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集 第三十章 八仙楼

  樊军左腰上悬著配刀、右腰上挂著一双拐子,与曲子燕并肩齐行,他们的后头还跟著老许、张大妈以及霸王客栈中一票老友,他们在让近晚余晖映得紫红的市中心大道上快步走著。

  樊军并未将他那块捕快头头的令牌带在身上,原本巡捕房中的巡捕头头,在月临堂暗中指示下,领了一笔钱告老还乡,巡捕房中群龙无首,一团混乱,在曲文瑛和一批捕快弟兄们百般劝说之下,樊军也只好接下了这巡捕头头的头衔。

  “樊军,你要咱们帮忙抓贼,贼在哪啊?走了大半天,肚子饿死啦。”水半天大声嚷嚷著,他老许等人在巡捕房的地牢中每日吃肉喝酒,过了好多天的舒服日子。

  “水前辈,您别急,待会便有大鱼大肉送到您的嘴边,有上好的美酒任您喝,就怕您喝得醉了,连贼也忘了抓。”曲子燕微笑地说,此时她的装扮和平日相较之下朴素许多,她劲装扎发、脂粉未施、腰悬长剑和樊军并肩走著。

  “笑话,我水半天哪一次因酒误了正事?”水半天大声抗议著。

  “水爷爷,那是因为你即便不喝酒,看起来也像是醉著的,喝了酒还是那副样子,所以喝不喝没有差别。”猴拳陈块这么接话。

  前头的街口人声鼎沸,热闹喧嚣,人们将一盏盏珠灯上的覆巾接下,五彩缤纷的光从华美的珠灯木台中射出,使得整条街不但未随著傍晚的到来而黯淡沉寂,反而更加地闪耀。

  这是海来市著名的酒楼街,平时人潮熙攘,今晚更加地热闹喧嚣,便如同盛大节庆一般,上一次这般景象时,是在“云来楼酒楼”经营的最后一夜,整条街让前来缅怀云来楼姑娘温柔滋味的男人给挤得翻了,便连其他酒楼都一齐前来祝贺“云来楼食堂”的新开幕。

  而这一晚的热闹景象,似乎更胜于当时的“云来楼酒楼”歇业,这晚是“八仙楼”开张之日,一栋崭新高大的华美酒楼,耸立在这条街的中央,足足有五层楼高,墙上挂了无数的大小珠灯,传出爆响的欢呼声、爆竹声、欢笑声。

  八仙楼外除了不停挤去凑热闹的男人之外,还有一批一批涌入的官兵巡捕,和带刀的莽汉男人。

  “哗──怪不得土匪横行时海来没见到半个官兵,原来全窝在这里啊!”水半天指著眼前走过的一整队腰悬配刀的巡捕官兵,噫噫呀呀地叫喊著。

  老许拉著水半天的衣领,要他别多话,一行人在这拥挤的街口向八仙楼一吋吋推进,曲子燕和远处几个同样素装配剑的女子交换眼神,她们都是月临堂的人马。

  “别挤啦,有什么好看的!”那些带刀的莽汉们亮出了他们腰间配刀上的闯字印记,将一个个想挤进八仙楼的男人往外头推,那些男人们让八仙楼上一扇扇敞开的窗户里的姑娘撩人模样惹得口干舌燥、浑身焦热,但是见著了闯字配刀,腹中的焦火也只好熄了,心不甘情不愿地向后退去。

  官兵们和闯天门帮众堵成了一条人墙,将八仙楼周围净出了一个范围不小的空旷处。

  樊军一行人穿过最拥挤的区域,进入这个空旷区域,却没有受到那些闯天门帮众的阻拦,而是在几个带刀汉子的带领下,往八仙楼里去。

  “我突然不想喝好酒啦!”水半天见到这些闯天门帮众粗鲁蛮横,拗脾气发作,让老许和霸王客栈的朋友们架著进了八仙楼。

  八仙楼中的大厅富华绝伦,摆著一张一张的白玉桌子,一个个衣著华贵的富商地主,和这些富商地主的跟班仆人穿梭其中,在一群姑娘的带领下,各自入座。

  樊军等被领上二楼廊台边缘的座位,正好能够见到整片一楼大厅,霸王客栈的一票弟兄们,虽然也是见惯了江湖场面,但他们流连的酒楼大都廉价简陋,可是甚少上这等富豪聚集的华美酒楼享乐过。

  陈块和张三龙倚著廊台栏杆,抬头张望,他们前方三楼处,悬挂著两个大彩球,一绿一蓝,彩球上头各自写著「春”、“梅”二字。

  向左面的三楼望去,则是悬著一红一紫、写著「夏”和“兰”两个字的大彩球。

  右面同样悬著彩球,一黄一青,写著「秋”、“竹”二字。

  “我们这一头也有球,写著啥字啊?”陈块和张三龙反仰著身子,想要看清楚自个这方向那一白一橙的彩球上写著什么字,但他们的角度瞧不见彩球上头的字,便叽叽喳喳地讨论著:“那三面是‘竹秋兰夏梅春’,咱们这两颗写得什么字?”

  陈块回头向他们之中学问最好的王道士问:“你说说咱们这两颗上写得是什么字?”

  虎哥将女侍端上的一杯开胃酒一饮而下,对著陈块笑喊:“你那两颗上有写字?谁写上去的?”

  陈块胀红了脸,叫著:“我说的是彩球!”

