颗珠者,便算通过,其余的便要下台一鞠躬了,而分数太过难看者,甚至会给扔出场外。
卫靖还在咀嚼著这规则,便见到场上五个参赛师父,给扔出两个了,满全利手上持著一柄纯钢长剑,便是自卫靖手中夺去的三剑之一,他得意地在场中走动,忽地一剑,又斩断一个只得八珠的参赛师父手中一柄乌钢长剑。
“可恨呐!”卫靖又是愤恨又是骄傲,恨的是父亲宝剑让满全利拿著逞威风,得意的却是父亲技艺果然便是好,纯钢材质照样轻易击断杂牌师父的乌钢剑。
鉴赏节目便这样一轮接著一轮,通过者莫不欢欣鼓舞,感谢长桌评审,落选者则灰头土脸地下场,或是飞著下场。
卫靖眼见满全利手持著父亲的纯钢剑,已经打断了二十来柄参差不齐的长剑,本来的恼怒倒成了兴奋,自己也暗暗替每个参赛者评分,分数虽和长桌上的珠数不相符合,但谁能过而谁不能,倒是大致雷同。
“刘氏铁铺刘武阳、痴情男子汉樊军、王氏剑王开、第一剑胡兴、何记何孟超。上台──”主持人朗朗念出接下来五个参赛者。
“喝!”樊军听到自个名号,先是一愣,怒瞪卫靖一眼,无可奈何地提著麻布包上场。卫靖捧腹大笑,樊军的报名表是他代填的,写到所属剑铺之时,便胡乱填个“痴情男子汉”上去。
宾客们鼓噪哄笑吼叫:“等等,没听清楚,那第二个家伙的号子是啥?”“是痴情男子汉!”
樊军僵著一张脸,缓步上场。立于平台两侧的秦孟先、鲁雄见是樊军,都嘿了一声,秦孟先眼光凌厉,露出杀意,不自觉地摸摸自个臂膀,先前让樊军击断的手骨已然接上,他双手按上腰间双勾,舐了舐嘴唇。
樊军目光和秦孟先对上,也哼的一声,手指自眉间刀疤处微微划过,表示他可没忘却脸上伤疤之恨。
樊军解开了手提著的麻布袋。众宾客又是哇的一声,交头接耳喊著:“痴情男子汉拿的那是啥玩意儿?”“拐子!那是拐子!”
全场目光登时全集中在樊军手上那对极粗的拐子,是他先前铁拐子的两倍粗。棍身银亮闪耀,抵在胳臂上,向著外头那面,各自隐约可见一条威武龙纹,龙头上眼睛是闪耀的红珠,握柄处也系著华美的绳结缀饰,十分醒目。
卫靖重铸这拐子之时,曾和樊军商讨多次,一致认为对战之时,既然难免要承受刀劈,何不造得粗些,以樊军手力绝不至于使不顺手。
计画妥当,卫靖便将两副拐子都烧熔了,同时也烧熔了卫长青给他的长短双剑,混入拐子铁水之中,掺入自其他铁铺之中买得的其余强化材料,倒入事先制好的模子中,造出了这副粗壮且强韧的拐子,跟著涂上银漆、黏上龙眼、系上绳结。
拐子身上的龙纹,则是卫靖在制模之时,前往地上卖画店铺,花费银钱请画师画在石膏之上。卫靖照著图形刻出纹路,跟著制模,灌入铁水,便造出了龙纹拐子。
然则这龙纹除却瞧来醒目的作用之外,却另有用处,龙身之上的片片龙鳞,粗糙嶙峋,和敌人刀剑交碰之时,能够破坏对方刀剑的锐面。
只见台子上五个参赛汉子,除了樊军使拐子,其余是二剑一刀一戟,各自挥动舞弄,也不时将动作放缓,任由评审细细观察。
“怎会有这么奇怪的称号呐?”卫中芸、卫芷芊都指著樊军讪笑。
一旁的公孙遥略感惊愕,没有料到樊军也会出场,却见樊军和他目光对上,以拐子拍了拍胸膛,隐约指指他处。
公孙遥顺著樊军所指方位瞧去,见到卫靖双手交叉,神情昂扬得意。卫靖也伸出一手,捶了捶胸膛。
公孙遥微微点头,以示心领。他心中激荡,豪气陡升,紧握了握手中长剑,那长剑剑鞘是淡淡的鹅黄色,长柄末端结下的绳结坠子精巧雅致,系了两片金红花叶,一片花叶上刻著「祈苍天守护”,另一片刻著「盼遥平安”。
“给分呐,一群没眼光的老头!”卫靖不忘激动地喊著:“满分、满分!”
然则不知是这对拐子外观造得过于花俏,抑或是评鉴宾客们对拐子不感兴趣,又或是那“痴情男子汉”的名号造成反效果,樊军所得珠数竟却不多,好不容易自九颗珠累积到了十颗珠,平台上角边四位无双堂副堂主,已经出来了两个,秦孟先和鲁雄。
秦孟先抢在前头,舞弄手上双勾,突而却是一愣,心想自己双勾轻巧,打落对手长剑什么的自是不难,但若要打落樊军手中这么粗的一对拐子,这难度恐怕还高过在他脸上划道口子。
鲁雄倒是嘿嘿一笑,他持的是对重锤,论起粗重,倒是不怕樊军拐子。
樊军却是安稳自在,自顾自地演武,忽而扎马,忽而出拳,一点儿也没将评审及鲁雄放在眼里。事实上他和卫靖早也沙盘推演算计过,要是鉴赏不过,便耍赖不退,和持护法剑的家伙斗斗,倘若惹得李靡瞧出兴趣,说不定反而能够过关。
再则,如此一来,使大伙分心,公孙遥选择下手时机之时,便更为宽裕。
“下场吧,老兄。”鲁雄话未说完已经出手,重锤不是照著樊军拐子打,而是照著他胸膛击出。
“好个神兵大会,一群人连拐子都不识得!”樊军沉声一喊,抬手便格开鲁雄重锤,交撞声响甚大,还将一旁那王氏剑王开的长剑吓得摔落下地,以为自个要给扔下台了,连落地的剑都未捡,便跳出场了。
“怎么?”鲁雄见樊军竟然反抗,也是一愣,又一记重锤轰出,力道更大。樊军侧身避开,反手一拐子顶去,和鲁雄锤来拐子去地斗了起来。
宾客们有一半以为樊军疯了,胆敢在神兵大会上耍蛮,另一半倒是瞧出樊军故意现耍武艺,便是要打给李靡瞧的。
李靡当然爱瞧,一场神兵大会下来,七成兵刃都是刀剑,二成是枪、斧、戟等,这拐子斗大锤,倒是能难可贵的戏码,当下便吩咐帮众别去拦阻。
鲁雄一对大锤抡得威猛,樊军倒爱惜拐子上的龙纹,不想甫一动手便打坏了龙纹,可惜了卫靖一番心血。
他连闪数记,瞧准鲁雄重锤那直直挺来之势,双臂同时一夹,牢牢将挺来的重锤挟住,鲁雄一双锤子无端端造成六角形是个败笔,让拐子挟得贴贴服服。
樊军以双拐挟著那六角锤子,猛力一扭,如同扳手拧转螺帽一般,夺下了鲁雄一只重锤。
鲁雄另一支重锤追打而来,樊军闪开,随即转守为攻,以一双拐子斗他一支重锤。
鲁雄遮架不及,大锤还没击出就给樊军以拐子顶开,另一只空出的手张掌抓拿,一把抓著了樊军拐子,却感到猛一刺痛,手给震开,掌上皮都给磨去了。
原来是樊军让鲁雄抓著拐子之际,出力发劲旋动,拐子龙纹上的嶙峋鳞片,磨在鲁雄掌上,好似砂纸磨肉一般。
鲁雄这一吃惊,余下一支重锤也给樊军打落,只听得樊军几脚跺步如擂战鼓,拐子已经轻巧抵在他的下颚和胸腹之处。
“好──”“好啊!”“真不愧是痴情男子汉!”众宾客本来见樊军只是个噱头十足的家伙,但见他一身硬功真材实料,可也是真心佩服,爆出如雷掌声。
“好家伙!”李靡像发现至宝一般地拍掌。秦孟先、满全利等,都是在历届神兵大会之上,表现突出,因而给揽入无双堂,爬上副堂主之位。
秦孟先皱了皱眉,心想要是让樊军锋芒太露,以后可能要和他成为同门兄弟了,或许还平起平坐,那可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当下便高拔叫喊:“拐子斗重锤见识过了,瞧瞧拐子斗双勾如何?”
秦孟先不等樊军反应,一勾便照著樊军脸上划去。
樊军早有准备,后仰闪过,又和秦孟先战了起来。李靡大声叫好:“打,打,大家看拐子斗双勾!”
鲁雄心中恨极,但此时也只能捡去重锤,狼狈地退至边角,临去前还顺便提起窝在角落犹自耍弄大戟的何记何孟超,将他扔摔下台。另两个参赛师父,也早给满全利打出场了,此时台上成了樊军的个人舞台,大斗秦孟先。
“樊军加油!”卫靖高声叫喊,替樊军助威。他又见秦孟先挥舞双勾如同电光石火,周身都闪耀著光圈,不由得一惊:“没想到秦孟先出手如此之快!”
樊军第一次和秦孟先对战时,便是如此速度,当时他犹能勉强跟上秦孟先的速度,但此时自个拐子变得沉重了一倍有余,一来一往的差别更甚,只得变化战术。
只见樊军将双手拐子抡动半圈,长柄指向外,便好似胳臂延伸一般,樊军手脚本便较长,再加上延伸出拳外的拐子长端,便有如一个状似长臂猿猴的拳师一般。
秦孟先尚未察觉情势不妙,樊军已经连连出拳,全是直来直往的突刺长拳,将粗壮拐子顶端当作拳头延伸,秦孟先连连闪躲,伺机还击,但双勾却不够长。且因由对手是精钢拐子,双勾无法像是对付长剑、长柄兵刃那般将之夹断,甚至不敢和拐子碰上,这便又吃了亏。
秦孟先一咬牙,行出险招,放了个空隙招来拳头,千钧一发之际沈腰前窜,似鬼魅般窜至樊军腰间,一勾横著倒扒樊军后背。
樊军则是出拳击向秦孟先出勾那臂,本来这角度不可能击中秦孟先手臂,但加上拐子长度,这拳硬是打在秦孟先出勾胳臂上,将他勾势打偏,只在樊军后背上画出一道浅浅血痕。
秦孟先反倒损伤更大,被击中的右臂酸软无力,还没回气重整旗鼓,樊军的攻势便已袭来,秦孟先闪开两记拐子横扫,樊军又突而发出正拳,拐子直直打向秦孟先面门。
情急之下,秦孟先本能性地使出惯用绝招,仰身闪避,双勾一夹,剪住樊军拐子。但粗壮拐子如何能够剪断,樊军猛地一抽,便听得秦孟先那双勾发出尖锐的撕裂声响,迎著龙鳞的那一支勾,卷口夸张可怖。
樊军又是三记正拳虚晃,身子突而一低,长腿扫去,将秦孟先扫翻半圈,摔得四脚朝天。
“樊军又胜啦!”卫靖哇的一声,轰然叫好!
