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那八长老必定是收了马天敬好处!”水半天嚷嚷地叫著,一群霸王巡捕房的汉子们聚在宿房前的树下嚷嚷争论,虎哥和陈块犹自吵著方才那笔赌金要如何结清。
樊军倚在树边,此时他脑袋里想著的不再是秦孟先和马天敬,而是神武堂的藤田加胜,他看著自己忽张忽握的拳头,心想不知现下他与藤田加胜是否有一斗的本钱。
“你们别喝酒啦,得做事了!”曲子燕领著一整队的月临堂帮众配剑赶来。
水半天抗议著:“太阳落下了,咱们今日收工啦!”
“不能收工,今晚得加班,咱们有任务要行动。”曲子燕低声疾呼:“八长老传下急令,说是截到飞雪山庄行踪,那班恶贼连日来无所动静,原来已经在大扬府地下掘出数条地道,今夜便要火烧观水阁,围攻听风轩。”
“什么?”众人听了尽皆骇然,观水阁位在大扬府的人工小岛上,由数条桥梁连接大扬府庭院,是李靡夜宿之地;听风轩位于大扬府西侧,英雄会期间,八长老便居于其中。
“飞雪山庄打算在观水阁里外放火,调虎离山,引大伙儿去救观水阁,他们则集结主力攻打八长老夜宿的听风轩,计画在听风轩外围放火,阻绝救兵,再由听风轩里头的地道杀入,袭击八长老。”曲子燕匆匆地说。
“这招妙呀!”水半天拍掌大笑,转头向虎哥和陈块说:“你们也别再争论那无双堂副堂主的比斗了,咱们不如来赌一赌到了明天早上,那八长老还剩下几个……”水半天话还未说完,又让老许等人捂著嘴拉入房中。
“咱们的人已经探得了听风轩中的地道,但不动声色,咱们的人已经兵分多路四处查探飞雪山庄的同伙,监视它们的一举一动,只等到号令一下,便动手逮人,剿匪大战出发前,便拿这些贼来祭旗。”曲子燕得意地说,招呼著这批霸王巡捕房的家伙们开始行动,她认真吩咐著:“飞雪山庄的人已经混入了宾客之中,他们易容改装得十分彻底,每人左手无名指上都带著一只黑色环子、右眉上缺了一角,作为辨识,若一人身上同时有这两样特征,那便八九不离十啦,大伙儿四人一组分头探找,找著了便盯著不放,但也别跟得太紧,免得打草惊蛇。”
便是如此,老许、水半天、张大妈、余二腿分成了一组,张三龙、虎哥、陈块、王道士分成了一组,开始探找著曲子燕口中那“指戴黑环、眉缺一角”的飞雪山庄人马。樊军则和曲子燕同行,指挥著月临堂和其他巡捕官兵。
“咦?当真有曲姑娘口中的飞贼呀!”老许见著一处小亭树下那群人中,其中一个便是如此装扮,模样看不大出年岁,蓄了满脸胡子,脸色青苍,呆楞楞地在一群喝酒谈天的宾客圈圈外头漫步走著,不时插几句话,其他时候都抬头望著天。
“别声张,可别坏了事。”水半天平时多话,但当真动起来,又是兴致昂然,比谁都认真。
老许拉了拉水半天的衣襟说:“水老头,你当真要抓贝爷的人去祭旗吗?”
水半天怔了怔,他只将这行动当成是好玩的游戏,倒没想得如此深远,他回答:“这几天无聊透顶,成天喝酒吃肉也腻得很,好不容易有热闹可以凑,要是觉得对不起贝爷,那咱们便在他们火烧听风轩时,顺道帮忙放两把火便是了……”
张大妈听水半天胡说不止,便按著他的脑袋说:“咱们来这儿厮混这么些天,不就是为了打土匪吗,不论贝爷后人想干啥,总之来闹英雄会,便会是在闹剿匪行动,咱们抢在前头擒下一些贝爷人马,晓以大义,说不定能化解当中误会,别啰唆,照著曲姑娘的话做便是。”
老许等人听了张大妈这话也颇觉有理,便乖乖地散开,从各个地方盯著那青苍汉子。
另一边王道士等,也在梨华院外发现三个有著相同记号的男人,同时还注意到四周也有其他的闯天门帮众盯上那三人,陈块顶了顶虎哥的腰,低声说:“这下子那些家伙插翅也难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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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卫靖独自一人,在庭院中闲晃,看著夕阳西下,等著晚上的夜宴戏码时,让几名神武堂的堂众拦下,告知了这项消息。
神武堂的人看看左右,接著吩咐:“帮主知道你那批猴儿机灵,要你在夜里带著猴儿上观水阁,耍场戏让他瞧瞧,顺便监视周边动静。”
卫靖应允,知道李靡心中不安,想要他陪伴保护,他心想今日周彰现身,闯天门上下立时得知飞雪山庄今夜行动,必是周彰通风报信来著。
他又想倘若大伙儿没得到周彰报信,这围攻听风轩的计画倒是挺妙。八长老既要夺权,自然也等待时机除却李靡,因而未和李靡同处一栋楼藉以避嫌,但反倒让飞雪山庄觅得这么一个佯攻李靡、实打八长老的机会,若那地道当真掘在听风轩中,再在外头放火,那么身手不行的八长老必然逃脱不了飞雪山庄高手的暗杀。
“哼哼,小母猴呀小母猴,你终究火候不够,尽给我添麻烦,我这局已全盘布好,你这时上来搅和一阵,可要将我的计画给打乱了,还要累得我出手救你,他妈的……哼,不过正好,上次那人情还得不清不楚,这次若我当真救了你,必要你跪下向我磕头道谢!”卫靖低声自语,一会儿咬牙生气,一会儿嘿嘿窃笑,但他思索半天,一时也想不出如何营救贝小路的办法,只好退一步想,既然闯天门打算擒下飞雪山庄人马,在剿匪之时用来祭旗,那么只要届时摸入囚人之处,暗中将之放了,便也算是还了贝小路三年前出手相助的人情。
卫靖一面思索,一面往主厅走去,他已经见到天空上飞起一个一个的天灯,天灯上头都绣著美丽图案,在逐渐黑下的天上与隐隐透现的星月争辉互映。
主厅之外的流水宴席人潮喧闹,今晚的戏码是歌舞团、飞鸳秀,许多专程来打土匪的粗豪汉子对那些活动可没太大兴趣,大都三三两两群聚讨论著今日的无双堂副堂主之斗,那些铸剑师父也将心思放在之后几日的神兵大赛上,因此今晚晚宴上的表演戏码便设在主厅的顶楼,只开放给那些高级宾客,诸如各地帮会首领、市府皇城的代表等等观赏。
卫靖登楼向上,一路上都见到闯天门的帮众来回巡逻,许多梁柱底下都摆了盛水水桶和打火掸子,防止有人纵火。
卫靖心情更加不安,他想起倘若八长老在听风轩中安插一支精锐伏兵,必能轻易将贝小路等一网打尽,在厮杀之中死伤在所难免,贝小路尽管机敏,但她性子激烈,未必愿意受擒。
“倘若我也在听风轩中,或许能够帮上点忙,但李靡要我上观水阁演戏给他瞧,我该用什么方法混入听风轩中呢?”卫靖呢喃想著,已经来到主厅顶楼,他抬头见到夜空已经遍布漫天星星和一轮亮月,今晚风大,天灯都以绳子系著,在空中摆动,一群起舞的姑娘挥动手上的巾布,表演著动人歌舞。
顶楼四周景观雅致,南面能见到倒映著星空灯火的通天河,其余三面则是一片辽阔壮丽市景,宾客们分作三边,一面用餐,一面观赏著歌舞,李靡则在一处略高的台子上由几个姑娘服侍用餐,青眼儿、驼神、藤田加胜则在那平台前头的三张小桌前用餐。
卫靖走向李靡,让一个神武堂帮众带至宾客席间一角入座,卫靖向那神武堂帮众说:“能不能让我上去和帮主说几句话,我有些话想和他说。”
那神武堂帮众正犹豫间,便听见上后头李靡的叫唤:“那是猴堂堂主吗?让他上来,我有事吩咐。”
卫靖便步上那平台,李靡吩咐姑娘拿了几块饼给卫靖吃,悄声地问:“我想来想去,总觉得让你当猴堂堂主有些大材小用,不如你也入神武堂,这样演起猴戏也方便些。”
卫靖低声回答:“帮主,我无所谓,但就怕长老们起疑,你斜著眼睛瞧瞧,他们是不是在望著你。”
李靡打了个颤,假装和姑娘们调情,一面眯著眼睛,偷偷望向八长老,果然见到八个长老全看著他和卫靖,吓得他差点激出尿来,他颤抖地说:“那这事便缓缓吧……唉……我要吃乳猪,去替我拿乳猪来!”李靡指著底下的乳猪嚷嚷著,身旁两个姑娘便下台去搬抬乳猪,李靡趁机伸了个懒腰,细声对卫靖说:“若是那干飞贼当真得手,那该有多好……你说是吧……”
卫靖一愣,倒没想到这著,既然李靡这么提,他突然有了个主意,一面从姑娘手中接过乳猪,放在台上,持起刀叉切猪,一面低声说:“帮主,若是你有此意,我倒有个主意,让飞贼们得逞。”
李靡佯装打著哈欠,问:“什么主意?”
