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百叠屋村

  微微歪斜的木桌子上积著一层漆黑黏腻油污,有几只贪食桌上菜渣的苍蝇,竟沾黏在漆黑桌面上,飞不起来。卫靖起先朝著那些苍蝇吹气,再伸指去弹,他见到公孙遥捏著筷子歪头发楞,便将苍蝇弹向公孙遥,公孙遥先是一愣,跟著甩动筷子,试图打落一只只让卫靖弹来的黑苍蝇,尽管他不喜欢这种肮脏游戏,但由于生性温吞,也不好对卫靖发作,当他见到卫靖将一只苍蝇弹得支离破碎时,终于忍受不了,皱著眉说:“卫兄弟,别再弹苍蝇啦!”

  一个歪嘴斜眼的汉子端了三碗阳春汤面上桌,饥饿到了顶点的卫靖和公孙遥也不理会那汉子端面之时大半根指头插入面汤之中,匆匆将碗拉至自己面前,使劲扒夹起一团一团热烫面条,呼呼吹上两口便塞入口中,狂嚼猛吞,吃相有如豺狼虎豹。李岳在卫靖和公孙遥扒面之际,已经将汤都喝完了,抹了抹嘴巴,手一招,又叫来三碗面。

  便这样,三人吃了六碗面,公孙遥和卫靖只觉得腹胀难耐,饱嗝连连,李岳起身,连面钱也没付,便要离开,公孙遥急急忙忙地在破烂衣服中掏摸著,好不容易才找出了些许银钱,准备付帐,那卖面老板怔了怔,仍然收下了这钱,只是对他说:“你若是和傻哥一块儿的,以后便不用付钱。”

  公孙遥尚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见李岳和卫靖走远,赶紧追了上去。

  他们身处之处,是百叠屋村外围的摊贩,四周都是叫卖声音,来来往往的行人装扮样貌差异颇大。百叠屋村便像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小乡镇,中央处是如同城楼般的古怪巨大建筑,西侧有著许多马厩、车站,南侧是摊贩、市集,东侧是一片一片田野、菜园,北侧则有一间间仓库,堆放著各式木料、建材,供应村中住民作为随时增建、补强整座百叠屋村之用。

  卫靖和公孙遥越是接近屋村,便越是张大了口,他们抬著头,看著那建盖得纷杂错乱的大屋村,一间一间或新或旧的小屋紧密地接合在一起,一楼的屋子有许多大大小小的门供住民进出,有些出入口直接连接著摊贩市集,较空旷处也有一条一条歪歪斜斜的木梯,或是垂挂著的绳梯,连接著二、三楼甚至更高的楼层。

  卫靖默默地数,由于百叠屋村的外观杂乱无章,在二三层之上那些屋檐、窗口高高低低,许多窗口分不清属于第几楼,但凭高度推估,这百叠屋村,要比海来市最高的楼还高上许多,几乎有探月楼的三倍高,占地面积更是不知大了多少。

  卫靖咦了一声,他见到不远处二、三楼的屋村外墙上,有几条粗绳索,自墙上几个破口斜斜地垂下,靠近地面的一端则绑在木桩,钉在地上。他正觉得奇怪之时,就见到那外墙破口处有一个满头卷曲乱发的黝黑少年,手里拿著一段弯拐木棒,勾在那绳索之上,唰地溜滑下地,在他之后还有十来个少年,嘻嘻哈哈地以同样的方法滑溜下楼。

  “哗──”卫靖看得目瞪口呆,又是惊奇又是羡慕,似乎也想去溜上一溜。

  跟著他们经过几处人潮拥挤的小摊贩,不知不觉地已经来到了屋村之中,进入屋村之后反而感受不到在外头所见的宽阔浩大,里头目及之处是一条一条比地下海来还要狭窄的弯拐长道,和一间一间的隔间房舍。

  李岳领著卫靖和公孙遥,在弯拐长道之中走,逐层往上通行,由于屋村建构随意且杂乱,即便在同一层楼中,有时也会碰上高低落差两三阶的楼梯,这儿比地下海来更加纷杂错乱,有些小隔间分不出是公用走道还是私人居所,里头有些人席地而坐,身旁摆了些小椅、枕头,丝毫不理会一旁其他往来路过的屋村住民。