樊军身形向后一跃,扎了个马步,深深吸吐,调整气息,已朝著另一副堂主马天敬摆出架势。
“他还想打!”“打上瘾啦!”宾客们鼓噪叫嚣,轰声震耳。
马天敬见樊军接连挑倒鲁雄、秦孟先,想来已耗去不少气力。他手腕一沉,放下的是九节鞭。这九节鞭是为九节长条钢片以炼锁连结而成。
一般九节鞭,鞭头尖锐,鞭身则是厚长而钝,但马天敬这九节鞭,鞭身却锐如刀刃,倒像是九节剑一般,使用之时困难许多,回转挥轮之际无法用手接拿缠绕,反易划伤己身。
但见马天敬挥弄那九节鞭如同风火轮,旋动圈子忽大忽小,似鞭似剑,全无破绽。
樊军稳住阵脚,避开两记抡扫,突而见马天敬变招,将鞭直甩,有如出剑刺击一般。拐子不擅应付长兵刺击,樊军退得狼狈,肩头给划了一下,鲜血透出衣物。
马天敬可不放过这大显身手的机会,大步出击,九节鞭挥抡得更为炙烈,突地朝樊军小腿扫去,逼得他跃起,跟著直甩作剑刺去,擦过樊军小腹。
樊军落地,左支右挡,又给划出数道口子,鲜血淌了一身,终于将马天敬一记鞭势所来路子瞧了个清楚。伸出拐子一拦,截下袭来的九节鞭,突然松手放开放开那拐子,出手抓捏住九节鞭的一节鞭身。
马天敬一惊,猛地抽回,但樊军只是作势虚抓,立时便放手,这下子马天敬抽回的力道便拉得太过,九节鞭倏然打回,反倒差点击中自己。
樊军便趁这分毫之差、对手分心一瞬,足下发劲向前奔冲,马天敬攻势尚未发动,已让樊军冲近身怀,长鞭近身全无作用,樊军只是手臂一挟,竟将马天敬握鞭那手挟在胁下,胳臂顶著马天敬手肘处,腰腹贴著他手腕处,猛然发力,身子一拐,竟将马天敬手骨给折断了,算是回敬身上几道让九节鞭所打出的口子。
“这场又是樊军胜啦!”卫靖喊得喉咙都嘶哑了。
公孙遥深深吸气,也佩服得紧,不自禁地握紧拳头暗暗替樊军打气。
卫芷芊却突而转头向卫中芸问:“姊姊,刚刚你有没有听到好似咱堂弟卫靖在叫喊啊?”
卫中芸摇摇头说:“你听错了吧。”
李靡看得目不转睛,满头是汗,喝了口参茶,却是一阵呛咳。
“呛死你这小王八蛋!”卫靖远远见了,暗自窃笑。
“剩下一个、剩下一个!”此时观战宾客可是欢声雷动,纷纷将矛头转向那无双堂还没上阵的副堂主满全利。
樊军却是连连喘气,鲜血不停滴落,染红了脚下台子。开始有评判宾客打起圆场:“这便先到此为止吧,快来人上去扶下马副堂主!”
一票无双堂的帮众一拥而上,将马天敬扶下,又恭恭谨谨地替樊军包扎伤处,不时喊声:“军哥,你真行。”
卫靖本来犹自奇怪怎地无双堂帮众对这连败他们三个副堂主的樊军如此和善,转念一想随即明白,以现下樊军气势,大伙儿都以为李靡必要揽樊军入无双堂作副堂主了,以他连败三人身手,将来要抢堂主之位更显优势,无双堂的帮众们自是对他恭敬有加,都抢著讨好这未来堂主。
“大伙儿歇息歇息!”主持人也拭了拭汗,挥手指挥一阵,数个杂役上来,收拾台上残局,清洗血污。
大伙儿起身离席,转往三楼宴厅,准备食用午餐。
只见胡白推著一台小车,车上五种菜色──豆瓣黄鱼、绞肉炖豆腐、红烧猪脚、脆皮烤鸭、炒青菜,但每一样菜却有两盘,共是十盘。
胡白将小车推至李靡桌边,胸有成足地说:“李帮主,这十盘菜,五盘胡白做的,五盘黄主厨做的,盘子下有字条,您尝尝,再揭开盘子,看看是不是胡白做的好吃。”
李靡点点头说:“倒真有趣!”李靡身后两个神武堂帮众,敏捷步来,自腰间抽出银针,在水杯中清洗拭干,迅速地在十盘菜中验了验,确定无毒,才收回银针,退至李靡背后。
卫靖远远见了,嘀咕数声,心想这李靡防备严密,连餐食都有专人检验,否则向贝小路借点古怪药水,或许便能毒死他了。
李靡抓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尝著每道菜肴,很快地指著盘子嚷嚷:“这盘好吃些、这盘好吃些……”他拿银汤匙搁在那些他觉得较为美味的菜盘上,向后头招呼一声:“将黄厨子带来。”
手下领了命,立时将黄厨子带了上来,众宾客还不知李靡所为何事,只当是要黄主厨一并看这揭晓。不料李靡却说:“黄厨子,昨儿个胡白说若他做的没你好吃,便折断手指,但我却觉得不够过瘾,你俩公公平平,谁输了便折断手指。”
众宾客都是一惊,李靡已经揭起那压著银亮汤匙的豆瓣黄鱼,底下一张方形红纸,三个潇洒黑字──食胜天。
“所以这盘不好吃的便是你做的了。”李靡揭开余下那盘豆瓣黄鱼,底下是张写著「大扬府”的字条。
黄主厨面若死灰,全身打起了哆嗦,他不敢细看其他盘菜,毕竟自个儿做的菜肴是认得的。
“李帮主,这……黄厨子可不必折手指呐,我输时折便行了。”胡白也是一惊,没料到会牵扯到黄主厨,这可过意不去。
李靡却说:“胡白,要是你胜的多,三年之后的神兵会,便是你任主厨了,不,连我闯天门总坛每日伙食,也由你来负责。”
胡白打著哈哈:“李帮主,这可是胡白的荣幸,至于黄主厨,不妨让他先行退下,如何?”
“让他退下?”李靡又揭起那押著汤匙的绞肉炖豆腐──食胜天。李靡皱了皱眉说:“你看,又是你胜,要他退下那我怎么瞧人折手指呐?”
李靡边说,突而转头怒斥两个帮众:“还不折──”
众宾客都屏住了气息,见那瘦弱老迈的黄主厨,让一个帮众架著双肩,一个帮众掰著他的手,接连折断他两根手指。
黄主厨的哀嚎声乍响,胡白双眼圆瞪,看看余下盘子,深吸口气,朗声说:“李帮主,您别揭了,胡白认得自己做的菜,余下三盘,是我输了。”胡白这么说时,啪搭啪搭,自个儿折弯了三根指头,眉头都没皱一下。
“你说的怎么作数啊!”李靡啊呀一声,又揭开那押著银汤匙的红烧猪脚,又是食胜天,跟著是那脆皮烤鸭、炒青菜,都是食胜天。
胡白神色愕然,只能眼睁睁地见黄主厨给折弯了另外三只手指后昏死过去。
宴厅上大半宾客一下子全失了食欲,看著李靡那头发愣。卫靖紧紧握拳,捏得青筋都要爆了。
公孙遥闭上眼睛,反而渐渐平静,决心更甚。
□
接连几日都上演著同样的戏码,宾客们每日比鉴各家兵刃、穿插些打斗戏码、吃食那珍馐美味。
由于两个卫家剑庄都是评审席上的座上嘉宾,卫长青、卫开来都是历届胜者,便未参加那些初试,只需等最后八强时再争即可。但这么一来,神兵会那漫长初试,便显得有些失却光彩。
便是如此,神兵大会的筹备幕僚们,也想出了个花样,请两个卫家除了正式参赛的兵器之外。各自提供数十柄铸造精良的卫家剑,或派学生持剑比拚,或请闯天门高手代打,穿插于漫长初试之中,作为每日的压轴戏码。
“卫某听闻李帮主一年之前,得一西方剑客,使锐剑、善刺击,一入神武堂便上任副堂主。卫某特为其量身打造一柄绝世好剑,献予李帮主。”卫长青于这日比剑节目尚未开始之前,朗朗发言。
昨日是卫开来紫金刀三日修铸完工之期,李靡想起此事,差人取出事先扣下的九环刀,请帮中两名使刀能手再行比试,卫长青那九环刀只修铸一日,外观上虽然和新的无异,但却比不上卫开来精琢三日,不但修去了紫金刀上缺口,还替其加镀上更为坚韧的刃面。
双刀互斗数十回合之后,听著号令停斗,置放于两只檀木刀台,端上评审席供大伙儿评鉴,卫长青那柄九环刀,自是残破得多,且又给削去数只银环。
大伙儿顾及卫长青面子,虽未评比高下,但神情之中,都已给了卫开来一胜,卫开来也不说破,只是谦称自己占了三日便宜,又赞美哥哥那银环造得漂亮。卫长青心中恼火自是不在话下。
这日他亟欲扳回颜面,手一招,剑庄两个学生便端上一只枣色细圆木筒,揭开筒盖,以紫布取出一柄细剑。
“啊呀!啊呀!”李靡见那细剑银光之中闪动著红橙色泽,心痒难耐,一招手便唤来神武堂那金发碧眼的副堂主。李靡挥手指著那剑,大声嚷嚷:“青眼儿,卫老师送你宝剑,还不去接,拿给我瞧瞧!”
