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车颠簸前行,卫靖慵懒斜斜倚靠在车上,伸出手来,接著天空落下的雨滴,他在清晨时分,在李岳安排之下,搭乘上这辆破旧马车,向西南走了一个时辰,车势缓慢,天空又下起了雨。
卫靖摇摇晃晃,不知不觉打起了瞌睡,两个时辰之后,马车抵达了一处车站,这儿有些落脚客栈,卫靖没有多加逗留,数了数身上盘缠,又换上了一辆多马车,直到深夜,终于抵达了望春冈,那是他当初等车前往海来市的多马车站,他在多马车站外头的候车棚子下度过了漫漫长夜,待天刚亮,将身上最后的干粮吃尽,拍拍手,起身继续赶路,天空仍然飘著细雨,他身上衣服单薄,让风一吹,有些寒冷,他的鳄皮甲胄送给了公孙遥,只剩下八手还在身上。
“我是去年夏天去海来的,现在又快要夏天了……”卫靖喃喃说著,看著渐渐放晴的天空,高举著头,眯著眼睛看探艳阳,呼了口气:“不知不觉快过了一年……”
随著太阳重新出现,卫靖的心情渐渐好转,吹起了口哨,他远远见著了小原村的矮屋,不由得欢呼了一声,拔腿狂奔而去,高声喊著:“爹爹,阿喜,我回来啦!”
有些孩子们听了卫靖的叫唤声音,从附近巷弄探出了头,说:“卫靖回来了!”“卫靖,阿喜死了……”“卫靖,你上哪儿去了?”
“什么?”卫靖陡然停下脚步,呢喃著说:“是谁说阿喜死了?”
几个小孩围了上来,说:“阿喜已经死好几个月啦,他埋在你家院子里……”
卫靖啊呀一声,哭丧著脸往家里奔跑,他奔入了自家院子,推开自家木门,大喊著:“爹爹,爹爹!”
卫文不在屋内,家中空无一人,卫靖觉得奇怪,他伸手摸了摸桌子,上头积了厚厚的尘埃,像是许久无人居住一般,他感到心慌意乱,又奔出门外,到了打铁工房,也是同样情形,那些鼓风炉、桌子上头都积了一片尘埃。
卫靖回到院子,四处探找,发现阿喜的小木屋搬移了位置,被摆置在院子远处一个小土堆上,他在那小木屋前蹲了下来,眼泪簌簌落下,他知道阿喜便埋在这底下。
阿喜太老了,在三、四年前,尚是孩童的卫靖便这么和卫文提议,说是若有一天阿喜死去之后,要将它埋在小木屋之下,让它在死后仍然有个家。此时小木屋里头尚有阿喜昔日吃饭用的铁碗,几个供它叼咬的小玩物。
“唉,我没能见你最后一面……”卫靖抹著眼泪,呜呜哭著。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他以为是父亲,赶紧转头去看,却是温老太太,卫靖想起了温于雪,心中更加地哀伤了,他站起身来,哽咽说著:“温妈妈,我回来了……于雪姊姊葬在哪儿?”
温老太太一头白发,模样似乎更老了许多,她苦笑了笑,指著远处一片山冈,那儿是公有墓地,卫靖用袖口将眼泪拭去,点点头说:“待会我要去看看她,我爹爹不在家吗?”
“你爹爹有事情去了外地,他留了一封信给你,我放在家里,你和我去拿吧,顺便吃些东西……”
卫靖点点头,跟著温老太太回家,他想起在探月楼事件之后,他请公孙遥托人送信,为的便是要提醒卫文离开家里,以免让大伯将他收留武裕夫的消息通报给闯天门,之后武裕夫虽仍然在神兵大会上出现,但卫靖还来不及向他探问卫文的行踪,便让神武堂的藤田给杀了。卫靖想起武裕夫,不禁又叹了口气。
来到了温老太太的家,温老医生依然健朗,在院子里看赏花草,见了卫靖,笑著和他打了招呼。
卫靖咦了一声,他见到温老医生家中院子里奔跑著几只狗,已有成犬体型,其中一只土色犬,样貌活脱便是阿喜,不由得惊叫一声:“阿喜,原来你没死啊!”
三只狗见了卫靖,停下了动作,呆呆望著卫靖,朝他摇著尾巴,卫靖端倪了一会儿,失望地摇摇头说:“原来不是阿喜……”
温老医生呵呵地笑,说:“这是你家阿喜生出的小狗啊。”
“什么!”卫靖一脸错愕。
“你离开之后,你家阿喜生了好多只小狗,没有多久,阿喜就死了,小狗们没有母亲照顾、没有奶水喝,死了好几只,你爹爹那时每日打铁到晚,没时间照料那些狗,便托咱们照顾了。”温老医生伸了个懒腰,蹲下摸著三只小狗的头。
“原来是那些狗朋友!”卫靖想起了去年夏天,与贝小路的沿海一行,当时卫靖担心年老跛腿的阿喜经不住激烈奔跑追逐,便将阿喜留在蛇守村外的小山丘上,之后经过一连串与神蛇帮、灵龟帮的斗争,最后自龟王岛返回蛇守村时,已经相隔了数天,那时阿喜仍然乖乖地在小山丘等待主人,但身旁多了几只野狗朋友,或许这些小狗便是那时怀上了的。
“狗儿很乖……”卫靖摸了摸三只狗儿的脑袋,那三只狗儿除了外貌与阿喜相近的土黄狗儿之外,另外两只狗儿,一只是黑白混杂,一只是纯黑色,它们挤在卫靖脚边,舔著卫靖的手。
温老太太将卫靖带进了屋里,招呼他坐下,替他倒了一碗汤,自柜中取出一封信,交给卫靖,对他说:“你爹爹收到你捎来的信后,便匆匆地和那姓武的青年离开了,之后回来过几次,四处和邻人打探,问说有没有人上门找他。你爹爹最后一次回来时,交给我们一封信,托我们等你回到家,将信转交给你,要你照著信上的地方找他。”
卫靖迫不及待将信拆开,里头只简单写著──
“阿靖,去西北方向的狼山,我和武兄弟在狼山中隐居铸剑,武兄弟已前往神兵大会,生死未卜。你到了狼山脚下,便能见著一家悬著白旗的茶水店,你找著茶水店老板,自称是‘阿喜’,他便会招呼你住上几天,我每隔数日会下山探视,将你接上山,切记,途中别再惹是生非。父,卫文笔。”
卫靖想了想,问:“温妈妈,我爹爹这封信是何时交给你们的?”
“差不多是一个多月前。”
卫靖低头猜想,那时他与公孙遥还落难于地下海来深处那潭水洞中,他立时起身,准备前往狼山。他知道那地方,狼山底下便是通天河的支流,有些外地买家,会乘著小舟,与父亲约定在山脚下的茶水店交易货品,卫靖在年幼之时,曾经与父亲一同送剑给买家,令卫靖印象深刻的是,在那附近的人,随身都带著护身刀械和火把,那是因为狼山之上有著许多恶狼,附近村落时常有村民在山间遭狼噬咬,狼山的山名由来也是此故。
温老太太拉了卫靖的手说:“小卫啊,你别急,让温妈妈做些饭菜给你吃,舒舒服服地睡个好觉,温妈妈替你准备些干粮,明儿一早,你再赶路吧……”
“咦?这怎么好意思?”卫靖有些受宠若惊,连连摇手说:“我还是现在便走吧,我爹爹可能等我等得急了,都是我不好,在外头到处乱跑,忘了回家。”
“你爹爹等了这么多天,也不差这一天,我和我老伴都知道你在海来市里为了维护咱们于雪,与人结怨,你爹爹隐居避祸,多半也是这缘故儿,唉……都是咱们俩老儿的错,教出了那个苦命的傻孩子,于雪她命苦哟……”温老太太越说越是难过,连连拭著眼泪。
卫靖心想或许是食胜天的人将温于雪遗体送回小原村时,也和温老医生夫妇说明了大致上的经过。至于卫文离家,虽然与温于雪关系不大,但这一环节温老太太并不知道,便也当作是自己女儿在海来市惹出的麻烦,累得卫文父子四处奔波,以致于心中对卫靖又是感激,又是愧疚。
“你不是想看看于雪吗?待会儿温妈妈带你去看。”
“好。”卫靖不再坚持马上离去,他也想去探看温于雪的墓。
这天下午,温老医生与温老太太便领著卫靖,和三只狗儿,带了些祭品,一同前往温于雪的墓地,卫靖在温于雪的墓碑前喃喃说了许多话,不停以袖口拭泪,在夕阳西下时分,这才依依不舍地与温老医生夫妇等返家。
卫靖吃了顿丰盛的晚餐、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了干净的新衣、睡了舒舒服服的觉,精神洋溢地起床。
温老太太替他准备了许多食物,也给了他一笔不小的盘缠,卫靖哇哇叫地将那笔盘缠中的十分之九,硬是退还给了温老太太,笑呵呵地奔跑出了温家院子,突然停下脚步,又回头问:“温老医生,三只狗儿恐怕还得托你照料一段时间了!”
