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夺人宴

  落日血红,大风无云,大扬府外停著三辆大马车,杨仇飞和曲文瑛交谈几句,从容步上居中马车。

  另一边也有数十匹各色骏马,马天敬、唐彪、唐铁领著三十余名心腹随从携刀佩剑,看看天色,一声令下纷纷上马,也不理睬杨仇飞等,擅自率众赶往大方楼。

  卫靖不禁暗自偷笑,他知道八长老不至于号召帮众大军压境,毕竟李靡很可能席间一声令下,要帮众拿下八长老。此时马天敬等果然将大部分的帮众留在大扬府中,只带少数心腹随从赴约。自总坛出发的八长老一行,必然也只带著神武堂帮众赶往大方楼。八长老一方人马越少,己方要杀八长老,便轻松许多。

  “小卫,干嘛发呆,你害怕吗?”樊军舒伸著筋骨,朝卫靖迎面走来,腰际左右悬著的正是那巨龙拐子,拐子模样凶烈,樊军便以黑布包覆,免得遭人指点。

  “笑话,我怕什么?”卫靖哼哼地说,此时他可也是全副武装,背上背著那柄天然月儿铁剑、八手藏在怀中、腰间和樊军一样,悬著两个柚子大小的黑布包。

  二人也乘上居中那辆马车,向车夫吩咐一声,三辆马车驶动,杨仇飞所乘那居中马车前后各有一辆马车护卫,里头乘著的都是负责护卫的巡捕官兵。

  马车急驰许久,天色转为漆黑,三辆马车终于停下,杨仇飞等下车,只见到前头一栋约莫四层楼高的漆黑楼房,从外看去,四楼的窗亮著。楼外还有不小的庭院,院中杂草丛生、荒凉杂乱,这便是数十年前海来数一数二的知名食堂──大方楼。

  李闯天、杨仇飞等年幼时,这大方楼尚只是个小吃店,一日一日增修扩建,在抗匪之后买下周边土地,建出有著花园庭院的楼房,声名远播,风光不下今日食胜天,大方楼的主人也是抗匪成员,李闯天任帮主时,最爱上这儿用餐。

  之后数十年间,大方楼逐渐没落,后人不再经营食堂生意,远赴海外经商,临行前未将这块地卖出,因而荒芜至今。

  一旁马天敬、唐彪等早已抵达这儿,将手下分派至各个街口把守,和杨仇飞一行大眼瞪著小眼。

  半晌之后,卫靖听见远处一阵马蹄声渐渐逼近,向那方望去,只见一支三、四十人的马队不疾不徐地赶来,再之后是数辆大马车,马车后头又是一支马队。卫靖知道是八长老来了,他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这数年间虽也数番历经险难,但却没有一次如此时心情,极其兴奋期待又掺杂著无比害怕紧张,手心不由得微微发汗。

  马队挤满了四周街口,马车纷纷停下,当先下车的那人高瘦剽悍,独目独臂,身穿黑红甲胄,腰间系著一对东瀛长短刀,背上还背著四柄长刀,威风凛凛,是神武堂藤田加胜。

  跟著青眼儿下车,他手按长剑,精锐眼睛迅速扫过众人,驼神也随之在后,一对弯刀系在腰上轻摇摆动。紧接著八长老和神武堂其余堂众一一下车,卫靖见神武堂其他堂众中不乏样貌特异、凶神恶煞者,知道或许八长老为了这天,应当早招兵买马,招募了更多能人异士于神武堂中,倘若当中还有和藤田、青眼儿、驼神这般身手之人,今夜一战便更加凶险。

  马队带头之人翻身下马,他身形壮实,一身威武战甲,是唐经虎。卫靖心中一凛,心想原来唐经虎也来了,便不知他偏李靡还是偏八长老。马天敬、唐彪等见八长老赶来,立时赶去迎接。

  突地,漆黑的庭院中亮起一点光,两个飞雪山庄的人身穿黑衣步出大方楼,一个持著灯笼,一个手按佩剑,隔著一条街向八长老鞠躬行礼,说:“恭迎闯天门总堂副堂主亲临,请和我们来。”

  “慢。”八长老之一抬了抬手说:“贵庄便别多礼,为保帮中兄弟安危,可否容我们的人上去探探,至少得确认李帮主处境。”

  飞雪山庄侍者笑说:“行,但可别一次派太多人,以免吓著帮主。”

  那长老手一招,青眼儿纵身一跃,已经到了那侍者身后,大步往大方楼去。

  “我也去探探,飞雪山庄古灵精怪,要是弄些机关害我外公那可不行!”卫靖生怕青眼儿一进去便大开杀戒,那可不行,他心想自己或者不是青眼儿对手,但当真打起,拖延个一时半刻,应当办得到。卫靖边说,已经追了上去,杨仇飞也并不拦阻,任其上楼。

  大方楼中灯光昏暗,一层之中只有数盏灯火,青眼儿一入其中,便缓下动作,目光锐利扫射四周,跟著见他拔剑出鞘,那剑受灯照映,反折出奇异闪光,卫靖见他拔剑,心中一惊,但见他随意在地板、梁柱上点刺著,这才知道青眼儿在检查大方楼中有无机关陷阱。

  青眼儿在一楼中摸索一阵,跟著步上二楼,重复同样的检查,并未发现异状,卫靖跟在他身后,觉得有些不耐烦,叽哩咕噜说起话来:“喂,金毛,你几岁啦?我听说你年纪比我大上许多,怎地看起来像个小孩一般?”

  青眼儿对卫靖的话充耳未闻,自顾自地检查,卫靖见他不理自己,便更要烦他,一会儿挑剔他检查不够仔细,一会儿问他出身家世。

  “青眼儿,你抱过女人没有?”“青眼儿,你是哪一国人?”“青眼儿,藤田平时会不会欺负你?”卫靖唠叨问著,见青眼儿一点也不理睬他,突然有个念头,心想要是自己突施暗算,一击得手,那便能替待会一战除去一个强敌。但他这念头也仅是在脑袋里一闪而过,一点也不打算付诸实行,他知道自己不是青眼儿的对手,且他的武术路子偏属缠斗扭打,对一击必杀可没太大把握。

  片刻之中卫靖脑中已经闪过数个念头,同时也跟著青眼儿通过三楼,来到四楼,四楼中每一根梁柱上都挂著灯,厅中两端各有一条长桌,其中一端那长桌摆满丰盛菜肴、华灯美酒,居中坐著正是李靡,李靡身后站著数名黑衣人,左右还坐著十来个身穿黑衣、面覆黑巾的飞雪山庄中人。

  李靡一见青眼儿和卫靖,便嚷嚷著:“你们怎这么慢?其他人呢?快要他们上来!”