那金发碧眼,身形瘦小的副堂主,低应一声,一个纵身,势如飞鸟,已到了两个卫家学生面前,恭谨地接过这长剑,也甚觉得这剑亮眼美丽,剑身之上透出隐隐杀气。
“青眼儿,别自个瞧,拿来我也要瞧!”李靡大声催促,待青眼儿将剑取回,抢在手上细细玩耍,只见这细剑剑长三尺,形状特异,剑座护手是一圆座,圆座上盘踞数条青蛇,青蛇盘绕纠缠,向上延伸,最长那只蛇挺直了身子,口中叼咬著细剑剑身,剑身宽只半吋,锋锐至极。剑身和蛇身的比例约为二比一,即是剑身二尺,蛇身一尺。
“怎地这般奇怪呐?”李靡歪斜著头瞧不出这细剑奥妙,嚷嚷招来了其余评剑师父,一同观赏,眼光锐利些的都瞧出这剑造工巧妙。
原来那唤作“青眼儿”的神武堂副堂主,最善以细剑刺击,随身一柄细剑,形状如一细圆尖锥,只有剑尖,却无剑刃。
卫长青铸此细剑,造有剑刃,锋利至极,底下长蛇盘绕,却另有功用,叼咬著剑身的细瘦长蛇韧性超绝,能以任何角度随意弯曲,作用是于劈砍之时,卸去反震之力。
因而这细剑不止精于突刺,且亦能劈砍,锋利剑身照样切肉断骨,和长剑交砍,则具鞭之韧性,不易崩断。
“青眼儿,你耍耍,你耍耍!”李靡将剑交还给青眼儿,要他去台上耍耍。
青眼儿自是不叫“青眼儿”,但李靡记不住他外文名字,便只“青眼儿”、“青眼儿”地喊,久而久之,“青眼儿”便成了这金发碧眼的神武堂副堂主的浑名了。便连帮中其他兄弟,也是如此称呼他。他受了李靡号令,微点点头,飞身上台。
卫长青轻拍拍手,卫中芸和卫芷芊持著漆上彩漆的木剑,后头八个学生分成两队站出。八个学生都戴著脸谱面具,为的是掩饰脸上蜂螫肿包,他们四个持双木剑,四个背著一篮红鸡蛋。
这十人之阵像是操演已久,快速奔跑上台,立于平台边际。
居于场中的青眼儿,面无表情,将细剑挺立于鼻端,闭了闭眼,觉得眼皮闭上一刻,银亮剑身透著的微微炫彩之光还为之清晰。
青眼儿身形游动,跃起剑舞,有如游鱼,又似飞鸟,细长剑流星乱点,竟闪出阵阵星点光芒。
宾客们爆出喝采,也不知是赞那青眼儿剑舞漂亮,还是赞卫长青剑造得好。李靡见那细剑挥舞之时发出的彩光更盛,惊喜不已,拍手拍得比谁都响。
卫长青微微笑说:“听闻青副堂主剑术高绝,细剑一出,敌手便失却双眼。此剑名曰‘夺目’,便是迎著青副堂主习惯,剑身中掺杂著耀目材料,平时隐而不见,挥舞之时却绽放光华,让青副堂主的敌人对手,在能够瞧见物事的最后一刻,能享点眼福。”
“喝!”卫靖远远瞧著,起初见这剑也觉得精巧之至,但又觉得此剑既非观赏之用,绽放彩光似乎有些多余,黑夜之中持使,反而不易隐藏。但听得卫长青解说这用意,却是为了使人在被刺瞎之际,瞧瞧最后彩光,心头不由得发了发冷。
卫靖曾于卫家剑庄偷听到大伯和伯母说话,心寒难过,再不将他当作大伯看待,此时又听他将这番冷血言语说得自然而然,更是对这大伯打从心底感到嫌恶。
卫中芸一声呼啸,与卫芷芊碎步绕至场中。八个覆面学生则列队而出,摆成阵式,持双木剑的学生于前,提红鸡蛋的学生在后,将青眼儿及卫家姊妹团团围住。
两姊妹娇声下令,竟和四个持双木剑的学生动起手来,木剑连连交击,自然是套好了招的虚刺。
彼此来往过了十来招,卫家姊妹一闪身,躲到了青眼儿的背后。
持木剑的四学生突而发剑,作势虚刺青眼儿周周身尺许。青眼儿身形一闪,剑光四射,四柄木剑同时崩断。
“是闯天门的英雄豪杰!”那四个持剑学生齐声呼唤,挥耍几下剑招,后退数步,提篮学生则朝著青眼儿抛出一颗颗红鸡蛋,青眼儿身形游动,夺目剑如流星飞扫,将飞抛而来的红鸡蛋一一击碎。
碎裂的红鸡蛋爆出了红艳艳的碎纸花,在平台上空飞旋乱转。
“哗──”李靡大声欢呼,宾客们也个个叫好。自也有些好事汉子,偷瞧卫开来神情,心想卫家大哥可真做足了功夫,两个美丽女儿都出动了,红鸡蛋、碎纸花的什么花样都来,抢了这个满堂喝采,讨得李靡高兴如此,不知卫家弟弟之后会端上什么菜色来一较高下了。
持双木剑学生又上,围著青眼儿转圈,四剑齐挥,青眼儿仍只闪了闪手臂,彩光闪烁,木剑纷纷断落。
青眼儿突而咦了一声,目光盯著其中一个持剑学生,他的木剑只给砍出一小缺口,不似其他学生的木剑那般断成两截。那学生连忙将剑抛下,踩在脚下。随著其他学生们纷纷伏下,顺势一膝压下,压断了那木剑。
“神武堂青副堂主剑术超绝,李靡帮主洪福齐天,闯天门英雄盖世,锄强扶弱,万世昌隆!”卫中芸、卫芷芊两姊妹带头,领著几个学生们排整队型,一齐呐喊。
“我操!可怜了两个小堂姊,要演这蠢节目,逗那贱家伙笑。”卫靖咬牙切齿地说,又指著方才那木剑未断的家伙,偷偷和樊军说:“那家伙是公孙遥。”
樊军也早已看出,这四个持木剑学生舞剑之时,其中一个身形动作远较其他三个学生流畅熟稔。自是除了公孙遥,再没别人了。
“好好!”李靡乐不可知,高高兴兴地招回青眼儿,又将那夺目剑要来,把玩了好一会儿。
“开来老师,你兄弟这下可风光啦!”李靡指著卫开来哈哈笑著,说:“待会儿斗五剑,可要加把劲儿!”
今日卫家斗剑的戏码,是两个卫家剑庄各派五学生,车轮大战,赢的一方可接著战对方第二人。若再赢,便再战第三人,然则输了,便是己方第二人上,一直到至有一方五人皆败,便分出胜负。
“李帮主,我大哥以夺目剑赠与青副堂主,咱们也不能失却了礼数。上来!”卫开来仰头一笑,底下他的卫家剑庄学生也即时奔走,搬出大大小小的道具上台。在台上架出一只高木架台,架上放了十柄带鞘长剑。
木架之下,还有一平躺藤甲武士,是以草藤做出人形,再替其穿上甲胄。
剑台之前,还立了四柱绳捆木桩,与人齐高。
“神武堂副堂主之中,有一东瀛武者藤田加胜,刀术盖世,号天下无双。但这东瀛刀剑,在大棠国却不易得见,副堂主三年未换新刀,卫某特制远赴东瀛取经半年,铸此长短双刀,献与藤田副堂主。”卫开来边说,两个学生抬著一黑亮木盒上台,于场中将木盒揭开,里头是两柄东瀛刀,一长一短,长的刀身近四尺,加上双手长柄则近五尺,比寻常东瀛刀都要长。短刀刀身也有一尺半,连柄则稍过二尺。果然是替那高头大马的独臂副堂主量身打造。
只见那长短双刀,都是乌钢材质,并无上漆,刀身乌黑一片,握柄之处以红绳结出花纹,和方才夺目剑相较之下,稳重许多,更显杀气腾腾。
“藤田,藤田,换你啦!”李靡瞪大了眼睛,连连呼唤那独臂独目的藤田副堂主。
藤田缓缓上台,自木盒中取出短刀,睁大独眼,瞧了半晌放回,又取出长刀,高举过顶,舞弄一番,动作随意,也不甚快。
“藤田!砍呀,快砍,台子上那些东西摆的那些东西,便是让你砍的!”李靡大声催促。
藤田怔了一怔,指指身旁的木桩和剑架,看看李靡又看看卫家学生。
“对对,砍给大家看,快砍!”
藤田略一出手,长刀已经劈进了木桩之中。大伙儿见藤田并未一刀将木桩劈断,有些失望。藤田却是独眼大张,咧嘴笑了:“刀好利!”
大伙儿听藤田说话,犹未反应,便见藤田已猛转一圈,黑影闪过,另三枝木桩半截已飞上半空。
藤田二话不说,大步上前,还挥手拨开一块落下的半截木桩,直奔剑台。
那剑台由于底下还躺了个身穿藤甲的木雕武士,加上底座,高度十分高。
藤田在离那剑台甚远之时,一个跨步纵身跃起,在空中拧转身子,长臂连同长刀,扭成了个夸张的姿势。
宾客们只听得藤田猛地一声吆喝,压过全场声音,跟著犹如黑雷降临,刀剑爆裂之声四炸,藤田手中长刀连断十柄带鞘长剑,又将那木头武士拦腰斩断,长刀之势却犹未止,将剑台底座也给斩成两截,跟著砍入台下,直没于柄。
“哇,都砍下地去了,这什么刀啊!”李靡怪叫一声,跳上大桌拍手。
众宾客哗然喧震,都惊愕这长刀之凶烈与藤田之威猛。
“那家伙不简单……”樊军低声自语,双手握拳,还隐隐发颤,转头和卫靖说:“我真想和他过过招,不过必定打不过他。”
卫靖歪斜著头,也对这一刀惊骇不已,喃喃地说:“我听说那东瀛刀善于劈砍,但想不到这一刀可以砍得这么厉害。”
“不止刀厉害,人也厉害。”樊军指著那藤田说:“他身形如枯瘦豹子,力气却猷胜虎熊。那刀柄长,便是双手握,但他只一手,亦有劈山之势,足见臂力之大。”
“你的意思是他有鲁雄的力气,却和秦孟先一般灵活?”
“是啊,真想不到世间竟能有此人。”樊军赞叹地说。
藤田将长刀拔出,只见刀身上只沾染些藤甲草屑,除此之外,无一处伤缺。
卫开来朗朗地说:“东瀛刀本便善于劈砍,这柄长刀比寻常东瀛刀更为长阔厚实,实有巨斧之力,名曰‘战天剑’。短刀则号‘破天阙’。”
卫靖远远瞧著,突而发笑,和樊军说:“我二伯这可百密一疏,那黑家伙只有一手,如何能耍双刀?”
樊军摇摇头说:“不,你瞧他腰间本也是配双刀,他是使双刀没错。”
藤田将战天剑系于腰间,又在木盒中取出破天阙,见那破天阙握柄之处有一齿模,心中一喜,张口咬去,极其贴和,身子旋动,扭头回身一扫,将方才第一柱将断未断的木桩给削扫而断。
卫靖看得惊愕,宾客们也目瞪口呆。以口咬刀并非难事,但多于交战紧迫之时,或手臂负伤之下情急使出。刀柄甚粗,口咬不稳,只能略作威吓,或抹敌人身上柔韧之处,例如颈子。
但藤田口中破天阙,却能劈断粗木柱,足见那刀之利,和藤田的巨力无双。
李靡拍手叫好,又问:“开来老师,我却觉得奇怪,那明明是刀,何以称剑?还有,你取的名儿,是否抄袭咱闯天门的名号呀?”
卫开来微微一笑,答:“东瀛无双刃剑,惯以刀作剑。战天剑之意是力可抗天,破天阙之意是破天之阙漏,藤田副堂主虽只一臂,但具盖世武艺,不屈于天赐之残。闯天门李帮主得此异人,自是帮主万福。闯天门开帮帮主闯天爷,已一己之力独挽大势,拯万民于水火之中,开创闯天门千古基业,传至李靡帮主,帮威更盛,名扬四海,便是东瀛西域,都能听闻闯天门的名号传说。闯天、战天,进而破天,闯天门便将要在李靡帮主手中开创万古盛势了。”
李靡歪著头倾听,也不知听懂了没,见八长老连连点头称是,知道是好话,便大力鼓掌,大声赞美:“好个开来老师,果然是压箱宝,太精彩了!”