温老医生哈哈笑著说:“行了,小卫,我和温妈妈会将它们养得胖嘟嘟的,你想带走,咱们可能还不愿意呢!”
卫靖又问:“它们叫什么名字?”
温老医生答:“黑色的叫‘黑毛’、黑白花的叫‘黑白毛’,这只土色的还没起名字,原本想等你回来替他起的,所以平时我都叫它‘小卫’。”
“小卫不错,叫‘卫大爷’更好!”卫靖挥著手说。
“好吧,就叫它‘卫大爷’吧。”温老医生挥著手,与卫靖告别,对三只狗儿说:“黑毛、黑白毛、卫大爷,快和你们妈妈的主人说再见!”
卫靖便在狗吠声中跳跃著离开,一路上与邻居孩子挥手道别,孩子们追著他跑,嚷嚷著:“卫靖,你刚回来又要走啦!”“你又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我爹爹,当我下一次回来时,才能说故事给你们听啦!”卫靖迈开大步,雀跃奔跑著。
两天之后,卫靖终于来到了狼山山脚下,顺著小径前去,穿过了两处竹林,一面是清澈溪水,一面是翠绿小坡,四周有些旅人牵著马或驴子走动,他来到水岸,脱下鞋子,将脚伸入粼粼溪水,看顺流冲下的溪虾弓身跃过他的脚背。
更远之处的岔路边,有一间以绿竹搭建而成的雅致茶水店,附近的旅人更多了,那些岔路旁立著老旧告示牌子,上头写著「行人当心,山上有恶狼”的字样。
卫靖穿上鞋子,悠闲走入了茶水店,却见到茶水店中的客人身上却没有带著兵刃与火把,倒和他印象中有些不同,便向一个大叔提出他的疑问。
“现在山上没有狼啦,泼猴倒是不少,所以咱们现在都带水果,不带刀剑啦。”那大叔回答,顺手指指脚边摆著的一袋苹果。卫靖这才注意到,这些旅人身上虽然没有带火把,但每人身上都戴著一个袋子,里头装有水果。
大叔从袋中拿了两根香蕉递给卫靖,对他说:“小子,你第一次来狼山吗?送你两根香蕉,若是碰上猴子,将香蕉扔在地上,它们便不会为难你了。”
“岂有此理,若不给香蕉水果,它们便要为难我了吗?山上什么时候出现这些顽劣的猴子?我记得以前山中有狼,大家都带刀防身,碰上猴子,怎地却不带刀,反倒带水果呢?”卫靖不解地问。
“那些猴儿有水果吃,便不为难旅人,比起以前和恶狼拚命,省事多啦。话说起来,还是那些猴儿将恶狼给赶跑了的,咱们带些便宜水果供养那些猴儿,使得狼山周围不在出现恶狼,倒也真划算。”
“只不过这么一来,狼山可要改名为猴山啦!”卫靖哈哈笑著。
“是没错啊,已经有些外地旅人,都称呼这山作猴山啦,附近村落的老住民,仍习惯叫狼山。”大叔将茶喝尽,起身赶路。
卫靖依著父亲的留书指示,和茶水店老板打了招呼,说自己便是阿喜,那老板瞅了卫靖几眼,说:“你爹爹预先替你付了十天住宿钱,咱们每日供你两餐,晚上你睡柴房。”
卫靖见那老板态度冷漠,有些不是滋味,心想若爹爹当真要隔上八、九日才下山一趟,他便要在这儿待上好些天,这茶水店老板模样看来不是挺好相处,每日看他脸色,可也难熬。
卫靖在茶水店角落闷了一个时辰,觉得无聊透顶,便和茶水店老板说:“我四处晃晃,若我爹爹来了,你便招呼他坐一会儿。”
那茶水店老板没理会卫靖,卫靖也不和他多说,将包袱背上背,提著两根香蕉,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茶水店,转往山上走,迫不及待地想要瞧瞧那些古怪猴儿,他嘴里哼著小调,一路上顺手摘采数片竹叶,再以枯茎结绑成一只扇子用来扇风,他抬头看望树梢,就盼那些猴儿现身与他玩闹,又想若是运气好,能够找到父亲隐居之处,便也省得回去那茶水店和那老板大眼瞪小眼。
他这么一走,走了足足一个时辰,累得双腿发酸,此时他已身处山腰之上,附近都是树和坡壁,四周有乱蹦乱跳的兔子、上上下下的松鼠、低头吃草的羊,和一些山中常见的昆虫,就是没有猴子,一只猴子也没有。
卫靖有些失望,挑了块大石坐下,以竹叶扇扇风,喃喃埋怨著:“笨猴子哟,偷懒不出门,活该吃不到又香又甜的香蕉哟!”他一边说,将茶水店中那大叔给他的香蕉拔起一根,剥下皮,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斜上方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卫靖抬头去看,有一只猴子从树干之后探头出来,盯著他手上的香蕉皮,卫靖嘿嘿一笑,又将另一根香蕉扒了皮,咬了一小口吃下,拎著香蕉朝那猴儿晃,说:“想不想吃,来来来!”
那猴儿在树梢晃荡两下,落到地上,盯著卫靖,朝他走了几步,竟伸出手来,像是已经习惯于向人讨食一般。另一旁树上又有几只猴子现身,纷纷落地,都盯著卫靖和他手上那根香蕉。
卫靖嘻嘻笑著,将香蕉折成一半,拿著其中半截向前一抛,那些猴儿立时骚动起来,纷纷跃去争抢香蕉,吱吱喳喳了好半晌,却找不到香蕉,再看看卫靖,这才发现那半截香蕉还在卫靖手里,他是假抛。
卫靖哈哈大笑,将那半截香蕉吃下,说:“很好吃呐。”他一面说,将另一半香蕉又朝另一个方向抛,惹得那群猴儿奔出去抢,只抢得香蕉皮,那半截香蕉还是在卫靖手里,他还是假抛。
“哇哈哈──”卫靖乐不可支,抓著香蕉左闪右闪,不停假抛,最后坐回大石上,将手中那半截香蕉吃去,拍拍手说:“这么好吃的香蕉,给猴子吃太可惜了。”
那些猴儿却不散去,缓缓往卫靖围来,都瞧著卫靖身旁那只包袱。
“包袱里没有香蕉,大饼倒有几个。”卫靖嘿嘿几声,从包袱里头掏出了个圆饼,津津有味地吃著。他若是在不知情的情形下上山,见了猴儿,手中有香蕉,必然会分给那些猴儿吃,但他听说那些旅人为了防身,特地准备水果讨好猴儿,否则便会受到猴儿骚扰,这便让他觉得不高兴了,心想那些乡愿旅人愿意让猴子勒索,他可不吃这一套。
“哼哼,叫一声‘卫大爷’,我就赏你们饼吃。”卫靖摇晃著手中的大饼,突然眼前一只猴儿跳跃几步,飞快窜上大石。
“嘿,用抢的可不行!”卫靖闪开那冲来的猴儿,提著包袱跳下大石,向那些猴儿连连摇手。
更多猴儿们奔冲而来,吱吱喊著,卫靖感到有些不妙,这些猴儿的动作比他想像中还要敏捷快速,他举起拳头挥了挥,作势要打那些猴儿,有几只猴儿爬上了他的后背,拍打他的脑袋,拉扯他的包袱。
“好坏的猴子!”卫靖有些恼怒了,他将大饼咬在嘴上,出拳踢脚,与猴群们过起招来,他将几只猴子揪下背,往草丛上摔,但更多的猴儿扑上了他身,用手指刺他的眼睛和鼻孔,扯著他的嘴巴,还将他口中的饼给抢了下来。
“我操!”卫靖发怒大骂,闭著眼睛挥拳乱打,突然身上一轻,猴儿们全跳下了他的身子,他睁开眼睛,摸摸身上,发觉包袱让猴儿给抢了,更加勃然大怒,取出怀中八手,扳出弹弓,在地上摸著石子,射向那些奔跑远去的猴子。