  青眼儿一见李靡,略一迟疑,便要上前,在李靡身后一个黑衣人作势要他止步,同时将一柄锐刀架上李靡后颈。

  “呀!你别……别过来!”李靡哇哇大叫,连声斥骂:“你没见他们有刀哇!八长老呢?快要他们上来!大家将误会说清楚,那便还是好朋友,对不对……对不对……”

  青眼儿顿了顿,仍向前一步,那十余个飞雪山庄人马同时站起,手按腰间布袋,卫靖突然发声:“青眼儿,你不顾帮主安危?八长老是这样吩咐你的吗?”

  青眼儿转头,只见卫靖握著八手小刀,冷冷瞧著他,便不再向前,而是左右探视一阵,转身下楼,卫靖望了那群黑衣人一眼,又瞧瞧李靡,李靡嚷著:“猴堂堂主,你别下去,留在这儿陪我呀。”

  卫靖啧啧几声,想起外头除了杨仇飞和樊军之外,全都是八长老人马,心中顾虑,也不理李靡,赶紧跟随青眼儿下楼。

  外头一行人见卫靖与青眼儿出来,迫不及待围上前问:“情形如何?”“帮主在吗?”

  青眼儿点点头,八长老招了招手,说:“行了,杨老先生、唐堂主、神武堂堂众等皆随咱们上楼赴宴,马副堂主、二位唐副堂主及其他人等留意四周动静,莫让闲杂人等上楼。

  “是啊,咱们堂主以上的上楼谈正事,其他姓马的、姓唐的闲杂人等给我乖乖留守,别偷懒坏事。喂,那个樊军,你不能和他们一同偷懒,曲堂主吩咐你贴身护卫我外公,还不给我过来!”卫靖听八长老没点他名,便自作主张跟在杨仇飞身边,同时喊著樊军,樊军也不理身旁其他人脸色,应答一声,大步跟上。

  卫靖突而见到杨仇飞腰间佩剑,心中一惊,杨仇飞腰间所佩之剑,仍是昨天那柄兵九十九,此时剑鞘之中是两截断剑。卫靖按著胸前系绳,庆幸自己随身带著背后这柄天然月儿铁剑,他拉拉杨仇飞衣袖,说:“剑王,我背上这剑挺重,你替我拿著。”

  杨仇飞斜了他一眼,说:“嫌重你不如扔在地上。”卫靖愕然,不解外公怎么不懂他的暗示提醒,他想再说些什么,又怕让八长老一方瞧出杨仇飞腰间剑鞘中装著的是断剑,突施杀手抢了先机。

  一行人鱼贯向上,来到四楼,步至长桌前一一入座,杨仇飞、卫靖、樊军坐于左侧,八长老、唐经虎等坐于右侧,藤田、青眼儿、驼神等立于八长老身后,其余神武堂堂众则分立长桌两端。

  对面长桌黑衣人中步出一人,是乐建,乐建向八长老、杨仇飞等打了个揖,朗声说:“不好意思,招呼不周,庄主知道八长老定会顾虑餐食安全,便也没替诸位贵客备餐,这事昨晚庄主便亲自告知,咱们各自开动吧,哈。”

  乐建这么一讲,转身一挥手,一干坐著的黑衣人便自行用餐,八长老这端长桌上空空如也,连碗盘酒杯都无,八长老瞧瞧左右,几个神武堂帮众便也解下所携行囊,里头也有盒装餐食和瓷瓶美酒。

  “不必劳烦啦,我们也有。”卫靖拒绝了一个神武堂众递来的餐食,自个儿从怀中取出几块饼和一个葫芦,杨仇飞、樊军等也同样带著葫芦,三人就著葫芦口灌饮凉茶。

  “八长老、剑王老先生,话先说在前头,咱们今晚不会施放迷药,你们也别急著服食解药。”一个黑衣女子向前走了几步,朗笑著说。

  八长老其中之一说:“贝庄主,既要和谈,先放了本帮帮主如何。”

  卫靖插嘴喊著:“飞雪山庄贝小路,说谎如同家常便饭,你说没放迷药,那必定是有放,准备妥当才好!”卫靖这么说,又大大喝了一口葫芦中的凉茶,凉茶中掺有醒神解药,以免任何一方施放迷药。同时,他也认出前方那说话女子,仍是华风,而不是贝小路,心中狐疑,不知此时贝小路仍不现身却是为何。

  “灯灭了,熄灯笼!”距离大方楼数百尺外一间客栈屋顶上那黑衣人见大方楼四楼墙外悬著的几盏油灯黑去,赶紧向一旁伙伴招呼,那伙伴便赶紧将身旁那招牌下悬著五只灯笼一一打灭;跟著又是数百尺外,三只风筝断了线,同时飞天;再跟著,又数百尺外,几枝烟花随著巷子口老黄嫁女儿那欢喜呐喊声中,飙打上天,炸出金花银火,惹得底下老黄一家鼓舞欢呼。

  数里之外,立于马车顶上的贝小路见著那空中烟花,微微一笑,将一只鬼脸面具戴上,一翻身回到马车中,下令吆喝:“走吧,可以去大扬府了。”

  马车车夫也是飞雪山庄人马,脸上也戴著鬼脸面具,听了贝小路号令,应答一声,扬鞭挥舞,马车拐出大道,直奔大扬府。

  车厢中,贝小路对面坐著同样戴著面具的娄牧,另一个则是闯天门帮主──李靡。

  娄牧一手搭在李靡肩上,向他低声耳语,李靡脸色苍白,连连点头,娄牧说:“李帮主,待会到了大扬府,你可千万记得,别慌、别怕,鼓起勇气大声威喝,拿出一帮之主的气势,你爹爹、爷爷都在上头盯著你看,助你一臂之力,你下令群豪出阵──围攻大方楼,将八长老一干反贼一举杀尽。”

  李靡连连点头:“好,我知道……爹爹、爷爷,你们可要保佑我!”李靡全身抖个不停,突然看向贝小路,问:“我爹爹不是说会派大队鬼兵相助,怎便只你们几个?”