  “我从不知道海来市还有这么一个地方……”公孙遥喃喃地说。

  “这儿在海来市的边际,海来市中心的人大概不将这儿的人当成是他们的同乡,这儿的人也从不将自己当成是海来市民,咱们并不希罕。”李岳冷冷地说。

  三人一路向上,途中有些住民会亲切地和李岳打招呼,李岳也会点头和他们示意,仿佛在这儿颇有些名望。

  “这儿龙蛇混杂,加上位在县市边界,有些在外地犯了罪的恶匪要犯,便会逃来这儿窝藏,时间一久难免惹事生非,总得有人镇著。”李岳这么解释,他领著卫靖和公孙遥转到了一条静僻长道之中,来到了一处门前,在那门上轻敲了数下,里头传出了一个老迈长者的说话声音:“进来。”

  李岳推门进去,里头空间不大,堆放著一只只小柜,正中有张小桌,桌前坐著一个年老婆婆,正缝著一件孩童衣服。

  “阿傻,是你啊!你回来啦,这些天你上哪儿去了?”那婆婆见是李岳,又是惊讶又是气恼地站起了身,上前走来伸手打了李岳肩头几下,像是妈妈责备儿子一般,跟著她见到躲在后头的卫靖和公孙遥,好奇地问:“这两个小孩是哪儿来的?”

  李岳看了卫靖和公孙遥一眼,说:“大概是我疯癫病发作,在地下海来迷了路,是这两个小孩将我救醒,我便一路将他们带了上来。”

  “阿傻,你休想骗我!你明明是去报仇了是吧?”那婆婆叉著腰,气恼地骂著李岳:“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两年脑筋清楚了不少,开始记起往事啦,记起往事不打紧,便连那些恩恩怨怨、是是非非都记得一清二楚了吧,从一年前开始,你一喝了酒,便嚷嚷著要杀人,你这次当真杀了人是吧?”

  原来李岳来到百叠屋村之时,仍然痴痴傻傻,在百叠屋村外围的摊贩区游荡了很长一段时间,肚子饿了便抢夺摊贩的食物,惹出不小风波,几个见义勇为的壮汉去制止他,都让他打得吐血。

  一票住民们商量过后,在一处空地上掘了个坑,在坑上堆放些材草,摆了只烧鸡,轻易地将痴傻的李岳诱入陷阱中,陷阱里满是尖锐竹刺,李岳负伤受困在陷阱之中,他脑筋痴傻,早忘了武术招式、轻功身法,空有一身蛮力,怎么也爬不出坑来,他在那陷阱之中每日嚎叫,有时会有些住民可怜他,扔入一些剩菜剩饭入坑,他便津津有味吃著。

  某一日,江婆婆发现了这惨况,差人将奄奄一息的李岳救了出来,带进屋村休养了一段时间,江婆婆在屋村里颇有名望,很受住民敬重,她会替住民们调解许多纷争琐事,便如同大家公认的村长一般。

  刚开始时,李岳像是先前跟随药三鸡那般跟随著江婆婆,在屋村之中四处串门子,大家知道他力大无穷,便让他从事些粗活,李岳便这样在屋村之中长期住了下来,他有时疯癫病发作,会大吼大叫,破坏屋村梁柱、墙壁什么的,甚至殴打住民,因此江婆婆将他安排在屋村里较高楼层之中一处静僻无人的小屋里居住,每每他疯癫病发作时,总要江婆婆当面喝叱,才压得住他。

  时间一过便是十余年,李岳的疯癫病渐渐好了,甚少再发作,他也渐渐地记起了往事,性格沉稳许多,甚少再与人攀谈,却总会在外地恶霸登门欺压屋村住民时挺身而出,赶跑恶霸,或是出手教训那些原先屋村之中的地痞流氓。住民们渐渐对他改观,不再称他“疯狗”、“疯牛”,而是叫他“阿傻”或是“傻哥”,大家都说江婆婆教导有方,将头恶猛虎教成了屋村的守护神。