宾客们也跟著鼓掌称好,声声恭维。卫靖咧著嘴巴,摩挲双臂,埋怨地说:“恶心,恶心,二伯这马屁神功可才是天下无双,腻得要滴出油来了。”卫靖忽而哈哈大笑,指著远处那神武堂第三位副堂主,那长辫驼背的黝黑老汉说:“那家伙可怜,只他没有新武器,下次我造一把给他好了,哈哈!”
宾客们又见卫长青静默肃然,知道他心中可闷了。卫开来这双“战天剑”、“破天阙”气势万均,一番解释说明,还带出闯天门开帮李帮主之功,相比之下,方才卫长青献上的一场“夺目”秀,倒显得像是给姑娘看的秀气舞蹈了。
“好了好了,我肚子饿,大家吃点什么吧!”李靡心满意足地起身,由神武堂护送上楼。大伙儿舒筋活骨,准备要吃午餐了。
三楼宴厅食胜天的人马忙进忙出,自从黄主厨给掰断了五指,在李靡邀请之下,胡白便取而代之了。
胡白虽是豪气汉子一条,但便因为先前得罪了豹子堂,这趟本来便是来求和的,为了护那食胜天上下数百伙计的安危,也只能想尽办法讨李靡开心。
“上菜。”胡白见大伙儿入座,吆喝喊著,食胜天的武厨子们,和临时杂役忙碌地端出一只只大盘子,盘子上头是各式各样的圆饼。
只见每一张尺许大饼上,都摆放著各种酱料小菜,黏糊糊地融成一片。食胜天的厨子们,拿著菜刀,在那大饼横切一刀,竖切一刀,东北一刀切至西南,西北一刀切至东南,跟著又四刀将八块饼切成了十六块,成了一块块三角形的长饼。
武厨子们将十六种口味的大饼各取一块,装叠成一盘,便是一人份的饼。
“好奇怪呐!”卫靖接了盘饼,抓了一块一口咬下,只觉得口中有股黏腻香浓的酱汁入口,这块饼上有著熏肉切片、凤梨等配菜,滋味甚是调和美味;又吃一块,上头是鲜虾配著冬菇,卫靖囫囵猛嚼,一下子将一整盘饼吃光,觉得意犹未尽,又去取了一个大烤馒头,那烤馒头之间夹著几片生菜、一片红茄、一大块肉排、和一些酱料。
卫靖看看身旁樊军竟已吃完了三盘饼,正在大啖第四盘,一手还抓著烤馒头。
杂役们不停上菜,卫靖虽已胀饱,却仍不停取而食之,只觉得这些从没吃过的食物美味之至。什么酥炸洋葱圈、油炸地瓜条、生菜拌酱、香酥鸡肉块等。
一阵炸烤食物吃将下来,卫靖甚感口干,自杂役手中餐盘取了一杯清凉糖水。只见那糖水暗沉黑褐,当中竟有些小气泡于杯中漂浮打转,一饮之下只觉得有股怪气自口腔冲至头顶,甚是难受,待得激气一过,又觉得十分过瘾,连干数杯,再也吃喝不下,连连打起饱嗝。
李靡对这日餐食也甚满意,吃到再也吃不下,这才打了几个嗝,说是午睡之后,想看斗五剑,要两个卫家好好整备整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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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伙吃了个饱,李靡仍睡得香甜,直至三点才到,下午的神兵戏码这才开始,先是几个通过初试的师父,正持著己家兵剑比试,打了数场,李靡有些不耐,连连看著身后一只大宝箱。
“好了好了!停!”他突然吆喝,跳下大椅,在宝箱之中挑拣一番,取出一柄长剑,提著长剑上台,青眼儿跟于其后护卫。台子上两个正比拚到一半的汉子,一见李靡上台,尚不知是什么情形,显得不知所措。
“啊!”卫靖远远辨认出李靡手中那长剑,竟便是爹爹铸造的乌钢剑,想来应该是满全利奉上的贺礼。
“都是你们在玩,也该轮到我玩啰,胡大厨子的伙食当真营养美味,让我吃得挺来劲儿,我爷爷遗传给我的那一身神力,说不定就要被激发出来啦!”李靡哈哈笑著,卷起袖子露出白嫩略胖的胳臂,说:“看,这便是闯天爷爷后人的神臂。”
擂台主持人赶紧解释说明:“李帮主特地搜集了四方名刀宝剑,也一同参与这三年盛事。大伙儿千万不要担心,若是打坏李帮主的剑,不但没有事,且能得万银,入闯天门担任铸剑顾问!”
底下宾客们一阵骚动,都猜想这话究竟有几分可信,李靡登台想显显豪气,但他性格喜怒无常,要是输得难看,谁也不知他私底下会否暗自报复。
台子上两个铸剑师父,一个拿著乌钢剑,一个使著斩马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让对方先上。
“放心放心!你们别怕伤了我,我反应快,岂会给砍著。”李靡得意笑著,上前一步长剑出击,这一剑倒也刺得有模有样,像是练习过一般。
斩马刀师父后退避过这剑,回敬一刀,这刀自是斩得缓慢恭敬,李靡吆喝数声,和斩马刀师父斗起,同时又去刺那乌钢剑师父,以一敌二。
青眼儿手按著腰间夺目剑,在三人之间穿梭,任凭三人脚步游移奔走,他也始终未脱离李靡背后三步。
李靡突地大喝,猛跨一步,一剑照著乌钢剑师父脑袋上劈,那师父正欲后退,青眼儿身形已然窜来,夺目剑微微挺去,在那师父持剑右臂轻点了那么一下,那师父手臂突地麻疼,高高弹起,样子便是举剑挡格。
当的一声,李靡长剑劈在那师父乌钢剑上,砍入三分。吓得那师父登时弃剑,伏倒在地,口中念念有词:“李帮主武功盖世,小人绝难招架!”
“好!赏千银。”李靡一乐,转身去战斩马刀师父。
斩马刀师父中规中矩地应战,知道青眼儿在一旁定要插手,便抢先卖了个大空隙,将大刀横举,露出一大截红木柄。
李靡不知斩马刀师父心意,以为自己以神妙身法、过人眼力,找著了一个难得破绽,当下一声大叫,尖锐如鸡,一剑劈下,又将那斩马刀砍成两截。
“赏千银。我歇歇,你们继续。”李靡头也不回地走,边说:“凡人如何能与我斗,我便只使了一成力,难道世间无英雄了?”
“好!”“李帮主果然不同凡响!”宾客们尽管言不由衷、掌声不由衷,但还是爆了个满堂喝采,比之方才夺目、战天之戏码的喝采还要热烈,都说:“闯天爷果真虎爷出虎孙,爷孙两便是一般威猛,犹如天神。”
“我操,气死我了!”卫靖远远地瞧,只觉得这李靡怎么瞧怎么不顺眼,连连低声咒骂,又四处看,自言自语地问:“贝小路呢?我就不相信她忍受得了这家伙的贱样,怎地还不想花招整他?”
李靡刚入座,台子上接续著神兵比试,过了数轮,李靡再下场搅和,在青眼儿的护卫之下,接连击败数名参赛师父,意气风发犹如当年闯天门将土匪赶出海来一般,双手高举接受宾客们的欢呼鼓舞。
“时候不早了,大伙儿来瞧卫家斗五剑吧!”李靡气喘吁吁地走回座位,觉得身子疲累得要散了一般,便吩咐手下,向胡白再要几片饼来嚼嚼,好维持闯天爷的附身神力。
两边卫家剑庄学生,纷纷提剑上台,卫开来一方的卫家学生,白衣白挂,持著是五柄长剑,剑鞘皆是素白色;卫长青一方的学生们,却是持著五色各异的长剑,卫中芸、卫芷芊在最前头,余下三个是顶著平头的男学生,其中一个便是公孙遥。
“那小子上场了!”卫靖见到公孙遥持著鹅黄长剑跟随另外四人之后上场,便想大声叫好,加油助势,但又怕引人注目,只得安静看戏。
卫开来一方当先上场的青年约莫三十余岁,二话不说长剑抽出,指著脚前台面,卫长青一方的五名参赛学生,却犹自细声交谈,像是在争论一般。
“两位妹子,不是在下逞强,便让我先上,替老师抢个头香!”郎仲齐拍拍胸脯,脸上也有十来个蜂螫肿包,一面搔抓,一面拍著胸脯和卫芷芊争辩,顺手还推了公孙遥一把。
“屁头香,爹爹还没死,轮不到你来给他插香!”卫芷芊娇叱一声,扬了扬手中长剑,说:“我虽然不打铁铸剑,但我会使剑,让我先上,给二伯一个下马威!”
公孙遥欲言又止,数度想开口都让郎仲齐推开。
观战众人见卫长青一方吵吵嚷嚷许久,不免觉得好笑,都想这个卫家大哥剑庄,不论气度、治下严谨都略逊于二哥一筹。
卫长青坐于贵宾席上,远远瞧著自己学生们的毛躁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却也无可奈何,自己向来宠爱两个女儿,除他夫妇之外,剑庄里便是两个女儿权威最大,此时卫芷芊和郎仲齐争得面红耳赤,台上台下的卫家学生,自是插不上话。
卫中芸拍了拍公孙遥的手臂,开口排解:“大家别争,张遥其实会几下子,也教过我几招剑,不如让他先上。”
卫芷芊摊手摇头:“张遥既是秘密武器,便要作压场大将,张遥压场,我打先锋,这可是最好不过的了。”
“压场?他行吗?”郎仲齐哼的一声,似乎改变了心意,说:“芷芊妹妹,你先上吧,由我压场。”
“谁是你妹妹,好不要脸!”卫芷芊总算转身步入场中,拔出长剑,和对手学生长剑微微交碰,以示礼数。
卫家大哥二哥交恶已久,两家学生自也是水火不容,场中两人礼数一过,二话不说,长剑相交,当当当地几声清脆锐响,两人使的都是比剑套路,虚砍虚刺,身形步伐都并无二异,但卫芷芊便吃亏在身形瘦小,力气不足,叮当几下胳臂即已无力。
对手学生突而变招,一记长挑已将卫芷芊手中的枣红长剑击飞脱手,跟著便将长剑指于卫芷芊胸前尺许,表示制服了敌手。
“剑还未断,我还没败呐!”卫芷芊气得伸手拨开二伯学生长剑,蹲下要去捡脚边剑。
“芷芊,别胡闹!”卫长青总算意识到自己是评审一员,猛一拍桌,大喝:“历届神兵会都是这么比法,你兵器脱手,又受制对方长剑,如何能耍赖,快下去!”
卫芷芊狠狠瞪了二伯学生,悻悻然地下场,嘟著嘴正生著闷气。郎仲齐见那卫开来一方的胜场学生正于场上耍剑,耀武扬威,心痒难耐,便想上去教训对方,但又想压场当大将,只得瞪了瞪另一名男学生,说:“林哥,你上,去帮芷芊妹子报仇去!”