有几只猴儿们让石子射中,疼痛哀叫,它们或是奔爬上树,或是跃入草丛中,摘折树枝、捡起石块,朝卫靖回扔。
“哗!”卫靖没料到这些猴儿还会掷石还击,惊怒之余还觉得倒挺过瘾,他闪过几枚猴儿们扔来的东西,在几株大树旁绕转奔跑,随手自地上捡石子回射。
他起初是玩乐,但猴群众多,他只一人,他射一枚石子,猴群便朝他扔来十数个东西,尽管猴儿扔不准,但太多东西飞来,他避无可避,仍然连连被打中,有几次被打得疼了,这火气便上来了,他见到那几只夺了他的包袱的猴子,在树梢上解开他的包袱,抓著里头的东西乱扔下地,将温老太太替他准备的酱菜干粮吃得一塌糊涂,心中更加生气。
“臭猴子,混蛋猴子,我非宰了你们不可!”卫靖跳脚叫骂,以八手弹弓不停发射石子朝树上打,还使出连射二枚石子的手段,将几只猴儿打得吱吱怪叫。
但四周的猴儿们不但没让卫靖猛烈还击吓著,而变得更加兴奋,它们不但扔石子、树枝、果核,且将树上一些毛虫、甲虫,甚至是临时拉出来的屎,一并扔向卫靖。
“哇──”卫靖见到猴群们连屎都扔来,不禁有些怯战,他不愿意再和这些猴儿纠缠下去,心想若是让猴儿扔了一身屎,返回茶水店时可真丢脸,他绕了几个圈子,来到一株树下,那树下散落著自树上让猴儿扔下的包袱物事,他捡了几件衣服,却没见到钱袋,抬头一看,几只猴儿还在分食他的酱菜干粮,他的钱袋有一圈细绳,让一只猴儿挂在臂膀之上,那猴儿见了卫靖,朝著他吱吱叫著。
“把我的钱还我,我就饶了你!”卫靖朝著那猴儿叫骂,拉了弹弓朝它放石,那猴儿见卫靖只朝著他射石子,却不射其他猴子,便转身开始奔逃。
卫靖紧追著那只猴子,不时放石射他,那猴子左奔右逃,越逃越高,其他的猴子大部分仍吃著卫靖包袱中的食物,仅有几只追著卫靖跑。
便这样追逐了大半个时辰,卫靖累得气喘吁吁,那抢了卫靖钱袋的猴子一见卫靖停步喘气,也跟著停下,还会随手摘下树上果实,扔打卫靖。
“气死我了……你便和……贝小路一模一样……你们是一伙的对吧!”卫靖气愤地又追逐上去,和那猴子纠缠了好半晌,无计可施,又气又恼,他靠著大石歇息,和那泼猴大眼瞪著小眼,那猴子懒洋洋地躺在树梢,不时回头看看卫靖。
此时卫靖已经脱离山道甚远,深入山林之中,他发现不远处有条不起眼的小径,在小径之后的高处,隐隐可见炊烟,他心中一动,心想或者那儿便是父亲隐居之处。
“等等再来收拾你!”卫靖瞪了那猴子一眼,转往小径方向。突而听那猴儿高呼一声,蹦跳下树,抓捡石块朝他扔打。
“你不识好歹!”卫靖让那猴儿扔中了脸颊,疼痛惊恼,气得也以石子还击,他只见四周越来越多的猴儿从树梢探出头来,朝他扔砸东西。他往小径奔跑,突然见到前头几株树后头,围了一圈小竹篱,里头有几只鸡。有几只猴子坐在围篱之上,朝里头洒著饲料。
更后头几一小片菜圃,几只猴儿在其中穿梭,有的在菜上摸找菜虫吃,有的正提著水瓢替菜洒水。
“唔?”卫靖正觉得奇怪,又见到不远处山壁处,有间怪模怪样的小木屋,那小木屋竟是贴著山壁盖的,像是从山中长出来的一般。
四周那些闲晃溜达的猴子、抓虫喂鸡的猴子、全围了上来,那只胳臂上挂著卫靖钱包的猴子,也领著其余猴子围来,一共一百来只,将卫靖团团围住,全都露出了凶狠的表情,龇牙咧嘴起来。
“这些猴子是人养的。”卫靖突然醒悟,他后退了几步,朝那小木屋大喊:“是谁养的猴子那么嚣张,光天化日之下抢劫啦!”
卫靖喊了数声,小木屋中没有人应答,他见猴儿太多,且都露出凶恶神情,便不敢再喊,一手抱著他的衣物,一手抓著八手,缓缓往后退,突然几只猴儿扑了上来,抢他手上的衣物,他抓著衣物,使出擒拿手法,不停扭转扯动,他突然咦了一声,这猴儿抢夺他的衣物之时的手劲动作,竟和他的擒拿手法有些相似。
他一面后退,一面胡乱挥动八手,就怕哪只猴儿扑来偷咬他一口,突然他觉得身旁一个人影鬼魅似地晃来,出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是谁?”卫靖心中一惊,连连甩手,却挣脱不住那人的手,他只得松开了衣服,挥出左手反抓那人手腕,这才看了清楚,那人是个身穿灰袍的高瘦老者。
“你是谁?”那老者也这样问,扣著卫靖手腕一推一拉,卫靖只觉得那老者体型虽瘦,臂力却不小,他一推一拉之间,竟将自己两只手腕都扣住了,这才发觉那老者手指颇长,食指伸于他两只手腕之间,拇指扣住他的右手腕,余下三指扣住他的左手腕,像是一只手铐锁著卫靖的双手。
“你到底是谁?”卫靖惊惧之余,使力扯动双手,却觉得手上像是给缠上数圈牛筋绳索,如何都挣脱不了,他便抬脚去踩那老者的脚,踩了几下却踩不著,反倒让那老者踩了他好几脚。
“你又是谁?”那老者见到卫靖右手还抓著八手,便顺手抄了,拿在手上看了看,说:“这烂东西你在哪儿买的?”
“这是我自己做的!”卫靖听他批评自己的得意作品,心中气恼,鼓起嘴巴,发出呼噜噜的声音说:“老头,你再不放手,我吐你满脸口水!”
那老者嘿了一声,放开卫靖一手,却突而起脚挑起地上卫靖扔下的一件换洗衣服,以手接住,快速缠绕卫靖手腕,将他手臂绕至后背,再将他另一手也缠上,打了个死结。
卫靖只觉得身子转了几圈,给拐倒坐在地上,正想挣扎,竟发现自己两手给绑缚在身后,心中惊惧可想而知,他正挣扎之间,那老者又捡了另一件衣服,将他两脚也绑了,任其滚倒在地上,自顾自地把玩八手,将八样器具纷纷扳开检视,说:“小子,就会说谎,是你爹爹做给你的吧。”
“这叫八手,是我自己做的!啊呀,你认识我爹爹吗?你到底是谁啊?”卫靖大叫著,在地上挣扎,猴儿们围了上来,拉著卫靖耳朵,赏他巴掌。
老者叱了一声,那些猴儿们立时后退一圈,看著卫靖,指指点点的。卫靖让这些猴儿瞧得十分难堪,只觉得它们在嘲笑自己,怒骂著:“这些猴子果然是你养的,你养一堆强盗猴,你还抢了我的八手,你这老强盗,你绑著我干嘛?”
那老者哈哈一笑,随手将八手合上,收入怀里,跟著啪啪赏了他两巴掌,拉著他的耳朵说:“呸!坏小子果然顽劣,说我是老强盗?你爹爹才是强盗。”
“我爹爹哪里是强盗了,你胡说八道,他什么时候抢人东西啦?”卫靖怒骂著。
“他抢了我乖女儿。”那老者捏著卫靖耳朵,冷冷笑著说:“不然你这小强盗哪儿来的?”
“什么小强盗?你这死老头……”卫靖大怒,突然一愣,转为惊愕,结巴地说:“你说什么?什么你女儿,你女儿……我爹爹……”
“我女儿不就是你妈妈。”那老者抓著卫靖的后腰带,将他提了起来,往小木屋走。
“你……你……”卫靖脑中轰隆隆地响,吱唔了好半晌才开口,说:“你就是剑王杨仇飞!《六十四兵》就是你写的对吧?你一直住在狼山上?对了,你当年锁著我干嘛?你怎么认得我,你见过我爹爹吗?”
