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停下,继续向前,停远点。”贝小路从马车窗子向外窥看,马车经过大扬府东侧门,只见在这入夜时分,依然有不少人进进出出。马车驶过大扬府,穿过两条街,转入一条暗巷,这才停下。
“干嘛不停车呀,干嘛要用走的?”李靡下了车,见四周阴冷偏僻,不禁连连埋怨。
那车夫下来,绕至马车后头揭开车厢,搬出两只木箱,木箱上的封条写著「蒲县周爷赠酒”、“蒲县芝麻糕”字样。
“李帮主,待会得委屈你戴著面具入府,咱们暂且易容改装,别急著让人认出你来。”娄牧取出一只人脸面具递给李靡。
“好丑的脸,有没有俊一点的?”李靡接过那张人脸面具,左右端看,便是不满意。
“既要伪装,自然得与往常面目大不相同,帮主本尊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易容时装得丑陋一点,这才能骗过众人。”娄牧低声解释,替他将面具戴上。
李靡一听连连点头,说:“这倒是,要是面具太俊,人人见了都联想到我,那可不妙,不过……我为什么要易容呀?让人认出又如何?”
娄牧嘿嘿一笑,看看四周,凑近李靡耳旁轻声说:“李帮主,你想想,八长老城深府重,很可能在大扬府中安插刺客杀手,倘若帮主以真实面目入府,让刺客先一步发现,咱们可能来不及向群豪说清原由,便给灭口,那该如何是好?”
“有道理!”李靡一听府中可能藏有杀手,不禁打起颤来,说:“鬼兵,我可不可以留在马车上,你们去便行了。”
“啧,这可不行,杀手极有可能已经盯上了咱们马车,因此鬼兵头头才要咱们弃车步行,李帮主可得记得,一步都别离开咱们身边,神武堂杀手可是神出鬼没。”娄牧低声叮咛,李靡点头如捣蒜,拉著娄牧衣袖不放,一面对天祷告:“爹爹、爷爷,你们可一定要保佑我呀……若我死了,李家就绝后了……”他一边祷告,突然见到娄牧背过身去,摘下了鬼脸面具,戴上一顶大斗笠,遮住了半边脸,娄牧虽然背对著李靡,但李靡仍然见到娄牧脸上那稀烂犹如遭受火焚的脸皮,吓得噫了一声,想起当日“爹爹”告诫他,鬼兵长相可怕,因此戴著面具遮掩。
李靡转头看看车夫和贝小路,两人同样也戴上斗笠,李靡抖了抖,不敢细看他们斗笠底下面貌。
四人挑著两只木箱,一前一后走著,李靡走在最后头,将头压得极低,便连娄牧的背影都不敢细看,四人走近大扬府时,李靡见到侧门内外伫著一队看守侍卫,不由得紧张得直吞口水。以往李靡进出总坛、各地行馆别宫时,这等侍卫瞧在李靡眼中,与狗无异,但在此时,却更像是熊狮虎豹,像是能够从人群中嗅出李靡,将他吃了似地。
娄牧留意到身后的李靡身子抖得像只小鸡,便轻声提醒:“李帮主,别低著头,要是让刺客瞧见咱们形迹可疑,那可不妙。”李靡只得依言抬起头,随著人群入府。所幸这些侍卫盘查并不仔细,只是稍微拍了拍进贡木箱,随口问些话,便放行了李靡一行。
四人挑著箱子进入庭院偏僻处,将木箱放下,揭开那装酒木箱,取出四只酒坛,拍开封泥,娄牧举著酒坛大喝一口,称赞:“蒲县美酒好!”车夫也开了一坛酒,小饮一口,尚不过瘾,又灌一口,这才将整坛酒倒洒在树下。另一边贝小路也将另两坛酒揭开,将酒倒空,抓著两只空坛,互相交撞,磅的一声落出两个小黑布袋,袋里装著数十枚飞镖。
车夫与娄牧也将各自那空坛打破,取出当中物事,一包也是飞镖,另一包则是一件雪白羽袍,车夫嘿嘿一笑说:“早知道大扬府这些看门狗如此怠慢,咱们也不必花这心思特别订制双层坛子,平白浪费这么些美酒了。”原来这酒坛中有夹层,藏著便是这些飞镖、衣物。他们本以为上次劫走李靡后,大扬府中的守卫应当更加严密,怕倘若身上携带飞镖暗器,让人搜出便要泄了底,却不料此时大扬府中既无帮主、也无长老,一干守卫根本无心严密盘查。
娄牧跟著又打开另一只糕饼箱子,箱子上层确是各种精美糕点,底层一片木板揭开,是龙骨鞭、娄牧的九节鞭和车夫使用的双匕首。
三人各自取了兵器上身,娄牧和车夫七手八脚地替李靡换上那华美白羽袍子,说是要在号召群豪时,有副威严仪表,李靡见这袍子华美,便想早点揭下脸上易容面具,说是人要与衣服比美,但又怕遭人认出,颇是为难。
“请帮主静待半刻,让我先行探探此时大扬府里由谁作主,确认一切无误,便请帮主现身,号令群豪,讨伐八长老。”贝小路说完,也不等李靡应答,转身便走,她虽是来大扬府讨救兵,但尚不知府中情势,就怕大扬府里当真有八长老安排的耳目刺客,那便不妙。