卫靖切著猪肉,说:“便让我领一支伏兵,在听风轩中逮人,我那伏兵届时帮著那批贼一同下手,长老们插翅也难飞了。待我外公抵达,即便帮中还有余孽,也不敢造次,剿匪一战,功劳便全归帮主所有,我外公和我爹爹联手打造绝世好剑,我外公再将剑王剑术尽皆传授给帮主,这么一来,帮主便能与闯天爷比肩,那些帮中余孽即便有什么企图,也绝难威胁帮主地位了。”
“果真有见地!”李靡忍不住笑了,他让卫靖这番话说得心花怒放,悄声说:“就照你说的做。”他见到卫靖领命就要动身,突然还机灵地提醒:“卫靖,别毛毛躁躁的,让人瞧出有异呀,你便待在这儿陪我看姑娘跳舞,你瞧那姑娘多骚呀,嘻嘻嘻嘻……我猜那些老头定是嫉妒我年轻能玩姑娘,他们不行了,才这样设计欺负我,卫靖,你玩过姑娘没?”
“我没玩过姑娘……”卫靖本还乐得计画得逞,心想可要抢在外公前头除却八长老了,他听李靡这样问,一时不知如何应答,李靡伸手捏了身旁姑娘屁股一把,将她推到卫靖怀中,说:“这姑娘是你的了,你瞧瞧底下,看哪个喜欢,便和我说,我赏给你,不过别和我抢,呵呵……”李靡一面说,一面抓著油腻腻的乳猪吃,一面瞪大眼睛,指挥著底下的帮众,要他们将珠灯台子去将那些起舞姑娘照清楚些,好让他挑选陪睡姑娘。
卫靖让那姑娘搂得脑中轰响成一片,只觉得那姑娘浑身散发著香味,这香水味儿他在云来楼、龙蟠厅时便是熟悉不过,有时闻久了还觉得鼻痒,但此时紧贴著姑娘胸怀,闻起来又是截然不同,他虽然觉得不妥,知道爹爹、大伯、二伯,乃至于八长老,及一干宾客们都能瞧见他此时模样,但一时之间便像是给一团糨糊黏著了般无法动弹,他这才知道当初那些男人流连忘返云来楼时的心情了。
“唔……唔……”卫靖嘴巴给姑娘塞了一块猪肉,口不能言,只能发出呢喃声音,他天旋地转,觉得全身燥热,突然瞥见了八长老,八长老并未看著他,反而正襟危坐著,倒是其他宾客朝著他指指点点,他忽然有所领悟,明白了八长老某些企图。他藉著讨好李靡以接近权力核心,八长老却不避讳,乐于让他扮演一个“小宦官”的角色,藉此让其他人瞧瞧李靡的无能和糜烂,若有一天李靡有了个“万一”,闯天门里里外外,或许会视八长老为拨乱反正的贤者,而非夺权的贼头。
“哼哼……老不死便尽管算计吧,反正你们命不久矣……”卫靖含糊不清地呢喃,还陶醉在姑娘的紧搂之中。
李靡呼叫一声:“哇──好厉害!”
卫靖这才回神,他见到歌舞表演已经结束,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批年幼舞者,是一批女娃,年纪都在十四、五岁之间,人人手上拿著一只飞鸳风筝,那风筝在空中飞旋舞动,好似活著一般,指挥女娃们舞弄风筝的是一个年迈婆婆,底下的主持人正向宾客们介绍这外地飞鸳杂技团的来历。
此时只见到四十来只飞鸳在空中列队旋舞,快速飞梭,飞鸳风筝上头还系著一些闪亮珠灯,在夜空中盘旋好似流星乱射。
“这只飞鸳,特地献给帮主。”一个帮众捧著一只木盒献上,神武堂几个帮众将之拦下,打开了盒子。
李靡叫喊著:“这是送我的,你们乱碰什么,多事!”李靡本来对神武堂极其信任,但这些天来卫靖从中挑拨,使得李靡总想要和将他照料得无微不至的神武堂唱唱反调。
神武堂帮众们将木盒献上,李靡将里头的飞鸳取出端视,只见到结构精巧,有许多丝线绳结联系,华美的飞鸳上头有结得密密麻麻且十分厚实的布料装饰,数条丝线连接著一只金色护腕。
卫靖对这飞鸳也十分好奇,他看看底下那些女娃,又看看李靡手中那只飞鸳,知道护腕上的数条丝线,连结著飞鸳翅膀,藉以操作飞鸳在空中的飞行。
“卫靖,这要怎么玩呀?教教我,你不是很行吗,这玩意儿你会不会造?”李靡将那飞鸳左翻右看,便是不著要领,他一手抓著那护腕,将飞鸳向上一抛,这晚风大,飞鸳是给吹上了天,但却无法向底下那干杂技团一般操弄飞鸳飞行。
“多给我几副这玩意,让我拆解研究一番,一定能造出更好的,嗯嗯,说不定还能造出飞天兵刃……”卫靖也津津有味地瞧著这飞鸳风筝。
李靡听卫靖这么说,便大声向底下吩咐:“再多拿几副上来,要她们上来教教我怎么用!”
底下几个女童便停下了动作,带著她们手中的飞鸳上台,青眼儿领著一批神武堂帮众跟随在后,李靡皱起了眉头,斥责:“这台子那么小,你别再挤上来啦,下去下去!”