  水半天将花生吃得掉了满桌子渣,尖笑叫著:“小泼猴,咱们那两颗都是卵蛋,怎你的却是彩球?”

  “你们几个!在曲姑娘面前,别说这些下流疯话。”张大妈重重拍了桌子,大伙这才安静下来。

  “另外两个彩球上写的是‘冬’和‘菊’。”温香柔软的声音响起,一个年纪四十上下,一个体态丰匀、装扮妖娆的妇人,与另一个留著两撇小胡,一副纵欲过渡的中年男子,一前一后地快步走来。

  那丰匀妇人脸上堆满了笑,拉著曲子燕的手说:“月临堂的曲姑娘,你们终于来啦,这下我们可放一百二十个心啦!”

  那中年男子则是得意洋洋地介绍:“其实本来这二楼才是贵宾席位,但今晚为了开张晚宴上的安全起见,大富商全聚在底下参与开张大宴,小富商则在二楼吃喝玩闹。八仙楼外头有官兵,二楼以上有闯天门的弟兄看守,便连一只苍蝇也非飞不进来。”

  “是哟,了不起哟──”水半天哼哼地插话。老许向四周张望,的确见到二楼座位坐著的男人们,一个个虽也是富有模样,但比起一楼大厅那些富商大户,便稍逊色了些,然而二楼中的百来桌子除了那些小富豪之外,也有许多带刀汉子占了许多座位,远处几桌,则是素装配剑的月临堂女子帮众。

  八仙楼的幕后出资人是个土财主,和闯天门关系一向良好,土财主并购收买下几间老旧酒楼,花耗钜资重新装潢建造,重金礼聘四方名妓,为的便是想让八仙楼能够取代昔日的云来楼,成为整个海来市,乃至于大棠国的第一酒楼。这开张盛宴办得自然也得风风光光,奈何飞雪山庄连日兴风作浪,早早便放出风声,说是要让这八仙楼开张之日即是关门大吉之日。那幕后出资的土财主和几个小股东自是忧心地睡不著吃不好。

  幕后出资的土财主只得背地里献上大笔礼金,宴请大批闯天们帮众前来与会,为得便是希望藉著闯天门的威势,来使那飞雪山庄不敢前来生事。

  而在数天前的云来楼中,飞雪山庄的娄牧大大地得罪了曲子燕,这倒使得那土财主花费出去的礼金得到了数倍回报,月临堂全堂出动,又召集了海来市大半的官兵和其他几个闯天门堂口,出动大批人马前来围事帮忙,这可让土财主和几个小股东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欢欣鼓舞地准备开张之事。

  “许三娘、周先生,这一次咱们月临堂连同帮中其他堂口,千百人将这八仙楼上上下下守得如同铜墙铁壁,便连隔邻几间酒楼茶馆,都有咱们闯天门的人驻守巡察,四周大道则由海来市的官兵负责守卫,便连八仙楼四面墙上都设有机关,只要一有骚动,四张铁线大网立时盖下,将所有的窗全拦住,驻守在隔邻酒楼的弟兄们持著弓箭对著那些窗。那些不知好歹的贼若是当真前来生事,即便他们会飞,咱们也让他们吃不了兜著走。”曲子燕向同桌一行人举杯敬酒,得意地说:“大家尽管放心,八仙楼厨房中有另一批闯天门的弟兄看守,侍者上菜时也有闯天门弟兄随身护卫,那票飞贼可没办法在菜中动手脚。”她说完,顺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丰匀妇人与小胡子男人,都是从前旧酒楼的主人,此时则算是八仙楼的小股东兼任主事老板,他们听曲子燕说得胸有成竹,便更加笑嘻嘻地围在左右说了许多恭维感谢的话,这才转身各自去忙。

  “当真是天罗地网。”王道士举头四望,他注意到那八仙楼中十数盏主灯,外头都罩著防范飞镖暗器的金丝铁网,不少闯天门弟兄脚边也备妥了火把,以防飞雪山庄飞贼射镖击灯。

  水半天听那八仙楼的小股东缠夹啰唆,早已不耐,此时终于叫嚷起来,嘴巴喷出一些花生渣,说:“呿!我还当作是樊军新官上任,想要好好将这海来上下整顿一番,原来是替酒楼妓院做围事打手来啦,可真是好志气。”

  樊军深吸了口气,重重将酒杯放下,看向他处,不理会水半天的挑衅。

  水半天见樊军不答话,便继续叫嚣著:“怎么,你升了官,便瞧不起老头子我啦,来来,咱们来过过招。”

  “你这老酒鬼真是不知好歹,这些日子要不是樊军和曲姑娘罩著咱们,你还可以如此逍遥快活,成天喝酒吃肉?”老许打断了水半天的话,斥责地说。

  王道士也说:“当前情势纷乱,再过不久便是闯天门英雄会,届时各路人马齐聚,外头又有土匪作乱的消息,樊兄顶著捕快头头身份,不论于他还是于咱们一票人而言,倒是行事方便许多,樊兄的为人你又不是不知,何苦出言相激?”