“剑王老爷子加上那厉害的李岳,想来神武堂也占不了多大便宜,说不定直接能将八长老杀个干净。”贝小路呢喃自语,盘算著大方楼内战情,卫靖曾对她说过公孙遥与李岳之事,她在盘算今日计画时,便也将李岳算进帮手之中,只想这李岳可是有万夫莫敌之武勇,加上剑王杨仇飞,对上神武堂可不吃亏,因此这才想出这险计,将八长老自戒备森严的闯天门总坛诱至大方楼,再挟著真李靡来号召帮众及各路群豪,欲前后夹击八长老,最好一路打进总坛,将八长老势力整个铲灭。
贝小路来到主厅,将斗笠摘下,脸上尚贴著一张皮面具,面貌是平凡妇人。此时正是晚餐时分,一道道菜肴陆续上桌,贝小路在厅中游走,心中判断这厅堂中上千宾客、帮众中,自然仍有些人偏向八长老一方,己方却只三人,势单力薄,届时倘若无双堂、豹子堂一干帮众不分青红皂白一拥而上,混乱之余未必能将话给说清。
她大略知道月临堂和食胜天堂都偏向卫靖、杨仇飞一方,便欲暗中串连曲文瑛、胡白等人,有这两个堂口势力相挺,声势浩大,一齐拥著李靡,这讨伐八长老的号令一出,便是够份量了。
她记得飞雪山庄和胡白、曲子燕都有些过节,此时盘算著是否先别揭露自己是飞雪山庄中人,伪装是李靡贴身随从,将话讲个分明再说。她凑近一张桌子,想问问月临堂曲文瑛人在哪儿,却听得席间谈论话题十分耸动,说的都是:“就不知飞雪山庄那些家伙何时来送死。”“飞雪山庄杀了李帮主,带个易容的假帮主来挑拨离间。”“这几天只要见了貌似李帮主的家伙,便绑了审问!”
贝小路心中惊愕,又到了数桌宾客间旁敲侧击,都说傍晚时收到线报,说是今晚大方楼之约其实是调虎离山,目的是趁夜来袭大扬府,挟著假帮主扇风点火。
“这汤味道怎地这么古怪?”无双堂帮众那几桌起了哄,都说桌上的三杯鸡味道苦涩、说鲜鱼汤中发出腥味。其中有几个人抱著肚子竟便呕了起来。
胡白本来与牛家兄弟等坐于一桌吃饭,听了那些叫骂声音,只当是那干家伙借故生事,便也笑嘻嘻地不理睬,但听抱怨声逐渐加大,且有陆续人倒地,心中惊奇,站起身来,只见到便连不是无双堂、豹子堂一边的宾客们,也纷纷捧肚呕吐,心中愕然,他听见背后自己桌那方也发出了骚动,连忙回头,只见到牛参呵呵一笑,摇晃了晃,巨大的身躯轰地砸在桌上,将整张桌子给压倒在地。
牛大、牛贰自是惊愕至极,要去拉抬牛参,却觉得身子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胡大厨子,你在菜里动了什么手脚?”豹子堂那方有人吼叫著。
“我什么手脚也没动!”胡白愤然大吼:“大伙儿别慌,先停下筷子,别再吃喝!”胡白这一动怒,突也感到一阵反胃,视线迷蒙起来。
“菜中有毒!”“又是飞雪山庄?”宾客们骚动更盛,且纷纷瘫软倒地。
贝小路左顾右盼,就是见不著曲文瑛,却见身边发出此起彼落的抱怨、叫骂声,心中也是极惊愕,只得站定身子,静观其变。
外头一阵一阵的吆喝声传来,叫喊的都是:“土匪攻进来啦──”
宾客们听了这喊声,个个惊慌失措,想要挣扎起身,却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有些中毒深的,早已晕得不省人事。
贝小路一面佯装也中了毒,一面检视那些中毒宾客,闻嗅那汤菜气味,知道这些汤菜中都给人下了瘫软迷药,这种迷药尚不致命,但一时半刻之间,浑身虚脱无力,如同废人。
楼梯间骚动大乱,发出了打杀声响,一个高头大马、体格壮硕的汉子步入主厅,他头上戴著黑毛帽子,腰间系著一柄单刀,手上还抓著一把三尖两刃刀,威风凛凛,环顾四周瘫软宾客,哈哈笑著:“飞雪山庄庄主神机妙算,果然将一批狗腿爪牙毒成了废狗,我大军压境,可不费一兵一卒,哈哈──”
众宾客见这带头汉子身后那批喽啰头上都绑著白巾,心中大惧,知道是白寨来了。跟著又听见外头吵嚷,有些离窗近的宾客见了河面也是骚骚乱乱,数艘大船冲在岸边,船上的人纷纷跳下,与大扬府的守卫打成一片,有些见多识广的,见了那几艘船上旗帜,惊慌地嚷嚷著:“黄鱼帮也来啦。”
涌入主厅的土匪越来越多,个个肩上都挑著两圈绳索,像是早有准备一般,冲进宾客堆里就是一阵乱打,将那些宾客手脚都给绑了。宾客中有些中毒轻的,想要反抗,立时便给杀了,其余的人也只好乖乖受缚,胡白、牛家兄弟、曲子燕等也都给绑得动弹不得。
贝小路趁著混乱中摸近窗边,破窗逃到了庭院,心中又气又愤,总算明白自己自以为这计画天衣无缝,却没料到八长老算计更高,一方面趁著杨仇飞等出府赴约之后,立时便传出假帮主风声,同时知会土匪多路夹攻,主厅上所有宾客倒成一片,定是府中内应暗中下毒,且全推到飞雪山庄头上。