  贝小路嘿嘿一笑,说:“我那批鬼兵在大方楼缠住了八个老贼和神武堂高手,所以咱们得火速去大扬府搬动救兵,可别让八长老逃出来,再来找你报复,将你杀成八块。”此时她语调低沉,是因服下变声草药,加上刻意压低声音;脸上戴著面具,则是不让李靡认出她便是当日献飞鸳那女孩。

  “对……对……大扬府上聚集各路群豪,大家都听我的,我是正牌主人,闯天门帮主!快,快去大扬府!”李靡急急催促著。

  □

  同一时刻大方楼中,华风摊手笑著说:“既是晚宴,咱们便吃饱喝足了再说,何必急于一时。”华风边说,边转身看著身旁那“李靡”,说:“李帮主,你不吃吗?美食美酒,不是你平时最爱?”

  “吃……吃……”李靡赶紧叉了一块烧肉放入口中,囫囵吃著,还指著八长老这方说:“你们也吃,晚宴就是要吃东西的,吃完了再说,急什么急?”

  这个李靡自然是假扮的,这人脸上戴著人皮面具,无论动作、声调、语气、神态,都和真李靡如出一辙,飞雪山庄本便有易容高手,这些时日一面观察李靡言行举止,一面特制他的脸皮面具,为的便是在这时候派上用场。

  唐经虎本来一动也不动,此时重重哼了一声,像是想说些什么,八长老们互相看看,都说:“既然帮主吩咐,咱们便先用膳吧。”

  卫靖、樊军等啃著大饼、喝著凉茶,见八长老等悠闲吃著所携美食,又见华风那方同样也嬉闹用餐,一时不由得有些茫然。卫靖看看杨仇飞,杨仇飞则盘坐养神,不言不语。

  过了好半晌,卫靖渐感不耐,他看看左右,一干神武堂堂众也未进食,一个个面如石雕,一动也不动,却隐隐散发凶气,卫靖又看看杨仇飞,杨仇飞也看著他,祖孙这么对望了一会儿,杨仇飞突然说:“你这猴儿也真好耐性。”

  卫靖一愣,知道这热闹晚宴定要人起个头,这人非他莫属,便也当仁不让,甩倒椅子喀啦一声站起,大大伸了个懒腰,说:“其实我来之前便吃饱喝足了,倒想撒泡尿,八长老吃东西太慢,我代表他们谈吧,飞雪山庄,你们要开什么条件,有何要求?”

  华风看了卫靖几眼,答:“咱们并无所求,只是担心闯天门日后向咱们寻仇,想请杨老先生念著旧情,向八长老替我飞雪山庄说几句好话。”

  “你这话就不对了,我外公即便是说情,也是向帮主说,怎地向八长老说呢?闯天门当家的不就是帮主吗?李帮主,这些日子你闷得慌了吧,我说几句笑话给你听……”卫靖随口嚷嚷,大摇大摆地朝李靡走去,他步至厅堂中段,和李靡四目相对,觉得那李靡面貌虽然和以往一般,但眼神却不大相同,他陡然明白眼前十数尺外那李靡也是假的,不由得掌心出汗,心想他都能识破这假李靡,长年随侍李靡身旁的青眼儿更当能一眼分辨真伪,方才青眼儿只是按兵不动,伺机知会八长老。

  卫靖摇头晃脑,讲起一些稀奇古怪的笑话趣闻,脑袋里却胡乱转动,猜测八长老和贝小路各自的心思盘算,隐约猜到贝小路和李靡皆不在此,还能上哪儿去?不是前往总坛、便是上大扬府。卫靖思索至此,终于明白华风一再敷衍拖延,原来是在等贝小路挟著真李靡召集救兵相助。然而若是青眼儿识破假李靡,暗中告知八长老,八长老也不说破,反而从容不迫,任其吃喝拖延,却又是为何?

  窗外远远扬起一阵阵叫嚣呐喊声,好似有大批人马四面围来,隐隐听得一阵阵呼喊:“八长老在里头?”“冲进去杀了八长老!”

  华风眼中闪现喜色,双掌重重拍了一下,卫靖深深吸了口气,知道援军来了,心中狐疑一扫而空,也哈哈笑起,他将手凑在耳朵边,向著李靡大呼大叫,说:“李帮主,你说什么?不要紧,大声说出来,有我猴堂堂主在此,没人敢伤得了你!”

  那假李靡也呼哈一声站起,伸臂一指,朝著八长老喝叱:“神武堂堂众听令,将反贼八长老拿下!”

  藤田、青眼儿、驼神,乃至于分立两端的神武堂堂众,一动也不动。

  李靡跟著又大喊:“豹子堂唐堂主,你赤胆忠心,为我李家效力三代,现下八长老意图谋反,快将他们杀了!”

  “哼!”唐经虎重重将手中酒杯一捏,酒水洒泄,他双目怒瞪,沉沉地说:“八长老为帮尽心尽力,帮主莫让一干小贼三言两语挑拨得逞,未免有负闯天爷昔日盛名。话说回来,在帮主眼中,为李家效力三代的唐某,和个跳梁小丑有何分别?”

  卫靖还记得三年前神兵会上,李靡在雷南怂恿之下,硬是要这闯天门三朝元老唐经虎上台演什么“劈山断岳”的戏码,将一柄家传九环大刀,打得只剩三环,对唐经虎而言,这屈辱自是极大。

  卫靖听外头那骚动之声越来越大,且掺杂打斗骂声,他知道大批人马已经和外头留守的唐彪、马天敬等起了冲突,更加有恃无恐,指著唐经虎破口大骂:“啊呀,你这豹子堂堂主也想造反?你这死老豹子、臭老不修!将两个儿子教得和畜生一般,恶有恶报,难怪老天爷教你儿子卵蛋烂掉!”