  曲子燕也接著说:“咱们这次行动,可不是为了这八仙楼呀,咱们的目标是那飞雪山庄。他们这些天干尽坏事,四处捣蛋,城里都流传说那飞雪山庄勾结土匪,为的是在闯天门英雄会时里应外合,祸害海来百姓呀。樊大哥新任巡捕头头,奈何他巡捕房里那批家伙不能打也不能跑,哪里是飞雪山庄那批飞贼的对手。我想到前辈们个个身手不凡,又是樊大哥的好友,便想邀请各位前辈一并出力逮这些恶贼,一来造福海来百姓,二来也算是将诸位与闯天门之间的误会结清,月临堂会尽力替你们说些好话,要其他帮中兄弟别再和你们过不去啦。”

  “哼哼,我才不希罕!”水半天啧啧地骂,他数杯黄汤下肚,肆无忌惮地叫喊:“咱们以前都知道,贝绿爷的飞雪山庄一向行侠仗义,专对付那些为富不仁的奸商坏蛋,谁说飞雪山庄不好,便是心中有鬼!依我之见,必定是贝老太太再也瞧不下去,率领飞雪山庄重出江湖啦,哈哈!好飞雪山庄,好贝绿爷,我水半天敬你在天之灵一杯!好好闹他个天翻地覆!”

  水半天这话喊得飨亮,惹来了数桌之外一票闯天门帮众怒目相视,曲子燕也沉了下脸,不再说话。

  “老酒鬼,这些疯话等你回去咱们的地盘再说,在这儿耍泼,你不怕走不出这个大门?”老许揪著水半天的衣领,拿颗卤蛋要塞他的嘴。

  水半天气恼地拨打老许的手,嚷嚷著:“走不出我可以用跳的,跳不出我便挖洞,他们能拿我怎么样!”

  “水老头,别啰唆啦,咱们来划拳!你喝了酒脑筋不好,肯定要输到脱裤子。”陈块、张三龙见水半天一张坏嘴逐渐失控,赶紧也帮著说些不著边际的废话,使他分心。

  王道士则转移话题说:“曲姑娘,倘若飞雪山庄故意放出要来八仙楼生事的消息,实则调虎离山,让你们在这儿白忙一场,实则上其他地方行窃,那又该当如何?”

  “咱们也想过这个问题,飞雪山庄神出鬼没,若他们存心去窃那些富人地主,其实也无须使什么调虎离山。总之今晚飞雪山庄若是当真来了,咱们便要他们全军覆没,若他们不来,转去其他地方干些下流勾当,便正好让所有人知道,闯天门是白昼阳光,飞雪山庄是阴沟老鼠,有闯天门在的地方,飞雪山庄便吓得不敢现身。”

  曲子燕刻意将声音说响,引得四周其他的闯天门帮众一片欢呼鼓噪,其他小富豪们也跟著一齐叫好。

  樊军则是一语不发,自顾自地喝著闷酒,一面轻拍著他腰间的黑铁拐子。

  “樊军呐,小卫怎还没来?”老许问著。前些天樊军带著卫靖,买了酒菜,来到衙门地牢,让卫靖去和那票老友相会。老许、水半天、张大妈等见了卫靖,像是见了失散多年的儿孙一般,乐得大呼小叫,彻夜吃喝玩闹,卫靖也不厌其烦地将他这两年的经历见闻又讲述了一遍。

  然而隔天以后,卫靖每日清晨便带著四只猴儿悄悄离开云来楼,直至深夜才返回睡觉,便连樊军也联络不上他。

  “他每天带著猴子出去溜达,我也没那闲工夫四处找他。”樊军耸耸肩,又干了一杯酒,便将酒杯倒放,杯底朝上,不再喝了,他知道飞雪山庄中人身手健捷,便不敢轻心大意。

  樊军和远处数张桌子那方的人马点了点头,那头坐著胡白、红舞云等人,胡白笑眯眯地向樊军打招呼,拍著肚子笑,但他身边坐著的一干武厨子,却是个个怒目圆瞪,紧握著菜刀铁棍,四处探望。

  那日食胜天的菜肴让飞雪山庄下了泄药,让数百客人拉得鸡飞狗跳,这事儿一传千里,食胜天除了一一赔偿那些客人大笔医药银两之外,还歇业至今,厨子们个个义愤填膺,都说若是逮著了那帮贼儿,定要大卸八块、切成绞肉、包煮饺子吃了。

  底下大厅一阵鼓乐鸣响,一群美艳姑娘自后堂飘逸步出,她们身形婀娜,走起路来彷如踏著云、踩著水。二十几个姑娘将大厅正中的空旷处占得满了,她一面起舞,一面和著乐曲哼歌。

  张三龙、虎哥、陈块、水半天等都挤到了廊台边缘,向底下呆呆地望,那些大富豪们有的摇摆著身子和那些凑上来的姑娘一同起舞,有的则是潇洒地微笑,张口接了那些姑娘随手捻来的葡萄,有的则是不发一语,面无表情,冷冷凝视著那些姑娘,像是不当一回事般。

  “操,装清高啊!”陈块看著底下一个摆出一张臭脸的富豪,向身旁的张三龙抱怨:“这些家伙便连上酒楼玩姑娘都要装模作样。”

  “花色衣服的都比较美。”张三龙却没理会陈块,他才懒得瞧那些富豪,而是把全副心思都放在那些妖娇姑娘身上,他注意到这二十来个姑娘之中,有八个穿著华丽艳袍,其余十几个则是作婢女打扮。

  婢女们纷纷自衣袍中取出一块块小木牌,抛向那些大富豪手中,八仙楼侍者们也纷纷献上笔墨,只见到那些富豪纷纷露出诡谲的神情,彼此隔著桌子和己方跟班,互相对视。

  “他们在写些什么?”陈块瞧著底下那些富豪开始在小木牌上写起字,不解地问。

  “他们在开价。”曲文瑛听了,便开口说明:“这是八仙楼的赚钱把戏,让那些富豪们各自具名出价,出价最高者,便能够最先挑选他想要的姑娘上楼。”

  “上楼做什么呢?”水半天突然插口问。

  “上楼……便是进去楼上那八间房。”曲文瑛苦笑著答。

  “进房里之后做什么呢?”虎哥、陈块、张三龙等一齐追问。

  “进房里做你们都不行的那档事儿!”张大妈恼火地拍了桌子,将虎哥等都吓得不再吭声,唯独水半天不服,骂著:“谁……谁说我不行了,楼下的,扔块牌子上来,我也要开价,他妈的!”