“可恨!”贝小路捏著拳头,将脸上的妇人面具一把摘下,低声怒骂几声,听见自己低哑声音,更加心烦,取出一瓶药水喝下,将那便声草药的功效渐渐解去。她一面唾骂一面奔跑,跃上大树伏身观察,只见到四周一支支火把燃起,流窜的土匪越来越多,都说要贺喜飞雪山庄庄主。
贝小路在树上无计可施,瞧见底下那些家伙当中有些熟面孔,细看之下发觉是天鹰盟的家伙,她知道府中内应便是周彰一伙人,她本将周彰当作用以耍弄八长老的棋子,这时才发现自己才是一枚棋子,心中恼怒自是不言可喻。
她在树上生了一会儿闷气,趁著四周土匪人少时偷偷下树,绕了一会儿找著了躲在静僻小庭的娄牧等人,娄牧等人在土匪发难时察觉有异,暗暗潜伏著。李靡瞧见摘去面具的贝小路,正觉得眼熟,又听她说话声音有些不同,便开口问:“咦,你不是那个……那个谁啊?好标致的小姑娘,你也是爹爹派来助我的鬼兵吗?原来鬼兵也有美的呀!”李靡边说,便要伸手乱摸,贝小路正在气头上,见李靡手来,二话不说拗著他手臂将他扭倒在地,一拳捶在他后脑上,将他捶得晕头转向,跟著取出一颗迷魂药丸塞入他口中,逼他吃下,李靡很快便又不省人事了。
“气死我了!”贝小路低声气骂著,踢了昏死的李靡好几脚,气呼呼地吩咐:“先把这家伙藏起来,咱们见机行事。”
三人带著昏睡的李靡来到听风轩中一间僻静的仓储小室,当初贝小路为了让人相信“火烧观水阁,围攻听风轩”此计为真,因此在离大扬府数百尺外一路掘了一条暗道通往听风轩,造得有模有样,也让当时大扬府上下都以为飞雪山庄当真要从地道攻入,谁也不料实际上却是贝小路以特制的飞鸳风筝劫走了李靡。
“等等……”贝小路见娄牧和车夫搬开木柜,要将李靡塞入暗道,突而警觉,急急说著:“要是八长老在暗道中动了手脚,那可麻烦。”然而此时情况紧急,三人也无心思索更佳藏匿处,便匆匆将李靡塞入木柜子中。
三人离开了听风轩,远远瞧见数队土匪在庭院中集结,其中一个便是方才主厅上那白寨头头葛大丰,一旁还有黄鱼帮帮主于彦、黑枪帮帮主纪小志、青河帮帮主苏六娘,这干人等在贝小路与周彰打交道时,都略有耳闻,贝小路自他们旗号大约猜出各人身份。
前头走来一队人马,带头那人正是周彰,周彰向众人扬了扬手,朗声笑说:“各位大哥辛苦了。”
“没一个像样,全都跟烂泥没两样,哈哈。”葛大丰和周彰击掌致意。
黑枪帮帮主纪小志问:“怎还不见贝庄主行踪?”
周彰回答:“贝庄主兵分多路,将八长老诱至大方楼,这儿便让咱们拿下,她老人家正自个儿领军突袭闯天门总坛。”
纪小志不解地问:“可我收到的消息,都说贝庄主联合各路英雄好汉围攻大扬府,怎地她自个去取总坛呢?”
于彦推了纪小志一把,笑说:“虚虚实实,教人看不清真假,才是最高招呀。”
周彰哈哈一笑,说:“正是如此,贝庄主故意要我放出今晚她会带著假李靡潜入大扬府的风声,大伙儿都想这大扬府中群聚两三千人,若非大军压境,贝庄主区区一丁点人夜袭行骗,也没多大威胁,因此大都不放在心上,只是互相提醒,说是见了自称李靡之人便杀就是了,这些家伙成日吃喝玩乐,却没料到我天鹰盟早已潜伏大扬府多日,今晚几十个手下各自找机会下药,将那些自称英雄豪杰的家伙,轻轻松松给料理了。”
原来晚宴时周彰等天鹰盟帮众每人携著大量迷药,分散至各桌闲聊搭讪,挟菜时、倒酒时、盛汤时、接递菜肴时、帮忙分发餐具手巾时,逮著机会便洒些迷药,由于他们潜伏日久,和一干宾客厮混熟稔,众人毫无防备,这才一举成功。
贝小路三人远远躲在树后探视,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由于一干土匪头头都是大嗓门,一阵对话拼拼凑凑,倒也知道大约意思。
只听纪小志摸摸下巴,贼兮兮地瞧著周彰,问:“周兄,你提及贝庄主时,总是说‘她老人家’,那贝庄主年纪挺大?”
于彦摇摇头,哈哈一笑说:“纪兄,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飞雪山庄第一任庄主是贝绿,贝绿死后他那老相好继了第二任庄主,不久前死了,这新任的贝庄主,是贝绿和那老太婆的宝贝孙女儿,你说她年纪能有多大,大概和我女儿差不多大吧。”
苏六娘哼哼地说:“和你小妾的年纪也差不多大。”
于彦喜好女色,一干妻妾从四十岁到十四岁都有,自然大都是四处劫掠时掳来的了。
纪小志的年纪和周彰相若,却无周彰机警稳重,他的黑枪帮帮主之位是继承过世爹爹得来的,他咽了咽口水问:“周兄,你见过这贝庄主,她容貌如何?你在咱们面前总是称呼她‘老人家’,该不是怕咱们和你争这姑娘吧,嘿!”