其中一个女孩对李靡解释著飞鸳构造,她拆解著手腕上的飞鸳,说:“帮主,你得先将套环套在手上……”
李靡便照著将那金色护腕套于右手,喀嚓一声扣紧。另一个女孩则摇著手上的飞鸳说:“便这样随风摆动,套上的线能够操纵飞鸳翅膀。”
“怎么摆呀,我这只鸳怎地不会动?”李靡丑陋地摇著手,还摆动臀,他见到这些女孩面貌可人,便越蹭越近,吸著鼻子说:“你教仔细点。”他这么说时,还伸手去抚摸一个女孩的脸蛋,说:“小娃儿,你生得好美,来让我疼疼。”
“呃──”卫靖突然惊愕,瞪著那让李靡摸著了脸蛋的“小女娃”,像是见著了鬼怪一般。
“金环套上有个机关,扳动它,会好用些。”那女孩笑著说,伸手握住了李靡的手腕,拨动手环上的机关。
飞鸳上绳结散落,支节撑开,帆布张扬,一下子张大数倍。
大风一阵一阵,卫靖的眼睛瞪得圆大。
贝小路灿烂地笑开。
李靡飞了起来。
“哇──”李靡的手让护腕锁著,大风一吹,大鸳飙动,将他拉上了天,卫靖急忙纵身抓著了李靡的腰带,要将他向下拉。
贝小路同时也跃过身旁几个犹不知发生什么事的女孩,这一跃极高,手一扬,也甩出一张特大飞鸳,也抓著了李靡的腰带,她将李靡扳向面朝著主厅楼顶,藉此遮掩住自己,使得窜上高台的藤田加胜、青眼儿、驼神等神武堂侍卫不敢轻易向她发射暗器。
“你怎么会在这儿──”卫靖紧抱著李靡,失声叫著,在所有人愕然失措的同时,他们已经让风吹离大扬府主厅楼顶甚远。
一干宾客们惊愕半晌,见到天上那些天灯一一让贝小路随手发出的飞镖打落,炸出一片片雪白小球,飞扬旋落,犹如满天白雪,这才惊觉地喊叫:“是飞雪山庄!”
“哇──啊──”李靡在天上给狂风一吹,一个字都说不清楚,只能凄厉地吼,卫靖紧抱著李靡,看著底下乱飘的地面,也不敢随意乱动,只能惊恼地望著贝小路,贝小路低头得意地看看卫靖,露出一脸不屑,随即将头撇向一边。
在下一刻,他们已经飞离大扬府上空,贴近通天河面,此时的李靡已经吓晕,染了一裤子恶臭黄尿,卫靖看著漆黑河面,心中更惊,心想在空中不是贝小路的对手,若是落入河里,便更不是贝小路的对手了,他正彷徨著,贝小路塞了个小皮袋子给他,冷冷地说:“用这小袋罩著口鼻,别露出缝隙,乖乖的便能活命。”贝小路这么说时,又取出一个小皮袋子,套在李靡嘴上,小皮袋子袋口上有一圈铁丝,连著一条牛筋带子,像个口罩一般。
卫靖双手紧抱著李靡,腾不出手戴这小皮袋,贝小路便顺手替他戴上了。
“这啥玩意儿?你自己呢?”卫靖嚷嚷著,闻到小皮袋子中那股熟悉霉味的同时,他双脚已经落进了水里。
“哇──”卫靖感到一阵刺冷,一手紧按著小皮袋子,里头装著的是臭草,一手还紧抓著李靡的腰带,三人一瞬间全沉入水里。
大扬府上下骚乱得要炸开了,号令四面八方乱传,所有的帮众开始忙著抓人,主厅顶楼上那批飞鸳杂技团自然全给押了,那些“手套黑环、眉缺一角”的家伙们也纷纷让愤怒的帮众压倒在地,当中偶有反抗者,但大都瞬间受擒。
“这些家伙不像是飞雪山庄的人!”樊军踢倒一个汉子之后,感到有些迷惑,他看著四周那些让帮众按倒的家伙,身手可比飞雪山庄的飞贼逊色太多,听他们叫嚷求饶的口音,更像是外地盗匪。
又一阵骚动声自近河畔处扬起,宾客们、帮众们,见到一艘一艘的护卫船渐渐沉没,船上烧起了通天大火,一个一个的护河帮众往水里跳。
大扬府上的帮众扯著喉咙叫喊:“别顾著逃命,去救帮主!”“帮主给人拉入水里啦!”他们拚命地叫,也只能得到那些护河帮众一阵一阵的求救声作为回应。
□
卫靖在漆黑的水中藉著河面火光的照映,隐约见到贝小路落水时从容地翻了个身,扯脱了她自己和李靡手上两只飞鸳的丝线,跟著取出第三只皮袋套在口上,呼出了一口气,再吸。皮袋中的臭草能将废气转成清洁空气,三人戴著这皮袋子,便能勉强地在水中呼吸换气。
卫靖出手去抓贝小路,却抓不著,他在水中像是个孩童一般,无法自在行动,他一放开李靡的腰带,便要沈要浮的。他的背后窜出几个同样戴著皮袋子的黑衣人,扣住了他的手脚,将他和李靡往前头带。
前方还有更多的黑衣潜水人在四周护卫,全往同一个方向行进,卫靖的身上给绑上一圈一圈的绳索,动弹不得,只能像条垂死的鱼般一吸一吐。
卫靖的脑中轰隆隆地作响,他发觉自己低估这飞雪山庄的新任庄主了,原来飞雪山庄的人马根本没在大扬府中,反而全藏在通天河中负责破坏护河船队,在大扬府中行动的,便只有贝小路一人。
只贝小路一人,便劫走了万人之上的闯天门帮主李靡。
他们在水中潜泳许久,终于上浮出水,此时大扬府离他们已经十分遥远,前头一批小舟船队待命接应,将卫靖和李靡拉上了船,小舟快速向醉生岛驶去。
贝小路和卫靖乘著同一条船,在月光之下,贝小路甩了甩头发,将水点泼砸在卫靖脸上,听到卫靖乱骂一通,便摘下了卫靖口上的皮袋子,对他说:“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你……你……”卫靖反而说不出口了,他转头看看李靡,著急地问:“救救他,李靡尚且不能杀!”
“我没要杀他呀。”贝小路咯咯一笑,也摘下了李靡嘴上的皮袋子,李靡仍然晕著,却还有气息,她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瓶,倒出一颗药丸子,塞入李靡口中,重重地赏了李靡几个耳光,将他打醒,强迫他喝下一口河水。
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李靡,很快地又晕了,他吞下的药发挥了作用。
“你给他吃什么?李靡不能杀!你在搞什么?你破坏了我的计画!”卫靖大吼著。
“我给他吃睡觉的药。”贝小路捏著卫靖的鼻子,也要喂他吃药,卫靖嚷嚷著:“我不想睡觉,我要问你事情。”
贝小路收回药丸,说:“你要问什么?还有,你的计画是什么?”