  “我没有杀人,鳄鱼倒是杀了一只……”李岳平淡答著,又和江婆婆应答了些话,这才将卫靖和公孙遥带出了房,一路向上。

  卫靖饶富兴味地打量周遭景观,直说这儿比地下海来还要古怪,他们来到屋村三分之二高的地方,住民渐渐稀少,某一楼中东侧数十间破房全都空无人住,四周的墙壁、梁柱等有不少是毁坏的,大都是李岳以往疯癫病发作时破坏的。

  他们进入了一间房间,里头竟十分宽敞,这是由于里头与四周几间小屋的隔间墙壁,让李岳给打烂了的关系。

  李岳的房中空荡荡的,只有角落摆著一块破被子和几件衣物,其余除了小椅、小桌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东西。

  “倒是有扇大窗子……”卫靖向墙边一扇大窗走去,看向底下的田野和菜圃,更远处便是草原和山坡,他心想每日清晨日出之时,从这扇破窗向外见到的景观必然十分壮阔美丽。

  李岳也看著窗外说:“这儿还不够高,在屋村顶楼,可以见到海。”

  “李岳叔叔,你当真是在记起往事之后,决心要向闯天门报仇,所以这才前往地下海来吗?”公孙遥一直默默无语,这时突然开口问。

  卫靖插口问:“既然要去海来市,为何不直接在外头的车站乘马车?何必走地下海来?”

  “我在屋村之中与世隔绝,偶而才能从一些外地旅客口中得知大城市里发生的事,我早知道闯天门要举办大活动,却也只是想想而已,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我会去地下,那又是另一件事。百叠屋村越盖越高,楼顶上有些不稳,屋村里的人想往地下发展,打算集资修筑几条地道,和地下海来连接,咱们一票人便去勘查那废弃小村,就是咱们从地底出来那地方,哪知道我一进了地下海来,见了里头景象、闻了里头气味,便控制不了自己啦……”李岳说到这里,不由得嘿嘿一笑。

  “李岳叔叔,那你不再去海来了,你不想报仇了吗?”公孙遥问。

  “老太婆若知道我一心想要报仇,那倒也麻烦……”李岳坐了下来,拍了拍头说:“其实,报不报仇倒也是其次,我还真想去看看闯天门现在成了什么样子,若是见著了熟识的家伙,便和他打声招呼罢了。”

  卫靖又插嘴说:“要是见了马天敬呢?”

  “嘿嘿。”李岳冷冷一笑:“不就是打声招呼吗?我早已不是当年的李岳了,在百叠屋村,我便是‘阿傻’,跛子阿傻如何与闯天门斗争?”

  “若让你和马天敬打个招呼,他还能活著吗?”卫靖追问。

  “恐怕活不成吧。”李岳嘿嘿笑著。

  “我想也是。”卫靖比手划脚地说:“那么我跟你说,你若有机会回去海来,除了和马天敬打招呼之外,其他什么满全利、鲁雄、秦孟先什么的家伙,你也都去和他们打一声招呼,尤其是那个满全利……”

  □

  这一天清晨,阳光金亮温暖,卫靖拉著公孙遥来到那墙壁破口,在他们脑袋高度的地方,横著一根木柱,垂挂著几条绳索,斜斜向下,连接在草地上。

  他们身上早已换上了破旧但不肮脏的衣物,他们手上各自拿著一个弯拐木棒,是卫靖这两天在李岳住处,以废弃木头削制而成。

  他们透过墙壁破口,向外探看,外头摊贩大都正在准备货物,卫靖看看底下

  约莫是三层楼的高度,正下方还有一堆稻草堆。他吸了口气说:“好!就算失手,也跌不死人!”

  “卫兄弟,让我先来。”公孙遥抢在前头,心想让自己先亲身试探,若他失手,武功低微的卫靖便更加不行了。

  “你们两个想做什么?”一阵叫嚣声在他们背后响起。卫靖和公孙遥回头,只见到七、八个年纪与他们相仿的少年团团围来,不怀好意地瞪著他们。

  “咱们也想溜绳索。”卫靖睨著眼睛随口回答,他在小原村时便是孩子王,之后海来一行屡屡遭逢惊险,遇到的敌人不是帮派、流氓便是大海、鳄鱼,此时自然一点也不将眼前几个家伙放在眼里。

  公孙遥则说:“几个朋友,咱们不久之前才到百叠屋村,还不太明白这儿的规矩,这地方是否私人所有?”