周彰哈哈一笑,说:“‘老人家’三字,一半是玩笑话、口头语,另一半却是钦佩她年纪轻轻,便如此机智。至于贝庄主容貌如何,我倒是当真不知,我向她通报消息时,她都覆著面,要不便是背对著我。”
“哟,这么怕人看,难不成是个丑丫头?”苏六娘咯咯笑了起来,她四十有二,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此时一身紫青衣衫,酥胸半露。
“丑丫头也不错,我身边一干女人都是美貌姑娘,丑丫头这两年倒是很少玩过,尤其还是个高高在上的丑丫头,就不知滋味如何。”于彦这么说时,一双眼睛还在苏六娘胸脯上滑来滑去。
“这样好了,于大哥。”纪小志说:“倘若是个丑丫头,便让给你,若是个漂亮姑娘,便让给我,咱们这样说定啦!”
于彦啧了一声,说:“谁跟你说定,咱们各凭本事,瞧瞧是谁风流倜傥,能得丫头芳心。”
苏六娘取笑说:“你的女人都是抢来的,你什么时候风流倜傥啦?”
“怎么,我不但风流倜傥,更兼生冷不忌、大的小的、美的丑的,能入口的都不放过,管她是丑丫头、美丫头,呀哈哈!”于彦大声笑著,斜眼瞧著苏六娘,补上一句:“苏妹子,你若不信,咱们单独喝上两杯,我讲个关于月亮的故事给你听,证明我的风流倜傥。”
“你省省吧。”苏六娘笑得花枝乱颤,哼哼地说:“你生冷不忌,我可没你这么好的胃口,你还是乖乖等你的丑丫头吧,说不定她倒是喜欢你这调调,黏著你不放,将你一干老妾小妾的顶上人头都盗了扔进河中,哈哈。”
贝小路躲在树后,将这干家伙的下流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可气得七窍生烟,她早知道数路土匪虽然将她拥为共主,实则是各有打算,自然不会打从心底尊敬她,却也没料到这些家伙背地里将她想得如此不堪。
“庄主,咱们没闲工夫和这些家伙计较。”娄牧低声提醒。
“我知道。”贝小路哼了哼,吩咐:“你们两个火速赶往大方楼,将大扬府这情势通知他们。”
“是。”娄牧应答一声,神情忧虑,呢喃自语:“若无救兵,乐建他们恐怕……”
“你尽快赶去便是了,我在这里再想想办法。”贝小路连连催促,又交代二人返回时的联络暗号,娄牧与车夫便匆匆离开了大扬府。
于彦、葛大丰、纪小志、苏六娘等仍你一言我一语地猜想闲聊那“贝庄主”的样貌体态,于彦三人便极尽幻想,苏六娘则是冷嘲热讽,几个人句句言语龌龊不堪入耳。
周彰招了招手,领著一干天鹰盟帮众将要离开,临行前特别吩咐:“各位大哥,我去大方楼探探消息,贝庄主交代,这些宾客可别急著杀,他们大都是海来市有权有势的人物,咱们此时等于将整个海来握在手中呀。依贝庄主之意,咱们先将他们囚著,饿个几日,届时开口不论是要地、要钱、要屋、要女人,可不费吹灰之力,连动刀打杀都免了。另一方面,闯天门在海来到处都有据点帮众,人多势众,有这些人质在手,届时和闯天门对阵时,可十分管用。”
“有道理,贝庄主见多识广,足智多谋,我真想亲眼见见她老人家。”葛大丰拍掌笑说。
“我更想和她老人家,嘿嘿……”于彦咧开了嘴,呵呵笑著。
“哈哈,这些话可千万别在她老人家面前说,飞雪山庄大名咱们都听过,要是得罪了她老人家,晚上睡觉时可得当心脑袋给人窃了。”周彰嘿嘿笑著,他吆喝一声,领著一干天鹰盟手下步出大扬府,府外备著数十匹快马,周彰等上马急驰,半晌儿便来到了大方楼。
这时的大方楼上下早已杀得敌我难分,一干土匪也是周彰暗中调度安排,几个土匪头头大都是周彰心腹,知道此次围攻大方楼,表面上是要对付闯天门,实际上却是掩护八长老脱逃,土匪头头们领著手下与唐彪、马天敬等周旋游斗,见了八长老从二楼墙面破口准备逃离,便围上去帮忙。
周彰一行抵达时,远远只见到土匪簇拥著八长老要撤,突而听得一声暴喝,那大方楼破口墙面窜出一个瘦高人影,手上抓著那断柄砍刀,正是李岳,一落地便大开杀戒,离他近的一批土匪纷纷倒下,或是飞起。
“哗──是那家伙!”“那个疯鬼竟也在这里!”“怎么办呀彰哥?”天鹰盟中几个核心成员和周彰同样出身百叠屋村,都曾被李岳绑著扔下楼,或是吊在屋檐下。他们见过太多在百叠屋村生事的外地家伙,让李岳打得生不如死,都知道这疯汉的厉害,此时见李岳像头发疯虎王一般地从天上杀下,可个个心中骇然到了极点。
“……”周彰额上也冒了一阵冷汗,李岳也曾是他的师父,他深吸了几口气,伸手示意身旁的伙伴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站住──”李岳大吼著,在土匪阵中左冲右突,一抡砍刀,前头三个土匪成了六截,回身反手一拳,将两个背后偷袭的土匪脑袋打得贴在一块儿,分不开了。