“剑王?嘿,好久没听人这样叫我了。”杨仇飞嘿了一声,也不理会卫靖,将他提入了小木屋中。
那小木屋中竟异常地宽敞,甚至还有弯折的通道,卫靖这才醒悟,这怪模怪样的小木屋,是建在一个山洞之外,里头大部分的空间,都是山洞穴室。
他只见这宽敞洞屋里头摆设简单,但有许多木架、柜子、篓子,之中摆放著都是些奇形怪状的兵刃。
杨仇飞提著卫靖,进入洞屋深处一间小室,里头摆著一张小木床、小方桌、小木柜,都十分干净,从小木床的木头色泽看来,像是削砍钉造完成不久。
卫靖见到墙上垂挂著一条锁炼,直直垂在小木床上,缠绕成一大堆,末端还附了个小镣铐,心中一惊,问:“外公……你又要锁我了吗?”
“哟──终于肯叫我外公啦。”杨仇飞将那钢制镣铐,铐在卫靖左脚上,这才解开了卫靖手脚上的衣物。
卫靖盘腿坐在木床上,看著自己的脚,伸手拉扯那锁炼,他从锁炼交碰声响及手指触感得知,锁炼竟是精钢所铸,可比当初他用来锁贝小路的小手铐坚硬太多。他下床走动,锁炼的长度足够让他这小室中自由走动,却无法到小室之外的客厅、玄关、其他穴室等等地方。
两只小猴儿提著一壶茶和一碟花生进来,两个小猴儿个头只比椅子高,但见它们一个将花生放下,一个跃上椅子,再向另一只接来茶壶和花生,整齐地放在方桌上,规规矩矩地离开这穴室。
杨仇飞在桌前坐下,倒茶独饮,卫靖见有两个茶杯,便也不客气地坐下,抓著花生米吃,和杨仇飞大眼瞪小眼。
“外公,你一直住在这狼山上吗?你和我爹爹还有联系吗?怎地我都不知道?”卫靖边问,一双眼睛不停在这号称剑王的杨仇飞身上打转,只见他模样便和市街上寻常老头无异,但一双眼睛却精锐许多。
杨仇飞将杯中茶水喝尽,缓缓地说:“我杨仇飞四处漂泊,居无定所,这地方,只算是我的行宫别馆罢了,我前两年回到这儿,住到现在,倒有些腻了。”
“……我听我爹爹说过你的事,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但是……你能不能解下我的脚镣?你锁著我干嘛?”卫靖无奈地说,左脚动了动,发出了喀啦啦的声音。
“哼,是你爹爹要我锁著你的,否则这精炼钢铁拿去打剑多好,锁著一只小猴儿有什么意思?”杨仇飞斜斜看著卫靖。
“你果然见过我爹爹了,你们说些什么?我爹爹上哪去了?”
“听说你在海来市惹了麻烦?”杨仇飞瞪了卫靖一眼,眼睛精光暴射。
卫靖让杨仇飞的神色吓著,缩了缩身子,但随即反驳:“谁说的,我在海来市便只行侠仗义、助人急难,只有我的死对头才诬赖我惹事生非。”
“是吗?难道你爹爹也是你的死对头?”杨仇飞哼了一声。
“我爹爹到底上哪儿去了?”
“你爹爹去了别的地方,他要我好好管教你这个顽劣小子。”杨仇飞见卫靖露出不服气的怀疑神色,又说:“他是不是写了封信给你,要你来狼山,在山脚下的茶水居中等他?你爹爹便只上过狼山一次,从来也不住这儿,他是故意诱你来找我的。”
“什么!”卫靖听外公这么说,再和温老太太所言经过对照一番,心想当真是爹爹故意留书诱他来狼山见外公,心中又是惊讶又是不服,说:“我爹爹干嘛这么做?他到底上哪儿去了?”
杨仇飞突而猛一拍桌,大喝:“臭小子,你还不老实招出你在海来市干了什么好事儿?”
“我……我……”卫靖让杨仇飞吓得站起身来,却又气愤大叫:“说得没错!我在海来市干的都是好事,可没干过一件坏事!”
杨仇飞冷笑两声,说:“是吗,你说的好事,便是将闯天门神兵会闹得天翻地覆?你可知道你爹爹现在在哪儿吗?”
卫靖一听杨仇飞竟也知道神兵大会这情事,不由得一惊,忙问:“他在哪儿?”
“他那傻子,便因为宝贝儿子干下的‘好事’,便要上闯天门总坛,向李靡赔不是呢。”
“什么?”卫靖惊愕不已,又叫又跳了起来,嚷著要杨仇飞赶紧将他放了,让他下山去找爹爹。
石室之中回音甚大,卫靖大声嚷嚷,杨仇飞给吵得不耐,伸手捏住了他嘴巴,缓缓地说:“你给我闭口,你到底要不要听你爹爹的事?”
卫靖连连点头,杨仇飞松开了手,缓缓地说:“你放心吧,李靡不会为难你爹爹,现下应当奉他为上宾招待呢。”
原来半年之前,卫文得到了卫靖的书信,得知这小子在海来市惹了些事,又见他在书信中写了许多卫长青的坏话,尽管他未必相信卫靖单方面控诉,但事关武裕夫的安危,也不得不重以视之,便与武裕夫提前动身赶往海来市,一方面躲避卫长青的监视,另一方面寻找儿子。
海来市有许多打铁铺子,卫文耗费积蓄顶下了一间生意差的铺子,关起门替武裕夫铸剑,当宝剑铸成,武裕夫伤势恢复之后,两人便分别行动,武裕夫前往他处藏匿,练剑准备复仇,卫文则往返小原村与海来市之间,打探卫靖的消息,但那时卫靖早已躲入了地下海来,卫文自是一无所获。
当卫文再次自小原村返回海来市时,大扬府已经烧成了一片废墟,大街小巷之中,处处都张贴著「小原村卫大爷”“信县公孙遥”“刀疤擂台王”等“刺客”的悬赏画像,卫文这才知道这许久不见的儿子,竟也去“刺杀闯天门帮主”。
他在与武裕夫约定的地点守候数日,始终等不到武裕夫的消息,知道他已经殉难。
卫文无可奈何,他心知若是闯天门逮著了卫靖,必然不会饶他性命,若逮不著,也不会罢休,或许会将小原村闹得天翻地覆,许多无辜邻居朋友都要受到牵连,他苦思许久,决定亲自前往闯天门总坛代子谢罪,他心想此行一去,或许不能安然回家,总得找个地方安顿卫靖,他左思右想,想起了许久未见的岳父,那昔日剑王杨仇飞。
尽管杨瑛以往甚少与他谈及杨仇飞的事,但也总是会透露一些琐事,诸如杨仇飞在大棠各地的深山之中,都有落脚住处的习惯,以及如何能够联络上这行踪不定的剑王的方法──杨仇飞独行江湖许多年,尽管从来没有随从侍者,但在各地都有些特定的传话人。
这些传话人大都在当地经营客店茶馆,他们会特别留意江湖消息,当杨仇飞前来喝茶作客时,便互相交换些情报趣闻什么的。
卫文能凭借著记忆,一一探访那些传话人,多年来自然有许多人都想藉著传话人寻得杨仇飞,传话人未必理会,但剑王女婿的身份却又不同,于是卫文透过了海来市之中某个传话人的指点,最后找著了狼山茶水店。
他在狼山底下的茶水居中等了数日,终于等到了杨仇飞,这才将全盘经过一一告知,杨仇飞本对这温吞女婿总是瞧不顺眼,但与王老爷却是生死之交,知道卫文不惜冒著自身性命安危出手相助武裕夫,因而卷入了这风波,心中也颇为称许,便答应了卫文所托──照顾卫靖。
此后,卫文返回了小原村,留书交给温老医生,托他们将书信转交给返家的卫靖,随即赶往海来市,独身前往闯天门总坛。
“这不对啊,我爹爹替武裕夫铸剑,李靡岂会奉他为上宾?我爹爹现在岂不是让李靡给整死了!”卫靖得知了全盘经过,急得大叫起来,又欲发作。
“我见你爹爹倒有义气,挺和我脾胃,我便将我所著《百兵》,给了他一本,让他带去献与李靡,我要他将那册子拆散,将其中每种兵器最关键玄妙之处读熟后毁去,只留下图解、铸材、铸法、功用等章节,如此一来,他带著《百兵》献与李靡,吹嘘一番,李靡那蠢材必然著迷其中,每逢疑难之处,必然要你爹爹解说甚或替他铸造实际兵器,如此一来,他又怎么会为难你爹爹。”
卫靖听杨仇飞这么说,仍然觉得不妥,反驳:“李靡那蠢材性情反覆,喜怒无常,你又知道他不会为了武裕夫的事儿迁怒我爹爹?”