  “本来就是私人所有,这几条绳子是咱们绑上去的。”一个身材高拔、皮肤黝黑、一头卷乱披肩长发的少年这么说,他便是前几日带头溜绳的家伙。

  卫靖这几天在屋村之中溜达冒险时,偶而也会见到这群少年,知道这黝黑乱发的家伙,便是他们的头头,便问:“那……可以让咱们也溜一溜吗?”

  “你们是哪儿来的?”“叫什么名字?”“彰哥,要不要收他们?”一群少年起著哄,言谈内容便仿佛是一个小型帮派。

  “我叫卫靖,他叫公孙遥。咱们只是想玩玩这滑绳索,倒不想加入什么古怪组织。”卫靖回答。

  “我,周彰!”那黝黑少年举著拇指指指自己,嘿嘿一笑说:“行,你们尽管玩。”

  “啊,你人挺好,谢谢!”卫靖见那周彰说话豪气,不禁对他改观,高高兴兴地拿著自制的弯拐木棒,要去溜绳。

  “等等,卫兄弟,我先!”公孙遥仍然坚持自己先试,他将那弯拐木棒钩上绳索,吸了口气,便准备要荡。

  突然后头一只腿踹来,踹在公孙遥背上,公孙遥给踢了出去,整个人顺著绳索快速溜下,由于去势甚急,公孙遥在著地时一个不稳,扑倒在地,似乎摔得挺重。

  “你们干嘛!”卫靖又惊又怒,转过头来,见到周彰将他围住。

  “轮到你了!”“换你啦,溜吧。”“你不是想溜绳吗?”那群少年嘻嘻笑著,其中一个伸手推了卫靖一把,将他逼去墙壁破口之处。

  “好,我溜!”卫靖吸了口气,嘴里碎碎骂著,擦擦手上的木棒,准备要去钩挂那绳索,他突然转身一脚将一个少年踹倒,同时朝另一个少年吐了口口水,然后再转身将木棒钩上那绳索,哇的一声向下溜去。

  “哈哈哈哈……”卫靖由于不是被踹下去的,因此去势平顺许多,他听见身后一阵骂声离他见远,地面更加贴近他,飕飕风声在他耳边响起,他将两腿伸直,准备著地,但绳索突然大幅度摇晃,卫靖便和公孙遥一般扑跌了个狗吃屎。

  “妈的!”卫靖挣扎起身,愤怒骂著,原来那些少年见他溜绳而逃,便使劲摇绳子,其余少年顺著其他绳索晃荡溜下,朝卫靖与公孙遥围来。

  “你们如不想借咱们溜绳,便说不借,何必这般整人!”公孙遥身上仍然疼痛,心中也十分恼怒,向眼前围来的少年们质问。

  “好啊!”卫靖见到周彰也持著木棒荡上绳索,便跳在那木桩处,一脚一脚踢踩著那绳索,使绳索发出一个一个波浪。

  但那周彰在晃荡著绳索上稳稳地溜下,一脚高抬,作势要踢卫靖,卫靖只好向后跃开。

  少年们团团围住了卫靖与公孙遥,互使了个眼色,同时将手上的木棒掷出。

  “哇!”卫靖吃了一惊,让五只木棒砸在身上,跟著便是少年们的拳打脚踢。

  公孙遥以棍作剑,立时将两个少年打倒在地,卫靖挨了几拳,抓著了一个少年胳臂,一拉一放,将他摔倒。

  周彰朝著卫靖鼻子突出一拳,卫靖闪过,抓著了周彰手腕,嘿嘿一笑,但却摔不倒他,这次换周彰笑了,一脚将卫靖踢倒。

  卫靖翻倒在地却不罢休,将手中的木棒掷向周彰,跟著双手撑地,左脚高高弹出,正中周彰胸腹,那是水半天教他的突袭腿。卫靖起身追击,他的擒拿手法中夹杂著老许教他的虎形拳,打得周彰措手不及,脸上捱了好几拳,鼻血都流了出来。

  周彰恼怒至极,翻身腾起,飞腿踢在卫靖脸上,将卫靖踢得在地上滚了两圈。

  此时公孙遥已经将周彰以外的少年都刺倒在地,见周彰要追击倒在地上的卫靖,赶紧奔跨上去,抬手以木棒刺向周彰胁下。

  周彰挨了一记,疼痛惊恼,转身又和公孙遥斗起,过没两招,卫靖又扑冲上来,一拳打在周彰脸上,叫著:“我的虎拳好吃吧!”