那男学生备份虽较郎仲齐高,但性子和公孙遥一般温顺。郎仲齐虽称他一声林哥,但仍将他当跟班唆使。
那学生上场,和卫开来学生一阵斗剑,又败于卫开来学生一招长挑之下,同样是长剑腾起,落于脚边。
“原来卫家二弟,不但铸剑技艺精绝,且剑术也高呐。”宾客们鼓掌叫好。
卫开来起身向众宾客们回礼,朗朗地说:“卫某心想既是‘剑庄’,便该对剑的一切尽皆了若指掌,包括使剑在内。然则卫某年纪渐长,身子筋骨都僵了,要习使剑术也晚了,但为不负剑庄之名,也愿尽力栽培学生,寻访国内名师,特至庄内指点学生剑术。三年成效如何,于今小试一番,若是成果不好,卫某倒真汗颜‘剑庄’之名,或许得改成‘卫氏打铁铺’了。”
卫开来语末还自嘲一番,笑嘻嘻地坐下。众宾客自是听出卫开来一番话,是要讽刺他大哥那卫家剑庄没使剑人才,应当将“剑庄”改为“打铁铺”了。
卫长青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全不答话,只是抿著嘴冷笑,又像是气极语塞,却又像是胸有成足,藏著什么压箱宝一般。
跟著是卫中芸上台,依然数招之内便让对手击落长剑,使的仍是一记长挑。
这下轮到郎仲齐心惊了,咬著指甲铁青著脸,呢喃自语:“原来卫二的‘卫假剑庄’早有准备,请来剑师教剑,那一手便不是比剑套路,哼,欺负咱们没学过,哼哼!”两边卫家学生私下都称呼对方老师“卫大”、“卫二”,称呼对方的卫家剑庄为“卫假剑庄”。
“张遥,你还不上,再上去让他将那招使齐,让我瞧个仔细,再想怎么破法!”郎仲齐重重推了公孙遥一把。
公孙遥这才大步上台,却是拉过卫中芸的胳臂,神色紧张地问:“中芸,你没事吧。”
卫芷芊哼地也跑上台,抢过姊姊,对公孙遥说:“张遥,你打去吧,姊姊我来照顾。”卫芷芊说完,又补上一句:“方才我落败,却不见你来扶我。”
公孙遥怔了怔,尴尬地说:“不,我是瞧他这剑使得力大,怕伤了你姊姊。”
“唉哟!”卫靖远远瞧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和身旁樊军说:“这小子胆大包天呐,在万人眼前公然和我堂姊调情。完全不将我大伯放在眼里,瞧他平常乖的,我看全是装出来的,定是半夜不睡觉,都在想姑娘,哈哈!”
“啰哩八唆的,你管好自个成了。”樊军随口答腔。
卫中芸和卫芷芊双双下台,都关心地看著公孙遥身影。
公孙遥步至场中,和先前三场一般,恭谨地和对手长剑相交,他那长剑闪亮,剑柄缠缚鹅黄丝线,才行比试。
当的一声,卫开来那学生长剑高高飞起,在空中转了数圈,直直插于台上。
“哗,这剑没看清楚!”“卫家大哥终于扳回了一城。”“应当是那学生力竭了吧,他连胜三场,也该换人了。”
大伙们鼓掌喝采未歇,第二个急急上场的卫开来学生,才和公孙遥长剑交毕,一过招,剑又飞起,同样转了三圈,落在台上摔得甚响。
宾客们还没回神,静了半晌这才爆出如雷喝采。
卫开来脸色一变,底下的学生们紧张起来,纷纷向第三个欲上台的同学献计:“别和他耍比剑套路,一上去便使师父教的剑招,打落他长剑。”
“我知道那小子打的什么算盘啦!”卫靖深吸口气,歪著头想若公孙遥真能博得满堂彩,讨个副堂主什么的来当当,便有更多机会能够接近李靡,可要比在在这两万只眼注目下堂堂行刺安稳多了。
公孙遥紧握手上长剑,强忍心中紧张,正视著眼前上台对手。
他倒不巴望什么堂主副堂主,心中只盼惹得李靡注意,讨个说话机会、献上个礼物什么的,得那千载难逢的瞬息机会便好下手。
方才夺目剑一场剑舞,他便由于心中紧张,在青眼儿快剑击来之时本能性地微微闪避,这才没让青眼儿一剑将他木剑击断。
公孙遥微微撇头,见李靡正拿著两块大饼,津津有味吃著,似乎还没瞧出兴趣,便大声说:“先前三位学姐学长礼数周到,已经给足了开来老师颜面,能胜三场,不至要改名打铁铺了。但顾了分支面子,卫家剑庄本庄的名声也得维护,余下三场,便由在下接收了,若有得罪,便请开来老师多多包涵。”
公孙遥如此朗声叫阵,可将围观看戏的宾客们全听傻了眼,纷纷鼓噪:“卫大哥家出了个这么冲的学生呐。”“这下有好戏看了。”“卫大哥端出压箱宝了!”
卫开来一方的学生们听公孙遥自称“本庄”,说他们是“分支”,可是个个咬牙切齿。卫长青一方的学生也大都目瞪口呆,交头接耳著这公孙遥平日温吞,此时怎突而转了性。
“话别说的太满!”卫开来第三名学生哼的一声,连长剑都尚未轻碰,赶紧后跃一步,舞了几招剑,全不是比剑套路,而是实战剑术。
公孙遥待得对方攻来,长剑轻拨,忽捻、忽按,或挑、或点,以手中长剑,带著对手长剑绕转,像是戏耍猴儿一般。突而长剑一抖,银光炫目,对手心中胆怯,剑已让公孙遥夺去了。
“分支剑庄无须气恼,胜败乃兵家常事,想来应当找错了剑术师父。”公孙遥朗声说著,将长剑倒转,捏著剑尖,交还给那学生。
那学生接了剑,心中惊愕,正不知自己输了没。公孙遥又说:“剩下两位一起上吧,在下以一敌三也无妨。”
众宾客们哗的一声轰然叫好:“卫家大哥这学生太狂啦!”“或许是卫二哥方才那顿讥讽,点起了卫大哥学生心中怒火了吧。”
评审席上也是一片哗然,轮到卫开来脸色铁青,一句话也不说。卫长青虽然也隐隐觉得公孙遥这般狂妄似乎不妥,但连日来数次表演,都让弟弟抢去风采,心中郁闷地无以复加,此时公孙遥这番言行,倒是大大替他出了口气,登时精神许多,轻咳两声说:“张遥,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作大哥的岂可不给弟弟面子。你以一敌三之时,手下留情,点到即止。”
卫开来这厢可是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之后两个参赛学生依言持剑上场,都想既然一对一不可能胜,干脆便一拥而上,打得乱七八糟,闹得无分胜负,也好过有如凌迟一般地遭受羞辱。
“谁说以一敌三了,忘了我郎仲齐吗?”郎仲齐不愿让公孙遥抢了全部风光,提著剑也上场,和公孙遥肩并著肩,耀武扬威地说:“卫家剑庄人才济济,岂止一个乡下张遥,还有我海来郎家长子,郎仲齐。”
公孙遥微微皱眉,心想要是让郎仲齐上场搅和,可便不能在李靡面前大展一斗三的豪气了,他平日谦恭礼让,并不会计较这等琐事,但此时背负重任,可不想让郎仲齐坏了大事,却又不知如何将他赶下台,只能暗暗叹气。
评审席上的八长老互使了眼色,轻咳一声,其中一个离座,步至李靡身边,低声建言:“李帮主,卫家两兄弟互有竞争是好,但撕破脸面便不好看啦,总也得给卫二一点面子。不如……帮主出面主持大局,领著青眼儿下场将他们都收拾去,这场便算不分胜负……”
“好点子!”李靡手上两片饼吃的满嘴油腻,舔舔舌头,扔去大饼,还在建言的长老衣服上抹了抹手,跳下椅子,在宝箱中翻摸半晌,摸出奇形兵刃便往身上套戴,还回头大声嚷嚷:“先别打,等等我!”
众宾客见李靡兴奋,知道他又要上场搅和,但见他此次却不持那乌钢剑,而是翻找著一堆奇形兵刃。
只见李靡叮铃当啷地爬上台,他两只手上戴著像是爪子,又似指虎的玩意儿;脚上穿著怪模怪样的靴子,那靴子鞋尖、鞋跟都有钢铁覆面;腰上挂了三柄长短剑;手上还提著一柄怪家伙。
那是长柄大钳,状似蟹螯,大钳长柄外侧是光锐刃面,可作剑挥斩劈砍之用。
“那是断兵剑!”“那是剑王杨仇飞的家伙!”宾客之中有些见识的,瞧出了李靡手中那柄大钳,正是昔日英雄会上剑王杨仇飞爱女杨瑛所持的断兵剑,当年杨瑛以一柄似钳似剑的断兵剑,击断卫开来的夏阳剑。
卫靖曾听父亲形容过断兵剑的模样,见到李靡提著断兵剑上台,知道他果真如父亲所言,照著自富贵居夺去的铸兵书打造出书中武器。他手上的铁爪,脚下的铁头鞋子,想来应当也是那本六十四兵上所著武器了。
“那鞋子应当让张三龙、余二腿来穿,爪子应当让拳术师来戴。”樊军哼了哼,不屑地和卫靖说:“那李帮主不会拳也不会脚,他懂怎么用吗?”
“这么热闹,我也要玩,两个卫家和和气气,一同和我玩玩,我李靡以一敌五,哈哈!”李靡大步走至两方学生面前,双手抓著断兵剑的一双长柄,不停开开合合。他又说:“我都还记得,当年英雄大会上,那剑王好威风呐,他老人家不但大败卫家剑,还夸口说天下最好的兵刃之中,前一百名全是他杨家的,我那时才八、九岁,好小一个娃,听杨老先生说那一百神兵可是好生羡慕,好想玩玩,这一想便想了十几年。便在去年,闯天门得了一本《六十四兵》,我猜是一百神兵的草稿什么的,我身上这些玩意儿,便是书中兵器,嘿嘿,嘿嘿!”
公孙遥料想不到李靡会在这种情形之下上场,只觉得全身不自主地颤抖起来,颈子自手腕都好似结冰一般的僵硬,也不知是兴奋还是紧张所致。
“来吧,来吧!”李靡扭扭头颈,嚷著要开打,青眼儿仍紧跟于李靡身后。
卫开来一方的三名学生互看了看,倒是松一口气,本来他们三个打一个公孙遥,也未必能胜,那时可要将卫开来的脸给丢尽了,但此时李靡下场搅局,要以一敌五,这下两个卫家便无须再分高下了。其中一个卫开来学生立时长剑一挺,便攻向李靡,自然是虚晃一招,尚离李靡尺许便停下了。
“上吧,李帮主的意思岂能不听!”郎仲齐吆喝一声,拉著公孙遥也围上李靡。五个卫家学生将李靡和青眼儿团团围住。
“唉哟,李帮主的剑术真高!”“李帮主的气势好强盛!”几个卫家学生猴儿似地蹦跳,前跳虚刺一剑,立时后跃跳开,都说让李靡的剑气震得头晕。
公孙遥紧握长剑,全身不停颤抖,双腿像是木柱钉在地上一般。
“我夹,我夹!”李靡不停以断兵剑乱夹,就想像当年杨瑛一样,以钳子夹断长剑。
公孙遥深吸口气,缓缓抬头望向李靡,身子渐渐不打颤了。
卫靖和樊军互看一眼,连连推挤著人群向前奔走,都想公孙遥必不会放过这机会,他要出手了。
“哼,本来可要挫挫二伯的威风了,怎地李帮主又来?”卫芷芊嘟著嘴,神情气恼。卫中芸却是脸色煞白,双手交握作祈祷状。
郎仲齐长剑缓缓挺去,故意让李靡挟住,李靡欢呼一声,猛一合钳,他一双白嫩微胖的胳臂使不上什么力,猛夹了许多次,仍夹不断郎仲齐手中的卫家剑,吓得郎仲齐赶紧松手,连连摇手:“李帮主好厉害,夺去我的剑了!”