他转身再追时,八长老让一干土匪背在背上,奋力逃跑,李岳一拐一拐地狂奔赶去,虽只一人,但势如大浪,将沿途拦路的土匪全冲飞打倒。
“彰哥,咱们上不上?”远远观望的天鹰盟帮众们见大方楼庭院中战情惨烈,不由得心惊胆战,他们这天鹰盟成立不过数年,成员大都年轻,没见过大场面,除了少数几个百叠屋村同伴之外,其余的更是第一次见识到天底下竟有远较猛虎野兽更疯更凶的人,且还将是他们的敌人。
“再瞧瞧……”周彰咽了口口水,见到八长老队伍将要冲出庭院,伸手一招,领著众人掉转马头,退入了暗巷。
庭院上犹自大乱,一些神武堂众纷纷自二楼破窗逃出,依照先前号令各自撤逃,卫靖、公孙遥、樊军、杨仇飞等也从那墙上破口跃下,大战四周土匪,土匪虽是乌合之众,但人数颇多,一批一批持著刀剑掠阵,卫靖尚未碰过这等大规模的群斗场面,一下子难以支应,他的近身搏斗用于群斗显得不利,和一个家伙扭打擒抱,难免便要遭到其他家伙的兵刃招呼。
另一方公孙遥、樊军倒是尚可应付,公孙遥持著月儿铁剑游击,比之方才对战神武堂还轻松许多;樊军在大方楼上让藤田逼得气闷,此时架著一双大龙拐子大战土匪可是大呼过瘾,前后左右一阵乱打,将一干土匪打得断筋裂骨。
杨仇飞居中指挥,长剑所到之处,像是戳草人一样,将土匪们一一点倒。
“拦住他们,拦住这些家伙!”小土匪头头们指挥著喽啰,将杨仇飞一行团团包围,将他们和八长老阻隔开来,然则却挡不了李岳,李岳一直追在八长老后头,一个飞扑,揪住了一个长老后领,将这长老从背著他跑的喽啰背上揪下。
“呀──”这长老摔在地上,仰头见著李岳那如同索命恶鬼的模样,竟活活地吓得断了气。
一阵银光袭来,是青眼儿的锐剑,李岳闪避不及,只能略为侧身,让那锐剑刺进了肩,这剑刺得极深,自李岳后肩穿出甚长,也因此当青眼儿要拔剑时,却让李岳一把抓住了锐剑护手,跟著一脚扫去,踢在青眼儿左臂上,将他踢得飞远。
“青眼儿,别和他斗,跟紧我们!”其余七个长老纷纷回头,吆喝著青眼儿,长老们个个面若死灰,催促著底下背著他们的喽啰脚程快些。
李岳拔出插在肩上的剑,一阵乱打,将靠近他的土匪们打退,跟著朝著脚边那活活吓死的长老身上重重踩上好几脚,歪斜著头瞧那长老尸身几眼,跟著目光重新盯上前头七个,拔声大吼,纵身狂追。
李岳只追两步,突然停了下来,目光越过了几个土匪,盯在一个家伙身上,那家伙不由得打了一个大大的冷颤。
“马天敬──”李岳全身如遭火焚,毛发都竖立了起来,他肩头的剑伤溅出了阵阵血花,声音犹如天雷劈地,他又吼了一声:“马天敬──”
刹那之间,马天敬的双腿竟让这两声巨吼钉在地上,无法动弹,当他看见前头几个土匪被李岳扯成数块时,这才猛地回神,转身便逃。
“马天敬──”李岳嗥喊著,他虽腿残,但奔势却不缓慢,几个纵步伸手几乎要构著马天敬衣角了。
马天敬感到背后凶风大作,心惊胆颤,反手一鞭扫去,李岳猛然止下冲势,闪过这鞭,马天敬顺势扭身,另一只手上的九节鞭也朝著李岳脑袋卷去。
李岳抬手以那断柄砍刀一拦,九节鞭绕过砍刀,绕上李岳脑袋,打在另一只抬起的手上。马天敬所使九节鞭节节造有刃面,李岳的手臂、后颈都让这九节鞭砍入了肉里。
马天敬手臂一甩,那绕在李岳双臂和颈上的九节鞭猛然抽离,鲜血飞溅如雨,同时他另一条鞭子直直又来,李岳连连后退,却闪避不及,让鞭尖接连点中小腹、胸口。
“岳哥,许久不见,您身手不及往昔。”马天敬见李岳接连中招,心中惊惧之意减轻许多,只当李岳武艺大不如前,只是空有一身蛮力。他吆喝一声,右手九节鞭在顶上绕了个圈,重重扫向李岳脸面。
李岳身子一震,给扫倒在地。
马天敬掩不住脸上的喜,但那喜色瞬间消逝,他见到让他扫倒、侧伏于地的李岳缓缓撇过头,龇牙咧嘴,紧咬著九节鞭。
这一鞭并没有打中李岳,是让他给咬住了,扑倒在地,是要将鞭力卸去。
“呀!”马天敬愕然同时,左手那鞭急急向李岳心窝甩去,同时他见到李岳握著砍刀那手也猛然一挥。
断柄砍刀如同流星闪电一般射进马天敬左肩。
马天敬如遭雷殛,左手挥去的鞭势也登然止住,让李岳赤手抓住了鞭头。
李岳翻身站起,咬牙撇头,将另一支九节鞭也夺下,同样抓住鞭头。
马天敬左肩让那大砍刀穿入,伤口极大,剧痛难当,一时天旋地转,只见到李岳抓著两只九节鞭的鞭头朝他走来,他急急转身要逃,左脚已让李岳挥来的鞭绕上,扑倒在地,他肩头的那砍刀断柄顶著了地,整支穿过他的左肩。