  “喝──”唐经虎猛而站起,向杨仇飞怒吼:“杨仇飞,瞧瞧你的好外孙!”

  “嗯,我瞧见了,野小子的确很坏。”杨仇飞喝了口茶,淡淡说著。

  卫靖继续大叫:“藤田、青眼儿,你没听帮主说话吗?快杀八长老、顺便连死老豹子一起杀了!”

  “他说帮主下令杀我们?”八长老之一嘿嘿冷笑,转头看看青眼儿,青眼儿默然说著:“帮主,假的。”

  樊军怔了怔,唐经虎似乎也听不明白,都看向青眼儿,青眼儿顿了顿,又说:“那不是真的帮主,是假扮的。”

  “胡说八道,八长老才是假的,这些老头是猴子假扮的吧!”卫靖大叫大嚷,快步跑至八长老身前,伸手就要去揪其中一个长老的胡子。

  八长老身后一名神武堂堂众出刀极快,眼见就要斩在卫靖手上,同一时刻,杨仇飞的剑鞘由下自上,击在那神武堂众握刀之手的无名指、小指指根处,只听得清脆一声喀啦,两根指骨当是折了;同一时刻,樊军的拳头也击在那神武堂众大腿上;卫靖则是仓皇间反手拍开那刀,向后一跃,大呼好险。

  杨仇飞那侧的神武堂众当中三个出手,一柄长戟居中突刺、一副长爪子横掠、一条长鞭旋扫,都打向杨仇飞。

  叮叮当当,杨仇飞剑未出鞘,挥扫著剑鞘格挡,压著长戟撞开长爪子,同时纵身闪避,那长鞭却像是会伸长一般,杨仇飞这一避没完全避开,胸前给扫出一条口子。

  “外公!”卫靖大惊,知道神武堂高手非比寻常,即便是强如当年李岳,都得且战且走,此时他们三人处境当真凶险。

  樊军虎喝一声,一脚将长桌踢翻,杯碗餐盒飞扬,四周听得嘶嘶倏倏,是神武堂好手纷纷拔出兵刃之声。

  “杨仇飞,你勾结恶匪,暗算长老,该当何罪?”八长老齐声叱喊,唐经虎尚不明白情形,神情愕然,但也稍稍分辨得出卫靖一方是敌人,便也站在八长老那边,吆喝著:“小子,老夫忍你很久了!”

  卫靖双手向腰间一插,插入腰间两个黑布袋中,复抽出时,手上套著的是两只状如熊爪的钢铁拳套,是当日他在山上与熊一战后,将卫大爷爪修改特制而成的“新卫大爷爪”,跟著他将八手取出,扳出月儿铁小刀,将身子伏低,犹如一头野虎。

  “好气势!”樊军也跃至卫靖身旁,巨龙拐子已架上手,发出雄狮之吼,两步重踏,将大方楼这年久腐朽地板都踏得裂出一大圈。

  “华风,情况不对!”一名在窗边探情的黑衣人突然高叫,说:“来的不是庄主,是……是……是土匪!”

  “什么?”卫靖反应较华风更快,一下子像给雷击中一般,大喊:“你说什么?底下是谁来了?”

  那黑衣人显然也极惊慌,也不管是谁问他,大声答著:“来人不是庄主,是土匪……是……是铁爪帮!”

  “神武堂堂众听命,杨仇飞、猴堂堂主勾结盗匪,设此圈套欲陷帮中长老不义,速将他们拿下。”八长老纷纷起身,高声叱喝,同时向后一退,驼神领了一批神武堂众将八长老团团守住,往楼梯处后退,藤田加胜、青眼儿则分别领著十余名神武堂众,逼向杨仇飞。

  “唐堂主,杨仇飞勾结匪类围攻咱们,请您开路!”八长老向唐经虎喊。

  唐经虎本想亲手宰了卫靖,但此时也听得外头杀声震天,又惊又怒,知道自己两个儿子正在外头与土匪作战,只得提起大刀,当先下楼。

  “他妈的!外公,咱们千算万算,还是算不过八个老贼!”卫靖怒喊著,终于明白八长老从容不迫的原因──也是在等援军,且还是土匪,且还能顺便嫁祸给杨仇飞。

  杨仇飞歪侧著头,摸摸胸前血口,知道伤势不深,便也不在意,将长剑横举,剑鞘却不脱去。

  卫靖知道外公鞘中是柄断剑,连忙解下背上的月儿铁剑,此时神武堂众已然如风如火地杀来,青眼儿一柄锐长细剑绽放精光,哗地高叫一声,纵身急跃,一剑刺向杨仇飞右目,杨仇飞回剑挡架,只见青眼儿那细剑闪耀乱颤,连变数招,剑剑刺向杨仇飞身上要害,杨仇飞以攻代守,他手臂和剑都较青眼儿更长,剑鞘连点,都指向青眼儿脸面,使青眼儿的快剑攻不进来。

  藤田缓缓拔出战天剑,缓缓逼来,在藤田之前,已有八名神武堂堂众向樊军、卫靖杀去。

  “小卫,你做什么,专心应战!”樊军双臂大张,和两个持使铁棍的神武堂众接战,卫靖却是担心杨仇飞,无法全心应战,倒是后头的飞雪山庄人马应变得快,数人一组不停放射飞镖,追打每一个神武堂众,这才拖住了神武堂的攻势,使得卫靖三人不至于遭受十余人围攻。

  下一刻,厅堂灯火一盏盏覆灭,都是让黑衣人射灭的,飞雪山庄占有地利,黑暗之中作战自然有利,但灯火一灭,立时又有新的光源亮起,原来神武堂众纷纷洒出一把一把的小夜明珠,显然也早有准备,那些夜明珠在厅堂飞扬,坠落在地上,瞬时天地倒转,地板彷如化为无云夜空、繁星点点。

  杨仇飞曾经历千战万险,此时对于四周异变、忽暗忽明一点也不在意,稳稳格开青眼儿的疾刺和三、四名神武堂众的猛攻。一干神武堂众虽是外地高手,但也都知道剑王名号,见他即便遭受围攻也不拔剑,都想这剑王了得,可得稳扎稳打,这一顾虑,攻势便保守了些,杨仇飞守来也更加轻松。