  公孙遥的短棍同时也刺在周彰腰腹上,周彰啊呀一声,脚步不稳,向后倒去,撞在一个稻草堆上,他狂怒叫骂,一面挣扎起身,一面顺手抄起稻草堆上一柄镰刀,朝著公孙遥和卫靖冲来。

  “喝!”卫靖怔了怔,向后退了几步,心想这家伙可也难缠得很,他摸出藏在衣服中的八手,扳出小刀。

  公孙遥一步上前,顺势将地上一只木棍向周彰踢去,周彰吆喝一声伸手打落那木棍,跟著左右挥斩镰刀,虎虎生风,原来周彰擅长刀法。

  公孙遥手中短棒终究难以和长剑相提并论,和周彰手中镰刀互格几记,几给削得几乎欲断,连退几步,避闪著周彰快刀。

  突然,周彰怒骂著后退,摸著额头,恨恨地瞪著卫靖,骂著:“你们两个打我一个。”

  “放屁!”卫靖摇晃著八手弹弓,他手上还有几枚石子,大声叫著:“咱们明明两个打你们八个!”

  “有本事就一个打一个!”周彰叫嚷著,他那干手下彼此搀扶,都退得远远的,嚷嚷著:“是啊,有种一个打一个!”

  “好!下次有机会一个打一个,这次两个打八个先打完再说!”卫靖又放出几枚石子,趁著周彰跳脚闪避时,一面放石一面冲去,倒转八手,以乌钢小刀作战。

  周彰镰刀一斩,斩在卫靖八手小刀上,镰刀竟然喀嚓一声断了,卫靖哈哈一声,起脚踢在周彰腿弯处,要将他踢得跪下,周彰略蹲了蹲,反身一个旋踢,又将卫靖踢倒在地。

  周彰甫落地,公孙遥早已等著,手中给削利的断棒稳稳贴在周彰颈子上,说:“朋友,别打了吧,不过就是一场误会……”

  “……”周彰不语半晌,扔去了手中那断了的镰刀,说:“好,这场便罢了,不分胜负,下次一个打一个,什么时候打?”

  “哼!死不要脸,明明便是你们输了,一个打一个是吧,待会吃过午饭我就来和你打,拿什么武器都可以!”卫靖拍著身上的沙土,气呼呼地来到公孙遥身旁,怒气冲冲地瞪著周彰。

  “何必作无谓的打斗?我们并无恶意,希望以后可以和你作朋友。”公孙遥放下木棒,朝周彰打了个揖,转身便走。卫靖哼了哼,瞪了周彰一眼,说:“记住啊,中午吃过饭在这儿等著大爷我下来宰你!”

  卫靖和公孙遥并肩走著,心中盘算著午饭过后,回到李岳住处穿上他那洗过晾干的鳄皮甲胄,再准备一些石子什么的,应该可以击败周彰,他将这样的战略和公孙遥讲,但见公孙遥有些魂不守舍,便问:“你是不是又想我堂姐了?”

  公孙遥苦笑了笑:“倒不是……”

  “你作梦时会喊她的名字。”

  “那是你听错了!”公孙遥摇手辩解。

  这天午饭过后,卫靖穿妥了鳄皮甲胄,本想下楼赴约,但让突然现身的李岳提著颈子,抓上了百叠屋村的楼顶。

  “哇──真的好美……”卫靖身子悬空,让李岳提著上楼,他见到了远方的风景,是草原和山坡,在更远的地方还可以隐隐见到通天河的出海口,此时阳光普照,流云卷卷,微风轻拂,使他觉得有股豪情壮志要从胸口窜出,扭头和提著他的李岳说:“阿傻,你抓著我上来干嘛?这儿美是美,但是我还有正事要做,我得下去教训一个家伙。”李岳告知两人,在这儿便要称呼他“阿傻”,卫靖和公孙遥也依言唤他。