当他惨嚎著挣扎回头时,李岳却不在他的身后──而是在他整个人的正上方。在半空中。
李岳轰然落下,马天敬后背上多了两个凹坑,身子抖了抖,不动了。
红血涌冒,染红了周边野草。
“你陷害我──你害死伶儿──”李岳踩在马天敬身子里,胡乱挥击九节鞭,发出一阵一阵的嗥叫声,似哭似笑,又似悲鸣大吼,那些土匪没有一人敢上前对付李岳,李岳却一跃而起,愤怒叫著,挥动九节鞭,见人便打。
“出来,出来,全都出来──还剩那么多?还有那么多?全都是哥哥的爪牙,过来,过来──”
□
“没料到杨仇飞竟能寻得那家伙帮忙……”其中一个长老,在喽啰放他下地时,双腿还不由自主地颤抖著,他嘘了口气,苦笑著说:“从今以后,八长老得改名七长老了。”
其他长老个个脸色惨然,默默不语,在数十个喽啰们簇拥下,走了一条街。
后头一阵马蹄声逼来,所有的人一同回头,见是周彰,这才松了口气。
马队停下,天鹰盟一行纷纷下马,周彰大步走来,朝长老们拱了拱手,说:“大扬府已经拿下。”
“很好。”众长老这才面露喜色,其中一个说:“事不宜迟,赶紧回总坛整备,按照接下来的计画行事。”
周彰点点头,手一招,一干天鹰盟帮众纷纷涌上,搀扶著长老们,带领他们走向马匹。
“咦?”周彰见了青眼儿面无表情,脸色苍白,一臂低垂,便上前探问。
“他让人踢了一脚,手骨断了,肋骨应当也断了数根。”驼神在一旁开口。
“原来如此,那人脚力真大。”周彰点点头,拍了拍青眼儿以示安慰,随即拔出腰间佩刀,斩在青眼儿背上。
“噫──”众长老尽皆愕然,尚不明白周彰这刀用意为何,便见到青眼儿回身劈掌,以手作剑,直斩周彰双目。
青眼儿的手未能斩到周彰眼睛,他的手掌自手腕处断开,腾空飞去。
青眼儿瞪大了一双青蓝眼睛,不解地看著一旁驼神,他的手掌是驼神切去的。
“哈。”周彰又一刀,斩在青眼儿颈上,这一刀斩得极深,自颈际斩至胸间,青眼儿再也无力反击,瘫软倒下,鲜血一股一股地自胸颈间涌出,他睁著眼睛死去。
“周彰、驼神,这是做什么?”长老们愕然大叫著。他们身边的天鹰盟帮众们纷纷拔出腰刀,向土匪喽啰们展开突袭。土匪喽啰们怎么也想不到前来接应的援军会突下杀手,应变不及,转瞬间即已覆灭。
周彰横著佩刀,步至一个簌簌发抖的长老身前,还不待那长老开口说话,一刀便让那长老人头落地。
“驼神──阻止他!”“驼神,救咱们!”其他长老们大声呼救著。
驼神双手交叉在胸前,歪斜著头,仿佛事不关己一般。
周彰再出三刀,斩死了三个长老,跟著转身,再走向最后三个长老。
“周彰,这两个别取他们性命,取他们眼睛好了。”三个之中有一个长老突然开口这么说。
“喝!你……你……”另外两个长老听听了第三个长老这么说,陡然指著他尖叫,那向周彰下令的长老却只是冷笑了笑,对其中一个长老说:“老友,刚刚你说错了,八长老不会变为七长老,而是变为一长老……”
“进而接任闯天门新任帮主。”那长老双眼闪现锐光说著。
另两个长老听了这话,只觉得一阵激寒自脚底炸开,冲上头顶,他们尚未反应,周彰的快刀便已划来,夺去了他们的视力。
“呀──”两个长老捂著脸,扑倒在地,簌簌抖著。
周彰收刀,来到那长老身前,嘿嘿一笑,拱手说:“恭贺闯天门新任帮主即位。”跟著又向驼神拱了拱手说:“恭贺神武堂堂主即位。”驼神微笑了笑,抱手回礼。
那长老挥了挥手,笑著说:“先别这么称呼我,闯天门八长老,还得赤胆忠心、鞠躬尽瘁好一段时间,尽收民心,这才能取李靡而代之,真要我抛去长老之名,我还有些舍不得呢,这段期间,你还是将我当长老吧。”
周彰哈哈一笑,说:“是,元长老。”
元长老也笑,也朝周彰抱手道贺:“我也恭贺你,新任无双堂堂主。”
“嗯?我以为我还要和马大哥竞争。”周彰笑问。
“马天敬让李岳那厮盯上,大概是凶多吉少了,况且马天敬和我并不特别亲近,他的直属长老已经身首异处啦。”元长老笑著,伸脚踢了踢地上一个长老的脑袋。
“元……元鸯,你……你好狠毒!”在地上打滚的两个长老,捂脸哀嚎,嘶哑骂著。
元长老瞧瞧左右,吩咐:“将他们拉起,嘴巴打开。”几个天鹰盟帮众齐拥而上,将那两个长老架起,掐著下颚使其张嘴。
元长老自怀中摸出一只小包,揭开那小包,里头是赤红色的药粉,他将药粉倒入了两个长老口中,只听得两个长老发出了一阵一阵的哀鸣声。
“八长老赤胆忠诚,一心为帮,却遭飞雪山庄、杨仇飞联手设计陷害,豹子堂堂主奋勇抗敌,战死于大方楼,神武堂死战护卫,藤田、青眼儿伤重牺牲,五位长老让恶匪所杀,两位长老身负重伤,元鸯独身挑起重任,退守总坛,图谋反攻。”元长老一气说来,铿锵有力,他一面说,一面轻拍著那两瞎眼长老,面露悲容,仿佛当真将那两位长老当成是恶匪所伤,而自己是肩挑大任的忠心长老了。