  “大伙别担心剑王手中长剑,咱们收到通报,昨晚府中比剑,剑王的剑给打断了。”一名长老下楼前,扯著喉咙大喊。

  那数名神武堂众听长老这么说,个个奋勇起来,抢在青眼儿前头要杀杨仇飞,都想若是这名扬天下的剑王若是死在自己手中,那么神武堂三名副堂主,或许能够再增添一个。

  “天杀的八长老!外公,接剑!”卫靖正和一个持使钢刀的神武堂恶战,听远处那长老这么说,不由得愤恨大吼,将月儿铁剑朝杨仇飞抛去,他分心抛剑,与那神武堂众攻守之间便落了下风,让那神武堂众一脚拐倒在地,高举著大刀要斩他脑袋,卫靖的卫大爷爪上那如指虎般的山型坚爪是用月儿铁造的,此时他倒在地上,避无可避,便欲以钢铁拳套硬接来刀。

  杨仇飞却没去接卫靖抛来的月儿铁剑,而是以剑鞘一敲,将月儿铁剑又打了回来,砸在那钢刀堂众脑袋上。

  “咦?”卫靖愕然中翻滚避开那神武堂众一记劈砍,顺势一手勾住那堂众脚踝,他的卫大爷爪姆指尖处造得尖锐如兽爪,这么一抓抓进了那神武堂众肉里,猛一掠将这堂众掠倒在地。

  卫靖正惊愕杨仇飞为何不接他剑,便见到杨仇飞先以剑鞘挡开数记猛攻,突地手腕一震,长鞘飞出,兵九十九倏地拉出一道灰影。

  不是断剑,是一柄完好无缺的长剑,在空中划出两轮圆。

  杨仇飞用剑较长,两记挥扫范围极广,四名扑来的神武堂众当中,一个给拦腰斩成两段、一个飞了一臂、一个腰间张开一条大口、一个兵刃给削去一截。

  “哗──”那兵刃给削断的神武堂众像是见著鬼一般,惊叫一声向后一弹,正惊愕杨仇飞那“断剑”怎地这么长。

  “怎么你的剑没断?”卫靖愕然之余,见到又有其他堂众向自己围来,便在地上摸起夜明珠,以八手弹弓不停向两个逼来的神武堂众射去,夜明珠打在身上并不疼痛,那两个堂众也不以为意,挥舞兵刃就要去斩卫靖,其中一个突而怪叫一声,捂著脸向后一退,原来此时厅堂漆黑,卫靖不但摸到夜明珠,也摸著几枚飞雪山庄的飞镖,夹杂在夜明珠间射出,正中那堂众脸颊。

  另一个堂众一愣,赶紧挥动双剑护身,卫靖弓身朝那堂众扑去,一扑没扑中,反而肩头给斩了一剑,血流不止,他又攻数次,都让那双剑堂众砍出血口,气得踢珠子泄恨,那堂众见卫靖闪不过他的快剑,便转守为攻,忽刺忽斩。

  卫靖以八手和卫大爷爪守御,接了数剑,听得铿锵一声,见那堂众突而发楞,知道那堂众几剑斩得甚重,斩在八手月儿铁小刀上,反将剑给打断了。

  卫靖低喝一声,以卫大爷爪守护头脸,撞进那堂众怀里,他是擒拿好手,耍刀弄剑打不过这堂众,但近身搏斗便远胜许多,卫靖拉著这堂众手臂,喀啦一声便将之扭断,跟著一拳打在他颈上,卫大爷爪上镶有月儿铁制的剑山指虎,击在那堂众颈子上便是一击毙命。

  在开战时同一刻,樊军和数名神武堂众展开追逐游斗,樊军知道这批家伙身手不凡,不敢大意,全以守势抵挡,他的巨龙拐子上那两道龙鳍可是月儿铁,守御之时也能收得攻击之效,游斗一阵,两个使剑的神武堂众莫名其妙地断了长剑,黑暗之中尚不明白剑是怎么断的。

  忽然听得一声低吼,一股凶恶杀气逼来,是藤田加胜,樊军不敢硬敌,连连后退,藤田挥刀大斩,左一斩断了樊军本欲退去之路,再一斩将樊军逼得仰翻在地,正要追击,突然天花板上攥下数柄长枪。藤田回刀斩断那几柄长枪,原来天花板上也有飞雪山庄的伏兵。

  “别让八长老逃了,追!”乐建高声叱喝,飞雪山庄人马在射镖掩护卫靖等人时,也有一些陆续跃至某些特定地方,重踩几下,那几处地板便破裂散下,一批飞贼直落三楼。

  八长老行走较慢,此时尚未抵达二楼,三楼以下未设机关暗道,以乐建为首的八、九名飞贼开始追击八长老那队伍,不停发射飞镖追击。

  护卫八长老的神武堂中也有暗器好手,是一个手持木盾的瘦矮汉子,他以一张大木盾挡下十数支飞镖,跟著随手自木盾上拔出那些飞镖回射。

  唐经虎在前头开路,只听得一楼处已然打杀开来,他持著大刀奔至楼梯口,见到底下乱糟糟的打成一团,昏暗之中也分不清是谁和谁在打,他大喝一声,几步奔下楼,大喝:“彪儿、铁儿!”

  “爹爹,咱们在外头!”唐铁的声音自外头传来,唐经虎提刀正欲杀出,却只见大门挡著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唐经虎呼喝一声,随手以刀柄拐起一张破烂凳子,甩向那人影。

  那人影低垂著头,不避不闪,啪啦一声,让那凳子打在身上,那人向后退晃了晃,一脚踩出门外。

  那人受了门外月光一照,唐经虎这才留意到他一手拖著一把大砍刀,另一手上提著一个死尸,在月光照映下隐然可见──死尸是唐彪。

  下一瞬间,唐彪的尸身朝唐经虎急急飞来。

  “喝!”唐经虎侧身闪避,同时伸手去拦,将唐彪尸身接在怀中,他大惊大怒,尚未反应过来,便见那人缓缓抬起头来,模样有些熟悉。

  急急下楼的八长老、神武堂众们也瞧见了,立于门外那个披头散发、满颏虬髯的枯瘦汉子,那个双眼射出愤怒野火的枯瘦汉子。李岳。

  李岳身后是大方楼的庭院,庭院中骚骚乱乱,无双堂、豹子堂等人正与铁爪帮的帮众游斗混战。

  在离门边较近之处,则是卖艺叔、猪肉先生、茶老板。原来茶老板等与公孙遥领著李岳逼近大方楼,见闯天门守卫不多,正要强行突围,另一边几条街却有大批人马冲杀而来,竟是铁爪帮的土匪,二话不说便与唐彪、马天敬等守卫打成一团。茶老板等人便也趁乱杀入战圈,强攻大方楼。