  乐曲渐渐地高亢热情,姑娘们的舞蹈也更加撩人惹火,她们提著小篮,自富豪们手中接过那些木牌,送至后方主持台上,几个八仙楼当家的主人们眉开眼笑地说了些不著边际的场面话,一面向富豪们敬酒,一面嚷嚷著:“桂花街的王老板出手好阔气呀!”“胡大员外今晚艳福不浅。”“来来富的王先生不愧是海来赌王。”随著八仙楼主人的谈笑,那些富豪们听得可是既紧张,又期待,被点到名的都是昂头高声朗笑,没被点到名的则是一个个咬牙低头,斜眼睨视其他富豪。

  “大各位大老爷、大员外们别心慌,即便是行军打仗,也会派出先锋斥侯,主力大军当然是居后押阵啦。”主持人的笑意几乎要从嘴角满出来了,他使了个眼色,那些姑娘们又纷纷拿出了另一块木牌,一一递给了那些富豪地主们。

  主持台上也推出了块大板子,上头钉著一个个悬著饰物的金色钉子,那些富豪地主们知道这意即自己开出的价码会被公布在那看板上。

  他们又见到那八个姑娘向他们不时露出楚楚可怜的神情,或者是倾心爱慕的神情,或者是冷酷漠然的神情,或者是火辣挑逗的神情,富豪们便更加拚命地开价了,他们捏著毛笔像是握著钢刀一般,一面考虑价码,一面抬头向其他富豪张望。

  二楼的小富豪们也不甘寂寞,接过了女侍发下的小木牌,也填写著价码,他们可以竞标那十来个婢女打扮的姑娘。

  “嘿嘿,还是坐二楼好,面子虽然不那么大,可是至少不会出丑。”一个二楼的小富豪和其他小富豪谈笑说话,他们手上也拿著木牌,随意填写价码。

  其他的小富豪纷纷点头答腔,他们的家产身份只能坐在二楼,但见到底下火热的竞标气氛,反而都露出轻松自在的神情,他们可以随意标价,得标者算是赚到,标不到的也不至于太过丢脸,若是一个不小心标赢了楼下那些有头有脸的大财主,可要风光好一阵子。

  “各位大哥,不如大伙儿集资!”其中一个一脸油光、模样猥琐的小富豪,抹去嘴上的食物碎渣,手舞足蹈说著。这家伙在小富豪圈中也是小有名气,除了有一副精明生意人头脑之外,贪恋女色也是出了名的,他家产自然不若底下那些大富豪丰厚,但眼见楼底下那群姑娘一个个国色天香,瞧得他口水都要流满一杯子。于是他兴致勃勃地向其他小富豪提出了他的建议:“以咱们的身份地位,也未必比底下那些家伙逊色,难道这样任由他们大出风头?咱们在楼上捡他们的剩菜?咱们干脆集资竞标,共同出个好看的价钱,标赢底下那些大财主,杀杀他们的锐气!”

  这猥琐小富豪的提议当然不被大家接受,大伙你一言我一语地质疑:“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咱们只是来凑热闹的。”“你说集资,那么标到的姑娘,归谁?”

  “各位大哥,听我一言,这次要是让咱们标中了,可要扬名海来市,这人呐,气势一起来,白花花的银子便像水一样流入口袋里啦,大家想想,又能玩赏姑娘,又能赚大钱,这可是百利而无一害啊。”猥琐小富豪尽管受到大伙儿质疑,却一点也不气馁,反倒像是早已盘算妥当一般,他从怀中掏出一叠合同和一把短签,继续拉著其他小富豪,口沫横飞地解说:“至于最后标得的姑娘由谁带上楼,这也容易,咱们抽签决定。”

  其他小富豪对他发出了嘘声,都说:“呸,你在这签上动了手脚吧,要咱们出资让你玩姑娘。”“咱们才信不过你!”

  “哼!一群雕不出花的老朽木。”这猥琐小富豪恼火地离开这群小富豪,转向去和其他小富豪商量他的集资大计,一个伙伴也没拉成,只惹来几顿冷嘲热讽,气得猛喝好几杯酒,绕呀绕地只觉得想要解手。

  他向后堂厕所走去,廊道之上也有姑娘侍者递送热毛巾接待,他笑眯眯地接过毛巾擦脸,还在那女侍的柔嫩手上揉拧了一把。

  “老板,您不是要方便?”那女侍让这猥琐小富豪摸得浑身不自在,她说:“老板,虽然这儿是酒楼,但也不是每个姑娘都干同样的活儿,我只是打杂递毛巾的。”

  猥琐小富豪也不理会这女侍说的话,他嘟起嘴巴,满嘴酒气喷冲,将头凑向那女侍脸庞,阴阳怪气地说:“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再说一次。”