那两个长老瘫软发抖,任天鹰盟帮众架著,嘴巴微微张著,冒出怪异恶臭,他们口中溃烂,舌头肿胀,已无法言语。
“飞雪山庄串连各路土匪,与杨仇飞外孙猴堂堂主卫靖里应外合,毒害宾客,围攻大扬府,府中宾客中计受缚,大扬府落入恶匪之手,海来大劫将近。”元长老说到这里,看了看周彰,昂头又说:“元长老大智大义,只手回天,亲率总坛残军夜袭大扬府,杀退恶匪,拯救群豪。群豪万众一心,齐力抗匪,往后数十大小战役连战皆捷,十数路土匪全军覆没,海来全民感佩,闯天门众人拥戴,元长老推辞不过,愿尽残烛之力,继任闯天门帮主,闯天门声势空前绝后,元长老此后英名,更胜昔日李闯天。”
元长老话说至此,闭目遥想这番景象,好半晌才睁眼开口,对周彰说:“你赶紧回大扬府,那干杂牌土匪斗不垮杨仇飞。杨仇飞等人定会返回大扬府,你火速赶去,按照计画乙行事,我待时机成熟,便差人指示你下一步。”
“遵命。”周彰拱手点头,分了三分之一的天鹰盟帮众,护卫元长老、驼神上马,又将一干长老尸身收去,将那瞎哑长老捆绑上马,转往总坛。周彰则领著其余天鹰盟帮众上马,掉头欲赶往大扬府,才刚上马,便听得另一头街口吵嚷叫喊,周彰回头,只见到大队人马涌向大方楼,他怔了怔,尚不明白那些家伙是敌是友,此时他身边只有三十来人,又兼得火速返回大扬府设计布局,便也无心留意那批家伙,转头号令一声,领著马队转往大扬府。
“快点!快点!”街头这大队人马同样也没发现周彰等人,他们吵杂嚷嚷著赶往大方楼,带头那人是曲文瑛,曲文瑛身边还跟著两个月临堂堂众,以及老许、水半天、张大妈等霸王巡捕房一行人,他们身后是百来个海来巡捕。
他们吆喝奔著,远远见到大方楼杀得激烈如火,心中不禁都打了个突,更加地加快脚程,狂冲而上。
“太不像话了,打杀成这个模样,眼中没王法啦!”“土匪!快束手就擒,霸王巡捕房来也!”水半天等人吆喝吼叫著,大批巡捕四面围上,冲进土匪堆中,痛打一阵。
这些土匪虽有数百人,但大都是乌合之众,见李岳骁勇,早已失却战意,仅能将庭园团团围住,游斗纠缠,盼望杨仇飞等力竭就擒。此时让后方巡捕大队一冲,登时溃散,纷纷倒地。
“哗,海来的巡捕不是不能打吗?”土匪们惊讶愕然,见这些巡捕和情报里那懒散模样大不相同,这批巡捕一个个剽悍蛮横,揪著土匪就是一顿狂揍。
“当然啦,咱们可不是普通的巡捕,咱们是霸王巡捕,是巡捕中的霸王!”水半天怪叫著,也杀入战圈,拿这些小土匪练剑。老许、张大妈、虎哥、王道士、张三龙、余二腿、陈块等各自抖擞精神,一下子杀倒一大半土匪。
土匪们军心溃散,四处奔逃,巡捕们展开追击,追出各路街口时,这才发现有些楼房窗口敞著,里头扔出石头砖块,砸向那些奔逃土匪,也有少许百姓义军持著兵刃扫把等武器,集结在街口围堵。一阵追杀,大部分的土匪不是遭到活逮,便是给打死在地。
大方楼庭院中却仍是腥风漫漫、血雾飞扬,李岳弯伏著身子,双手仍握著两只九节鞭的锐利鞭头,鲜血自他的双掌潺潺滴落。杨仇飞长剑斜指,与李岳对峙著。
“怎么不上……你怎么不上?你身手……不错,神武堂中排名第几呀……”李岳双眼通红,歪斜著头,呢喃嚷著,他环视众人,嘶哑吼著:“上呀!怎还不上!我哥哥不是要你们来杀我吗?来吧,一齐上,我不怕你们!”
“师父……你……你冷静点!”公孙遥见到李岳血流不止,心急如焚,奔向李岳说:“我们不是敌人,是师父你的朋友……”
“休想骗我!”李岳狂啸一声,一鞭扫去,那鞭柄打在公孙遥脸上,公孙遥翻了个滚,摔在地上,脸颊高高肿起。
“八长老只会骗人,休想骗我!”李岳叫著,又一甩鞭,朝著公孙遥脑袋卷去。
杨仇飞疾出一剑,拦下那鞭,九节鞭卷上杨仇飞长剑,杨仇飞顺势一拖,将九节鞭相连细炼划断,一截一截的鞭身落地。
李岳默然不语,看著自己右手那只九节鞭只剩下三截,又看看杨仇飞,眼中怒火大增,哗地一声猛甩一鞭,这鞭势快绝,杨仇飞已无法闪避,只得出剑回攻,指向李岳咽喉,欲攻其不得不守,但李岳此时疯得六亲不认,竟不避不闪,杨仇飞只好急急撤剑,同时也让九节鞭握柄扫中腰身,弯腰蹲跪,以手撑地。
“外公──”卫靖扑了上去,李岳九节鞭又甩了过来,卫靖专注守御,以卫大爷爪挡下了这记挥扫,卫大爷爪外头是乌钢甲片,内里是竹片垫著棉布,外坚内柔,让这九节鞭的握柄击在护甲上,倒是尚能支撑。李岳呼呼抽了三鞭,都让卫靖挡下。
“李岳,你是不是李闯天的儿子?”樊军突然一声高喝,李岳停下了动作,看向樊军,呢喃说著:“你认识我爹爹?你是谁?”