“这臭玩意儿不好用!”李靡有些恼怒,将断兵剑扔了。看看手上爪子,挥击几拳,也觉得不甚顺手,哼一声又将爪子也给摘了,抽拔出腰间长剑。
只见那剑有三尺长、四指宽,却和纸一般薄,随著李靡动作轻轻抖动,和流水一般。
李靡左右挥甩几下,只觉得这宽薄长剑好似游蛇一般乱窜,却不像兵书记载那般好用──“兵四十六,无名,剑薄而韧,能作鞭使,卷、抹、甩、抽;身宽刃锐,亦能作刀劈砍。”
两个卫开来学生分头出剑,剑才和那李靡手中的兵四十六微微碰上,立时撤手摔倒,捂著手腕拜倒,皆喊:“李靡帮主武功盖世,神剑天下无双。”
“咦,这么厉害?”李靡唔了一声,看看自己手中那兵四十六,狐疑地说:“难道真会发出剑气?”
这头公孙遥身形微微一晃,已经到了李靡面前,拱了拱手,低声地说:“李帮主,请赐教。”
“李帮主,我也来。”卫开来最后一名学生也挺剑而上,还怒目瞪了瞪公孙遥。
“你叫什么名儿?你挺不错,应当接得了我三招!”李靡朝公孙遥笑了笑。
“信县,公孙遥。”公孙遥只刚开口,手中长剑倏地击出。
长剑银光闪耀,点向李靡眉心。
当!公孙遥长剑给荡开。
青眼儿飞身纵至李靡身边,夺目剑格在李靡额前,冷冷地说:“果然是公孙家的刺客。”
公孙遥左手一挥,不知从哪儿摸出短镖射出三枚,只见青眼儿手中夺目轻挑,将飞镖全拨开,夺目随即转向,直刺公孙遥胸口。
公孙遥却不闪避,灌注全力刺向李靡心口,欲一人换一人。
青眼儿只得中途撤剑,一把揪著李靡后领,将他扯倒在地,这才避开公孙遥这一剑。
李靡模样呆楞,尚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手肘摔得疼痛,怒叱起来:“青眼儿,你造反啦!”
公孙遥二话不说,激刺三剑攻向青眼儿,青眼儿以夺目剑挑动,回头看望李靡,便待他下令击杀刺客。
四周闯天门的帮众们都察觉异状,猛一吆喝便要往台上冲,八长老便只拍了拍手,一个说:“别乱,不过便是一个毛头。”另一个冷笑数声也说:“果然来了。”语毕回头吩咐下属几句。
“神武堂的副堂主岂能造反?太可恶啦!”卫靖双手作筒,凑著嘴巴,绕著台边奔跑,一面大喊:“李靡帮主神功盖世,就要打败对手,青眼儿贪玩抢功,这可不行,我要看李帮主威风,不要看金毛!”
李靡撑起身来,气呼呼地挺剑夹击公孙遥,一边推挤著青眼儿,斥骂:“你和我抢什么,滚一旁去!”
“帮主,他是刺客。”青眼儿未得李靡下达杀令,十数招全是守势。
公孙遥长剑飞快连击,一剑快过一剑,剑剑杀向李靡和青眼儿。
“是那小子!满哥,是那小子!”台下无双堂中何闻眼尖,认出那在台边吼叫的卫靖,又瞧瞧台上,这才记得那凌厉剑招,正是在富贵居中杀得他满地找牙的公孙遥。
满全利一愣,眼露锐光,盯著台子上的公孙遥,喃喃地说:“他剑术精进许多。”
李靡见公孙遥数剑刺来,都刺他不中,却不知自己手中那柄兵四十六胡挥乱舞,根本跟不上公孙遥的剑,都是青眼儿出剑挡下的。然则李靡却以为是自己发出剑气所致,他信心满满地说:“你不错,待会我和长青老师说一声,我赏你千银,你入我闯天门。”
“我不要千银。”公孙遥呼啸一声,全身向前直冲,人和剑都往李靡身上撞。
“我要你命。”
青眼儿眼见公孙遥就要撞来,也顾不得李靡有无下令,上前一剑刺进公孙遥肩头,跟著一肘将他撞开。
“真……真是刺客?”李靡犹自发楞,又听得左首一声尖啸高昂悲愤,吓得身子一抖。
一个灰衣大汉,满脸伤疤,举著长剑飞奔上台,几个场边的闯天门帮众拦阻他不住,都给斩了。
“李靡!可记得我?”那汉子剽吼一声,手中长剑挺出,如黑龙飞天,汉子双眼通红,张著破裂著嘴,怒吼:“富贵居,武裕夫!”
一柄弯刀飞卷窜来,斩断了武裕夫持剑手腕,弯刀旋转而回,飞向神武堂副堂主之一,那结辫驼背的老汉手中,这副堂主的浑名是“驼神”,使的是两柄弯刀。
武裕夫一声也未吭,更不待那手腕连剑落下,接在左手上继续持使,视线完全不离李靡脸面。
“呀,是你!”李靡让武裕夫的模样吓得动弹不得,裤裆湿透一片。
“公孙家的兄弟,出来!”公孙遥在地上躲开青眼儿三剑,小腹、左腿又中两剑,翻身腾起,大吼一声,随即又上。
青眼儿左敌武裕夫,右战公孙遥,底下的宾客这才慌张起来,骚动鼓噪:“是刺客!是刺客!”“他自称武裕夫,是富贵居的人,是王老爷的义子报仇来了!”“信县的公孙一家也来啦!”
随著公孙遥的大喊,离台边颇近的宾客之中,窜出了数十名老少男人,全都揭下外袍,袍子里虽是服装各异,但袖口都绑了白巾,全都是公孙家的剑客,个个拔出锐剑,一拥而上,和聚至台边的闯天门帮众酣斗起来。
藤田像一阵黑风卷过,独臂挥扫战天剑,公孙家的剑客们纷纷手断头落。
卫靖在樊军的掩护下翻爬上台,抽拔出八手,扳出弹弓,照著青眼儿脑袋就射出一枚石子。
青眼儿闪开飞石,公孙遥和武裕夫双剑齐发,却仍被青眼儿以夺目剑荡开。
驼神的飞旋弯刀又来,这次朝著卫靖飞去。卫靖噫呀一声,抱头要躲,樊军抢先一步追上,以拐子将那弯刀击落下地。
卫靖捡起那弯刀,指著远处那结辫驼背的神武堂副堂主骂:“死老家伙,我本还要替你打造武器,现下你吃屎吧,刀是我的了!”卫靖边骂,边持著弯刀冲向李靡,还大喊:“李帮主,您的神功盖世,小弟好仰慕您!”
李靡听卫靖说他好话,一时还没会意,又听卫靖喊:“快露两手剑气让小弟瞧!”
卫靖边喊,已经举起弯刀,斩向李靡,突而大腿剧痛,是让夺目剑刺中。
“卫兄弟,不关你的事!”公孙遥蹒跚滚来,突腾起身,又和青眼儿斗上,武裕夫也紧跟在后,一前一后地夹击青眼儿,又看看卫靖,也是一惊:“小卫,你怎也在这儿?”
“痛死我了!”卫靖捂著大腿,气恼地看著青眼儿。
这时台下的公孙家剑客几乎死尽,神武堂的人涌上了台,将李靡团团护住。李靡连连吁气,这才回了神,抖抖腿,和身边的人说:“拿张凳子来让我坐,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唉哟,我流了些汗,裤子都湿了,拿条裤子来替我换。”
青眼儿突一抖手,夺目闪电击出,刺中公孙遥手掌,击脱了他的长剑,跟著又点他膝,公孙遥身上数十创伤,摔倒在地,强撑著身子想要站起。
这头武裕夫转向直冲李靡,台边黑影翻上,藤田跃入台上,一刀劈来,武裕夫以长剑格挡,接下几记重劈。
“你的剑不错。”藤田看著武裕夫手中那柄黑剑,漆黑如墨,和他的战天剑互格之下竟一点缺口也无。
“这是我恩人所铸,作斩杀畜生之用……”武裕夫左手发颤,虎口淌血,尽管他手中长剑不输藤田战天剑,但让藤田巨力将手给震得破了。
“武大哥!”卫靖又搭弹弓,射出几枚飞石。
藤田竟不闪不避,任由飞石击上他头脸,像是让蚊子叮咬一般。
“小卫,你逃!”武裕夫大吼一声,一剑刺向藤田。
藤田闪身避开,战天剑挥扫,将武裕夫拦腰斩成两段,底下宾客们见台子上鲜血喷发,都是一阵惊愕。
樊军随著武裕夫之后杀向藤田,双拐轰去。藤田回身一刀横斩,和拐子相击,擦出点点花火,将拐子上的龙鳞削落好大一片。
藤田一步上前,战天剑直直劈下,樊军心中犹然记得力抗这招之法,左臂高抬一架,只听得激烈金属交碰之声,拐子让藤田战天剑斩入十分之七,若非这拐子极粗,否则便真如卫靖所言,要将樊军胳臂都给斩了。
只这一瞬间,樊军已窜入藤田身怀,右拳突发,却打了个空,是藤田侧身避开了。
樊军愕然,藤田却将战天剑一甩离手,连同剑上嵌著的拐子都给甩下。
藤田回身抽出破天阙,插入樊军胸膛数分,樊军猛一后仰,躺倒在地,这才没让破天阙插深。
樊军翻跃起身,只见藤田口咬破天阙,用脚尖蹬起战天剑,接于手中,又是一刀斩来,樊军以单拐力挡,只觉得藤田劈斩力道极强,数刀劈过,樊军拐子已出现可怖的巨大刀口。
樊军给震得不住后退,却又不敢施展硬功强碰,就怕胳臂连著拐子一齐给斩了。他正心惊无措之际,藤田一刀砍入拐子,又将拐子给挑了,跟著身影一窜,反手抓著刀柄击在樊军喉上,将他击倒,一脚踩踏在他小腹之上,战天剑抵在樊军胸膛之上。
樊军捂著咽喉,不断咳呕鲜血,他从未碰上如此强横的对手。
公孙遥挣扎起身,卫靖替他捡回长剑,交还给他,持著八手守在他身边。只见台下黑压压一片,全是闯天门的人,卫靖见连樊军也给制服了,心中绝望,苦笑几声,用手肘顶了顶公孙遥说:“我够义气吧,我真的来陪你了。”
公孙遥眼睛一红,叹了口气说:“卫兄弟,你何必如此?”