  “咳咳!”一旁几个配刀汉子立时凑了过来,将粗壮手臂搭上这猥琐小富豪的肩膀,对他说:“人家姑娘说得很清楚了,你要是听不明白,我可以替她再说一遍,咱们去别的地方说。”

  “不……不用啦,我听得十分清楚!”猥琐小富豪酒立刻醒了一半,瞬间记起自己此时身处在闯天门罩著的酒楼里,而不是他平时流连忘返的次级小酒楼,爱怎样就怎样。

  那猥琐小富豪拐入弯折廊道,步入厕所,那厕所之内也装饰得美轮美奂,酒红色的墙面,悬著几盏淡紫珠灯,一侧是数间单人隔间便所,另一侧是几座设有亮白镜子的小洗手台。

  厕所之中还有一个胖壮汉子,身著紫青色的富人袍子,带著一顶镶著翠玉的艳红色瓜皮帽,两只手上带著好几只又大又闪的镯子。

  “俗气。”猥琐小富豪瞅著那胖壮汉子顶上那只大红瓜皮帽,本想调侃几句,但见那胖壮汉子一脸横肉、粗卷的胡子生了满脸,眉毛浓烈得像是两只黑毛老鼠一般,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猥琐小富豪只好将损人的话咽回肚子里。

  猥琐小富豪来到小洗手台前,小洗手台上方设有盛水木箱,底端伸出一木制横杆,只要将那横杆向旁一撇,木箱子接著的水喉便会流出水来,小富豪洗了把脸,对著镜子照映自己的脸,说:“好一个翩翩美男子,任何姑娘见了都爱上我。”

  猥琐小富豪一面照著自己,一面把玩那横杆水箱,开开关关,最后将水放著流,喃喃咒骂著:“哼,还真先进,看你里头装多少水,我都将你放光,哈!”

  “……”那大胡子似乎对这先进厕所里的洗手设备十分感兴趣,也仔细打量把玩著,他见那猥琐小富豪没关上水,便上前顺手将水关了。

  “多事的家伙。”猥琐小富豪瞥了那大胡子一眼,随口说:“老兄,你别瞧这装潢漂亮,为的便是坑咱们钱,今晚儿入场费便是五百银,酒菜另计,我流光他一箱子水又算得了什么?,你好心替他们省水,怎么不去花大钱标个姑娘,顺便替姑娘赎身?”

  那大胡子答:“我也想,只可惜身上没带那么多钱。”

  “你口音真怪,你打哪儿来的?”那猥琐小富豪瞧那大胡子一脸横肉,满脸胡须茂密张狂,心中本来有些厌恶,但见他衣著也是有钱人家打扮,两手俗气镯子,说起话来呢喃含糊,一副外地傻财主来城里开眼界的模样。猥琐小富豪不禁有些兴奋,上前拍了拍那大胡子的肩膀,说:“老兄,小弟叫作鲁兴,我身上带著的现钱也不多,不妨咱们合作。”

  “合作?合作干啥?”大胡子随口应答。

  “等等,先让小弟我在这讨人厌的地方拉泡臭屎,然后我请大哥你喝杯酒,咱们好好聊聊!”那猥琐小富豪兴奋地搓著手,进入一间单人便所,便要脱裤子解手,他一面向外头说:“大哥,你可别走,这笔买卖绝不吃亏,绝对让咱们在海来大出风头,我这就说给你听……对了,还没请教大哥你的姓名。”

  那大胡子退了几步,交叉著手倚在洗手台旁,似乎也想听听这猥琐小富豪的提议,他用一种古怪的口音说:“我?我姓……公孙,叫公孙喜,喜气的喜。”

  那猥琐小富豪在单人便所中嚷嚷著,他一面说,一面同时出力排泄,他问:“公孙大哥,你哪儿人啊?”

  这自称公孙喜的大胡子歪头想了想,答:“小原村。”

  “小原村?那是哪儿……”那猥琐小富豪追问著,突然啊呀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公孙喜听见厕所里发出极短暂的窸苏声音,跟著便无声无息。他怔了怔,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厕所外头又有其他男人醉醺醺地进来,其中一个醉男人在洗手台前呕吐,另一个男人则推开了方才那猥琐小富豪的单人便所,大叫了一声。

  公孙喜探头去看,心中更惊,那单人便所之中空空如也,那猥琐小富豪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而那推门男人叫嚷,却是因为便坑外头洒了一圈粪便的缘故,他气骂著:“我操,哪个家伙拉屎拉成这样!”

  负责巡视的八仙楼奴仆,听了厕所里头的叫骂声,赶紧提著水桶拥入厕所,尽管他们这晚不知清理了几次洗手台上的呕吐秽物,此时见到那单人便所中的粪便泼洒模样,也不禁皱起了眉头,碎碎骂著那缺德之人,七手八脚地清理起来。

  公孙喜趁著奴仆清洁的时候朝那单人便所内望了几眼,只见那便坑开口窄小,人不可能掉进去,他再抬头望望,盯著那木制天花板瞧了一会儿,心中有了个底,他本想瞧个仔细,但让那股粪便臭气薰得脾胃翻腾,只好转身来到洗手台前开水洗脸,他发觉嘴边的大胡子让水沾湿有些脱落,这才想起脸上的胡子是黏上去的,赶紧关水,用袖子拭了拭脸,转身离开──这大胡子是卫靖。