“李闯天是英雄好汉,你呢?”樊军双手一举,将两只大龙拐子放开,任由拐子碰砸落地。
“我……”李岳微微出神,见到樊军朗朗笑著,大步朝他走来,微微一愣,杀气又起,手中九节鞭缓缓扬起。
“哈哈,李岳,你应当看见,我赤手空拳。”樊军朗声说著:“你若是李闯天的儿子、你若是英雄好汉,有没有胆子和我空手比比力气?”樊军这么说时,先是朝卫靖眨了眨眼,跟著将双手高举,十指大张,又说:“还是你害怕?”
李岳并未答话,但双手一松,两只九节鞭喀啦啦落地,此时他的双手已然通红一片。
“不过三,滋味如何?”樊军伸出右手,大笑说著:“咱们比比手力,我输了,喝一坛,你输了,喝三杯。”
“不过三……是好酒……”李岳突而伸手,与樊军对握,杀气腾起,低喝:“我岂止三杯!”
“喝!”樊军登时感到手掌发出强烈痛楚,他也猛然发力,另一手抓住李岳臂弯处,拇指按入李岳手弯处酸麻穴位,马步一沉,横练气功勃发,喝地一声双臂拧扭,将李岳右臂紧紧扣住。
“你要我单手让你?”李岳沉声一喝,便要发力,突然卫靖扑来,抓住了李岳左手,口中嚷嚷著:“不过三是什么滋味?是甜的还是酸的?你为何只喝三杯?累得伶儿姑娘替你喝下五坛,肚子胀得很!”卫靖口不停歇,紧紧抓住了李岳左手,和樊军一左一右,同时发力。
“什么?伶儿?她喝五坛?不对……不对……不过三不甜不酸……是辣的,很香很辣……”李岳让卫靖一阵鬼扯扰乱了心神,一时无法反应,想了想更加混乱,心中恼怒,双腿一弯,猛地发力,竟将卫靖这么大一个人架了起来,同时,樊军的双脚也略感空虚,竟也渐渐离地,不禁骇然。
杨仇飞突然出剑,点在李岳膝下腿肚上的要穴,李岳双腿一软,弯下了身子,樊军、卫靖同时吆喝,将李岳双手拗到了背后,猛一施力,将李岳翻倒在地。卫靖大嚷:“大家都怔著看戏,还不帮忙!”
众人听卫靖这么一叫,一个个奔来,虎哥、猪肉先生抱住了李岳左脚;余二腿、茶老板、张大妈压住了李岳右腿;公孙遥双手按住李岳双肩,眼泪滴在李岳脸上;杨仇飞单膝压在李岳腹上,单手掐著李岳下颚,喝问:“谁身上带著迷药?快拿出来!”
卖艺叔摸摸身上,摇摇头,倒是乐建、华风等一干飞雪山庄人马一阵骚动,在身上掏抓一阵,总算有几个飞雪山庄随身带著迷药,一齐献上。杨仇飞接了,便匆匆洒在李岳嘴上。
此时李岳由于血流过多,力气早不若刚开战时那样大,让众人压著,已经无法动弹,口中给灌了迷药,渐感无力,终于合上了双眼。
众人又是一阵骚动,纷纷扯下衣服布角,将李岳肩上、双手的伤口急急包扎,曲文瑛身上倒还带著治伤药粉,此时也掏出献上,忙成一团。
卫靖、樊军等疲累倒地,水半天这一干之后来援的家伙倒还精神洋溢,指挥著一干巡捕帮忙押解看管投降的土匪。
樊军揉了揉淤肿右掌,看著虚脱倒地的卫靖,苦笑了笑,说:“之前你说李岳能赤手空拳打死那么大条鳄,我只当你喜欢吹牛,说话习惯浮夸,现在我不信也得信了,哈哈。”
卫靖脱下卫大爷爪,检视身上伤处,向曲文瑛讨了点治伤药涂抹,摊摊手说:“神武堂?其实也没什么。还不是让咱们打得四处乱逃。”
便在众人彼此搀扶,准备打道回府时,娄牧和车夫这才匆匆赶到,他们仓促离开大扬府,飞奔而来,途中想起步行实在太慢,又转绕回去,找著了停在巷中的马车,解开拖车绳锁,骑马赶来,因此落后周彰许多。
“什么──”卫靖等人听娄牧、车夫七嘴八舌,讲述大扬府中异变情势,可是惊讶得合不拢嘴,彼此四目对望。
向来沉着冷静的曲文瑛,一想起曲子燕也在府中,不由得皱眉怒斥:“八长老无法无天,胆大至此,月临堂从此不再听八长老号令!”
杨仇飞长长吁了口气,看看夜色,说:“咱们再将大扬府夺回来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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