  “是他!是他!”八长老见到李岳,纷纷叫嚷起来,惯常的沉着冷静一下子不知飞到了何方。

  “师父,杀──”一声悲怅吼声在李岳身后爆起,公孙遥犹如猎鹰般绕过李岳,直窜八长老。

  “退下!”驼神拦在公孙遥与八长老之间,双臂微举,握著一双弯刀,公孙遥长剑猛一挑,刺向驼神脸面,驼神弯刀快绝,左刀架开绿铁剑,右刀已经切进公孙遥手臂肉里。

  公孙遥在驼神出手时便知自己败了这招,急急翻身闪避,驼神弯刀切进他手臂肉时,他身子已经飞旋缩转,向一旁摔滚而去,这才保得一条胳臂,只受了半吋深的刀伤。

  “杀杀杀!”李岳啊啊喊叫起来,拖著大砍刀向驼神冲去,一旁一个大影冲来,是唐经虎,他嗥叫著,挥动大刀朝著李岳横斩而去,李岳身子倾斜,将那大砍刀挥得如同龙卷暴风一般与唐经虎对砍,双刀交砸好似落雷爆裂,李岳的大砍刀刀刃崩裂破碎,唐经虎的重刀则给打飞,盘旋插在远处墙面上。

  李岳手中只剩一只长柄,他将长柄作棍,突刺唐经虎,唐经虎双手猛一握,握住了那长柄,李岳沉身施力,龇牙咧嘴发出兽吼声。

  唐经虎身子缓缓腾空,似乎这才渐渐认出李岳,他愕然呢喃:“你……李副帮主……”

  “喝──”李岳一声暴喝,本来抓著长柄欲比拚力气的唐经虎,整个人给抛飞,直直砸向驼神那方。

  驼神一纵身,跃过飞来的唐经虎,双刀直取李岳头颈,李岳不避不闪,猛挥手中长柄,驼神在空中横身避开,那长柄在他脸旁劈过,犹如狂风刮面,驼神落地时心中激荡,当年地底血战,李岳一人将十七名神武堂好手几乎杀尽的往事瞬然浮现脑中,不由得向后一缩。

  八长老身旁几个神武堂好手挤过楼梯,一齐冲向李岳,当中一个尚离李岳甚远,右手一甩便是数支袖箭,李岳挥动长柄去挡,打开三箭,左肩左臂和各中一箭,李岳伸手拔箭,那箭有倒钩,一拔之下血肉淋漓,李岳发出了愤恨的吼叫声。正欲爆发,一条长炼飞爪子卷上了他的脚,一个神武堂众出力要扯,只觉得李岳如同巨岩,不动如山。

  那神武堂众一手铁炼爪钩、一手短剑,远近交攻堪称一绝,他那铁爪链子和左臂护手锁在一块儿,本为防对战时不慎脱手,但此时李岳猛一抽脚,竟将那这铁炼堂众拉甩到了自己身边,这铁炼堂众应变极快,已从护手剑套中抽出短剑,对准李岳的心口插去,却让李岳一把抓住了握剑那手,李岳手大,将这堂众手掌紧紧握著,喀啦喀啦,这铁炼堂众的掌骨、指股骨纷纷碎裂。

  “哇──”铁炼堂众怪叫起来,同时身子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原来是李岳拿著他挡下那些胡乱射来的暗器飞箭。

  公孙遥滚到了李岳身旁,替他解开脚上那铁炼爪子,跟著又一扑,闪开一个神武堂剑客刺击,那剑客持使长短双剑,年纪也小,似乎比公孙遥还要年幼,只见他以短剑护身,以长剑突击,公孙遥连连闪剑,抓准了机会突出一剑,刺中那剑客左腿。

  那年轻剑客一咬牙,本要奋力再战,突然身子整个给人抓起,胡飞乱冲,竟是李岳一手抓著他,一手抓著那铁炼堂众,当作两个人肉武器来使,那铁炼堂众早已气绝,给砸得血肉模糊,这年幼剑客转瞬间也已死去。

  “哗──”这些神武堂众虽都是自外地挑选的一流高手,但也从未对上这等人形凶兽,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进攻。

  八长老连连向楼上退,神武堂众也纷纷退上楼梯,几个神武堂众尚未转往楼梯,仍在一楼厅中与李岳游斗,其中一个习有吼功,情急之下拔声高喊:“藤田副堂主、青眼儿副堂主,下来帮忙!”他才刚喊完,就让那铁炼堂众轰上身,给打飞老远。

  另一边,唐经虎自远处取回他的大刀,回过神来见那貌似李岳之人如同凶神恶煞,心中骇然,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远远高喊:“你是谁?你可是……你可是李副帮主?”

  已退入二楼的八长老急急叫喊下令:“闯天门早没有副帮主,豹子堂堂主听令,速将这一干恶匪杀尽!”

  “什么──”唐经虎一时之间自是无法想透这等复杂纠葛,此时四周尚有一些土匪四处打闹,唐经虎挥舞大刀,随手斩了几个土匪,跟著终于又和李岳对上。他急急问著:“你到底是谁?”

  “你是……”李岳将手中两个零零散散、已经抓握不住的“兵器”扔下,一身红血,楞楞地看著唐经虎。

  “师父,小心!”公孙遥一个扑身,长剑连闪,将几支袖箭打落,后头的卖艺叔、猪肉先生、茶老板等也退入了大方楼中,猪肉先生见李岳没有兵器,便将自己那柄大刀向李岳一抛,喊:“大英雄,接我的刀!”