“还不是你这蠢材惹出来的麻烦。”杨仇飞瞅了卫靖一眼。
“我……那好!你将我这蠢材放了,让我回海来市去救我爹爹!”卫靖叫著,将脚镣踢得?啷作响。
“省省吧,蠢材。”杨仇飞伸伸懒腰,作势打几个哈欠,起身推门出去。
“啊!你上哪儿去,快放了我,为什么锁著我,以前你锁我锁得还不过瘾是吧!”卫靖发怒大吼。
杨仇飞哈哈笑著,彷若未闻,大步走出穴室,出了洞屋,吆喝几声,只听得一群猴子发出叫声回应,有些猴子奔去菜圃拔菜,有些猴子跃入鸡圈抓鸡,有些猴子挑拣木柴,有些猴子轮流打水,像是久经训练一般。
卫靖在小室中叫嚷许久,始终不得回应,气得将桌子一把掀了,将椅子也给踢翻,大吼大叫了好一阵,这才躺在木床上嘟嘟囔囔骂著,不知不觉便睡著了。
一直到了太阳下山,杨仇飞这才悠闲地进屋,来到小石室外,卫靖躺在床上,一见杨仇飞来,便背过身去。
杨仇飞哼了一声,将卫靖踢倒的桌椅拉起摆正,坐了下来,手一招,四、五只猴儿端著馒头、鸡汤、几样小菜进入小室,一样一样放在桌上,自顾自地吃了起来,他看了看卫靖,说:“小子,吃饭啦。”
卫靖仍背对著杨仇飞,侧躺在床上,缓缓地说:“我不饿,我要下山去救爹爹。”
“你爹爹煞费苦心将你骗来我这儿,要是他见你竟去送死,那可要埋怨剑王我啦。”
“哼!剑王──王老爷不是剑王的好朋友吗?大侠剑王的好朋友全家都让李靡杀了,剑王却悠哉地躲在山中,一点也没有替好朋友报仇的意思,这剑王还真是徒有虚名。”
杨仇飞听卫靖这么说他,也不恼怒,冷冷地说:“剑王之所以是剑王,便于他不仅只有匹夫之勇,还有脑子可用。你这毛头,你去杀闯天门帮主,你杀成了吗?你要救爹爹,你救得了吗?”
卫靖看著墙,无言以对,他劝解公孙遥时,便也是搬出这套道理,说得理直气壮,但此时苦主换成了他,却又当局者迷了,他摇了摇头,呢喃说著:“可是……我又不是要去报仇,我爹爹在他们手上,是生是死也不知道……”
“我听到的消息却不是如此。”杨仇飞缓缓地说:“剑王远离江湖许多年,但也并非毫无影响力,闯天门之中我也认识些家伙,他们捎来的消息便如我方才所说,你爹爹颇得李靡赏识,还安插了个职务给他,嘿嘿,那八个老不死在想些什么,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剑王。”
杨仇飞和闯天门创帮帮主是至交好友,闯天门之中自然也有些与杨仇飞亲近的老帮众,甚至某些退隐的老帮众本身便是传话人,杨仇飞要打听自个儿女婿的消息,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爹爹当真没事?”卫靖坐了起身,看著杨仇飞,埋怨地说:“刚刚你怎么不说?”
“你不停打岔,像个泼猴似地乱叫,我怎么和你说。”杨仇飞指指桌上另一副碗筷说:“你到底吃不吃饭?”
“吃就吃。”卫靖总算下了床,来到桌上,挟了根鸡腿入碗,吃了两口,又问:“你说那八个老不死,便是闯天门八长老?我爹爹跟八长老又有什么关系?”
“李靡那个蠢材,觊觎《百兵》多半只是为了好玩,但富贵居这事儿,必定是那八个老不死在背后扇风点火,闯天门人多势众,倘若他们得了《百兵》,大量制造里头武器,到时候闯天门帮众人人拿著我剑王设计的兵器,别说是十六路土匪,即便是大棠国政府军队,闯天门大概也不放在眼里了。”
卫靖有些惊讶,连问:“啊呀,你是说八长老想打造《百兵》武器,为的是要造反?”
“造反倒不至于,谅他们还没那个胆,不过如此一来,那八个老不死在帮中的地位可是更加稳固了,你爹爹的职务,便直属八个老不死,帮中其他堂口为了得到最顶级武器,还不争相巴结那八个老不死。”
“但八长老不是早已位高权重,他们在闯天门之中,除了帮主之外,已是权势最高的家伙了,又何需巩固什么地位?”卫靖不解地问。
“你懂个屁。”杨仇飞叱了一声,说:“那八个老狐狸,搞起行军打仗、斗争算计什么的屁事是有一套儿,李闯天死去之后,李晟那小子对那八个老狐狸可是又敬又怕,他登上帮主之后,立了个什么神武堂,多半便是要来制衡八长老用的,再加上无双堂势力巨大,爪牙众多,又是另一股制衡势力,否则现在闯天门帮主大位哪轮得到李靡那蠢材来坐,早让那八个老狐狸给篡啦。”
“……唉,胡大厨子、雷南员外为了保身,都争著与闯天门攀关系,全都成了闯天门帮众,现下连我爹爹都成了闯天门帮众,我看这世上再没人能治得了闯天门啦。”卫靖叹了口气,心中郁闷,静静将饭菜吃完,不再说话。
“哼,谁说没人治得了闯天门?”杨仇飞喝完汤,抹抹嘴巴呼唤几声,几个猴儿进来,收拾碗盘、拿布擦桌。
卫靖突然想起了什么,便问:“以前狼山上不是有狼吗?怎听你先前所说,好像你以前也曾住过这儿?”
“是啊,以前我便是看中这狼山多狼,人烟罕至,所以选在这儿炼钢打铁,图个清静。这些猴儿是我八年前在白山天仙岭上收伏的一批家伙,它们跟著我四处闯荡,两年前我领著它们回到此山时,它们却和狼处不好,时常四处寻找恶狼巢穴,将那些狼引诱出洞,群起扔石头攻击,或是偷去幼狼扔下山,即便是近身搏斗,那些经我教过一招半式的猴儿,也不输给恶狼,便这样,那些倒楣的狼只好远离此山,另觅其他地方落脚了。”
卫靖哈哈一笑:“剑王果然名不虚传,不但还会和猴子说话,还会差使猴子帮忙做事,便连拳脚功夫也能教个一招半式……啊呀,我的擒拿手想必也是你教给我妈妈,我妈妈才教给我的了!”
“你那是屁个擒拿手。”杨仇飞哼了一声,表示不屑,起身要出小室。
卫靖叫嚷了起来:“外公,我要小便,你快解了我的脚镣!”
杨仇飞像猴儿打了个手势,一只猴儿立时奔出屋外,取了个桶子进来,放在卫靖脚前。
“你拉完便唤猴儿,它会提出去浇菜。”杨仇飞说完,冷笑几声,转身出去,突而顿了顿,回过头对著卫靖说:“要猴儿听话,教他做事什么的倒是不难,将他铐上锁炼,锁个几十天,不听话也不行。”
“外公、外公!别这样子,我会听话,我一直都很听话!”卫靖哎哎求了好半晌,得不到回应,这才气呼呼地对著那尿桶撒尿。
“死猴子、臭猴子,快来替卫大爷倒尿!”卫靖大声叫喊,见到一只猴儿进了小室,他便又改口,指著那尿桶说:“好一锅热腾腾的鸡汤,卫大爷赏你喝,你喝吧。”
卫靖见那猴儿乖乖地将尿桶提出小室,觉得也颇无趣,便说:“死泼猴,在剑王家中便像是个乖孩子,抢水果时却和流氓一样。”
不一会儿,他见到那猴儿又进了小室,正想开口骂它,那猴儿朝他扔了个东西过来,卫靖先是一愣,以为那猴儿要像白天一般掷东西打他,气恼之余,便摸找那猴儿扔来的东西,想回掷过去,却发现那猴儿扔来的东西是一柄钥匙。
卫靖怔了怔,看看脚镣,心中惊喜,连忙以钥匙开锁,果然将脚镣开了,他跃下床,奔出小室,来到洞屋客厅,却不见杨仇飞。
他来到屋外,见到天上挂了个又大又圆的月亮,杨仇飞在木屋外的空地,背著手,瞧著几只猴儿互相动手过招,那些猴儿有模有样地捉对练习,使得都是卫靖熟悉的擒拿手法。
卫靖嘿嘿一笑,大步走去,伸手去抓那些猴儿,也和猴儿动起手来,几只猴儿伸手去抓卫靖,都让卫靖使出擒拿手法摔拐在地,卫靖得意洋洋地说:“这些猴儿的功夫不怎么样。”
卫靖刚讲完,却见到杨仇飞瞅著他笑,神情带著嘲笑意味,他立时领悟,猴儿即便再聪明,终究远不及人,所会的擒拿手法自然比不上卫靖,他哼了一声,不再与猴儿过招,说:“打赢猴子也没什么稀奇的,玩玩而已。”
“它们是以擒拿手法和你对招,若是真打,你未必打得赢猴子,光是咬你一口,你便受不了。”杨仇飞淡淡地说。
卫靖不置可否,抱腿坐了下来,看著天上月亮,突然拍了拍大腿,问:“剑王,我考考你,世上最好的铸剑钢材是什么?”