“没办法,你和我堂姊搞七捻三,我当然得帮自家人。”卫靖心中惊慌,嘴上仍是胡说八道。
“我才没有……”公孙遥微微一愣,转头看看卫家剑庄处,那儿学生个个惊讶骇然,卫中芸脸色煞白,神情凄苦。
公孙遥叹了口气,转头瞪视著李靡。
“先停停手。”八长老纷纷上台。李靡让几个帮众围著,换好裤子,接了把扇子扇风,坐上椅子,呼了几口气说:“好了,我来审审,你们几个,为何要杀我?”
公孙遥冷冷地说:“你闯天门,又因何故杀富贵居王老爷?”
“你别乱说!我哪有杀他?”李靡大声反驳,合上扇子指著公孙遥,大嚷:“我才没杀王宝胜,那老家伙是自己死的!”
公孙遥气得全身发抖。李靡又一招手,底下几个帮众抵上一个小包袱,李靡拎著摇了摇,将东西递给一名长老,和他说:“臭死了,你来打开。”
那长老一张长脸,两只眼睛眯成细线,揭开那包袱包巾的动作极其缓慢,说话语调却是又急又锐:“信县的公孙家胆大包天,计画刺杀咱们帮主,以为咱们一无所知吗?以为闯天门八长老盲了、聋了?早在三天之前,咱便派人抄了几处据点,你们这些藏匿在大扬府上的家伙,作梦也不会知道在外接应的伙伴已经全灭了吧。”
那长老语毕,终于揭开包袱,是公孙祖的脑袋。
“爷爷!爷爷!”公孙遥惊叫一声,挺剑冲去,青眼儿拦在他身前,揪著他衣领将他翻倒在地。公孙遥翻身又起,又让青眼儿一剑刺在腿上,将他刺倒。
李靡素喜在刑堂之中玩弄人犯,因而青眼儿、藤田等便也不下杀手,将敌人制服住便是了。
“后头还有一堆,要不要一一揭开,看是你家的谁?”那长老伸手一指,后头帮众让开了一条缝,只见到帮众推来一个小桌,桌上堆了一堆包袱,都是人头大小。
“哇──”公孙遥狂哭不止,呕出几口血,手里紧紧握著长剑,手腕却让青眼儿一脚踩在脚下,动弹不得,突而腿上又是一阵剧痛,青眼儿的夺目剑又刺入吋许。
“行刺帮主可是滔天大罪,你知错了吗?”那长老尖声地说。
“说你知错了。”青眼儿冷冷地说,细剑又刺入几分,还微微扭转。
“爷爷……爷爷……”公孙遥咬牙切齿,泪流满面,突而抬头望向李靡:“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李靡坐在椅上,正嚼著葡萄,正吐出一颗子儿,斜眼看著公孙遥,嘻嘻地笑:“你怎么杀我?”
“我跟你拚了!”卫靖怪叫一声,以双臂护住头脸,直直向青眼儿冲去。
青眼儿手臂一挥,彩光耀眼,直点卫靖左臂,在剑尖刺入卫靖手臂之时,却觉得触感甚异,犹如刺进厚甲一般。卫靖冲势未歇,当真将青眼儿撞开。
公孙遥长啸一声翻腾而起,长剑击出,青眼儿挺剑格去,一剑刺在公孙遥手上,公孙遥手腕酸软,长剑脱手之际,猛一抓著那剑柄上的缀饰,将一对金色花叶给揪了下来。
这头卫靖拿著八手刺向青眼儿,青眼儿右手长剑已出,便以左手作手刀,刺向卫靖肋骨下腰腹要害,竟觉得指尖疼痛。
原来卫靖身上穿著厚甲──是那灰鳄皮,卫靖将其做成一件甲胄,又以剩余的皮做了两只护臂,一手一只,像是在前臂卷上一层厚甲般,这才能捱了青眼儿两下。
青眼儿惊愕之际,持剑右手却让公孙遥紧紧抓住,跟著左手也让卫靖抓住,他剑术虽高,但身形瘦小,比少年身形的卫靖还矮了些,力气不够,让卫靖使出擒拿手法,摔倒在地。
始终在李靡身后的神武堂副堂主驼神身形微动,就要出手,突而神情一变,闪身至李靡左侧,手中弯刀飞快挥抡,只听得叮当之声不绝于耳,一只只的飞镖给击落下地。
八长老们四顾张望,都大声喊著:“还有其他刺客!”“刺客不只台上四人!”闯天门帮众和数千宾客们又是一阵骚动,骚乱搜著。
四周烛台一盏盏给打熄,几座大夜明珠灯同时翻倒,夜明珠掉落砸得四分五裂,主厅里一下子黯淡许多,只听得主厅之外,传来阵阵呼叫救急声:“失火啦,外头失火啦!”“栖武楼烧了!”“梨华院著火啦!”
青眼儿将卫靖甩开,空出了左手,猛一掐在公孙遥颈子上,哪知道公孙遥早不顾性命,也腾出一手,掐上青眼儿的颈子。
青眼儿右手一抖,将夺目剑弹起,欲交左手来使。却没想到凌空窜下一绳,竟将夺目剑卷走了。
“臭丫头终于来啦,好样的,这次算我欠你的!”卫靖欢呼大叫,又扑上青眼儿的身,揍了他好几拳。
浓烟四面八方滚了进来,窗外都见著大火烧起。受制于藤田刀下的樊军,趁著藤田分心之际,突而扭身。藤田回神,一剑刺下,刺在地板之上。
樊军打了几个滚,扑进台下人堆中,一阵乱打,揪著两个帮众又跳上台子,朝追来的藤田扔去。
藤田几脚将那两个帮众踹开,但此时灯光黯淡,浓烟滚滚,视线不清,只隐约见到樊军抢了卫靖和公孙遥,扛在肩上往台下跳。
驼神、秦孟先、满全利等一班好手武艺虽高,但此时视线不清,众人吵闹喧天,必须耗上全副心神,截下四面八方袭来的飞镖,再也无法去追那逃脱的三人。
四周哀嚎声起,似乎有几个长老中了镖。“刺客在屋梁上,当心,不只一人!”闯天门各个堂口的帮众在主厅之中乱窜,就想要杀上屋梁,此时宾客已经乱成一片,四处推挤,主厅三楼也起了火,将一票正忙著摆设宴席的食胜天厨子们都烧下了楼,大伙你推我挤,全往外头跑。
贝小路左手提著夺目剑,腰间系著龙骨鞭,肩上挂著一圈绳锁,在屋梁上四处奔走,不时将向下射镖,也觉得浓烟呛鼻,难以忍受,突而腿上一疼,差点便要摔落下去,赶紧绕至梁后,摸摸伤处,腿上也插著一枚镖,心想必是底下的闯天门帮众也向上射镖。
“小狗猫子,大家撤了!”她手一扬,射出绳索,绳索卷上另一柱梁,贝小路便这样荡去,窜至人群之中,一齐奔逃。
同时靠窗处的屋梁之上还有数个黑衣人,听了贝小路号令,也跟著跳窗而逃,绕了几圈回到正门,接著贝小路,掩护她逃跑。
“干得好,这下闹得他鸡飞狗跳了,走!”贝小路得意洋洋,一声令下,领著那四名黑衣人往庭院之中奔跑,纷纷扯去黑衣,里头又是寻常宾客服装。
贝小路此行目的本便是要大闹这神兵会,几名随从都是身手矫健的庄中资深高手,平时假扮成宾客吃吃喝喝,在大扬府中四处探路。贝小路混在宾客之中见公孙遥发难,便已决定动手,向窗外发出了信号镖,潜伏在护府别院之中的随从们开始四处放火。
贝小路本欲放火之后便离开,但又见卫靖上台搅局,便领著随从潜上屋梁,伺机向李靡射镖,这是唯一能够拖住闯天门高手的办法,那些高手尽管再厉害,也会因为要救他们的痴傻帮主而无法分身。
樊军扛著卫靖和公孙遥四处奔走,突而听见背后杀声震天,回头一看,是唐铁领著豹子堂的人杀来。
“是这几个家伙,给我抓来砍了!”唐铁的大哥唐彪无端端地给打成重伤,他爹爹唐经虎在与雷南一战之后,心中气恼,便借口带著儿子外出就医,再不参与这盛会。唐铁气闷数日,皆无赴宴观战,就怕无双堂那干人笑他,这时见了探月楼一战的仇人,可是分外眼红,领著帮众追来寻仇,可非要宰了他们不可。
樊军心中叫苦,他扛著两个伤患,无法应敌。
突而左首一个盆栽飞来,砸至樊军身后,砸倒一个豹子堂帮众。
樊军一愣,见那扔盆栽的却是王道士。原来霸王客栈这批弟兄也接连赴宴,白吃白喝观赏比斗也是十分惬意,但在厅上见卫靖、樊军等和闯天门竟斗得这般惨烈,都不知该如何插手相助,就怕惹祸上身。但见他们逃开,便纷纷赶来,只盼能帮上点忙,暗中掩护他们逃离也好。
虎哥、陈块、张三龙在远处内围墙那方叫嚷,打倒几个看守帮众,唤著樊军。
樊军扛著两人跟在后头,霸王客栈的弟兄便在前头开路,将挡路的帮众都给击倒。
后头唐铁追得甚急,气恼至极,突而脸上一疼,插著一镖。
“在屋顶!”唐铁拔去脸上的镖,气得狂吼,见身旁矮屋之上人影晃动,还不时射镖,便转移了目标,领著帮众要上屋抓人。
贝小路嘻嘻一笑,又跳下了屋,引著豹子堂在屋阵中绕转,四名飞雪山庄的贼儿则是在四周探路。突而一个人影飞窜而来,速度也快,一剑刺来,其中一个贼儿闪避不及,脑袋给削去了半边,立时气绝。
“郑六叔叔!”贝小路一惊,见那出剑男人却是满全利。满全利等护著李靡出了主厅,分头追击刺客,满全利身形速度快,循著争斗声音追来,见著贝小路便紧追不舍。
贝小路见那六叔叔给杀了,又气愤又是悲痛,另三个贼儿一面飞纵,一面向后射镖,都让满全利长剑格开。
前头几排矮屋,秦孟先也领著人马围来。贝小路眼见前无去路,呼啸一声,甩动龙骨鞭卷著矮屋墙上灯台,一翻身又上屋顶,另三名贼儿也如此上了屋顶。
满全利也翻上屋顶,紧追在后,将长剑猛力一抛,刺进一个贼儿后背。
“郝钺叔叔!”贝小路转头见她手下让满全利以剑掷中,又惊又怒,转身去救。满全利拔出长剑,便要逮贝小路,另两个贼儿赶紧跟上护卫,以三敌一,围著满全利打。
满全利武艺虽精,但贝小路这两个随从却也不是泛泛之辈,一个叫“娄牧”,使九节鞭,另一个叫“乐建”,使双爪子,再加上贝小路,三人协力倒将满全利杀得连连后退。满全利中了一镖,翻摔下地。
那头秦孟先也领著几个帮众翻上屋顶,贝小路等救了郝钺,矮屋另一面跃下,往南面逃。
四处烟火纷扬,草木烧得轰轰烈烈,贝小路逃了一阵,后头满全利、秦孟先追得甚急,尤其那两个副堂主身形都快,若非贝小路这方不时射镖,早给追上了。
拐了几个弯,好不容易远远见著了近观水阁小岛上的石桥,四周是平台,满全利奔得更急,大步一跨,手上还抓著方才自身上拔出的镖,猛地一射,正中贝小路小腿。
“呀!”贝小路向前一扑,摔倒在地。
后头秦孟先已然追上,和娄牧、乐建一阵酣斗。满全利又来,便要逮贝小路,贝小路纵身要逃,满全利已探手揪住了她辫子。
“喝!”满全利却是一惊,手背上无端端地中了一镖,赶紧松手,正以为是贝小路发的,却又见到她摔在地上,一拐一拐地向前奔逃。
前头石桥上站了一老妇,是贝老太太,贝老太太微微笑著,手上还捏著数支镖。满全利怔了怔,吆喝著帮众杀上,但一路急急追赶之下,跟在两个副堂主身后的,都是那些脚程快的,脚程慢些的,还远远给甩脱在后,因而满全利、秦孟先这批人却不甚多,仅三十来个。
只听的贝老太太拍了拍手,石桥底下突然攀上十数个灰衣家伙,有男有女,都以一手攀著桥身,一手摸出飞镖,纷纷射来,贝小路也转身将小袋中最后几枚飞镖射出。
这批闯天门帮众登时给射倒了一半,满全利、秦孟先等身手较好的避过这阵镖,但见一票贼儿已经跃入了桥下,娄牧、乐建也早跟上。
满全利等追去时,只见几艘轻舟,快速穿过桥下,扬起了帆,驶得远了。
“看那身手,还有那老妇人……那是飞雪山庄的人。”满全利和秦孟先互视一眼,各自领著人马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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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军和一票霸王客栈的弟兄们逃出了大扬府,其时四周人声鼎沸,都在瞧大扬府失火,樊军等将卫靖和公孙遥扶至暗巷之中,七手八脚扯著衣衫,替其包扎伤势,见公孙遥一手紧紧握著,便扳开来,见他手上还抓著两片金红花叶,绳结缠在腕上,金花叶都插入掌中肉里,便将花叶拔出,放入他怀中暗袋。
公孙遥身上伤处甚多,但大都在四肢之上,因而保得了一条性命,只是失血过多,昏沉晕眩,神智不清。王道士总是随身带著内用外敷的伤药,此时取出,让二人服食搽用。
“嘿,樊军,你这次捅出大篓子了,霸王客栈可要关上许久了。”虎哥哼了一声。
“之前咱们说绝不插手,也总是插手了,但闯天门不是咱们惹得起的,只能帮到这儿,你好自为之。”张三龙打了樊军一拳,又说:“我第一次看你给人打得躺下,那独臂人当真这么厉害?”