  李岳接下猪肉先生的砍刀──兵五十八,猛力一挥,将一个趁他手无兵器要取他性命的堂众,齐中斩成了两半。跟著便要去杀那离他最近的唐经虎。

  唐经虎见李岳顽强凶烈,不可理喻,只好接战,呼呼与李岳过了几招,将一把大刀抡得如同急风烈火,拦腰一刀朝李岳腰间扫去,李岳一声暴喝,竟扔下了手中大刀,身子向前一窜,贴上了唐经虎的身,双掌一拍,拍在唐经虎双耳上。

  唐经虎身子一颤,眼耳都震出血来,也发出了临终之吼,重重几拳打在李岳脸上,倒将李岳打退了几步。

  两个神武堂众杀来,公孙遥和卖艺叔抢上接战,卖艺叔与那堂众对了两招,给砍了三刀,自知不敌,只好佯装败逃,突然连发锐叉中暗藏弩箭。那堂众中了两箭,讶异之余让一旁的公孙遥一剑刺进胸口。

  四楼厅堂中,藤田、青眼儿率领一批神武堂众围攻杨仇飞等人,正杀得不可开交,却听见了底下传来的求救吼声,藤田先是一愣,停下了对樊军的追击,侧耳倾听那叫喊声。青眼儿反应快,已然会意,喊著:“底下有事,帮忙!”他边喊便要奔向楼梯,突然觉得身后一股杀气飙来,赶紧侧身躲避,躲开了杨仇飞踢来的兵刃。

  “咱们还没打完呢。”杨仇飞转守为攻,长剑连击青眼儿周身上下,青眼儿身形虽快,但杨仇飞长剑总是阻住他撤逃方向,使他进退不得,只好急急大喊:“藤田,下去帮忙!”

  几个神武堂众听了青眼儿号令,赶紧下楼,藤田总算会意,看向楼梯那方,只见那方天花板刺下数支长枪,将一个赶得慢的堂众刺倒在地,天花板上纷纷射下飞镖,阻却两三个要下去帮忙的神武堂众。

  “想逃吗?跪下来向卫大爷磕几个响头!”卫靖也抢先奔至那楼梯,与一个要下楼的堂众战起,天花板上喀啦几声,落下近十个黑衣人,将楼梯团团守住,且向与卫靖游斗的堂众发射暗器,那堂众见到十几发暗器同时向他打来,避无可避,只好抱著头向下一蹲,仍然中了四镖,正欲起身,卫靖已经骑上了他的身,抡动卫大爷爪,呼呼几拳将他打死。

  藤田见楼梯离他尚远,且围满了人,独手一转,战天剑向下一插,插入地板,跟著旋身转动,地板爆裂,他向上弹起,重重一跺,连人带著破裂地板,直直落入三楼。

  “追──”华风一声令下,飞雪山庄众人立时从后方几个地板破口落下追击。

  樊军与卫靖也赶紧下楼,青眼儿让杨仇飞的长剑挡住,难以脱身,且战且走,斗至窗边,竟扑身跳窗。他轻功也好,自四楼跃下,势如飞鸟,先将长剑抛了,落地时顺势翻了好几滚,卸去坠落之力,跟著再拾回长剑,重回大方楼。

  “好家伙!”杨仇飞见他奋勇跳楼,又是佩服又觉得好笑。

  □

  “你……果然是……李副帮主,天底下……再没像你,这样的人了……”唐经虎身子瘫软,晃了晃已跪了下来,口中还喃喃自语:“可你为何……杀我儿子?”唐经虎口鼻淌血,渐渐死去。

  “师父,八长老逃上楼了!”公孙遥嘘喘指著楼上,一干神武堂众全退上了楼。他喊了李岳几声,便抢先要上楼,只觉得银风扑面,赶紧低身,原来是守在楼梯廊道边的神武堂众对他施放暗器。

  李岳捡起脚边的兵五十八,一拐一拐朝楼梯走去,公孙遥知道此时李岳心神疯暴,未必躲得开暗器,只好咬了咬牙集中精神,又一步抢在李岳前头冲上楼。几枚暗器打来,公孙遥以长剑拨挡,身上还是中了数镖。

  另一边又有暗器射来,却不是射向公孙遥,而是照著几个神武堂众射去,逼得那些堂众撤离楼梯口,这批射镖之人正是乐建一干飞贼。

  二楼中混乱一片,几个自四楼赶下的神武堂众,与一批飞雪山庄飞贼追逐游斗,另一边是以驼神为首的神武堂众,将八长老团团守住。

  忽然听得天花板一阵爆裂巨响,一个黑影落下,是藤田加胜。藤田以刀切地,一路落到二楼,藤田一到,神武堂众士气大振,纷纷舞动兵刃,要上前反攻。

  “尽全力挡下他们。”驼神押阵指挥,他转头看看八长老,八长老身旁也有两三个神武堂众,持使重刀劈墙,这大方楼年久失修,墙面破损严重,让大刀砍了几下,立时破出裂口,两个神武堂众费力破墙,八长老见到破口外的庭院之下,青眼儿正与一批土匪游斗,赶紧喝令破墙堂众让开,向底下吆喝著。

  领头的土匪头头和青眼儿同时停下了动作,步至二楼墙面,一干小土匪尚不明白,仍伺机要杀青眼儿,让那小头目连声喝止,怒斥:“别打了,是自己人,快来帮忙!”只见一阵混乱,一干小土匪手忙脚乱,一个个围在那破口底下,想要帮忙救出八长老。

  这厢,藤田数刀斩死数个飞雪山庄人马,一干神武堂众将李岳、公孙遥团团包围,公孙遥手中持的是绿铁剑,绿铁剑轻薄灵巧,最利夜行暗杀,但群战乱斗之下和各式兵器相碰交砸便是大大不利。