“我不知道,你倒说说看。”杨仇飞先是顿了顿,看著卫靖。
“是乌钢。”卫靖回答。
“是吗?”杨仇飞漠然不语。
卫靖摊了摊手,又说:“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记得是另一样东西,什么‘月儿铁’,听说入云山里有。”
杨仇飞听卫靖这么说,眼睛发了发亮,微微现出喜色,说:“入云山上的月儿铁十分稀少,现在恐怕已经没了。”
“没了可以自己炼啊,只要你用三成七的花铜、二成五的灰铁、一成六的红银、二成二的人骨金,用地心火烧三十日,掺入海星砂、猫儿血、山猪骨,便可炼出接近精纯的月儿铁。”卫靖看著月亮说,又补充一句:“不过我不记得是哪个家伙这样教我,说不定只是个江湖术士、无赖骗徒,胡乱哄骗我的,你也别太相信。”
“哈哈,小子嘴巴果然刁,便和你妈一个样子。”杨仇飞朗笑几声,又说:“不过你说的炼法却不对。”
“哪里不对?”卫靖怔了怔,他早已猜到心中紧记的月儿铁口诀,与杨仇飞有关,猜想定是他让杨仇飞掳去那段时日,每日听杨仇飞背念这些炼钢材料,这才一直记在心中,但他气恼杨仇飞将他当成猴儿锁著,便故意东拉西扯些无聊废话。此时他听杨仇飞说他的背出的炼法不对,颇不服气,便说:“我记得一清二楚,可没有错,必定是当初教我的那个家伙教错了,或是他之后研究出了新方法。”
“哈哈,花铜、灰铁、红银、人骨金仅能炼出月儿铁的皮肉,要炼出其神髓,还得掺入其他钢材,不过当年我自言自语,你也能记得一清二楚,倒也有点天分。”杨仇飞嘿嘿地说,从怀中掏出卫靖的八手,向卫靖抛了过去,问:“这东西当真是你自个儿造的?”
“是啊。”卫靖接了八手,得意地在手上抛了抛,说:“我这八手在《百兵》之中,大概可以排上前二十名。”
“放你个屁,五百名也排不进。”杨仇飞哼了一声,说:“不过你这年岁能自个儿造这玩意儿,也不错了,你妈妈武艺不错,却没和我学打铁铸剑,你这本事大概是你爹爹教你的了,看来他还有点本事。”
“我爹爹的本事大概和外公你差不多。”卫靖插嘴说。
“差得远啦!”杨仇飞哈哈大笑,伸手指著洞屋说:“我最得意几样兵器都在屋中,你去瞧瞧,哪一样你爹爹造得出来?”
“好,我瞧瞧去。”卫靖叉著手,摇摇摆摆回到洞屋,心中又是兴奋又是紧张,但他表面却装作毫不在意,在那些木柜、架子上随意摸摸翻翻,突然怔了怔,见到一只小柜中,摆著十来本《百兵》,外观模样有新有旧,卫靖笑著说:“原来《百兵》还不只一本!”
杨仇飞淡淡地说:“我给你爹爹的《百兵》,是我十多年前写的,里头的兵器便是闯天门先前劫去那《六十四兵》的增添补述。杨仇飞可不是墨守成规之辈,这些年来,我心目中最好的一百样兵器,可是时时在变,便是同一件兵刃,其铸造材料、铸造方法,也会进步。你家自然也有兵器书谱,你爹爹可曾费心钻研改进那些旧章旧法?”
“倘若一开始便设计完美,也没有什么好改的。”卫靖嘴上如此说,但心中倒觉得杨仇飞所言有理,他的第二代八手,便和第一代八手不同。
“总之也就是说,若照著外公你最新所著的《百兵》来打造武器,便能胜过闯天门那本《百兵》之中的武器了。”卫靖扯开话题。
“这个自然。”
“难怪你这么大方,肯将《百兵》送与我爹爹……”卫靖哼了哼,又翻翻一旁的竹篓,啊呀一声,说:“这是拐子!”
卫靖自篓子之中掏出一双形状类似樊军双拐的武器,在握柄处结著一圈细绳绑著个手指长的小木牌,上头写著「兵八十七──无名”,但见这拐身却非柱形棍状,而是长方三角,抵著手臂的一侧宽厚且有柔软的棉质垫材,向外那一侧却是锐角,便如同斧头一般。
“哗,用这家伙打架这还得了……”卫靖将那奇异拐子握在手上,只觉得沉重不下他打造给樊军的那柄龙麟拐子,他略弯手抬肘,微微挥动拐子,便犹如手臂上抵著一只斧头一般,他心想若是樊军持著这家伙,打在人身上,可不止淤青断骨,而是要像剁猪肉那般,连著骨肉都给劈开了。
他瞧瞧拐子前端,是平整三角形状,但突出两枚尖刺,便如同两只虎牙一般;而拐子末端近手肘处,造有一向外牛角,卫靖摸摸前端尖刺,又摸摸后端牛角,心想尖刺虽然不甚锐利,但樊军持使这玩意出拳,若是打在人身上,那伤害便更大了,使出肘击之时,那牛角则能勾人颈子,穿刺胸骨脑袋什么的。
卫靖不由得摇摇脑袋,将一幕幕血腥想像驱出脑外,他将拐子放回篓中,摊摊手说:“外公,你这武器厉害是够厉害了,但若碰上一个自视甚高、爽朗豪气的硬朗大汉,却未必看得上你这毒辣玩意儿,他便不会将你这拐子排在一百名内。”
“好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卫靖在数个篓子之中翻翻找找,翻出一对钢制护手,这钢制护手在手背、指节处都有乌钢铁甲,握拳之时四只指节根处有突出尖刺,作用便如同指虎一般,手臂处则是一片乌钢护甲近肘处也有弯勾铁角,这护手也绑著小木牌,上头写著:兵八十五,无名。
这钢制护手之后,还有一对连著鞋子的钢甲护腿,鞋尖、鞋跟、鞋底都有伤人的锐角利刃、护腿胫骨处的厚甲,也成锐角之势,膝处则有一尖锐弯角直直挺立,这护腿的小木牌上则写著:兵八十七,无名。
“哗,若是樊军穿上这套玩意儿,再拿著拐子,那不成了杀人魔王了。”卫靖啧啧称奇,跟著又翻动其他篓子。
杨仇飞个性大而化之,所铸兵器并未像卫长青那般悬之高墙、以华丽柜架摆饰,大都随意散放于屋中各处,顶多将相同类别的兵刃以篓子装成一堆。
卫靖来到一只小柜旁三个篓子翻找,里头大都是剑,这些剑大都以方形木鞘收纳,木鞘上写著该把剑的号次,名号则大都无名。
篓子之中的长剑握柄都是简陋木柄缠上红布,柄末也无绳结缀饰,样貌十分丑陋,与卫家剑外观差异甚大,卫靖朝杨仇飞嘿嘿一笑,说:“外公,难怪你不参加神兵大会,你这些兵器或许够厉害毒辣,但样子实在不好看,在鉴赏那关便要给评审淘汰啦。”
“那些家伙有啥资格评鉴我的兵器?”杨仇飞呸了一声,随意在篓子之中抽出一柄长剑,拔剑出鞘,朝卫靖耳边削去,这剑去势极缓,但接近卫靖耳鬓之际,轻轻一带,便将卫靖耳边一撮头发给削了下来。
卫靖怔了怔,知道这些不起眼的宝剑实则锋锐至极,他也随意抽了一柄剑出鞘,在剑身上弹指听声,或以鼻闻嗅,或仔细观察色泽纹路,只觉得这些剑与他以往所见名剑,材质及造工皆大不相同,但坚韧锋锐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一把把抽出拔看,呢喃自语:“这柄应当是乌钢剑……这柄是纯钢剑……但是和我见过的乌钢、纯钢怎地不太一样?”