  “嘿嘿……”李岳将卫靖提到了屋村顶楼边缘处,见到卫靖开始不安起来,便笑著说:“你明明知道我是屋村里负责维持秩序,还惹事生非?”李岳边说,一边提起脚边一只大网,那网子也是以麻绳结成,还连著一条绳子。李岳将那大网盖上卫靖身上。

  “哇!我没有惹事,阿傻,你干嘛将我装进网子里?”卫靖尖叫著,在他身后的公孙遥也急忙解释:“李……阿傻大叔,是他们先行挑衅,我和卫兄弟迫不得已,才还手自卫……”

  “是不是他们?”李岳指著屋村高楼外斜下方几面屋檐之下,垂挂著几个网子,里头装著的便是周彰等少年。

  “是啊……”公孙遥和卫靖见了周彰等,心中都是一惊,心想必然是他们打架之事,传了出去,李岳先是逮著了周彰等人,现在要来教训自己了。

  周彰等虽然也给囚在网子之中,但都贼兮兮地瞅著卫靖笑。

  “阿傻,你该不是也要将我吊在那儿吧……”卫靖感觉身子开始上浮,是李岳将他提了起来,哀求著说:“我很少来到这么高的地方呐……”

  李岳将卫靖提到了屋檐边缘,走上了一根横摆著的参天木柱,那参天木柱突出屋檐之外甚远,底下还有木柱支撑,像是一个特制的刑台。

  “为什么他们吊在那儿,我却要吊在这儿,不公平呐!”卫靖喊叫著,却一动也不敢动,底下便是他们早上打斗之处,从这儿往下看,住民都成了小小的虫儿,缓缓动著。

  “我不是要吊你……”李岳这么说,松开了手。

  “喝──”公孙遥惊愕莫名,眼睁睁地看著卫靖落了下去。他一个箭步要往那木柱上冲,只见李岳大步跃来,将他也提了起来。

  李岳捏著公孙遥的后颈,将他提到了屋檐边缘,公孙遥只听见卫靖的尖叫声音远离之后,又渐渐接近,正觉得奇怪,低头看去,这才发现那装著卫靖的大网子的绳索,绑在木柱尖端之上,那绳索经过特制,有著弹性,卫靖便这样一上一下地飞腾弹荡,好半晌之后,弹跳之势才渐渐停止,李岳扔下公孙遥,又攀到木柱之上,将卫靖缓缓提了上来。

  卫靖张大嘴巴,表情僵硬,瘫软在网子之中一动也不动,他听见远处屋檐下垂挂著的周彰一伙儿哈哈大笑,心中愤怒,勉强打起精神,朝著他们喊叫:“笑什么笑?飞在空中挺过瘾的,等会儿便轮到你们了,嘿嘿……”

  “是吗?”李岳将卫靖提上,听他这么说,便又松了手。

  “哇──”卫靖又落了下去,他再度见到了屋村壁面好多窗子不停向上飞冲,身边狂风暴起,心都要从口里飞出来了,他将嗓子喊哑之后,终于感到身子不再飞弹,李岳又缓缓将他拉了上去,这次他不敢再多说什么,紧闭眼睛生闷气。当他第三度让李岳扔下,然后拉起时,口唇发青,喃喃地说:“阿傻叔叔,我知道错了……”

  “哼哼……”李岳将卫靖提上了木柱,抓回屋顶,解开他的网子,将他扔了出来。

  “卫兄弟,你没事吧……”公孙遥赶紧上前探视,卫靖全身僵硬著,一动也不动,瞪著眼睛说:“我没事……”

  跟著公孙遥也像卫靖这般,让李岳装入网子中,扔下三次,浑身发颤地倒在屋顶之上。他们看著青天,看流云飞过头顶,看屋村顶上一只高杆上的旗迎风飞展,看几只大鹰高啼飞来,在空中盘旋。

  李岳弯弓著腿,坐在屋檐边缘,默默看著远方,卫靖突然想到了什么,挣坐起身,说:“阿傻,为什么你不扔他们,只扔咱们,你还是将咱们当作外人,护著自家人,是吧。”

  李岳哼了一声,瞅了斜下方屋檐底下垂挂著的周彰等少年几眼,说:“他们让我扔了两年,早已经不怕啦,但是肚子饿应该还是怕的,到了三更半夜,应该还是会求饶的……”李岳这么说,转身要走,屋檐底下周彰等人,终于哀求起来:“阿傻大哥,咱们知道错啦……”“放了咱们吧。”“再也不敢啦!”