  一个神武堂众使著一支怪枪,那枪枪头甚长,枪头边结著却不是丛丛红缨,而是数十条细炼钩钉,枪身一旋,那细炼便转成一个锐圈,十分凶恶。

  公孙遥与那堂众对了几招,绿铁剑让那怪枪的细炼缠上,僵持不下,两个神武堂众杀来,一个使大锤,一个使重剑,那使重剑的堂众挥剑去斩公孙遥手臂,公孙遥只得放剑向后一滚。

  那使大锤的堂众趁势追上,一锤打上公孙遥胸口,公孙遥中了那锤,向后飞弹,连旋了十数个圈,摔落在地。

  那使大锤的堂众见一击成功,更快步追来,一锤子朝公孙遥脑袋敲下,两只黑影架来,将他锤子架开。是樊军。

  那堂众抡动大锤,与樊军斗起,樊军抖擞精神,马步一沉,竟然一脚踏进朽坏地板里,动弹不得,大锤堂众哈哈大笑,挥锤要攻,突然觉得大腿一痛,竟是公孙遥以手指刺进了他的腿中。公孙遥翻身弹起,以指作剑,又刺进了那堂众胸口。

  “哇!”那堂众本见公孙遥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以为他让自己方才那锤打得重伤,却不料公孙遥与李岳相处三年,早已练就一身捱打功,方才那锤虽重,但公孙遥腾空扭身,将锤力卸去了七八成,由于手无兵刃,所以躺在地上诱那堂众过来,逮著了机会翻身突袭。

  樊军气愤地拔出腿,一拐子打在那大锤堂众的脑袋上,大锤堂众登时归天。又是三个神武堂众围来,公孙遥咬了咬牙欲以“指剑”应战,和一个持刀堂众过了两招,手指差点给砍去,还给一脚踢倒在地。

  卫靖跃来,数脚连环踢,逼开那堂众,跳到公孙遥身边,拉开八手小弓,倏倏射出几箭,这八手小弓飞箭是卫靖好玩之作,用以射击山熊野兽尚可,但对付神武堂高手便显得无用,那堂众将飞箭全斩断。

  “卫兄弟,我将你的剑……”公孙遥喘著气要起身,见到那怪枪堂众挺著枪又要杀来,见到绿铁剑落在一边,惭愧地说。

  “没关系,我再送你一把。”卫靖侧了侧身,将月儿铁剑剑柄凑向公孙遥。公孙遥连忙拔剑,只觉得那剑不重不轻、朴素无奇。

  那怪枪堂众将怪枪舞得像是一头猛狮,胡乱扑咬,一阵乱打,又缠上公孙遥手中长剑,公孙遥心中一惊,心想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剑脱手,却只听喀啦啦几声碎响,锁著月儿铁剑的细炼已经纷纷断落。

  公孙遥惊讶,那怪枪堂众更加愕然,只见公孙遥长剑一挑,将长枪枪头也给斩断了。

  “咱们三个联手打架,是好久之前的事了!”卫靖兴奋叫喊。

  数个堂众杀来,三人联手接战,这干外地杀手武功招式彼此大相迳庭,往往互相牵制,数人围攻却收不到数倍之功,樊军、卫靖、三人默契却好上许多,以三敌五尚不至落于下风。

  卫靖叫喊几声,八手小刀一扬,让一个持使重剑的堂众一斩,小刀嵌入重剑,分不开来,卫靖顺势低伏身子,抱住了那堂众一条腿,身子一转,喀啦将那堂众腿骨折断。

  公孙遥挥动月儿铁剑左刺右斩,渐渐知道这剑厉害,便大开大合起来,使起李岳教他的刀法,一下子将两个神武堂众的兵刃都给打断,同时樊军也一拐子架翻一个神武堂众。

  开战同一时刻,藤田挥动战天剑,照著李岳脑袋劈去,李岳侧身避开,单手抡动那长柄砍刀回击藤田,李岳这么打法,攻势范围极广,藤田人高手长,战天剑也长,攻守范围同样广阔,这大方楼二楼中央,几乎都在二人战圈之中,一时之间那些散落的桌椅纷纷给砸上了天,二人游斗之处,木梁、地板纷纷破裂炸开。

  兵五十八、战天剑忽地对轰一砍,战天剑脱手飞远,藤田猛向后一跃,自背后又拔出一柄长刀,一干神武堂众倒是大惊失色,他们从未见过藤田让人将兵刃打脱离手。

  李岳歪斜著头,呢喃说著:“我……我想起你了,我的头……就是你砍的……”

  “我的手、我的眼睛,是你弄坏的。”藤田冷冷应答,反手以剑柄一敲,敲在腰间破天阙的刀鞘上,将破天阙弹起,一口咬住。

  二人复又站起,恶斗一阵,远处一个神武堂众伺机向李岳放了一支袖箭,正中李岳后背,李岳低吼一声,落了下风,让藤田在胸口砍出一条大血口。

  那堂众正欲再放袖箭,忽地一个人影朝他飞来,那暗器堂众连忙闪避,这才看清那飞过身边的人影是另一个神武堂众的尸身,他正欲抽取腰刀应战,便见到剑王长剑刺来,腰刀尚未拔出,咽喉便让长剑穿过。

  李岳反手去拔背上的箭,藤田一刀斩下,李岳单手持砍刀格挡,藤田一刀斩断了砍刀刀柄,刀势减弱,仍切进李岳肩中,李岳放开那断柄,抓握住藤田手腕。

  时间仿佛倒流,又回到了很久以前那地底大战,二人对峙时那情景。

  藤田双眼圆瞪,扭动颈子,脑袋转动,咬著破天阙割斩李岳脖颈。

  李岳一拳结实击中藤田下颚。

  藤田身子给打得腾起,口中牙齿与破天阙的刀柄一齐碎裂,他的手腕还让李岳抓著,转眼又给拉下,脑袋又中一拳,跟著是胸口、小腹、脸面纷纷中拳。

  “哗──”神武堂众见藤田本来占了先机,但转瞬间便已让李岳擒住,惊骇莫名,身后八长老那方,已经掘破墙面,底下的小土匪和青眼儿,七手八脚将八长老一一接下庭院,那个声音高拔的堂众大喊一声:“大伙儿各自撤退──”

  底下更多土匪涌来,那些小土匪不知道己方头目已让八长老收买,不知头头领他们围攻大方楼,实则是救援八长老,他们一见八长老让青眼儿等救出,便要围上去打杀,几个小头目连声喝叱,总算阻下大多数土匪,当中也有些没听清号令的,持刀就要去杀八长老,都让青眼儿刺倒在地。

  只听得一声巨吼,李岳已经跃出二楼墙面破口,甫落地,一些离他较近的小土匪,全嗥叫著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