  卫靖一面用袖子扇风,一面喘著气,他快要让衣服里塞得满满的棉花给热昏了,他胖肿的脸是棉花贴著猪皮,再黏上大片染黑的猴子毛作为掩饰。卫靖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他瞧瞧远处樊军那两桌,又瞧瞧另一方胡白、红舞云那几桌,跟著微微侧身,用手肘抵了抵身旁另一个消瘦汉子,说:“茶老板,他们的确在‘里头’。”

  卫靖身旁那汉子是狼山下茶水店老板,他面无表情,只是略微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和四周墙壁,用极低的声音呢喃:“贝绿爷生前便最善此术。”

  大厅中乐曲渐停,八仙等一票姑娘们向那些大富豪们,恭恭敬敬地鞠了个恭,列成了两队,飘飘走上楼。

  茶老板也碰了碰卫靖,说:“小剑王,丹药你服了没?”

  “吃了。不过我热得头晕,十分难受。”卫靖应答。

  “这地方大,人非常多,你再服下两颗,保险。”茶老板悄悄递去两粒黑丸子。

  卫靖接了,放入口中,在口中咀嚼,只觉得一股清冽冰凉的奇异气味在他喉头胸腹中飘散四溢。

  □

  “什么?胡爷……你说那些姑娘有问题?”八仙楼的小股东许三娘替胡白斟了杯茶,眼睛瞪得老大,惊讶地问。

  “不是我说,是我爱人说的。”胡白向红舞云嘿嘿一笑,又看著许三娘,说:“我爱人你应当也知道,她的眼光不会出错。”

  红舞云也微微笑著说:“不是全部的姑娘都有问题,但其中有些确不寻常。”

  “哪……哪儿不寻常了?”许三娘结结巴巴地问。

  “总之瞧来不像是酒家姑娘的眼神,你们从哪儿买来那些姑娘的。”红舞云问。

  许三娘点了点头,苦笑著说:“咱们几个合伙人都是经营酒楼的老手了,各自都有擅长之道,那曹老板便负责打点各路关系,老袁负责八仙楼的装潢格局,周先生负责帐目,还有两三个不熟的合伙人也都有各自负责的地方,至于这次开张的姑娘嘛……便都是经由我亲自挑选,我花了两三个月教导她们举止谈吐、安排老师指点她们歌艺舞艺……红姑娘,要是这些话你不是对我说,而是对我其他合伙人说,可要平白让我惹人怀疑啦……”

  红舞云立时起身向许三娘鞠了个躬,解释说:“许三娘,我可不是怀疑你带姑娘的本事,只是要你留心那些姑娘的来路……”

  “那些姑娘倒是咱们几个合伙人四处找来的,有些是从外地买来的,中间来来去去淘汰了一些姑娘,要是那些姑娘有问题,我瞧得出来的……”许三娘替红舞云也斟了杯茶,淡淡地说:“红姑娘,云来楼名噪一时,咱们确实服你,可你也别小觑了其他人。”许三娘说完,便转身走了。

  红舞云缓缓坐下,不再说什么,胡白拍了拍他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

  “什么?胡白要咱们留意那些姑娘?”樊军怔了怔,看著那前来通报的一个大厨子。

  那大厨子简单地说:“红姑娘认为其中底下几个姑娘眼神不对。”

  “眼神不对?哪里不对?”陈块插嘴问。

  “总之不像是卖身酒家的姑娘,但红姑娘也仅能看至如此,胡爷咱们来提醒你们一声,先别声张就是了。”那大厨子简单说明,便转身回座。

  曲子燕和樊军相视一眼,赶紧招了一批月临堂的帮众,捧著美酒小菜上楼巡视。

  曲子燕逐间检视那八间贵宾房,里头也是布置雅致,金银床铺上悬著华美的帐缦,八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们都在房中的小浴室中清洁身子,见了曲子燕的进来,有些惊愕,曲子燕红著脸,随口问了些话,说是送些美酒小菜,便匆匆出房,低声和守在外头的樊军说:“瞧不出有什么问题,这八间房的格局特殊,没有窗子,便只一扇门向著四方廊道,八仙房隔邻的其他小房,则都埋伏著咱们弟兄,那些富豪们并不知道自己让咱们团团包围著干那档事。”

  底下的鼓噪不断,那小股东周先生笑嘻嘻地在台上唱名,得标富豪们的名字被写在台子上一面大板上,周先生在唱名时,也会略微介绍一下这些富豪地主们的身家,让那些得标的富豪们个个得意昂扬,他们随身领著的跟班奴仆们扯开喉咙鼓舞欢呼著。

  抢得头香的富豪来头未必比其他富豪更大,但出手便硬是阔绰许多,以三十万银的价码抢得了标八仙的优先选择权,只见他豪迈地大笑,领著一群跟班豪气地在大厅中逐一和其他富豪握手敬酒,有些富豪强做风度地恭贺他,有些气度小的,便暗暗骂著:“看他现在嚣张,待会一盏茶的时间便不行了。”

  周先生请那头香富豪上台,那头香富豪手一指,指向三楼八仙房那悬著「夏”字彩球的方向。在欢呼掌声之下,几个奴仆拉扯著那“夏”字彩球的吊绳,听得一声清脆爆声,一片红花洒下,芳香四溢,欢呼声更大了。

  那头香富豪在奴仆的带领下,逐步上楼,前往他标得的夏房。其余的富豪们纷纷鼓噪:“快唱名,咱们得和他比比,先出房的便是输了。”