卫靖气得浑身发颤,按照杨仇飞的计画,八长老既然要在剿匪乱斗时趁机除却李靡,杨仇飞便如法炮制,随阵同行,挑拣机会刺杀八长老,再随便安个罪名上去。
这计画本有风险,杨仇飞出手之间有诸多阻碍,但在卫靖前往闯天门讨好李靡、挑拨离间,又得公孙遥和李岳二人,加上与胡白、铁角堂旧部暗中串连,杨仇飞这计画逐渐天衣无缝,仗著李靡帮主之威和响亮的剑王声名,即便他明日便上大扬府,席间随意出手杀八长老,都没人能够阻拦得了。
但贝小路竟在这当下将李靡给劫了。
卫靖大声叫骂:“我要对付八长老,早已经准备万全,李靡让我哄得一愣一愣,我外公这些天便会前来与会,届时他出手杀八长老,只是弹指间的事,你来凑什么热闹?闯天门中李靡最大,你将李靡劫了,八长老顺理成章地当家作主,神武堂转而听八长老号令行事,我外公怎么杀八长老?你有毛病呀!在天上飞很过瘾吗?你这混蛋……”
贝小路取了块布,沾湿河水,贴在卫靖口上,不让他继续骂。她侧头想了想说:“剑王这么杀八长老,倒也畅快……不过你这小子负责的活儿可让人瞧得生厌,这等低贱的任务,也只有你这贱胚子干得成,哼哼……况且我根本不知道你的计画,你有向我禀告过吗?破坏了便破坏了,就算我知道也照样破坏,我自有我做事的办法,由不得你啰唆。”
贝小路说完,将卫靖口上的湿布揭开,说:“换你说吧。”
“我操……”卫靖恨恨瞪著贝小路,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那天鹰盟的周彰,难道他真是你的同伙,帮忙放假消息?”
贝小路笑了笑,跟著转头看著远处的大扬府说:“八长老本要拉拢我飞雪山庄,替他们的新堂口背书,邀我奶奶上船相谈,软硬皆施,还威胁要灭我飞雪山庄,我奶奶都不答应。当时我奶奶身子微恙,返回醉生岛后便一病不起,闯天门的家伙每日佯装要攻醉生岛,我奶奶虽有智谋,但性情温吞,哪受得了这番逼迫惊吓,病情一日重过一日,直到辞世。我奶奶是闯天门逼死的,我当然要让闯天门鸡犬不宁。”
贝小路站起身,冷笑著说:“奶奶生前便已瞧出八长老的心思,他们要藉剿匪搏名,我便将计就计,陪著他们玩,天鹰盟那小杂毛帮派便是八长老的内鬼线民,我又怎么会上当。我劫了李靡,下一次便轮到八长老,你以为人人都听八长老的话吗?你不就准备造反,剑王不就要伺机杀八长老,我告诉你,闯天门中这样的人多的是呢,少了李靡,无双堂的堂主之争便更加精彩,我劫著李靡要胁他们,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看著他们内斗,让他们寝食难安,我心中便舒坦许多。”
“我便不信你奶奶赞成你这样玩!”卫靖哼哼地说。
“我奶奶到了天上和我爷爷一起,我爷爷会说服她,我爷爷必然赞成我这样玩,若换成我爷爷在世,会玩得更大,轰动四方……”贝小路咯咯笑了,看著满天星点,抹抹脸庞,甩下几点晶亮。
卫靖默然,他即便气恼贝小路搞破坏,却也不禁佩服这小庄主的手段和气魄,他叹了口气说:“那我呢?你绑著我做啥?我本来几乎相信了你要‘火烧观水阁,围攻听风轩’,还说服李靡让我领一队人马作为伏兵,表面上逮你,实际上帮著你们一同宰八长老,现在全乱了套,你还绑著我做啥?”
“哼。”贝小路瞪了卫靖一眼,说:“我又不是你养的猴儿,你肚子里的计画我怎么知道,且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回去抱你的姑娘吧,方才我瞧你乐的,便和李靡同一副猪样子。”
“……”卫靖想起方才让姑娘搂在怀里的陶醉模样全让贝小路见了,也觉得十分窘迫,便说:“我是故意那样的,我既然要演,当然要演得逼真些,明明是我的计谋直接有效,你只是纯粹报复而已,我真要下手,在闯天门中随时都能杀了李靡,但李靡一死,八长老夺得实权,闯天门更加牢不可破,你是为报私仇,我是要干大事!”
“你别转移话题,你让姑娘抱著的时候,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怎么,不敢承认啊。”
“啧!你这家伙听不懂人话是吧,你……”
贝小路又将湿布盖上卫靖嘴巴。十数艘小舟直直驶上醉生岛滩岸,数十个黑衣人下船,却不往岸上走,而是转身又戴上皮袋子,潜入水中。
卫靖和李靡也再度给戴上换气皮袋,一同给拉入水中,他们在水中潜泳一会儿,游至另一侧的岩壁面,往下深潜,进入一个窄洞,那洞穴像是人造一般,笔直光滑,斜斜地向上延伸,通往一处密室,黑衣人纷纷泅出水面,将卫靖和李靡也扛出水面,卫靖吐出几口水,张口又要骂,让娄牧在肚子上揍了几拳,这才不再吭声,乖乖地让黑衣人架著走。
一行人在密道之中左弯右拐,来到一处地牢,黑衣人将牢门打开,将李靡和卫靖带入牢中,贝小路吩咐:“他们还有用处,可别让他们病死,给他们两套干衣和一些干草。还有这家伙身手不差,解他绳子时得当心点。”
娄牧嘿嘿一笑,先以一条短绳捆实扎紧卫靖双脚踝,跟著取出刀子,划开绑在他身上的绳结,抓著绳结一端,猛地向后拉,闪身跃出牢房,卫靖便像陀螺一般,打了十几个转,摔跌在地上,娄牧哈哈笑著,将铁牢门重重关上。
“啊呀,差点忘了!”贝小路在铁栏前饶富兴味地看著卫靖七荤八素地挣扎起身,见到他腰间的八手,便顺手甩动一条绳圈,将那八手卷了过来,说:“这玩意儿可不能让你带著,这样好了,我怕你在里头太无聊,我把你这玩具放在外头,你想办法拿吧。”
卫靖气得咬牙切齿,但他头方才重重撞在地上,又晕又痛,一个字也骂不出口,只能见到贝小路将他的八手远远挂在数间牢房之外的墙上,领著一票黑衣人扬长离去。
“气死我了……”卫靖懊恼地坐下,感到身上湿冷难受,便脱下身上的湿衣,换上黑衣人替他准备的干衣。
卫靖坐在牢房铁栏边撕起湿衣,搓揉绳子,想要抛扔勾拿那挂在墙上的八手,他看看昏睡中的李靡,生怕李靡病死,他还得将李靡带回闯天门,好完成他的计画,要是让八长老掌握实权,杨仇飞要下手便困难许多,他只好硬著头皮替李靡也换上干衣。
一个时辰过后,贝小路下了地牢,像是洗了个香喷喷的澡一般,结著两只辫子,拿著一盆食物,一面吃,一面看著卫靖。
卫靖听见她的脚步声时,便将那些绳子藏在稻草堆下,盘著腿一动也不动,冷冷看著贝小路。
贝小路问:“你绳子结到几尺了?”