  “别放,听他们的声音就知道没有悔意!”卫靖在一旁嚷嚷著,见李岳瞪向自己,又瞧瞧一旁网子,吓得赶紧后退了数步,说:“我可没惹事啊!”

  这晚,卫靖、公孙遥以及周彰等人,在李岳的带领之下,共进了晚餐,心不甘情不愿地握手言和。卫靖拍了拍周彰的肩膀,笑著说:“咱们不打不相识,恩怨一笔勾消,不过咱们本来就要走了,这样好了,若你们有机会,上海来市中心,去通天河南边找一间霸王客栈,我时常在那儿出没,那儿当家的叫作潘元,你们可别傻傻地付钱呐,只要自称是潘元的朋友,便可以大吃一顿。”

  “你们要走啦?”周彰哼了一声,说:“还真是可惜,我看你们的身手倒不错,若是加入咱们天鹰盟,跟著阿傻练功,以后大有可为。”

  “原来你的功夫是阿傻教你的?”卫靖有些惊讶,又看了看李岳,埋怨地说:“原来你成立了个天鹰盟,竟然没和我们说。”

  “什么狗屁盟!”李岳正在一旁喝著闷酒,突而将酒杯放下,斥骂:“以后哪个再敢给我说什么结帮立派,我会将他挂个三天三夜!”

  几名少年们赶紧说:“咱们只是说好玩的,阿傻大叔教咱们练武只不过两三个月,目的是要咱们一同维护屋村的秩序,没有别的目的。”

  周彰也点头附和:“我和阿傻哥练了半年,我的刀法便是阿傻哥教的,阿傻哥懂得十分多,你们若是留下,学上一年半载,包你受用无穷。咱们这几个兄弟朋友,再过个两年,武艺精进了,哼哼,就可以好好地维持屋村和平了。”

  卫靖见周彰说这话时,眼睛闪闪发亮,显然不只是为了将来能够维持屋村和平而感到兴奋,周彰和霸王客栈一些打手一般,有著一副想要和天下英雄一较长短的豪气,卫靖不禁也有些心动,心想若是自己也能够跟著李岳学几手功夫,或许在数年之后,便有和樊军、满全利一般的身手武功。

  他歪著头,想了想,叹了口气说:“但我还得回小原村,我好久没见我爹爹了……”

  □

  这晚,卫靖翻来覆去,辗转难眠,他坐起身来,步向窗外,看著天空月亮,发著楞,听到身后一些声响,原来是公孙遥也坐了起来,便问:“公孙遥,你也睡不著吗?”

  公孙遥点点头,犹豫不决地说:“卫兄弟,这两天我一直在想这事儿,我想……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咱们就此分别吧,我不能陪你去小原村了。”

  “咦?”卫靖先是一愣,然后点了点头,看看远处鼾声大作的李岳,说:“我知道,你想留下,和李岳叔叔学武……你仍想替你家人报仇是吗?”

  “是啊,卫兄弟,我全家都让李靡杀了,若换成是你,你会怎么做?”公孙遥低著头问。

  “我必然也会报仇……”卫靖看著窗外,好半晌才说:“好吧,我回家一趟,或许不久之后还会再来,不过也可能先去找樊军,啊,那家伙是生是死都还不知道……”

  月光莹莹,两人席地而坐,天南地北聊著,卫靖拿著八手,削制那些废弃木板,说:“你便是人太好,有时又太固执,我要走了,不能看照著你,只好做几把剑给你防身,你该出手的时候便别顾虑太多,狠狠地教训那些想要欺负你的人。”

  公孙遥接过卫靖削制的木剑,站起身来,舞弄一番,虚点虚刺,觉得十分顺手,感激地说:“卫兄弟,多谢你啦。”

  “别再‘卫兄弟’啦,认识你这么久,你好像没叫过我名字!”

  “好,卫靖,多谢你啦!”

  “不客气,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