  气氛更加热烈,其余七间房的得标富豪们,也是豪气万千地上楼,彩球纷纷炸开,彩花芬香在整个八仙楼中飘荡飞旋。

  “好漂亮呀……”陈块、张三龙等趴伏在廊台边伸手去接那些彩色花瓣,呢喃地说:“就好像是……”

  “下起雪来了。”

  数桌之外的卫靖呵呵一笑,他脸上贴著棉花猪皮,笑容也显得十分诡异,他拿著一面巾布擦擦鼻子,跟著露出了十分嫌恶的表情──巾布上沾有刺鼻的提神药液。

  “美丽的冬冬姑娘,可爱的冬冬姑娘,爷儿我来啦,虽然爷儿没抢得头香,不过却没让你被前头两个老不羞抢啦,呵呵呵呵……嘻嘻嘿嘿……”那标得第三顺位的富豪刚刚趾高气昂地步入八仙房,便将舌头挂了出来,一面摇摆著屁股,一面朝大床走去。

  “大老爷,替我倒杯酒。”在那雪白帐幔之后隐约可见到一个婀娜姑娘侧躺著,温香软语地说著话。

  “好、好!倒什么都行!”这第三顺位的富豪嘻嘻哈哈地一面褪除衣裤,一面斟了杯酒,便要往床上扑。

  “大老爷,你先洗洗澡。”雪白帐幔后伸出一条雪白的胳臂,接过了那杯酒,还在那第三顺位的富豪鼻子上轻轻一点。

  “噫──”那富豪的在递酒之时手指轻轻触到了姑娘的手背,他的眼睛都要喷出火来了,他觉得全身都要胀得爆炸了,他急急地说:“好好!我洗个干净,你慢慢地喝,别喝完啦,待会我喂你喝!”

  那富豪大声嚷著,冲入浴室,像只泼猴一样洗刷著身体,还哼著歌,他快快洗净了身子,裹著一条毛巾,湿淋淋地出来,哈哈笑著张开床外那雪白帐幔,只见到姑娘裹著一条软被,背对著他。

  “大棠之龙来也──”那富豪揭下了自己身上的毛巾,扑冲上床,将那姑娘扳动转身,一见之下却是惊骇地向后飞弹。

  那裹著薄被的哪里是姑娘,分明是一个嘴里塞了巾布的中年汉子,是方才那猥琐小富豪,小富豪也光溜著身子,和那大富豪大眼瞪著小眼。

  床上大被翻掀,将那大小富豪都卷入了被子里,两个赤裸裸的男人拥成一块,一个白影自他们顶上翻跃落在他们脚边,大小富豪们只觉得脚上给绳子捆了,那白影扯动长绳,将他们自床上拉起,大小富豪身子贴在一块儿,裹著一圈被子,给那白影儿踢出了门。

  “哗──”大小富豪撞出了门,外头鼓噪的宾客们全看傻了眼。

  “也不用兴奋成这样!”八仙楼的侍者们远远看了,赶紧上来帮忙,此时其余七间房全爆出了骚动吵嚷。

  “哪里是八仙!分明是一个老姑婆!”标中夏字彩球姑娘的头香富豪,抱著衣裤冲出了房,气急败坏地吼叫,但当他见到另一边标得“春”字彩球的二号富豪也气冲冲地揪著一个中年妇人出来时,更是惊骇莫名。

  那标得“春”字彩球的二号富豪揪著的那中年“姑娘”,竟是标得“夏”字彩球头香富豪的老婆。

  “啊,你抓著我老婆干啥──”头香富豪冲向那二号富豪,一阵扭打,头香富豪口中的“老姑婆”也哭哭啼啼地奔出了房,立时惹起另一边秋字彩球门外奴仆的叫喊声:“那是咱家夫人!”

  “里头是个男的!”

  “操──耍我!”

  “八仙楼的掌柜啊!”

  八个富豪们暴躁地搅和成了一团,底下的小富豪们、闯天门的围事弟兄们、樊军一行人全看傻了眼,他们急急忙忙地冲上楼支援,这才知道八个姑娘给人调了包,全变成了富豪们彼此的老婆,或是光著屁股的老男人。

  “哈哈!”卫靖不由得笑出了声,他见到那光著屁股的猥琐小富豪在混乱打闹之中给人踢下了楼。

  “出乱子了,快通知外头的人!”曲子燕惊愕地下令,号令传扬开来,八仙楼外墙上哗啦啦地洒下大网,隔邻酒楼的闯天门帮众纷纷持著兵刃和弓箭,专注凝神地盯著八仙楼每一扇窗子。

  众人的吵嚷嚣叫淹没了那突如其来的一阵啪啦声,但大伙儿还是察觉到逐渐黯淡的光线,有几盏主灯变得漆黑一片。

  “是黑漆!有人将黑漆砸在灯上!”靠那些灯饰较近的守卫们叫嚷起来,他自地上捡起一些带著黑漆的破碎蛋壳,八仙楼的主灯虽然罩著一层防止飞镖射袭的铁网罩子,却没料到敌人以装有黑漆的鸡蛋扔灯。

  “是那些恶贼──”曲子燕愤怒叫嚷著,突然感到一阵晕眩、反胃和恶心,跟著觉得双腿像是给锁上了镣铐一般沉重。

  “咱们中毒了!”水半天惊愕叫嚷著,虎哥大吼:“不是说酒菜不会被下毒吗?”