“……”卫靖翻了个白眼,答:“没量过,还差得远呢。”
“我不信,拿出来我瞧瞧。”
“你自己进来看。”
“你不让我瞧绳子结多长,我就要把你的小刀带走了。”贝小路将那盆食物放在铁牢边,起身走到了悬挂八手的地方,取下八手,扳动检视著,她看著里头的工具,拿在手上比划玩弄,甚感兴趣。
“绳子在这儿,你看吧……”卫靖只好从稻草堆下取出绳子,有十几尺长,一旁还有一堆未动工的湿衣布条。
“咦?李靡嘴巴怎么冒泡了?”贝小路走来,突然愕然指著李靡。
“啥?”卫靖一愣,看向李靡,见没事发生,再转头,身旁的绳子已经没了。
绳子让铁牢外头的贝小路抓在手上,贝小路另一手拿著的是龙骨鞭,绳子是让龙骨鞭给卷去的。
“你挺会结绳子的,结得十分牢靠……”贝小路秤了秤那绳子,将绳子不停对折,捏成一捆,然后用八手小刀将之齐中割断,赞叹地说:“这刀果真厉害……呐,你的绳子还你。”贝小路这么说,将那断成数十截的绳子,又抛回牢中。
“……”卫靖抿著嘴,与贝小路对视一会儿,看看地上那些散落的短布条,知道即便重结,绳子也要短上一大半,索性侧著躺下,不再说话。
“你怎么没有破口大骂?”贝小路好奇地问。
“我干嘛破口大骂……”卫靖懒洋洋地说。
“我割断了你的绳子,依你的臭脾气,应当会骂人的。”
“算我倒楣吧……”
“那你如何取回你的小刀?”
“等你睡著了,我脱下身上的衣服,重新结绳……”
“那我还是挂远一点好了。”
贝小路靠著栏杆,又玩了一会儿八手,再将八手挂在更远处,这才哼著小调离去,还将烛火都吹熄了。
隔了好一会儿,卫靖这才起身,骂了几句,自地上摸找其余湿衣布条,哀怨地继续结绳,他将脸贴著铁栏,想瞧瞧八手给挂在多远的地方,但此时牢中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他连身旁的李靡都看不清楚,自然也看不著八手,他又叹了好几口气,呢喃说著:“贝老爷啊!您的老友、也就是我的外公,时常说您是个王八蛋,您果真是个王八蛋,便生个孙女,也王八蛋至如此地步,我说我外公骂您骂得真实在,您真是个王八蛋啊……”
卫靖一面叹气,一面默默地结著绳,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见一些细微的兵刃交击声响,他有些讶异,停下动作,凝神细听,又听到更多细微声响,想是从远处传下,他靠向墙面,将耳朵凑在墙壁上,听见了更清晰的打斗叫骂声,他心中诧异,不晓得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那打斗之声一阵一阵,此起彼落,跟著渐渐静下,变成了一声一声的吆喝声音,像是有一批人,在四处探找另一批人。
隔了许久,卫靖正纳闷著,地牢楼梯之外突然又响起一阵激斗声响,只听得厮斗声不停响起,随著一声闷吭,打斗声停息了。
卫靖怔了怔,那闷吭声是女子声音,他正想要叫喊询问,便见到地牢烛火给点燃,四周明亮起来,卫靖连忙将绳子推入稻草堆中。
贝小路让几个男人架进了地牢中,肩上还负著伤,神情苦楚,卫靖愕然,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到那群男人个个面貌凶狠,装扮特异,身上配著腰刀。
其中一个拿著一串钥匙,将贝小路扔进了卫靖对面的牢房中,也不上锁。而是由三四个彪形大汉奋力将一支铁戟折弯,穿绕过牢门和铁栏,再吆喝著将那铁戟扳折交错,好似一副大铐,锁著牢门。
那些男子上下打量卫靖,又看了看卫靖身旁躺著的李靡,问:“你们是什么人?”
卫靖搔著头答:“我……我们是让这些飞贼掳来的无辜老百姓,老兄……你做做好事,放了我们吧……”
那些汉子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其中一个还回头笑呵呵地说:“咱们什么事都做,就是不做好事。”
卫靖望著他们离去,和对面的贝小路大眼瞪小眼了好半晌,这才问:“发生了什么事?”
贝小路在铁栏门边抱膝坐著,模样看来有些狼狈,又像是在赌气,脸色煞白,不发一语,她盯著锁著牢门那弯曲铁戟,即便她是开锁能手,发间还有一支铁簪,也打不开门上那铁戟大锁。
“他们是什么人?”卫靖继续问。
“黑蛟帮。”贝小路答:“他们是外地海盗。”
卫靖一愣,追问:“他们攻打飞雪山庄?”
贝小路摇摇头说:“有我在,飞雪山庄可没这么容易沦陷。”
卫靖默然一会儿,说:“我知道了,他们趁著你们在海来四处捣蛋时,早已夺下这儿,埋伏在里头,等你们回来,才暗中伏击,这定是八长老安排的计画,这些家伙应当和八长老是同一路的。”
贝小路默默不语,卫靖在对面幸灾乐祸了一会儿,抓著地上一堆碎布条,扔了贝小路满头都是。
贝小路气愤地要骂人,卫靖说:“你别急著生气,快帮忙结绳,你这家伙自作自受,你瞧瞧你将八手挂得多远!”
贝小路看了看三十尺外的八手,默然一会儿,也只好帮忙结起绳来。
两人不再说话,快速地结著绳子,手边的碎绳用尽,卫靖便脱下李靡的上衣,跟著连李靡的裤子也脱了,接著将自己身上的干衣袖子也扯下,贝小路也扯下衣裳一些边边角角,结入绳中,忙了好一会儿总算结出一条长绳,贝小路从怀中取出那药瓶子,倒出药丸,将空瓶子绑在绳头上作为施力之用,她手臂伸出栏杆外,甩动长绳,抛击了数次,将八手自墙上打落下地,跟著又甩动数次,总算将八手拉至身边。
贝小路捡起八手抛给卫靖,卫靖一拿到八手,精神登时来了,蹦跳起身,扳出月儿铁小刀,切割起铁栏条柱,不一会儿便锯下一条铁栏杆,跟著又锯下数条铁栏杆,卫靖步出牢笼,本想取笑贝小路,但见她神情落寞,便替她也锯开了铁栏,他们将那昏睡药丸子捻成粉末,洒在那盆食物盆子中,摆在李靡身旁,再用稻草盖在赤裸著的李靡身上,就盼他醒转后肚子饿,吃了食物继续昏睡。
卫靖拿著八手小刀削著铁栏柱子,削下十来片尖锐薄片,跟著又削下一截手掌长短的铁柱,将中间削出一块坑,让贝小路缠上绳索,贝小路也将那绳索修改成十尺长短,结得更加牢靠,挥了挥,点点头,又将那些铁柱薄片收好,说:“走吧,去外头探探。”
卫靖不解地问:“你那些手下呢?”
贝小路摇摇头说:“我们是分开遇袭的,我还不知道他们的处境,但我们弟兄姊妹们都训练有素,飞雪山庄机关重重,长道中都设有密室,按照以往的演练,大伙儿此时应当四处遁入密道暗室,静观其变,等我号令反击……”
“大伙儿等你号令,结果你却给关入地牢,哼哼,多亏了我的八手。”卫靖呵呵笑著。
贝小路瞪了他一眼,说:“你以为我躲不了吗?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被抓来的?”
卫靖也随即想通,贝小路是为了要救他,这才独身重回地牢,以致于中了黑蛟帮的伏击。
“好了,现在去将那些海盗恶匪杀个痛快吧。”卫靖舒伸几下筋骨,听见长道那端有讲话声,便大声地喊:“黑蛟帮的恶匪,他妈的给我滚过来受死!”