卫靖转向杨仇飞,问:“难不成这些便是月儿铁打造出来的剑吗?”
杨仇飞摇摇头说:“当然不是,哪来这么多月儿铁,我便也只有一把月儿铁剑,便在那柜子里。”
卫靖咽了一口口水,来到杨仇飞所指的那小木柜,缓缓揭开柜门,只见到里头也摆了几样兵器,他的目光首先被一柄奇形怪剑所吸引,那怪剑剑身四尺来长,剑身一段一段的,共分九段,卫靖先将这长剑取出,见上头的小木牌写著:兵三十七──九节鞭剑。
“九节鞭剑?什么是九节鞭剑?”卫靖正觉得奇怪,又见到这剑握柄末端,结著长长缀饰,但这缀饰并非一般绳结,却是细长钢索,连著两枚钢珠,模样十分古怪。
“你试著拧转剑柄上那方锁。”
卫靖照著杨仇飞所言,抓著剑柄末端那不起眼的方块,使劲扳转,乎地哗啦一声,那钢索缀饰倏地没入握柄末端,长剑剑身则松脱散下,足足又长了一尺,当真成了九节鞭。
“哇!”卫靖仔细检视著这九节鞭剑,这才知道这九节剑身以细长钢索串连,于握柄末端拉紧钢索缀饰时,九节剑身便紧密连结,作剑使用,但扳转机关使钢索松脱,这剑便成了道道地地的九节鞭。
卫靖将九节鞭剑收妥放回了柜中,又取出另一柄灰黑暗沈的刀:兵五十七──无名。
“外公,你会打刀造剑,却不会取名儿。”卫靖见到这刀依然也无名号,嘻嘻笑了起来,伸手抓拿刀鞘,只觉得沉重异常,手指刺疼,原来刀鞘也是精钢所铸,且鞘面夹杂著粗糙颗粒,如同放大数倍的砂纸表面,刀鞘上有一提手,卫靖握著那提手,将刀拔出,只见到红光闪现,竟是那墨黑刀身上爬了数条血红晶亮的红纹,红光便是由这些红纹发出,杀气甚重。
“光是这刀鞘,便能攻能守,在兵刃交接时,粗糙表面还能破坏敌人刀剑锐面,再以这杀气腾腾的黑家伙作为主攻,嗯……”卫靖歪著头想如何才破解这柄兵刃的方法,一时也想不出法子,只觉得若是刀术好手持著这套刀,可是绝难对付。
接著卫靖终于将目光放在置于小柜角落那柄“兵九十九──月儿铁剑”之上,卫靖咽了几口口水,将那剑取出,见到剑鞘平平无奇,便对杨仇飞说:“怎么不将这剑鞘也造得像是方才那把刀一般。”他见杨仇飞没有答话,也不追问,小心翼翼地将剑拔出,只见这剑不甚宽也不怎么厚,剑身是黯淡的灰黑色,他捧著那剑,左看右看、弹指听声,不论声音、重量、色泽,都和一般中等长剑没有差别,和方才那黑红血刃相较之下,气势更是相差了一大截,卫靖皱著眉头说:“这便是月儿铁?”
“你觉得它看来不怎么样?”杨仇飞一面说,一面抄起方才那柄重刀兵五十七,拔刀出鞘,看著卫靖,突而出手对著卫靖手上的月儿铁剑砍去。
卫靖只觉得手臂一震,见到月儿铁剑砍入了那兵五十七的刀刃之中,他愕然将剑拔起,仔细检视剑身,毫发未损,又看了看杨仇飞手上那柄兵五十七,有一个二指深的切口。
“好利!”卫靖惊奇至极,方才杨仇飞随手一刀砍在月儿铁剑上,并未出什么力气,那兵五十七便给砍出这么一个口子,倘若月儿铁剑是拿在杨仇飞手上,必能一剑将兵五十七斩成两段。
“我不信!”卫靖叫嚷几声,和杨仇飞交换了刀和剑,他拿著兵五十七往洞屋外头跑,呼呼挥著那黑红大刀,往一棵大树干上猛一劈,黑红刀身深深没入树干之中,几乎要将那树劈了一半,卫靖脚蹬著树,费了好大力气,这才将那黑红刀拔出,他举刀又要砍树,突然手臂一软,让杨仇飞抓著了肩膀。
“臭小子,别在我这儿搞破坏!”杨仇飞怒叱一声,抬脚踢在卫靖手上,那兵五十七立时脱手,杨仇飞以长剑轻挑,将刀挑弹腾空,一挥手,长剑向上斜斩。
卫靖仰著头,只见到那柄凶烈的兵五十六在空中断成两截,?啷摔在地上。
“月儿铁……”卫靖看著天上月光,又看著杨仇飞手上那柄长剑,楞了好半晌才叫:“乌钢算什么,纯钢算什么,月儿铁果然天下第一!这月儿铁,这月儿铁……”卫靖叫了几声,又看看杨仇飞,拉著他的手问:“还有没有月儿铁?让我瞧瞧它长什么样子!”
“在后头的打铁房中还有几块月儿铁。”杨仇飞指著洞屋后头那间木屋,话还没说完,卫靖便朝那儿冲,杨仇飞喝了一声,纵身跃起,将卫靖又提了回来,怒叱地说:“在剑王地盘还敢撒野?你要我再将你锁起来?”
“我没撒野,我只是想看看月儿铁。”卫靖连连摇头,他这时才对外公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俩回到了洞屋之中,卫靖继续看赏摆放于各处的长短兵刃,长兵器有棍、枪、戈、戟、钺、耙、大刀、镰刀、长斧等,短兵器有刀、剑、斧、锤、棒、铁鞭、双叉、东瀛刀、拐子等,软兵器则有链、索、软鞭等,其他各式兵器还有盾、护手、护腿甚至是全身铠甲。
这些武器之中,有些是坚韧锋利,有些是样貌奇特,有特异功用,有些则是两者兼倍,卫靖兴奋把玩那些兵刃,开始大发议论,和杨仇飞你一言我一语,天南地北地谈论起来,他见到一捆软鞭,把玩一番,便说:“这儿什么都有,就是没有龙骨鞭。”
“那啥玩意儿?”
“龙骨鞭样貌如同脊椎,能随意卷甩挥动,当鞭子用,也能远远地偷卷东西,是小毛贼专用的兵器!”
杨仇飞哼了一声说:“我打造小毛贼用的兵器要来做啥?”
“那不是普通的毛贼,是飞雪山庄的毛贼。”
“你也识得飞雪山庄的人?”杨仇飞咦了一声,看著卫靖。
“便是大盗贝绿的孙女儿,小母猴贝小路,她便用龙骨鞭。”
杨仇飞点点头,说:“是了,贝绿他女人便是使长鞭,他孙女儿也使鞭,却也不稀奇。”
“咦?外公你认识贝绿?”
“我当然认识,那家伙与李闯天,是我真心佩服的两个人,论起游斗轻功,贝绿是天下第一,若是近身搏斗,他便不如我了,嘿嘿。”杨仇飞攸然说著,跟著畅快朗笑起来。
“你不佩服我爷爷吗?”卫靖有些不悦,叉著手问。
“你爷爷,你爷爷跟我也要好,但要好是一回事儿,佩服又是一回事儿,他不会拳脚武功,便连铸剑也不如我,我干嘛佩服他?应当是他佩服我才对,哈哈!”杨仇飞大笑数声。
“哼。”卫靖扔下了长鞭,不再理睬杨仇飞,往外头走,他在门边坐下,看著月光,四周树上的猴儿仍跳跃嬉戏。
“怎么,你不服气我贬低你爷爷?”杨仇飞来到门边,淡淡地说:“他们三人之中,我最是佩服李闯天,这人没话说,英雄;贝绿和我打的架多的数不清,这人是个混蛋,不过也混蛋得颇有趣;至于你爷爷,倒是与我交情最好,他是我杨仇飞一生之中,最要好的一个朋友。”
“是吗?”卫靖回过了头,看著杨仇飞,杨仇飞微微笑著,看著月光,又看看卫靖:“要是换了别人,我岂会将我的宝贝女儿许配给他?”