  “是那彩球里头的香气!”王道士捂著鼻子,指著那犹自飘落纸花的八只彩球。

  厅堂之上骚乱成一片,轰隆数声爆破,烟雾自四楼的天花板炸开,破碎的木板像是暴雨一般地落下,大烟滚滚,数个人影倏地落下,一齐呐喊:“大言不惭的闯天门老鼠,飞雪山庄一向光明正大,说要捣乱就来捣乱,下一次咱们要偷的,便是你们帮主那颗猪脑袋!”

  “擒住这些臭贼──”闯天门的弟兄们骚动著,一个一个拔出腰间长刀,七手八脚地涌杀下楼,但他们全身酸软无力,一个撞著一个,摔成一团。

  樊军翻身跃下,却也因为中了迷药,双腿无力,落地时一个不稳,拉倒一张桌子,溅得满身菜汁汤水。

  “失火啦──”卫靖突然拔声高叫,此时烟雾弥漫,卫靖这一喊可吓坏了所有的宾客,骚动更盛,大伙儿尽管腿软,也要向外奔逃。

  卫靖和茶水店老板一前一后,随著众人下楼,和那些东倒西歪的宾客们相比,两人身形矫健许多,一点也没中了迷药的迹象。

  在烟雾之中,只见一个白衣人影飘飘,抓著绳索四处飞走,风声呼呼,将一个个上前欲擒他的人鞭倒在地,其余数个人影在四周护卫,各自抓著一条长软绳,他们大闹一阵,发出一个又一个的飞镖或是漆蛋,将八仙楼中的珠灯打灭了七八成,那些准备著火把的闯天门帮众见到飞镖专朝光亮处打,便也不敢随意点燃火把。

  “救命啊──”卫靖嚷嚷叫著,他朝那白影扑去,一条长鞭卷来,卫靖低身闪过,仰装摔倒,飞快地向前扑去。

  那白影向上一弹,闪过了卫靖这一扑,随即甩鞭挥下。卫靖缩著身子,硬捱了这一鞭,他装扮成胖壮体态,身子上都裹著棉花棉布,被长鞭甩到一点事儿也没有,登时弹跳起身,转身又一扑,抱住了那白影一双大腿。

  “噫!”那白影行动潇洒,却没料到这胖壮傻财主让他鞭著了还能起身,一觉有异,立时回身又是一鞭。

  卫靖松开了手,抱著头倒下,那白影向后跃去,又是一惊,他发觉自己的脚踝上多了个东西,伸手一摸,是个铁圈圈,还锁著两枚铃铛。

  外头的官兵和闯天门帮众潮水一般涌了进来,烟雾逐渐消散,几个人影突然向上腾起,直冲顶端。

  “他们会飞呀!”所有的人惊讶叫喊著。

  卫靖拾起那落在他腿上的一块重铅,噫呀地喊疼,随即明白那些家伙的绳索有著强韧弹性,绑著一块重铅使绳索落下,当他们将重铅割断时,绳索便向上反弹,将他们拉回了天花板上。

  “他们在楼上,楼上的弟兄们别让人给逃了!”闯天门的帮众扯著喉咙大喊,狼狈地冲上抓人,和自四、五楼赶下的闯天门帮众撞成一团,嚷嚷著:“下面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跳上去了,在四楼!”“咱们守在四楼没见到有人。”

  外头的官兵和闯天门帮众们将大门挡著,一个宾客也不放出去,此时烟雾止息,数批闯天门帮众在八仙楼中上上下下翻了一遍,一个贼也没抓著,倒是月临堂的帮众在八仙房中有些发现。

  “床铺底下有暗道!”“那些姑娘在床底下!”“啊呀,八仙楼每一层楼有夹层,他们躲在夹层之中!”又是一阵骚动,一队一队的闯天门帮众们掀翻了八仙房中的华美大床,发现每张大床底下都有个小方洞,小方洞连接一条窄道,是八仙楼中的夹层间隔,这些夹层间隔本是为了通风和隔音,此时却成了飞贼的通道。

  “这些夹层有古怪。”曲子燕领著一队月临堂的人马在夹层暗道之中爬走,只觉得那夹层暗道四通八达,说是通风也未免古怪,便好似刻意建造出的密道一般。

  曲子燕接过了自后头月临堂帮众递来的醒神药水,在鼻端沾涂了些,这才觉得腹中反胃感减轻了些,她强撑著身子在窄道之中爬走,这些窄道分支能通往八仙楼每一层楼,或是厕所、或是角落小房,他们一路来到了八仙楼的底层,在仓储室中见到一只矮柜前落著一些纸花片,便将那矮柜门揭开,里头贴著墙面凿开了一个洞。

  “这些老鼠还会挖洞!”曲子燕气愤骂著,一面向外传令,一面领著人马继续追入这洞。

  洞中不时有些纸花碎片,他们这一爬可是爬了数百尺,这才来到了一间无人小房,这小房布置俭朴,户外隔邻著小吃店与寻常店铺。

  数十个气急败坏的闯天门帮众可是憋了一肚子气,涌入了小吃店中嚷著要抓人,吓坏了小吃店中的食客和老板。

  “够了,别乱!”曲子燕斥声连连,但她领著的这批帮众不全然是月临堂帮众,有一大半是其他堂口的帮众,那些粗鲁的汉子也不理这月临堂副堂主的号令,随意乱翻乱砸,抓了人便问是不是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