“你别净干些蠢事,他们有好几百人!”贝小路怒骂一声,拉著卫靖转往另一条岔道,转动一盏油灯,推开一道暗门,奔入另一条长道,暗门关上,躲过了那批追兵。
卫靖哼了哼,不再多话,跟著贝小路走,他们绕了几个弯道,经过了几间小室,当中有些黑蛟帮的帮众伫留,两人便一个出声诱敌,一个躲在门边伏击,一路杀了十余人,又开了一道暗门,进入一间房中。
房中摆设雅致,飘著淡淡熏香,卫靖正想问话,贝小路朝他比了个手势要他住口,他也同时见到门外有人影走过,外头似乎有著黑蛟帮的人马来回巡逻。
只见贝小路矫捷地在房中摸索,先是从床下翻出了一袋飞镖,跟著又从小柜中摸出了一条较短、较旧的龙骨鞭。
“原来这是你房间……”卫靖探看四周摆设,发觉这是贝小路的睡房,好奇心起,也摸索起来,看看桌上的花,摸摸椅背上的薄垫子,他见到床旁小柜上摆著一只娃娃,觉得眼熟,拿起一看,竟又是一只小卫娃娃,他惊讶地问:“呃?怎么还有一个?”
“你乱翻什么!”贝小路见卫靖翻她东西,气得去抢那娃娃,卫靖拿著娃娃一面打量,一面避开贝小路的抢夺,两人争抢一阵,贝小路总算将娃娃抢回,但争夺之间也撞开了床旁的矮柜门,哗啦啦地洒下一堆东西。
全都是小卫娃娃。
“喝──”卫靖愕然盯著地上那堆小卫娃娃,弯下腰去捡,骇然叫著:“你做那么多小卫娃娃干嘛?”他抓起一把小卫娃娃细看,只见那些小卫娃娃有些新、有些旧、有些制作粗糙、有些则较精致,卫靖这才明白,贝小路当时带在身上那只娃娃,是她自己做的。
“谁说这是小卫娃娃了,这些是……是……”贝小路俏脸通红,猛踢了卫靖一脚,便听得门外脚步声逼来,她一甩龙骨鞭,卷开方才那道暗门机关,跟著拉著卫靖遁入青竹衣柜中,衣柜贴著墙那一面还有暗门,打开,有一个小空间,两人躲了进去,将衣柜暗门关上。
数十个黑蛟帮的汉子涌入房中,带头的那个持著一柄钢叉,瞪著一双锐利眼睛四处探找,随手叉起地上一只小卫娃娃,拿在手上打量,跟著领著一票黑蛟帮帮众,追入了那敞开的暗门通道中。
“你做那么多小卫娃娃干嘛?”卫靖在这狭小空间中,和贝小路肩抵著肩蹲著,低声询问。贝小路起初不语,让卫靖问得烦了,便说:“我讨厌你到了极点,做一堆小卫娃娃,心烦时便能如此!”她边说,边抢过卫靖手中一只小卫娃娃,扯成两半。
“你当真这么恨我?”卫靖说:“我可是把你当作我的朋友……”
“你干嘛把我当朋友?”贝小路问。
“我们不算是朋友吗?咱们一同上霸王客栈吃霸王餐,一同赌钱,一同游龟王岛,在岛上肚子痛了便一同……”卫靖说到这里,顿了顿,继续说:“三年前大扬府上,你救了我,我一直记在心上,时常想著要还你这人情……”
“谁要你还我人情了?”贝小路这么说,又夺下一个小卫娃娃,扯成两半,说:“你只要专心抱你的姑娘便行了。”
“……”卫靖闭口,不再说话。
“你怎地不说话?”贝小路见卫靖不理睬,又继续追问:“让我说中了吧,你这……”
“他们又回来啦……”卫靖指指外头,贝小路也听著了声音,两人又静默不语。
那干家伙开始在房中搜索,翻动床铺,推倒矮柜,连衣橱也打开检查,卫靖两人不由得屏住了气息,紧紧靠著,直到那翻找衣橱的家伙离去,这才松了口气。
卫靖恨恨地说:“咱们躲得这么窝囊干啥?他们很厉害吗?怎不出去杀个痛快?”
“你自以为自己很能打吗?能一个打一百个吗?”贝小路哼哼地说:“再等一段时间,等我下令,所有的人一同行动,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你躲在这儿,怎么发号施令?”
“你啰唆什么,乖乖躲著就行了。”
卫靖静了一会儿,又说:“我想起很久之前我们也是这样一同躲著……”
“不是一同躲著,是我躲在一堆篓子里,你硬要闯进来。”贝小路补充。
“唉……我又想起在龟王岛上咱们手铐著手,用网子捕鱼,那时的鱼真是好吃。”
“你净想这些做啥?”贝小路打岔说。
“那不然我该想什么?”
“你大可以想你抱著的那个姑娘。”
“你干嘛一直提她?”
“我想你十分喜欢她。”
“我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怎么会喜欢她?如果碰个几下便要喜欢她,那我们以前铐在一块儿那么些日子,现在又挤在一起,我岂不是爱死你了?”
“呿,你说什么疯话!”贝小路猛一惊恼,伸手将卫靖手上抓著的小卫娃娃全抢了回来,一个一个扯坏。
又过了很久很久,飞雪山庄屋顶上一只大钟响起,响亮钟声穿透了整个飞雪山庄,卫靖这才知道,这钟声便是贝小路口中的“号令”。
卫靖和贝小路钻出衣柜小室,贝小路抢在前头,甩动龙骨鞭,卷倒门外一个黑蛟帮帮众。
卫靖身材比贝小路高大许多,躲在狭小密室中许久,全身筋骨僵硬发麻,另一端的暗门还敞著,之中巡逻的黑蛟帮众听了声音闯来,见到卫靖便团团围上。
卫靖吃力地扳出八手小刀,恨恨地骂:“方才我要打你不让我打,现在还不是要打,我全身骨头都在痛!”他一面骂,顺手将一个杀来的黑蛟帮众摔倒在地。
“现在不同,现在是大家同时反攻!”贝小路杀出了长道,外头一排房间,都传出打斗杀声,这下子换成黑蛟帮的帮众吃喝玩闹酒醉之余,在各个意想不到的地方遭到了飞雪山庄人马的反击。
“不知好歹的家伙,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贝小路怒叱著,闪入了一扇暗门,又从另一道暗门闪出,将几个背对她的黑蛟帮帮众全给卷倒。
卫靖追出房间,背上多了个布包,大步跨来,纵身一脚踢飞一个喽啰。他见到一条廊道杀来十数个黑蛟帮众,便要冲上去打,却让贝小路一把拉住,只见贝小路抬手拉动廊道边的一只挂饰,一扇铁栅栏降下,廊道另一头也降下了一道铁栅栏,里头一堆帮众给堵在其中,那干帮众叫嚷著,纷纷倒下,原来是对面栅栏外那人朝里头射镖,贝小路也从这头射镖,一下子将里头的黑蛟帮众尽皆射死。
“原来这儿机关这么好用,你们又为何要躲藏这么久才行动?”卫靖不解问著。
“我不是告诉过你,咱们是分开遇袭的,我自己都不知手下们还剩多少,按照庄中规定,大伙儿自当照著一贯演练的守御战术行事,待钟声响起,才同时发动反攻,否则大伙儿单打独斗,如何能胜?”贝小路答。
两人又转过数条廊道,果然见到许多廊道中都倒著一个一个黑蛟帮的喽啰,一间小厅中四面都关上了栅栏,里头还关著数个汉子,正推打著铁栅。
另一边一间小厅,乐建持著双爪子,正与一个持刀汉子激斗,那汉子身手也强,像是黑蛟帮的小头目之一,出刀快狠毒辣,乐建身上有数道口子,模样狼狈,一旁还倒著几个飞雪山庄的人。