“……”卫靖静默半晌,突而笑了起来,说:“原来贝绿是个混蛋,果然有其祖便有其孙。”
“怎么,你和贝绿的孙女儿有过节?”杨仇飞问。
“啧,也称不上过节,说起来我倒还欠她个人情,在那大扬府上,好歹她出手帮过我。可是那家伙便是太爱多管闲事,什么事儿都要插上一脚……”卫靖越说越是起劲,将他这些时日以来,惹出的种种纷争,一一道出,当他说到与贝小路铐在一起,流落龟王岛之时,忍不住高声大笑,顺手拉来了只猴儿,表演起来。
白润莹亮的月儿高挂天边,周边圈著一环彩晕;一只只猴儿跃下树来,围到卫靖身旁,看他手舞足蹈、听他口沫横飞。
杨仇飞倚在门栏上赏月听故事,不时也插口说几句话,诸如:“信县公孙家?嗯,公孙祖也是条好汉。”或是“霸王客栈?我没听过这名堂。”或是“豹子堂的唐经虎是个人物,原来他不会教养儿子,哼哼。”
“没错!豹子堂的唐彪是个杀千刀的坏胚子!”卫靖提及唐彪,又是一副咬牙切齿,先是低沉哀愁地述说探月楼那事儿,跟著抡拳踢足地讲述他和樊军如何将唐彪打得嘴斜眼歪,然后拉开他的双腿,让贝小路淋上那可怖毒水。
“哈哈──”杨仇飞大笑数声,说:“原来你这小子与豹子堂结下了这么个梁子,怪不得豹子堂的人连你爹爹都恨上了。”
“什么?”卫靖怔了怔,见杨仇飞抿嘴微笑,神情中带有戏谑意味,他急得连连追问,杨仇飞这才说:“前几天几个传话人捎来口信,说是不久之前,有些豹子堂的人马亲赴总坛,名义上是向帮主进献美女,私底下却在总坛之中暗寻你爹爹,要报私仇。嘿嘿,你这小子,你阉了人家儿子,人家便要害你父亲,真是报应。”
“有这种事?”卫靖惊愕叫著,他不服气地补充说:“我只打了唐彪,那药水是贝小路洒的,臭豹子找不著飞雪山庄,只得找我爹爹出气,我得下山去帮忙!”
“凭你身手,只帮得上倒忙。”杨仇飞哼了哼,说:“你也别太担心,你爹爹此时隶属八长老手下,豹子堂的人马多半也只能出言恐吓秽骂,不敢当真动手。说也奇怪,总坛之中,护著你爹爹的却不止八长老,我听说那时豹子堂几个唐彪手下,在餐宴之间向你爹爹挑衅寻事,却让一批大厨给赶跑了。”
杨仇飞继续说著:“那批厨子我倒有些印象,在海来市名声似乎很大,应当便是你方才说的食胜天。稀奇的是前任铁角堂的帮主们竟也混在那批厨子之中,他们听说你爹爹入了闯天门,便每日专门奉上好饭好菜,你以后与你爹爹相见,要是他胖了一圈,可也别讶异。”
“啊!是牛大哥他们,对了,牛大哥加入了食胜天,而食胜天在神兵大会之后,开始负责提供闯天门膳食,这么一来,牛大哥他们等于又回到闯天门了……”卫靖心想有食胜天与牛家兄弟的照应,父亲在闯天门之中应当颇为安全,但他又想,牛大哥们会对父亲照料有加,自然不是给他面子,而是看在武裕夫的份上了。他想起武裕夫,却又感到有些不妥,呢喃问著:“可是,牛大哥们曾与闯天门有些过结,他们又与武裕夫相好,难道李靡不会报复吗?”
“武裕夫是宝胜的义子,本便和闯天门之中与许多人都是旧识,又不只牛家兄弟与他相好,富贵居这事儿,李靡倒行逆施,多半是八个老不死煽动所致,据我所知,闯天们帮中许多帮众对此不平,只是敢怒不敢言,老不死对此也了然于心。昔日铁角堂内规严谨,帮众向心力强,铁角堂会解散,我想也在老不死算计之中,现下的牛家三兄弟已非堂主,便只是三个厨子,对老不死已无威胁,自然不会成为老不死欲除之的目标了。”杨仇飞捻著胡子,从容说著,他硬是不称“八长老”这名号,说著说著,便将“八个老不死”简称成“老不死”了。
卫靖听得一愣一愣,尽管他生性机灵,但毕竟见识浅显,对那些大团体之中的合纵连横、计算斗争、明枪暗箭,却没有太大概念,他想了想,呢喃说著:“可是那李靡……”
杨仇飞冷笑几声,说:“李靡是什么玩意儿?那家伙脑袋不及猪牛,你在他耳边说声:‘李帮主英才纵横,咱们将《百兵》夺来瞧瞧,那多有趣,杀几个人也没什么。’他可乐得点头赞成;但若你对他说‘李帮主是何等人物,宽宏大量海来人尽皆知,何须与三头蠢牛计较,任由他们烧饭做菜,对帮中也是有益。’李靡也会感到沾沾自喜,迫不及待表现自己的‘宽宏大量’。”
“啊,这么说我就明白啦,李靡那蠢材并非暴虐,而是痴呆……所以八长老便拿著这点间接地操控李靡,以往的铁角堂过于正直强悍,因此对另有图谋的八长老而言是个威胁,所以设计逼其解散,而此时的牛大哥无权无势,便不是个威胁了……”卫靖歪著头思考,咀嚼这些争斗心机。
“不但不是威胁,且还能成为老不死对付无双堂的助力。”杨仇飞冷笑说著。
“八长老连无双堂也要对付?”
“无双堂帮众极多,声势浩大,老不死想要在闯天门之中抓稳大权,自然不会任由无双堂继续坐大,事实上老不死已经成功了一半,无双堂早给切成了四块。”
“是啊,无双堂没有堂主,只有四个副堂主!”卫靖心有领悟,愕然接著说:“八长老故意设计使无双堂堂主空缺,使无双堂四个副堂主争抢那堂主之位,难怪他们之间关系不好,他们手底下的喽啰们自然也会交恶,如此一来,无双堂便当真成了四个小堂口……我想,说不定无双堂堂主会早死,说不定也是八长老……”
“啊呀!”卫靖挥扬双臂发表看法,他说:“李闯天年轻早死是因为久经恶战,但那李晟身手不行,想来没多少亲身厮杀的经验,却也是早死,难不成也与八长老有关?”
“这便不得而知了……我听得的消息却是本来在这次的神兵会上,便要决定无双堂的堂主大位,但让你们这些毛头一番搅和,大扬府给烧成一片废墟,老不死倒不吃亏,他们又可以献计进策,让那无双堂堂主之位,继续高悬三年,留待下一次神兵大会决定啦。依我看,下一次的神兵大会,必热闹数倍不止了,哼哼。”
“这倒没错……”卫靖心想八长老欲夺权、无双堂四个副堂主要争位,这情况早已波涛暗涌,若是再过三年,届时八长老准备万全,无双堂彼此之间也必然争得你死我活,情形必然更加激烈。
“说不定那个傻瓜和李岳学艺有成,又要去刺杀李靡了,若是李岳也去,那真的是天翻地覆,还有小母猴也会去,说不定又要纵火,那么我……”卫靖抬头看著月光,双眼发亮,呢喃说著:“我当然也不能落后,我可是小原村卫大爷!”
“你?你乖乖在这儿替我喂鸡逗猴儿,等你爹爹让那些大厨子养得白白胖胖,打不动剑了,说不定会回来看你这乖儿子。”杨仇飞嘿嘿地笑。
“哼!我才不要,我要救出我爹爹、我要挑了闯天门、我要宰了满全利、我要宰了秦孟先、我要长得比樊军还高!”卫靖朝著天空,连连喊著。
“杀满全利?你杀得成吗?”杨仇飞问。
“杀得成,我便这么杀他!”卫靖嘿嘿一声,以手作剑,转身朝杨仇飞腰胁刺去,杨仇飞轻轻反手一勾,便挡下了卫靖这记刺击,卫靖抓住了杨仇飞手腕,便要使出擒拿,他叫著:“挡下我的剑,便要吃我擒拿手。”
“他才不怕你的屁擒拿手。”
“哼,杨家擒拿手便这么不济事儿?一点用处也没有,是谁发明的?难道没有打倒满全利的招式吗?”卫靖哈哈大笑,又伸脚拐、又使手掠,一一让杨仇飞轻轻拨开。
“你跪下,磕三个头,我就告诉你。”杨仇飞微微笑著。
“啧,这么多规矩……”卫靖啧啧几声,似乎有些为难,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拉来几只猴儿,随便跪下点了几个头,跟著一跃而起,在月光下奔跑,跳跃上树,朝著海来市的方向拔声叫喊:
“海来市啊海来市,你等著瞧吧,三年之后,大侠卫靖又要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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