樊军苦笑几声,抹去额上汗水,摇摇头说:“何止躺下?我两支拐子都没了,这次当真是败得凄惨……”
霸王客栈的弟兄又护送了三人一行,纷纷自小巷绕出,各自跑远。樊军和卫靖扶著公孙遥在窄巷之中又走了许久,忽然又听得后头有吆喝声音,似乎是闯天门帮众追上来了。
樊军只得又扛起二人,飞快奔著,奔过了好几条街,在大街小巷之中窜逃,突然听得一阵马蹄声音跟在后头,卫靖回头瞧,却是那千里,高兴得大叫:“是千里!樊军,咱们骑马!”
樊军将二人放下,瘫靠在墙边喘气。千里身上雪白毛上犹有几片血污,像是自剧斗之下逃出一般。千里靠上公孙遥,闻嗅了嗅,舔舐著公孙遥的脸。
公孙遥清醒了些,一见千里,悲从中来,抱著千里颈子哭了起来。
“你们……上马逃,我自个找路走,等风头过,再去老地方会合。”樊军喘著气,上前拍了拍卫靖的肩。
“你不和咱们乘马?”卫靖急急问著。
“三个人乘坐不下……”樊军摇摇头说,顺手抄起脚边一根扁担,拿在手上秤了秤,又靠回巷口墙上,只听得后头追兵声音更甚。
“公孙遥,你还能乘马吗?”卫靖将公孙遥扶上了千里,自己也爬上马背,看看樊军,心中担忧地说:“你快走……我听见有人追来了!”
“认识你这小子,可真是倒了八辈子楣……”樊军笑著骂了几句,转身隐入巷中,突而便听见闯天门帮众的喊打哀嚎之声。
“他没逃,他是在拦阻追兵!”卫靖一惊,坐下千里已然奔起。公孙遥昏昏沉沈地驾著马,骑乘了好一阵,听卫靖在背后吼叫,这才回过神来,扯动缰绳将千里拉停,听樊军情形,赶紧又驾马回奔。
此时窄巷却已无打斗声音,只听得几个帮众彼此吆喝著:“那家伙逃上哪儿了?”
马上两人听知樊军逃了,这才放心,公孙遥又落下泪,缓缓地说:“樊兄真是好朋友。”
“是啊……”卫靖抬头看著渐渐暗沈的天色,心想是否该带著公孙遥回小原村躲藏,但想起自己在台上已给大伯认出,大伯为了讨好李靡,说不定便要揭露自己身份,或许还会连累到父亲。
卫靖正胡思乱想著,突然前头公孙遥身子一软,便要摔下马。卫靖将他拉住,急急喊著:“喂,你别这时候昏呐,我不会驾马呀!”
卫靖一阵大喊,又惹来了闯天门帮众的注意,几个人自巷中窜出,见了卫靖和公孙遥,恶狠狠地追来。
“快跑!快跑!”卫靖急得胡乱挥动缰绳,千里又奔跑起来,一下子便将追兵抛远,但卫靖不懂驾马,不知如何转向停止,只能抓著缰绳和马说话:“左边,左边,啊,你往右边啦!别跑那么快,停下呀!”
卫靖怕跑上大道太过招摇,且容易碰上闯天门帮众,便想将千里往小路赶,便这样折腾了好一阵,总算将千里驾入了一条暗巷,缓缓往前走著,只见巷道尽一间大屋敞著,像是空屋,卫靖心想公孙受伤极重,干脆在那儿先捱过一夜,便催促著千里继续向前走,千里缓缓而去,一踏进屋里却便拐了一下,屋里竟是空的,底下是一大漫长阶梯。
“喝,原来又是通往地下海来!”卫靖一愣,千里拐了几拐已经向下走去,越走越急。马擅奔跑,在这细碎阶梯之中似乎有些窘迫,卫靖不懂驾马,也不知该如何要它停下,只能用讲的。
“地下一层到了,转弯,转弯!”卫靖扯著缰绳,但千里竟未转入地下一层的岔道,而是顺著阶梯直奔地下二层。到了地下二层之际,同样也是继续向下,又到了地下三层,地势总算平坦,千里纵使是神驹,一连奔爬这么长的阶梯,也累得精疲力竭。
卫靖任由公孙遥瘫在马背上,自个儿下马歇息了半晌,起身又上了马,想往上骑,但千里无论如何也不听卫靖指挥,不停发出嘶嘶的声音,一人一马好似吵架一般。千里突而转向,往长道之间走去。
“你这只臭马,亏我之前还夸赞你,唉……”卫靖连连叹气,突而见到墙边一角坐著几个汉子,汉子脚边还放著几捆臭草,知道是采草人,卫靖正想下马和他们要点水喝,千里竟已奔了过去,将那几个采草人吓得弹起身来,叫著:“哪里来的马儿!”“怎么会有马?”
卫靖正要说话,突然见到那几个采草汉子气急败坏地叫:“马在吃咱的草!”
卫靖一愣,低头看去,果然见到千里正大嚼著那几捆臭草。急急地大骂:“笨马,那不是给你吃的,别吃了!”
千里哪里理卫靖,吃得更加津津有味,几个采草汉子一声怒吼,其中一个拔出弯刀,一刀砍在千里腿上。
千里一声嘶鸣,前啼高抬,蹬倒了那个采草汉子,转入了一个弯道。
“千里,千里!”卫靖一手扶著公孙遥,一手拉著缰绳,只觉得千里越奔越急,只见到甬道尽头无路,是空的。
千里在那甬道尽头停下,卫靖看去,底下丈许之处是个大水潭,远远地有几块高坡。
“无路可走,回头吧……”卫靖拉著缰绳,催促千里回头。
便这样循著原路而回,又见到甬道之前伫著那几个采草汉子,卫靖大声说:“几个大叔,真的很抱歉,这马饿得极了,我会赔你们钱……”
“赔个屁!他踢断了我弟兄一条胳臂,你下来,让咱们将马给宰了!”一个性情暴烈的采草汉子大声骂著。
卫靖也不禁恼怒,回骂:“在地下采臭草都这副怪脾气吗?若不是你们用刀砍马,马又如何会发狂踢人。几捆臭草值多少钱?吃几口又怎样,我没钱赔吗?”
“我操你个小毛贼!你后头是死路,看你往哪儿逃?”几个采草汉子点燃火把,持著弯刀赶来。
千里见了这般粗暴汉子,像是想起惨痛回忆,嘶叫一声转头奔跑。
“笨马,你应当回头踢他们,别向前跑,前头是死路!”卫靖猛拉缰绳,却拉不住千里,只感到千里越奔越快,转眼便至那死路口上。
“哇──”卫靖尖叫一声,觉得身子腾空飞起,向下坠去,突然猛一震荡,定神一看,竟是千里跃到了一处高坡之上。
卫靖唉叫一声滚落下马,公孙遥也摔下了马,头脸浸至潭水之中。卫靖赶紧将他拉起,见他咳了两咳,知他清醒,便将他往后头拉,拉至一处大岩石边,又掬了几手水让他润润口,自己也喝了些水,见这大潭洞既深且广,原先跃下那死路口,已在丈许之外的崖壁上,底下是大潭,想来千里是跳不回去了。
“哈哈哈,等死吧你们!”几个采草汉子在那洞口向下狂笑,跟著便走了。
“……”卫靖无可奈何,连回嘴都不想了,歇息半晌,起身打量四周,只见远处墙上泛著萤光,让他隐约可见潭中物事,他知道那种萤光苔藓,是地下毒虫的食物,萤光之处必有毒虫聚集,他爬至石上,只见自己所处这小坡,范围甚小,但前方数丈外还有一高坡,深处似乎有些空洞,能通往别处,卫靖燃起希望,心想或许到了那头,能找著路口往上。
打定了主意,卫靖重新回到大石边,倚著大石看水,见潭水深邃漆黑,突然心中一阵哆嗦,感到有些害怕,赶紧起身拉著恍惚失神的公孙遥,将他连拖带拉地带至大石上躺。卫靖抱著膝坐在大石之上,一手自怀中掏出八手,见千里犹自在水潭边喝水,不由得出声提醒:“笨马,离水边远一点,这地底的水里住著怪物,叫什么‘鳄’来著,嘴巴可大了,说不定一口咬掉你的头!”
千里回头看了卫靖一眼,也不知听懂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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