贝小路怒叱一声,射出一柄飞镖,那汉子侧身避开这飞镖,却便中了乐建一记爪子。
另一端杀来一票黑蛟帮的帮众,卫靖哼哼几声,扳出八手钢钩,左勾右拐,使出擒拿手法,将一群黑蛟帮帮众杀倒在地。
突而两个面貌一样的大汉左右扑来,同时持著铁棍袭向卫靖,卫靖左闪右避,只觉得这两个家伙应当是个双胞胎,闪过几记铁棒子,听那铁棒打在墙上的声音,知道这两个家伙力大无穷,他的八手钢钩短,无法硬接,游斗一阵,总算逮著机会,扣住了一个汉子的手腕,那钢钩勾在汉子手臂上,插得他血流如注,哀嚎不止,卫靖随意拉转那汉子痛得随著卫靖施力方向动,卫靖擒拿推拉之间便更加顺畅,他一手将那汉子拉向自己,同时一掌打在汉子脸上,将他打得撞在墙上,登时将那汉子打晕。
另一个双胞胎汉子冲来,卫靖向上一跃,拉著了廊道天花板上一只吊饰,突出飞脚,磅磅踢倒那汉子,但同时,铁栅落下,将卫靖和贝小路相隔开来。
“哇──怎么回事!”卫靖讶异叫著,知道自己触动了机关。
“墙上的东西别乱碰,小心射出飞箭射死你这笨蛋!”贝小路叫骂著,在另一边的廊道中杀出一票黑蛟帮汉子,袭向贝小路,贝小路则转入暗门,不见踪影。
卫靖和那批黑蛟帮汉子隔著铁栅栏叫骂,互掷东西,双方都不擅长发射暗器,但卫靖八手上除了一侧设有小弓之外,一端还有弹弓,他一面和那干海盗对骂,一面摸起地上零零碎碎的玩意儿,向海盗们乱射。
轰隆一声,贝小路自卫靖顶上落下,拍了他的脑袋一记,将他拉往另一边,两人绕行一阵,进入一条暗道,弯弯拐拐,到了墙边,凑著小缝看,抓准了时机,又杀回原先那批海盗阵中,两人左右乱打,登时杀倒这批海盗,再继续前行。
渐渐地,从四周涌出的飞雪山庄人马越来越多,而黑蛟帮的帮众则越来越少,贝小路领著手下逐间房、逐条道地追击,一直到太阳高照,这才清出了两百来具黑蛟帮众的尸体,和一百余名负伤俘虏,将之关入了地牢中,且将犹自呼噜大睡的李靡扛出。
贝小路清点了己方人数,也死了二十来人,其中不乏与她交好的下属朋友,她心中难过,领著手下将伙伴的尸身埋葬入土,又将黑蛟帮的尸身移至醉生岛空旷处,洒上燃油之后放火烧去。
卫靖站在醉生岛岩壁边,看著贝小路面向通天河,独自哭泣著,心中觉得不忍,便上前拍了拍她的背,贝小路抱膝坐下,哭得更大声了。
卫靖也跟著坐下,遥望著远方的海来市。
“我认为现下当务之急,便是全力攻打飞雪山庄,救出帮主,咱们不能群龙无首呀!”鲁雄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气呼呼地说。
秦孟先也出声附和:“鲁副堂主说得是,帮主生死未卜,这英雄会如何办得下去?”
满全利点点头说:“飞雪山庄的确有些本事,但咱们闯天门又岂会将飞雪山庄放在眼里?”
马天敬却表示不同看法:“四方会已经在海来市外群聚集结,四处烧杀掳掠,铁爪帮也已进入海来市南边,真正的当务之急,应当要击退那些土匪才是。”
秦孟先冷冷瞧著马天敬说:“马副堂主,依你之见,便是不用管帮主安危了?”
马天敬拉高语调:“我没这么说,但咱们闯天门的宗旨便是抗匪,捍卫海来百姓,现下那些百姓苍生们的性命安危难道便不重要了吗?”
“在这上头争论什么,咱们帮众这么多,兵分两路难道不行吗?”曲子燕见到无双堂的副堂主们争论不休,也插口说话。
另一边的豹子堂唐铁也开了口:“曲副堂主,闯天门自有分工,对外一向由无双堂和咱豹子堂负责,月临堂打什么岔?”
曲子燕可不服气,回说:“月临堂负责帮中保安,现下连帮主都给劫了,又怎么不干月临堂的事?”
唐铁冷笑一声说:“原来你还记得月临堂负责帮中保安,原来你还知道帮主给劫了?”
曲文瑛只好向八长老拱了拱手说:“是我月临堂办事不力,巡备不严,才让本帮受此大祸。便由月临堂上飞雪山庄去援救帮主,若救不出帮主,我曲文瑛以命抵命。至于四方会和铁爪帮,便让无双堂和豹子堂先行开往对付,其余各路英雄人马,集结整备之后在后头押阵,这样如何?”
八长老本来默然不语,冷冷看著众堂口争论不休,突然当中一个说话了:“各位同门弟兄,难道你们这么快便忘了英雄会上那新设堂口之事了吗?”
那长老这么一说,这会议厅堂中气氛登时凝结,又一个长老向神武堂一方说:“三位副堂主,你们又有何看法?”
藤田等人互看了看,都摇摇头,说:“按照帮规,此时神武堂归闯天总堂指挥。”
长老们满意地点了点头,跟著,马天敬也开口说:“无双堂自也应当听从总堂号令。”
唐彪和唐铁互看一眼,都说:“按照帮规,的确便是如此,总之八长老足智多谋,以往帮中大事也一向由八长老定夺,这次帮中逢此大劫,当然还是让八长老指挥调度。”
八长老又看了看月临堂,曲文瑛点了点头:“本当如此。”
秦孟先、满全利、鲁雄等不再言语,八长老看向食胜天堂,胡白摊摊手说:“看我干嘛?我只是负责烧菜的,这么重要的大事,便由你们这些大人决定吧,咱们这些下人乖乖听话就是了。”
其余小堂口也一一拱手说:“一切全依总堂副堂主八长老定夺。”
八长老满意地点了点头,其中一个说:“既然帮中弟兄如此抬举,咱们八个老人便接下这任务,为帮中尽一分棉薄之力了。”
“帮中弟兄听命,土匪已经挥军攻入海来,咱们没有太多时间。这急迫当下,得请无双堂满副堂主领手下先行阻挡四方会,秦副堂主去挡南边的铁爪帮,鲁副堂主居中押阵,以防白寨突袭。”
“这英雄会不必中断,会上大小事宜交由月临堂负责维持,神兵赛继续举行,但每日得播出时间,让各路与会的剿匪弟兄们集结演练,编排成队,准备妥当便开赴支援闯天门前线弟兄。”
“我们八人则转往总坛坐镇,调度整备妥当之后,正式挥军向恶匪宣战,至于帮主安危,我们会另外安排神武堂和帮中好手集成联军,择日攻打飞雪山庄。”
八长老们轮流发言,发号施令,底下堂口不论同不同意,也只能齐声应答:“遵命。”
□
“不算──”两天后独自回到大扬府的卫靖,在众人惊愕拥上盘问时,挥舞著手,口沫横飞地说著他当时如何在帮主遇劫时,是如何英勇地抱著帮主,一同落入水中,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以一敌多,最后力竭让水呛得晕死,飘落到了岸边,让一户民居救起,照料了两日这才恢复力气
接著,卫靖听了曲子燕的解释,说明八长老的调度之后,不由得连连摇手,在英雄会的午宴上敲起锅碗汤筷,大声叫喊著:“不算不算!你们开会时漏了猴堂堂主,这决议当然不能作数,将八长老叫回来,重开一次会!”
“卫公子,你说什么,这怎么成?”曲子燕愕然地要卫靖安静。
卫靖哪里理她,叫喊得更大声了,惹得全部的宾客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他喊著:“八长老的调度大有问题,闯天门猴堂堂主不服,绝对要抗议──”
此时八长老已经领著神武堂回到总坛,卫文由于没有参加神兵赛,且一向归八长老直属,因此也一同回到总坛,无双堂的秦孟先、满全利、鲁雄等都在一天前率领手下先行抗匪去了,豹子堂的唐经虎此时也在总坛之中,只有唐彪、唐铁二人还留在大扬府上。
唐彪和唐铁听见卫靖如此发言,都站起了身,唐铁指著卫靖说:“你小子口出狂言,你算什么东西,咱们的帐还没算清呐!”
“啥?”卫靖转身吸了口气,叉腰指著唐铁回骂:“你又是什么东西?你只是个副堂主,我可是堂主,你凭什么骂我?闯天门没有帮规了吗?你以下犯上,应当拖出去斩了,我瞧你哥哥少了一只眼睛怪可怜的,不和你计较,你给我滚──”
“喝──”唐彪和唐铁可让卫靖这番爆骂给气炸了,一拍桌子猛然起身,周边数张桌子的豹子堂帮众纷纷站起。
席上的卫长青、卫开来,见这突如其来的怪异场面,也不禁愕然,他们只好起身打圆场,说:“卫靖,你做什么,快退下,别给你爹爹惹麻烦……”
“大伯、二伯,我虽然敬重你们,但你们也只是剑堂副堂主,即便是我爹爹来了,他也是副堂主,按照帮规,还是比我小,这儿我最大,即便是月临堂曲堂主、食胜天堂胡堂主,顶多也和我一样大,所以应当听我的号令,这英雄会,便让我接管好了。”卫靖叉著腰说。
“哗──小卫他发疯啦?”老许等在远处的桌边见了,都不明白卫靖想干什么,他们想上来劝架,但是碍于身份不是闯天门中人,只好远远喊著:“小卫,你喝醉啦?”“你想玩便过来咱们陪你玩,别在那儿妨碍他们谈论正事!”
“卫公子……”曲子燕啼笑皆非,只好说:“你猴堂便只有你一人,即便是帮规规定堂主大过副堂主,你便瞧在这儿这么多副堂主的份上,少数服从多数吧!”
“这是什么道理?帮主也只有一人,难道他也是少数服从多数?”卫靖摇头嚷嚷著,跟著又说:“但我便给你曲姑娘一点面子,大伙儿要少数服从多数是吧!大伙儿要比副堂主多寡是吧!”
“猴堂副堂主出来──”卫靖一声长啸,紧接著几声口哨,席上宾客们只听得吱吱喳喳吵成一片,百来只猴儿全跑了上来,在卫靖指挥之下,排成了数列,卫靖大喊:“猴堂副堂主举手!”一下子有近百只猴儿都举起了手。卫靖得意地说:“咱猴堂有一百多个副堂主,加上一个堂主,加加减减谁的份量大?你们自个说吧。”
“胡闹,胡闹!”卫长青转身向身旁随从吩咐:“他爹爹不在,这小子露出本性了,快回总坛要他爹爹来治他!”
豹子堂的唐铁一把举起铁枪,领著帮众走向卫靖。曲子燕赶紧上前阻拦,一面吩咐下属赶紧去找主厅之外的妈妈回来坐镇。
“怎么,你要造反啊!”卫靖仰高头,指著唐铁说:“你这副堂主,没资格和我说话,猴堂副堂主第四十三,我派你去和他协商协商,记得别欺负人家!”其中一只猴儿便蹦上了座位,朝唐铁指指点点、开口闭口,像是学人说话一样。
卫靖叉腰大喊:“八长老调度有问题,土匪便要攻来了,大家听我的吧,有没有人站在我这边的。”
“哈哈哈哈……小卫疯起来十分有趣啊!”水半天嚷嚷著,他再也忍不住,冲向卫靖,嚷嚷著:“霸王巡捕房水半天听从猴堂堂主号令行事!”
水半天这么上前,可惹得众宾客们一阵喧哗,樊军朗声大笑,也站了起来,向卫靖走去,老许、张大妈等一干霸王巡捕房的家伙们自然也跟了上去。
樊军来到卫靖身前,对著唐铁和唐彪说:“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要算帐,应当和我算,欺负卫靖只有一人,算什么好汉?”
“樊大哥……你?”曲子燕愕然地看著樊军,不知该作何反应。
另一端的马天敬也领著己方无双堂的手下起身,马天敬说:“帮主和八长老不在,帮中一干反贼便现形了是吧。”
“干嘛?干嘛?你们人多欺负人少吗?”卫靖大声嚷嚷,突然大喊一声:“胡大厨子,你帮帮我,替我说几句话!”
众人们又是一阵错愕,全都望向角落忙著指挥端菜的食胜天胡白,胡白本来一面听著卫靖捣乱,一面呵呵窃笑,此时听卫靖叫他,便高声应答:“好呀,猴堂小卫要我帮忙,我只好帮忙啦,食胜天的出来──”
随著胡白一声高呼,包括牛家三兄弟在内,所有的武厨子全将手上的菜盘子放下,在衣角上擦抹著油腻的手,跟随胡白聚集到了卫靖身边。
“当真反啦!”“要打是吧!”无双堂、豹子堂一干帮众见一向呵呵笑的胡白竟说反就反,可惊讶极了,纷纷抽拔出腰间配刀,他们知道胡白一票武厨子在帮中地位虽然不高,但论起打打杀杀,实力可不容小觑,尤其又加上了昔日铁角堂的牛家三兄弟。
“妈妈、妈妈,你快来,场面快要控制不住啦!”曲子燕见情势演变至此,惊愕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她听得月临堂帮众回报曲文瑛来到,赶紧转身喊著,希望在帮中也有一些份量的母亲开口说句话。
无双堂、豹子堂的帮众们见到月临堂曲文瑛赶来,也纷纷鼓噪嚷嚷:“曲堂主,这儿有人闹事,快擒下他们!”“曲堂主,你站在哪一边?”
曲文瑛淡淡地笑了笑,说:“现下情势纷乱,我悉听老先生的意见行事。”
众人尚不明白她此话何意时,已经见到了她背后跟著的几个人,有男有女,都带著覆头斗蓬,此时纷纷伸手揭下覆头罩,是卖艺叔、水饺嫂、猪肉先生、茶老板……
然后,所有的宾客全都哇喊出了声,纷纷叫嚷著:“是杨老先生!”
“是剑王杨仇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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